不一会儿,皇后身边的江公公便来请我务必去一趟明瑟居,帝后和各宫嫔妃都已到齐。我稍做整妆便坐上轿舆,摆驾明瑟居。我倒要看看,她能生出什么事情来!

待我到明瑟居,玄凌和皇后已坐在正厅上头,皇后仪容端正却手持丝绢似是轻轻擦拭着眼泪。左下陵容似笑非笑地靠在软椅上看着我。敬妃满脸担忧,我回她安慰一笑。端妃还是淡淡地看不出一丝情绪,不由暗自赞赏到:端妃不愧为后宫第一聪明人。

待我请安,玄凌先道:“惠妃,可认识此绢儿?”

我抬头望去,一块粉兰色丝绢绣着金色佛手菊,还有一个‘眉’字!我故作惊讶道:“没错,这正是臣妾丢失的那块,怎的会在皇上手中?”

玄凌眼睛闪过一丝惋惜,后道:“那惠妃是在哪里几时丢失的?”

我略一思索:“臣妾今个儿就不见这丝帕了,不太记得在哪丢失的。”

皇后抬头,和颜悦色:“惠妃妹妹可要仔细的想想,这丝帕可是在凤仪宫门角拾得的。”

我莞尔一笑:“臣妾真的记不起来了。”

后宫嫔妃嘘声顿起,皇后起身厉声喝住她们:“结果还没有出来,可不要冤枉了惠妃。”

敬妃连忙走到中间跪下:“臣妾敢,敢担保惠妃妹妹绝,绝对不是放火之人。”她說話的语气中气不足,战战兢兢反倒真的有参与烧宫一事。

玄凌大为恼火,“朕让你们管理着后宫,今天幸得皇后回来得晚,不然、、、”又对敬妃道“敬妃你何故要撤去凤仪宫的守卫?”

“臣妾,臣妾只是想着御林军多有不识皇后和帝子帝姬的面容,凤仪宫的侍卫却是熟悉,故让他们随着去了寺庙!”敬妃惶恐不安。

陵容浮起一笑:“这原也不是敬妃姐姐的错,只是此举大大的方便了放火之人,皇后只是出宫进香,御林军多的是,哪里用得着自己宫里的侍卫,敬妃姐姐是太过谨慎了吧。”话虽如此,却让人一听便成了敬妃撤退守卫实属多此一举,很明显的有参谋的嫌疑。

众嫔妃更是交头接耳,指点着我和敬妃,敬妃闻陵容所言,已是吓倒在地上。

我亦屈膝跪下:“皇上,是以此手帕断定放火之人就是臣妾?”

玄凌脸带犹豫,良久道:“惠妃,当年朕有过冤枉你一次,今天朕要将此事查得水落石出,不是你做的,朕定会还你公道。只是现在有丝绢位为证,朕不得不、、、”

我自是感激他能说出这样的话,但是在座的人都认定了是我烧宫,只是我又为何如此做,他们却只道我有私仇于皇后。也许这次我会先打入冷宫然后赐死,而敬妃亦会剥去妃位降为最末等更衣。我看了敬妃一眼,现下她该知道恐惧了吧,當初却一口答应下陵容的交易,却不曾想到事情败露的结果。希望她以后能更慎重不要太过强求。

她亦不知,我替她去烧宫的目的,实为了甄家,对我自是感激不尽,又懊悔不已,好似是她害我如此,伏在地上珠泪连连。

然而陵容素净的面容却掩饰不了嘴角的一丝得意,她终于成功的扳倒了我,又烧毁了捏在皇后手中一直控制她的把柄。

正待玄凌下旨处置我们,李长急匆匆地进来:“启禀皇上,皇后娘娘的凤仪宫完好无损,并未有人放火!”

在座所有人一惊,皇后和陵容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异口同声“什么?”

玄凌松下一口气,转而一笑:“快说,是怎么回事?”

李长恭敬道:“惠妃娘娘和敬妃娘娘实属冤枉,凤仪宫上方的浓烟乃凤仪宫的小桂子在院子里点着了烟雾熏(烟雾熏乃宫中春夏驱蚊虫和时疫之物)所至。”

我低着头暗笑,猜想着皇后和陵容此时的表情,烟雾熏一枚的浓烟就要良久才散,然而我偷偷着人用弹弓打进凤仪宫殿外角落的烟雾熏共三枚,只要其中一枚烟雾熏放出,其它暴露在外面的受了烟气便会自动引发,一共四枚必须足足半个时辰烟才散去,旁人看了只道是着了火一个猛浇,孰不知此物越是浇水烟雾越浓。

皇后脸色发白:“烟雾熏?!一枚烟雾熏有那么大的浓烟?”

端妃微微一笑:“今个儿,娘娘宫中的小桂子在内务府总共领了四枚烟雾熏,说要趁娘娘不在,除一下院子里秽物,只是不想怎地还要等娘娘回来才放,惊了娘娘的驾。”

皇后大怒:“将那狗奴才给本宫押进来!”

小桂子满身乌黑,已是吓得魂不附体,直呼:“娘娘,娘娘饶命,奴才其实只放了一枚烟雾熏,另外三枚奴才仔细收在瓶子里,不信娘娘可以取来看。”

待从他寝室取来瓶子,却发现空空如也,玄凌怒道:“狗奴才明明就是你自己不小心,四个都放了出来酿此大祸!”

其实,小桂子此人贪心异常,平日不管什么物什都要领双份,今个去内务府领烟雾熏,本来各宫才两枚,而他却要四枚。我暗使小临子也随着前去装作领烟雾熏,还叫他故作神秘的向小桂子吐出:此烟雾熏如是晚上露重时来用,一个顶两个。

小桂子显是听在了心里,只留一枚放在凤仪宫院子里,另外三枚用瓶装好放在其寝室床下,却被尾随其后的小临子偷了去用弹弓又打进了凤仪宫院角落。

等到天黑,他才拿到院子去放,没想到一放就连着院子四角的都爆发,而偏偏院子里的此等浓烟根本让人看不清凤仪宫内的情形,只能在宫门口一个劲儿地往里浇水,越浇烟越浓,这就让一直潜在明瑟居的皇后误以为我和敬妃已经中计放火了。

皇后见自己宫人贪图小利如此丢脸,使的误会我和敬妃,恼怒异常:“将那狗奴才拉出去杖毙!”

玄凌扶了我和敬妃平身,又是一番安慰,转而向皇后微带埋怨道:“皇后太过莽撞了,没分清是非就封锁六宫,召集众嫔妃于此,弄得沸沸扬扬,确实有失仪态!”

皇后恭敬下跪脱簪请罪,玄凌只好作罢。

我笑了笑:“皇上,现在可以还给臣妾手绢儿了不?”

玄凌将蓝色丝绢交到我手中,我轻轻放入袖口。

一场闹剧就此作罢,折腾了大半会时辰,我可是惦记着小胧月呢。帝后走后,众人也皆慢慢散去。

我拿出袖里的手绢,仿似十分珍爱,对现在怎么也笑不出來的陵容道:“妹妹,你瞧这不知是谁的手工,好精致,姐姐可就绣不出来这么美的菊花,只是妹妹,你看此人绣的那个‘眉’字,似乎不够正啊。”说完,我如穿花拂柳般走出明瑟居。

扬着粉兰色丝绢,心里一阵冷笑:这回可是一条真正的手绢在我手中了,如若我将它交给内务府,对一下针脚,不就知道是谁故意陷害我了吗?

陵容啊陵容,你先用假手绢意图避清你是害嬛嬛的真正原因,我都对你确信无疑了,结果你还意图用那条手绢让我去烧宫,想一举铲除我和敬妃,真是太聪明了,险些着了你的道。若不是甄哥哥的那个竹本无心,我当真以为你们是两情相悦,既然他无心,你的绢子再有心也是一头热乎,我当然不怕了。更何况:皇后手中根本就没有那块莫名的手绢!一切都是你在自编自演!

烧宫风波已是告一段落,凤仪宫留守的4名宫女和两名小太监包括被处死的小桂子都已各受重惩,原也不怪他们,院子烟雾弥漫不见人影根本找不到宫门出口方向,就只好躲在宫内,等烟雾散去,才给侍卫们提了出来。皇后重惩他们也不过是为了泄愤罢了。

敬妃受得惊吓不小,回去昀昭殿第二天就告病。想想她也是被我给蒙在鼓里才会如此,心生歉意,前去昭韵殿探望一番。

刚听闻外面小黄门传唱我到,敬妃竟从床榻起身,紧紧握住我的双手“好妹妹、、、”。我赶紧扶她躺好,心里更加惭愧:“姐姐,都是妹妹不好,事先没有同姐姐说清。害姐姐擔心到如此。”

敬妃抽噎着用绢子抹去眼泪:“好妹妹,怎能怪你?如若不是你替我去,我一定会傻傻地去,结果肯定会着了她的道。”

我故作轻松拍拍她的手,安慰道:“什么去不去?什么道不道的?姐姐,昨个凤仪宫小太监玩烟雾熏关我们哪门子事儿?”

敬妃眉间终于渐渐舒开,感慨万分:“妹妹果然聪慧异常,一眼视出她的阴谋,以后姐姐无论什么都听从妹妹的,方能自保啊。”

我一笑:“姐姐这不是折妹妹的寿?姐姐平素稳重,只不过盼子太甚给人利用而已。”

说到子嗣,敬妃脸色落寞:“终是不可强求啊。”

我心中不忍:“姐姐,安容华肚子的孩子尚是未知,是男是女,是好是歹、、、”我故意加重那个‘歹’字,希望她能听出我的暗示。

敬妃微叹一口气:“不管是男是女,是好是歹,都比膝下无子的好。更何况,为人母者哪有独喜健壮男儿的?难道残疾就不是自己的心肝肉儿了?”

敬妃凛然慈厚,不由让我顿生敬意。

正说着,外面传“皇后娘娘驾到~”

我赶紧整妆至门口接迎,皇后见是我,温和一笑:“惠妃妹妹不必多礼。”至床榻,敬妃欲起身,皇后示意她不用行礼,柔声道:“敬妃妹妹受惊了,昨个都是本宫不好惹得妹妹如此。”

敬妃勉强得笑了笑:“娘娘折煞臣妾了,都怪臣妾胆小福薄,不经事儿。”

“敬妃妹妹太自谦了,你把后宫打理得井井有条,哪里是不经事的样子?昨个的事惊吓成这样,倒是让人很是奇怪不安,所以本宫不放心啊。”皇后神色温和似春,话语听来却如刀锋般凌厉。敬妃本就心虚,闻她所言脸色更是苍白。

我拿不准皇后是什么意思,只有恭恭敬敬地立在一旁。

皇后转头又向我道:“惠妃妹妹更是冤枉,一块绢子竟然差点让人误会了妹妹。妹妹昨个被冤时可是很镇定自若,出人意表啊!”

我低头,笑得端正得体:“娘娘仁厚,明察秋毫,定然不会让妹妹蒙冤,故而妹妹不惊慌全是仰仗皇上皇后英明。”

“来啊”皇后不再理会我,转头对贴身侍婢道,“将本宫那翠玉佛陀赐予敬妃娘娘,翡翠金树赐予惠妃娘娘,以抚昨日蒙冤之事。”

我和敬妃面面相觑,亦不忘叩首谢恩。皇后见敬妃已生倦意,小心安慰了一番就摆驾回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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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此,皇后和陵容对我已是不敢小觑,颇有忌惮。而我仍是儒步雅举,稳和端庄的惠妃娘娘,对帝后谦卑恭谨,对众嫔妃宽厚容忍、温和可亲,颇受敬重和尊崇。

五月初四,陵容诞下一帝子,帝大喜,赐名‘泓’。因感太后新逝,三年孝期未满,故未有大举设宴册封。唯传口谕,欲待乾元二十一年初孝满,册封安容华为从二品昭媛。

一时安容华风光冠绝后宫,只有我能看到她眉眼中的忧愁。我见小帝子予泓一如别的小孩儿可爱,除了身量微小并无什么不妥之处,不觉微微生疑。

待到九月,后宫嫔妃过来祝贺胧月两岁生辰时,欣貴嬪见胧月方两岁就开始学念百家姓,不由心下生羡:“当年淑和两岁的時候还刚学說話呢。”

说得一旁小淑和嘴撅起,很是不高兴:“母妃前个儿不是夸我天生聪颖么?我可是三月会坐四月能爬,小予泓到现在还只能抱在手呢。”

小孩子一句无心的话,惹得在座的嫔妃们纷纷变色。已经四个月了,小帝子予泓还是呆呆地,不哭不闹不笑,只能天天抱着或者放在床上,连爬都不会。太医们束手无策,只说娘胎带来就如此。玄凌已失去了之前的欣喜,渐渐又把时间转到了另外几个帝子帝姬的身上。

在座的嫔妃们各怀心思,大都是看陵容得子如此,幸灾乐祸吧。只有敬妃眼中闪过不忍。我生怕她们又将话题扯到陵容和小予泓身上,赶紧一把拉过淑和:“好啦好啦,谁不知道我们的长帝姬最最聪明,以后可要像个大姐姐好好教导几个妹妹和弟弟,知道么?”

淑和这才笑起来,拉着胧月的手:“胧月,错了,‘孔曹严华,金魏陶姜’是念‘姜’不是‘张’。”

至到傍晚送走了各宫人,敬妃还静静地坐在紫檀椅上,静静地看着胧月在纸上涂鸦。

我知她又起了心事,抱起胧月:“月儿乖,天要黑了,明个儿再画行不?让姑姑带你去洗手。”槿汐牵着胧月出了去。

我坐在敬妃旁,却不知说什么,只有轻轻唤了一声“姐姐。”

敬妃方回过神,见我目光擔忧,淡淡地笑笑:“没事儿,还好安容华还算疼他”

我一笑,略带讥讽:“那又怎样?难道还把堂堂帝子扔了害了不成?”从陵容以肚中胎儿为交换,唆使敬妃去烧宫那时,我就疑心她素来精通医理定是知晓了自己胎儿的异常,“是母亲就永远不会把自己的孩子视为争宠的工具,我可是听闻,皇上不在明瑟居的時候她可是连看都不看一眼小予泓呢。”

我如实说,敬妃的眼神更是期盼和忧心,脱口而出:“她不疼,她可以给我,我帮她抚养、、、”

我止住她的话,摇摇头:“姐姐此话莫要再提,子女也属缘,姐姐今后定会诞下帝子的,何必急于一时。”我心暗悔,當初在披香殿,不该同端妃一起勾起她对陵容腹中胎儿的眷顾。怕是自那日起,她就已视予泓为自己的孩子了。

各地择选的秀女将于本月中进京面圣殿试,皇后凤体微恙,只有我和敬妃去着手处理相关事宜。

令人惊讶地是,皇后告病不久,明瑟居安容华传来染急疾,卧床不起。玄凌焦头烂额,两头奔跑,又恐小帝子受传染,遂转托敬妃代为照顾,敬妃求之不得。终于微补了心中不足。

我于闲暇也会去看一下小帝子,他很少哭泣,怎样去逗他,不闹也不笑甚少做什么表情,只是又一双小鹿般清澈的眼睛看着周遭。偶尔吐一下小舌尖,敬妃便高兴得像什么一样,“你瞧他多可爱啊,吐着小舌头。”然后赶紧叫来奶妈,“看看小帝子是不是饿了。”小帝子带起来也颇不费事。當初,胧月可是三个奶妈,四个小宫女,还有我和槿汐,经常都会手忙脚乱。然而小帝子才两个奶妈,两个小宫女照顾,却常常得闲。敬妃脸上成日充满了满足和幸福,我亦替她高兴,只是隐隐中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却想不出来只好作罢。

转眼两个多月过去了,九月殿试大选后,宫中新晋了两位贵人,四位才人。大家一股脑儿把注意力转到了新晋的嫔妃上,渐渐忘记了小帝子的事情。

我的不安却越来越隆,都两个多月了,陵容身体已康复却还未提起将帝子抱回,皇后仍抱病中。然而敬妃心疼予泓吃了不见长,亦是越加心疼越加不舍他了,皇后自告病开始就免去了晨昏定省,玄凌亦下旨无甚要事不得去扰她。我连皇后那边的意思都探不到。

莫非陵容真的是嫌弃予泓天生迟顿,虽是皇子想来长大也没甚作为,见敬妃对予泓殷勤,就做个顺水人情?天下还有这样的母亲,把自己的儿子当做礼物的?我不信。况且她什么话都没说,也没要抱回也没要送给敬妃,就这样僵持着,难道她在等什么?是等敬妃主动向皇上皇后请求代为抚养予泓?还是、、、只是这予泓在昭韵殿两个多月,天天奶水喝足却不见长大一点,仿似越来越瘦,很是让人着急、、、不会长大的孩子?世上还有不会长大的孩子?我努力思索着,突然猛地一惊,暗道“不好”。一边速叫采月去太医院请温实初来一趟昭韵殿,一边脚不点地往端妃处。

我携了端妃去昭韵殿,发现实初已赶到,正在为予泓小心诊断。

敬妃见我脸色沉重,不由惊慌不安,“妹妹,怎么了?怎么回事?”又望着同样一脸肃色的实初,问道,“太医是怎么回事?”

我们都关注着小帝子,却没人去回答她,她见我们如是,仿似明白了什么,脸色顿时惨白不堪,我轻轻拍了拍她冰凉的手:“没事没事的。”

然而实初诊断出来的结果却让我和端敬二妃差点跌落在地。

“回三位娘娘,小帝子已中毒达一月之久,恐为不治也!”

说完,实初仿似不忍看到我们三个绝望的表情,别过脸去。又是仔细的作进一步查实。

我的心如落如冰窟般寒冷,世上竟然有这样的母亲?虎毒都不食子啊,她竟然连禽兽都不如、、、一口气憋在心里,我不由怒从床榻上抱起予泓,欲冲出去,找那明瑟居的女人质问她良心是否还在?

端妃赶紧拦住我:“妹妹要做什么?现在不是冲动的時候!她们早有预谋,你难道想大家都死无葬身之地么?”

敬妃含泪从我手中接过予泓,将脸贴着他的小脸,她在乎的只有予泓的生死,而丝豪不想自己会因为予泓中毒而受牵连。

我一时悲愤交加,亦是无能无力。

端妃静静地转过头去问实初:“太医,可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实初沉思半刻,缓缓道:“办法有一个,是否可行,就只看小帝子的造化了。”听闻还有救,我们三个一振。实初继续道:“此方法属民间偏方,宫闱之中怕是不可行。所以要想救帝子,只可秘密进行。我开一清毒药方,如若有人问起,不能说是小帝子所用,药煎好后,每天一碗须滴入三滴相同的人血为药引,分三餐给帝子饮下。然而每半月小帝子得从左手中指放出小半杯鲜血,如此反复半年,鲜血变为常人的红色为止,毒就算除掉了。只是小帝子还尚在襁褓,微臣确实没有十分的把握。”

我和端妃已经是目瞪口呆,竟然有如此邪门的医理。敬妃回过神,赶紧道“只要能救予泓,怎么都行,怎么都行,一切就照太医的去办。”

正在这时,外面小黄门传:“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我急忙使眼色给实初,让他回避一下。

然后和端敬二妃恭迎圣驾。玄凌踏进花厅,见我和端妃也在此,不由奇到:“惠妃和端妃也在?真是太凑巧了。”

皇后抿嘴一笑:“皇上有所不知,惠妃和端妃一直同敬妃的关系就很密切,姐妹长在一起也不奇怪。”

玄凌不再说什么,只是向我看了一眼,道:“惠妃,今后还要到各宫多走动问候才行,怎能厚此薄彼呢?”

我赶紧屈膝应诺。玄凌又道:“皇后今个大好了,遂来同朕一同接回小帝子。”

现在接回去?我们三个都愣了一下,没有回话。

我再次偷看了一眼皇后的表情,却不想她也正好把目光投向我,脸色红润,眼神清厉,一点也不像是大病初愈。她笑道:“惠妃可有什么话要说?”

我似乎明白了她们玩的什么把戏了,她们是料定予泓脑疾不可治,同为废人一个不要也罢,故意称病请敬妃代为抚养一段时间,然而这段时间内她们又暗地投毒,如若现在抱回予泓,她们肯定第一时间装作请太医检查小帝子,发现小帝子中慢性毒已一个月无救了,而这两个月来小帝子一直由敬妃照顾,敬妃自是难逃惩罚,然而我和端妃长期在昭韵殿走动的也是重点嫌疑,到时风波万丈不可测――我们百口莫辩,后而屈打成招。

所以,千万不可让她把予泓带走!

我和端妃双双跪下。我努力克制住内心的澎湃,让自己笑得更自然一点:“回皇上和娘娘,敬妃姐姐甚是喜爱小帝子,抚养了两个多月哪里忍心这么快就要回啊。”

端妃亦莞尔一笑:“敬妃自己怕是不好意思说留住小帝子,只是皇上和皇后当体恤敬妃入宫9年膝下无子之凄凉,安容华尚还年轻,不如就让敬妃继续代她抚养,如若今后敬妃怀了珠胎,再还给安容华也不迟。”端妃的话虽然听来过分,但是事已到这种地步,也只能如此说才行了。

谅皇后亦不敢回驳她:如若敬妃一辈子没怀孕,不就一辈子都不还了?她想了想,道:“只是安容华那边恐怕、、、”

外面传“安容华到!”

陵容由贴身侍婢宝鹃扶着,两个月不见,她似乎更加消瘦了,面容憔悴,眼睛微微一点红肿,她行了叩礼,直接抱起床上的予泓,眼泪似乎就要掉下来。我和端妃不禁有些微怔。

良久,她勉强地扯着一丝笑容道:“皇上,嫔妾恳请皇上还是让小帝子跟着敬妃姐姐吧。嫔妾这个母亲、、、”没说完,她就哽咽不能语。只是把予泓小心交到敬妃怀里干脆不再出声。

玄凌抚着她:“你要是舍不得就带回去吧。”

陵容赶紧擦掉眼泪:“嫔妾怎会舍不得,看着敬妃姐姐如此疼爱小帝子,小帝子跟着敬妃姐姐比跟着我这个母亲要好,万望皇上恩准。”说完她便俯首下跪,甚是诚恳。

我和端妃见此景,只能暗叹陵容还有一丝良知。恐怕她已知予泓无救了,但是还存一丝侥幸,希望我们能救活他。如若让他回明瑟居,皇后肯定不会让她去救予泓的,皇后设计了良久就是为了借一个小帝子扳倒三位权高的妃子,怎肯任由陵容心软。

玄凌见一旁我和端妃已是长跪不起,陵容又哀求不断,敬妃紧抱着予泓不停落泪,遂传旨下去,今后予泓帝子由敬妃抚养。又准许陵容可随时过来探望小帝子。

皇后眼中的恼怒一闪即逝,恐怕她亦不知我们已经觉查到了予泓的毒,并且这么快就想到了应对方法,她想反正帝子中毒无救迟早也是一死,我们终是逃不出她手掌心,遂笑颜温和扶我们平身道:“好了,那就这样吧。”

转而又对敬妃道:“妹妹,今后小帝子就交给你了,你可要好好照顾,千万不可出什么差错。”

敬妃破涕为笑:“是!”

我和端妃才松了一口气,不由又为予泓的毒是否能除而忧心。

(8)

帝后刚走,实初从内室走出来,端妃上前,“温太医已全部听到了,帝子如若救不好,本宫和两位妹妹都将性命难测,还望太医千万费心!”

实初深深看了我一眼,满脸凛然:“三位娘娘慷慨正义,令微臣敬佩万分,微臣即使肝脑涂地也要治好小帝子。”

我见他目光如炬,心下感动,不由柔声叮嘱:“温太医自己也要千万小心。”他脸似乎一红又低了下去,端妃微带诧异地看了我一眼,我赶紧到,“千、、、千万小心不要让旁的太医知道了帝子中毒的事情。”

端妃笑了笑:“你我染重疾都是他治好的,妹妹还有什么不放心的,温太医早是自己人,处事又是慎重严谨,本宫信得过他。”后又叹一口气道,“说到本宫的顽疾,也多亏莞貴嬪荐了温太医才能得以康复啊。”转而敬妃又说起今天多亏我先洞察她们的阴谋什么的。

然而听闻端妃说起嬛妹妹,我的心就被提起,旁的也听不进去了。不由脸色黯淡,如若不是她,我又怎能认识实初呢,只是认识了为何还要去动心?再看实初,他已眼角带伤,怕是勾起了对嬛嬛的思念。心中一痛,终究是没人能取代嬛嬛在他心中的位置。他今天立下誓言救小帝子,是否也因为嬛嬛和我们交好?

我不能去想他,宫中是非太多,已经让我防不胜防,哪能保证明天就不出另一趟事儿来。我怕自己真的不够力量和智慧去抵抗。我擔心的只是胧月还小,如果我不在了,她要怎么办?如果嬛嬛还在,或者胧月大了,可以保护自己了,我也就不用去同她们争什么斗什么了。所以现在我们都要平安活下去。实初你也要一直安好,你要知道在这个后宫,胧月和你是我最后活下去的希望和动力。哪怕不能长相厮守,我也要见你健在,不许你出事、、、浑浑噩噩的回到存菊殿已是晚间。晚膳用了几口,便无甚胃口,倒在了软榻上小憩。睡到一半,迷迷糊糊一个小身子慢慢地爬了上来,贴在我的身上,我知是胧月,稍稍侧了侧身,把她搂好,让她睡得更舒服些。槿汐和采月几次进来劝我去床上休息,我似乎很累,不想动,她们没法只好小心地抱走了胧月,捂了一下我身上的毯子,就出去了。

不知半倚在榻上几个时辰了,梦见棠梨殿那场大火,嬛嬛着急地叫着“姐姐,姐姐不可,姐姐回来、、、”我的袍子全着火了,水、、水、、哪里有水,嬛嬛赶紧一盆水从我头上倒了下来,浇灭了我身上的火,我全身冰凉,手臂巴掌大的烧疤惨不忍睹。然后就躺到了贵妃椅上,实初仔细地帮我手臂涂抹着药膏,包扎着伤口、、、实初、、、实初、、、為什麼又是你,為什麼你总是让我好不容易平静的心情又起涟漪、、、你即出现了為什麼还总是让我看出你心有她属?

实初一脸无辜地垂下眼帘,上翘的丹凤眼成一对漂亮的弧形,“娘娘恕罪,微臣今后会回避。”

回避?回避就可以了么?从我禁足染疾开始,从我误会你开始,从你一点一滴为我治疗开始,从你不吭不卑为我阐述罂粟药用开始,你就已经印入了我的心,你怎么回避,你以为回避就可以抹去我心中你的身影你的笑语么?你以为回避就可以让我不再想你恋你么?

他单膝跪在床头,“娘娘,微臣惶恐、、、”

你惶恐?你在惶恐什么?你不是也爱嬛嬛?你可曾为你心中的那份挚爱感到惶恐过?我知道你和嬛妹妹青梅竹马,你对她的感情非比寻常,可是她只把你当做哥哥,当作朋友。為什麼你还要如此执着她,你不觉为此惶恐么?

他正色道:“娘娘,微臣當初对嬛妹妹只是一厢情愿,况且前程旧往已过去很久,现在微臣只盼她平安,愿她快乐仅此而已,绝无非分之想。”

那你為什麼至今未娶?為什麼提到她,你的眼角还要带着伤?又為什麼、、、為什麼明知我的心,却不愿多看我一眼?

他无语,只是低着头,不敢看我一眼,亦不回答我的质问。

我心沉谷底,自椅上坐起身,一字一顿逼问着他:“你是不敢看我还是不愿看我?难道我就长得这么让你不屑一顾?”

他脸几乎要伏在地上,我看不清他的神色,他慢慢道:“娘娘仙姿无双且玲珑慈心,微臣不是不愿,而是不敢望,只怕,望一眼就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我明白了他,也终于死心了,是我一见到他就不由忘记自己嫔妃的身份。是我的错,他又何其无辜。只是没想到,他原对我也多少有丝好感的。闭上眼睛无奈却努力装出洒脱地笑容:“算了,实初,如果还有来生,我希望能在嬛妹妹之前遇到你,也希望正好相逢未嫁时。”说着,明明表情在微笑,眼角却流下两行清泪,“可是现在,我真的好希望你能爱上我,唤我‘庄儿’而不是娘娘。”

他叹了一口气:“如果有来生,应该会的!”。

良久,我又昏昏睡着,好像继续在梦中,他犹豫颤动地手好不容易抚上我的额头,轻轻唤了一声:“庄儿”。请容我在自己的梦里放肆一回吧,我一把抓住他的手,他微颤了一下,转而他似下定决心一样将我的手紧扣在自己宽大的掌心:温暖而厚实。

我甜甜一笑:这个梦,真长真美,真希望永远都不要醒来。

第二天的阳光耀眼地从窗子折射进来,我终是不能活在梦里,我终还是要醒来面对现实。睁开眼,帐幔袅娜,我知是半夜被她们几个弄到了床上,想起身,脑子一阵眩晕,全身酸软无力。怎么会这样子?

采月端着药盅走了进来:“小姐醒了,快喝了这碗汤药。”

我不觉惊讶:“汤药?”

采月笑道:“小姐,怕是昨个晚烧糊涂了”

我越听越迷糊,采月继续道:“奴婢真该死,小姐可能是躺在软榻上受了风寒,子时奴婢才发现小姐身子一时烫一时凉的,都吓了个半死,赶紧差人请来温太医,温太医一直忙到寅时三刻才回。”

温太医?昨天晚上的那个梦?难道是真的?我咬着下唇:“昨天是谁守夜?”

采月回道:“小姐屋子里就只有奴婢一人守着,请了温太医,说无甚大碍,就没有叫醒其他人了。”

“你可一直在房间未出去过?”我焦急的想证实昨晚的对话究竟是在梦中还是真的就有。

“奴婢,奴婢见温太医是熟人,就没那么多避讳了,温太医恐小姐汗湿身子受凉,叫备好热水可以帮小姐擦身,奴婢就自己去小厨房烧水。那半个时辰屋子就只有温太医一人。小姐,可是有什么不妥?”采月见我神色紧张,以为出了大错。

我不自然地笑了笑:“没事,只是切莫传出什么不好听的事儿去,影响到我和温太医的清誉。”

采月松了一口气:“这个奴婢自然知道,小姐素来都是高贵端庄,谁会去造谣小姐的不是?即使造谣恐怕还没人信呢。”

我白了她一眼:“死贫嘴,那你刚还紧张地问有什么不妥?”

采月鬼脸一笑:“奴婢方才听小姐问的急,以为那温太医见小姐貌美绝伦,一个情不自禁做出冒犯小姐的事。”

我啐了她一口,笑骂道:“还是大姑娘家的,说出这样的话,越发没脸没皮了。明个儿给你找个腌臜婆家嫁了算了。”

采月笑嘻嘻边叫“奴婢才不嫁了,奴婢要跟着小姐一辈子”边跑了出去。

我独一个人回想着她的话:“奴婢方才听小姐问的急,以为那温太医见小姐貌美绝伦,一个情不自禁做出冒犯小姐的事。‘和实初的那句’娘娘仙姿无双且玲珑慈心,微臣不是不愿,而是不敢望,只怕,望一眼就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只是一直想不明到底是梦还是真?是梦倒也罢了,如果是真的、、、他唤我’庄儿‘,他的手那么暖和,心中一波一波荡开,小小的雀跃似乎要跳出喉咙。拼命的想要看到他,证实――那不是梦。又害怕看到他落落大方的神色,表明――那只是一个梦。

可是我怎么盼,盼到年尾,盼到乾元十九年到来和结束也是不再见他,我相信他还在太医院,只是他却在避着我。这样更加让我觉得那晚的对话并不是梦。可是那又怎么样?我还可以义无反顾的去逼他面对我接受我吗?

既然我选择活下去我就不能放任自己的感情成为灭顶之灾。我不能想他,我不能见他,我必须克制住自己,我强迫自己爱上玄凌,可是却味同嚼蜡般木然。所以我试着把所以心思用到胧月身上:教导她、保护她。

乾元二十年,胧月已经四岁了,扎起两个小圆髻越发显得淘气可爱。小小年纪却记忆力奇好,也很独立,不似淑和和温仪出门必须一大堆侍婢们和车舆跟着。我曾试着交代槿汐不用领路,看她是否能从端妃的披香殿自己走回来,然而她成功了。我很是惊喜地问她,她却不无自豪地笑说:“那算什么,姨娘即使把月儿丢在宮外月儿也能找回来。”

我宠爱得笑了笑:“对了对了,那姨娘下次把你扔远一点,嗯,最好是关外番邦,看你怎么回来?”

她小嘴一撅:“要是姨娘狠心扔了月儿,那月儿回来还有什么意思?”

我心中一恸,真是个聪明剔透的孩子,真不知道如果嬛嬛看到会是怎生的疼爱才好,我紧紧抱着她,喃喃道:“可是月儿还是要嫁人的,嫁了人我们就没办法在一起了。”

我一直盼着她长大,然而想到她长大后的离开就会心痛。胧月,如果你也走了,姨娘这后半辈子要怎么熬下去啊?

敬妃的予泓已经平安地长到两岁多了,并且已经慢慢地学着走路了。我和端妃都偷偷地为敬妃松了一口气,看来予泓只是先天不足,发育和反应比较缓慢而已,正常的孩子一岁过就可以学着走路,这个時候都已开口說話。只是不知陵容每次看到敬妃带着予泓,心里忍受着怎样的煎熬。

敬妃天天脸上溢满笑容:“只要泓儿平安长大就好,古人不是常说‘大器晚成’么?”我暗地惭愧,比起敬妃的母仪,我终是差远了。我从不禁锢胧月的一言一行,她爱大笑,我不觉什么不好,反而很是欣慰;她不喜繁文缛节,我也应了,只是叮嘱她见了长辈必须要有礼貌;她爱满园子的乱闯,玩得不亦乐乎,还不许人跟着,我也允了,平素就只有槿汐远远跟着。

玄凌通常宠爱地笑说:“胧月真像一匹快乐的小野马。”这个時候,她会很恭敬地屈膝道:“儿臣谢父皇称赞!儿臣受宠若惊!”玄凌不禁大感意外,笑道:“你小小年纪就知道什么是受宠若惊?谁教你的。”她一本正经地学着朝中大臣弯腰行山礼:“皇上谬赞,微臣受宠若惊!”玄凌见此恍然大悟,不由又哈哈大笑,胧月在一旁吃不准她父皇的意思,只好扭捏地干笑“嘿嘿,父皇,儿臣学得还像不?”玄凌不作理会转过头,对一头雾水的我道:“这猴精儿,八成是前两天,朕招冼侍郎在御花园议事,给她看到了。”

我脸色微变,点了一下她的鼻尖:“调皮!见到父皇议事,要马上回避,怎可以偷听?”

玄凌安慰道:“不碍事,朕就喜这孩子天性可爱。”

胧月得意地笑了笑,靠近玄凌,撒娇道:“还是父皇最英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