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有些窒息,那种闷仿佛是从心底逼仄出来的,一层一层薄薄的裹上心间。渐渐透不过气来,我起身欲去开窗,闻见外头蝉声如织,密密如下着大雨一般,更觉烦躁。我在等待中困倦了,迷迷糊糊的闭着眼,又觉心头万事不定,愈加觉得疲累。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睁眼时见天色逐渐暗了,仿佛是谁把饱蘸墨汁的笔无意在清水里搅了搅,那种昏暗便避无可避地逼了过来。背光的阴影里,有一抹墨色的欣长的背影,仿佛又很久很久了,以致和记忆中他曾经的背影那样格格不入,似乎远远隔着几重山,几重水。我心中一惊,不自觉地起身道:“皇上什么时候过来的?”

他背对着我,口气淡淡的,“朕看你睡着,就没有叫醒你。”他停一停,“你睡得不大安稳。”

我勉强一笑,“臣妾胆小,下午的事尚且心有余悸。”我见他不做声,只得立在原地道:“贞妃妹妹无恙吧?”

他只是那样云淡风轻的口吻,淡的听不出任何喜怒的情绪,“贞一夫人没事,朕陪了她很久。”

“贞一夫人?”我一怔,很快反应过来,微笑道:“妹妹舍身为皇上,有封赏是应该的,也不枉妹妹对皇上一片痴心。”

大周后宫夫人之位历来有二,但为显尊荣,自隆庆朝其便只立一位夫人。如今玄凌使燕宜的尊位与蕴容并肩,可见如今对其之重视。我稍稍欣慰,对燕宜,这也是一种安慰了吧。

“一片痴心?”他轻轻一嗤,随手一扬,“痴心可贵,朕怎可轻易辜负?”

我听得他语气不好,便不敢再说,只是静静立着。

这样的静让人觉得可怕。那么久以来,我从未觉得与他之间的沉静时这样的令人不可捉摸,尴尬难言。我低着头,仿佛除了低头也无事可做。我着一双云烟如意水漾红凤翼缎鞋,因是夏日里,那缎也是薄薄的软缎,踏在地上几乎能感觉金砖上经岁月烙下的细细纹路。看得久了,眼睛有些眩晕,鞋上凤便似要长着翅飞起来了,旋了几圈,又低下去啄我的足趾,一下又一下,久了,有刺心的疼。

他“嗯”一声,伸手招我,“过来。”他的语气简短而冷淡,并不似往日的亲厚,我这才醒悟过来,因着心内的紧张,我竟这样累。我缓步过去,站在他身边。那原是一个亲密的(297页)姿势,并肩的,可依靠的。

他与我并肩立了片刻,晚风从窗下漏了几许进来,带着花叶被太阳蒸的熟烂的甘甜味,不由分说地熏得人满头满脸。他霍地转过脸,扳住我的头骨死死卡着,俯身吻了下来,我有些不知所措,慌乱中本能的伸手档了一下,他手上更是用劲,像是要用力将什么东西x下去一般,按得我两颊火辣辣的疼。

良久,他缓缓放开我。那样淡漠的神情,仿佛我并非他方才护住的那个人。他冷冷看着我,“是什么时候的事?”

我抬头,清晰地分辨出他眼底那幽暗若剑光的犀利杀机。我轻轻吸一口气,“恕臣妾愚昧,臣妾是在不知皇上所指何事。”

他的唇角扬起冷冽的弧度,“你这样聪明,当真不知?”

我心中惴惴如大鼓一槌槌用力击落,只觉得口干舌燥,说不出话来。玄凌死死盯着我,忽然轻轻一吁,伸手怜惜地抚上我的面颊。我本能地一个激灵,不知他意欲如何,只得僵立在原地,他看着我,缓缓道:“嬛嬛,朕一直那么宠爱你。可是此时此刻朕真恨你拥有这张面孔。”他对上我惶惑的眼,眸中如春潮般涌起一抹激愤与无奈,“嬛嬛,有人告诉朕明妃故事……”

我怔了怔,此刻才回过神来,几乎以为是自己猜错了,那样怔仲的瞬间,有夜凉的风轻悠悠贴着脊背拂过,我方才觉得冷,才知自己早已出了一身冷汗,只是这冷凉,亦抵不上心底的震惊与怀疑,我望着玄凌,低低道:“是摩格……”

他缓缓别过脸去,我看不清他的神色,只见他负在身后的手紧攥成一拳,殿中这样静,几乎能听见他指节骨骼轻微的“咯咯”声,他的语调与往常并无二至。”方才摩格特意(298页)来见朕,要求朕许你和亲!”他的眼底微见秋露寒霜之色,带了一抹厌弃,“是什么时候,他盯上了你?”他瞥我一眼,语底有幽然意,“你这张脸这般吸引朕,必会吸引旁人。朕实在不该让他见到你!”

我身子一震,万万想不到摩格会提出这样的请求,我急忙跪下,含泪道:“臣妾乃天子妃嫔,怎可委身和亲,摩格实在荒谬!”

“朕何尝不知他荒谬!”玄凌恨恨道:“朕以你方才的话去堵他的嘴,谁知他搬出汉元帝典故,以明妃昭君比你,要朕割爱!”

一去朔漠千里,我忽地忆起摩格那句话,——“所以,你要记得,你杀了我的妻子,就必须还一个给我。”我骇得无以复加,他果然那么那么快就来实现他所言了。我伸手攥住玄凌的袍角,“明妃出塞乃是元帝毕生之痛,何况臣妾乃四子之母,若真如此,以后皇子与帝姬要如何抬得起头来做人!”

“他告诉朕,赫赫风俗,子承父妾,连庶母都可以接受,何况是你。”玄凌的指尖微微发颤,如同他此刻话语尾音中难掩的一丝颤音,“摩格的性子即便知道军中时疫泛滥亦不肯轻易低头,大周虽然以时疫逼住赫赫一时,但难保他们找不出治时疫的房子,且战事绵延至今,大周也是元气大伤,朕问过户部,现下所有粮草集在一处也只能够大军三五月之数,彼此僵持只会百害而无一利。摩格明明白白告诉朕,只要许你为赫赫阏氏,再与他治疗时疫的方子,赫赫大军便退回边境,只要每年三千粮草,十万银帑便可,从此再不与大周起战火烽烟。”

他停下,不再言语,唯以幽若暗火的目光直视于我。夜色似巨大而轻柔的乌纱轻缓飘拂于黯沉的殿中。早已过了掌灯时分。因着没有玄凌的旨意,并无一个人敢进来掌上灯火。我(300页)以默然相对,心中酸涩难言,却不知为何,眼眶中只觉乾涩,涩的有点发痛,却并无流泪的行动。周遭的黑暗让我觉得茫然而麻木,我*起一枚火*子,缓缓地点上一盏铜鹤街芝的橙火。幽幽暗暗的烛光里摇曳似一颗虚弱而空茫跳动着的心。

微黄的烛光里,忽然觉的眼前这张看了十数年的面孔是那样的陌生。只是依稀,这样的陌生,何时见过的,仔细回忆,却原来,在我离宫的那一夜,他也是这样的索然的神情。

他依然不语,只是等着我开口。

他的话已到了这样的地步,何必再逼他说出更凉薄的言语。罢了罢了,此身荣华是他所给。

我敛衣,郑重下拜,”两害相衡取其轻也。臣妾身为大周的淑妃,深受皇上宠爱多年,心

惶恐不安,一直不知该如何以为报。如今,是臣妾报皇上恩德的时候了,臣妾不敢爱

一己之身,但凭皇上所x。“

他似是松了一口气,不觉掩面道:“朕是一国之君,但凭……但凭你自己做主吧。”

心头豁然一松,似一根紧绷的弦骤然蹦断,反而空落的无x

唇角浮起一丝哀凉而了然的笑意,他原来,凉薄如斯。

俯首下去的一瞬,我忽而莞尔,竟是笑自己,何尝不晓得他的凉薄,竟何必抱上一丝希

望,他会顾及孩子而留下我。江山美人孰轻孰重,我原不该寄望与他。

所谓恩宠眷爱,在宫宇深处,总也比不上江山前程,社稷安稳,当真的,我若真开口要

他垂怜回*,那真真是自不量力。

额头鄂上冰凉的金地,口中缓缓道:“臣妾不敢忘恩。”

有霍霍的风吹散我的话语的尾音,漫上我冰凉的脊背,:“淑妃娘娘三思,不可如此!”那

熟悉的声音,欲帮了罕见的果决兴凌属,他正声道:“娘娘不惜一己之身,可只怕会陷皇兄于不义之地!”

李长急的满头满脸的汗,急急跟在他身后,“皇上未传召,王爷不能进去。”

我起身,用理智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六王多虑了。”唇角平静地牵起冷然的弧度,“是本宫自愿的,皇上并未强迫本宫。”

他迎着我的冷静,拱手道:“娘娘自然不愿让皇兄为难,可是娘娘一旦和亲,皇兄便会如汉元帝一般,为千古后人耻笑。”

玄凌喟然,望向我的眼神大有不舍之意,“朕与淑妃十余年夫妻恩情,来日汉宫秋深朕形单影只,看着胧月,灵犀与涵儿的时候,朕又情何以堪……”

玄凌语中大有深情之意,玄清看我一眼,微有动容之色,忙自制地转过头去。“淑妃为皇兄三子之母,位份尊荣,若以淑妃遣嫁,来日帝姬与皇子若牵衣哭泣追问母妃的下落,皇兄待如何回答他们?赫赫远隔千万里,皇兄再思念淑妃,恐怕他日也不得再相见了。”

李长早已听明白了,不觉脸色微白,只执了拂尘赔笑道:“皇上钟爱淑妃娘娘,自然不愿以娘娘终身平静胡尘,此后不得相见。若赫赫真要和亲,皇上何不从宗室女中选取才貌双全者封为公主嫁与摩格?真要既能保全娘娘,又足了摩格的颜面.”

玄凌的脸在烛火下显得格外阴沉,“你要知道情之所钟是极难改变的。摩格既然敢要淑妃,自然是志在必得,你以为是能在遣嫁他人就能令摩格满意退却的吗?”

李长吓的不敢再言,玄凌冷一冷道:“真要没你的事,下去吧、”李长忙抬手擦了擦汗,躬身出去了。

玄清眉心微皱,道:“宗室女也好,淑妃娘娘也好,皆是牺牲女子保国家,有何分别?玩意赫赫以此为例,年年索纳要求和亲,岂非天下女子皆受荼毒,大周颜面何在?臣弟以为不安。”

(301页)他英挺的轩眉扬起恼怒之气,“他要定了淑妃,是朕被蒙在鼓里,连他什么时候注意了淑妃也懵懂不知,以致今日让朕颜面扫地,进退两难。”

玄清的呼吸有些急促,不复往日温和平易的神气,他努力平和自己的气息,揽衣屈膝,“皇兄,咱们不是打不过赫赫。”

玄凌注视着他,略带戚然之色,“六弟,你以为朕舍得淑妃吗?咱们不是不能打,而是不能一直这样打下去,赫赫不收回他的狼子野心,一时打退也会卷土重来,大周将永无安定之日。”他微微软了一口气,神情寥落,“齐不迟已死,你以为大周还有多少可用之将吗?”

“汉家青史上,计拙是和亲。社稷依明王,安慰托妇人。岂能将玉貌,便拟静胡尘。地下千年骨,谁为辅佐臣。以女子终身安社稷,臣弟不敢听。”玄清屈膝俯首,朗声道:“皇兄若不嫌弃臣弟无用,臣弟愿领兵出关,不退赫赫绝不还朝。”

有一瞬间的寂静,我几乎能听清风是如何温柔地穿过树叶的间隙,拂过湖面轻旋的波澜。可是心里却一点点萌除寒意来,他竟不知道要避嫌吗?方才的事玄凌未必不放在心上,此刻他又甘心冒大不韪要领兵出征,却忘了玄凌一向最忌讳亲王手握兵权的吗?

这样一想,忽地又几丝疑虑从心底闪过。为何玄凌才准许我和亲,玄清便推门而入,那么方才,……难道他便一直站在殿外,将我与玄凌一言一语皆听得清清楚楚。

我倒吸一口冷气,——他又怎会一直在殿外?

玄凌缓缓的笑起来,他的目光渐渐变冷,冷的像九天玄冰一般,激起无数锋芒碎冰,“你果然说出这句话了!”他的目光幽寒若千年玄冰,似利刃戳向他的胸膛,“你告诉朕,你这句请求究竟是为了大周,——还是为了她?”

38、玉樓歌斷碧山遙

我()然大惊,心像是被一只强劲的手用力生生拽到胸口,满心满肺里扯出那种被强力拉扯的痛楚和惊竦来。

他终究是猜疑了!这样一步一步引着他()中,证实他对我情意无假。

玄凌微眯着双眼,漏出几分凛冽的杀机。“你若不肯说,朕来回答你。方才朕命你候在殿外,无诏不得入内。你一向很听朕的话,也很谨慎小心,可为何一听到朕允许淑妃和亲你便冒然闯殿?你一向对朝政至少注目,只做个悠闲王爷,你也知道朕一向不喜欢亲王领兵,你还要为她提出向朕领兵权抗衡赫赫。”他冷笑一声,那声音像极了欲扑向猎物的猛兽,“朕想起来了,当年你也曾为淑妃的兄长上书请奏,果然还是为了她!今日。。。。。。你连自己的妻儿也不顾,只扑过去救淑妃。朕没有瞎了眼睛,淑妃被人熊所迫的时候你那种奋不顾身的焦急,你救下她后那种欣慰,朕看得一清二楚。朕只恨自己从前瞎了眼睛,不曾看出你们二人的私情。若不是方才你这样闯殿,朕还不信旁人所言,说你们二人午后在宫中私会!嘿嘿。。。。。。”他的笑带着森森杀机,“是朕从前懵然不知!”

我额头有涔涔的冷汗滑落,那样冰凉一滴,倏然滑落到颈中,竟不觉得凉,方知原来自己身上也早已骇得凉透了。

玄凌大怒之下力气极大,他一把反过我的手腕紧紧抓住,连连冷笑道:“你很好!”我痛极了,手腕被他抓着的地方泛起一圈妖()的紫色,我只咬着唇不敢出声。

玄清面色微微发白,然而他再没有看我,只是迎着玄凌咄咄逼人的目光,以平静相对。突然这样安静,时光被缓缓的拉长了,拉得那样长,成了一条细细的线,极坚韧的,一圈一圈绕在我们之间,瞒了那么多年,担心了那么多年,日日夜夜害怕被知晓的事终于清晰的横在我们面前。

我顾不得手腕的疼痛,望着玄清和玄凌的目光,脑中轰然鼓噪着无数奇怪的声响,仿佛是无数和器乐在耳边狂乱的喧嚣着。所有的思想一扫而空,腔子里憋着一口气,只空空的想着,“无论他怎样说,玄清,我们不能承认---不能。”

“皇兄误会了。”他神色宁和,仿佛玄凌口中字字诛心之语与他并无相干,“臣弟一向轻纵无礼,难怪皇兄疑心,可是淑妃一向谨守宫礼,若非与臣弟结为姻亲,连一语相干也无。”他肃然道:“臣弟适才闯殿的确失礼至极,但臣弟乃大周子民,不忍见大周蒙赫赫要胁强求之辱,臣弟虽然无能,但枉受亲王俸禄,不能不思为国效力,即便皇兄垂爱,得尽士卒之力亦心甘情愿。而为淑妃兄长求情之事,皇兄当年亦呵斥过臣弟,指责臣弟不应为罪臣多言。其实当年平定汝南王祸患时,臣弟已与甄衍惺惺相惜,深觉他人品不至管路所告一般。”他说到此微微沉吟,似在思量该如何启齿救我之事,玄凌只是微含冷笑,等他说话。

终于,玄清抬起头,平和目示玄凌,“臣弟并非不顾妻儿,而是玉隐与予澈皆远离熊(),相当安全。而四殿下,是惠仪贵妃唯一一点骨血。宫中嫔妃无数,臣弟最敬重惠仪贵妃。”他目光仿佛无意一般扫过我,复又平静如初,“臣弟当年在太后宫中曾与惠仪贵妃有过一面之缘,惠仪贵妃侍奉太后勤谨,得闲时问了臣弟一句,天气渐凉,不知太妃在休息修行,身子可安好?过后不久天气愈凉,惠仪贵妃命侍女采月赠臣弟棉袍带与母妃,臣弟感激之余亦不免惊诧,后来才知惠仪贵妃慈心,那棉袍不仅母妃有,连父皇当年身边随侍的更衣太嫔皆有,太嫔中无子无女终老之人甚多,惠仪贵妃一一顾及,臣弟敬重之极。”

玄凌面色稍缓,却仍不减狐疑之色,只淡淡道:“是了。舒贵太妃在宫外修行,不比朕当年与母后在宫中能日日相见。”他语气冷一冷,“难为你思母之情。”

玄清道:“惠仪贵妃一顾之恩,臣弟不能不报,更不能见皇兄与贵妃唯一血脉有险而袖手旁观,”他微微一笑,“臣弟还有一层私心。玉隐跟随淑妃多年,若淑妃有不测,玉隐必定对臣弟怨恨之致。”

玄清徐徐笑了,笑得那样浅淡,好像初秋阳光下恬然舒展的一片枝叶,“抱歉,让皇兄失望了。您方才说的一切不过是自己的臆想而已。臣弟也很高兴,皇兄这样臆想诚然是对臣弟不公,欲是真的很在意淑妃。”他垂衣拱手,口气是对我无比的尊崇,“恭喜淑妃,”

他望向我的时候,恰如一个亲王对宠妃应有的神色,温文尔雅的样子,礼貌的措辞保持着无懈可击的距离感。

心里有酸楚和欣慰的番叠交错,仿佛被撕开的伤口被人撒上盐,痛虽痛,欲知能凝结伤处。我的眼前有滚热的白雾翻涌,他的面孔渐渐模糊。但是我知,我都知,要他说出这样的话,要他在玄凌面前说出玄凌几多在意我而恭贺我,是如何在他心中一刀一刀割下伤痕。

玄凌目光稍稍温和些,只是语气依旧冷峻,如他手上的力道一般,并不放松。“你若顾忌隐妃,便不该与淑妃在宫中私会。若隐妃知道,该当如何疑心呢?”他停一停,“朕前日耳朵里落了些闲话,仿佛你与隐妃有些不睦,情分冷淡。”

他挑一挑眉,“臣弟自然知道不该与宫妃私下相见,但是臣弟确是有要事询问淑妃,此事事关静娴。。。。。”

“是关于静妃。。。”

我几乎是与他同时脱口分辩。玄凌面色一沉,玄凌不等他讲完,只是居高临下()着我,“淑妃,清河王说的够多了,朕想听你说。”

我不动声色的泯去泪意,端正跪下,却不避他的目光,“六王冷落隐妃其实自静妃死后便如是,玉隐每每伤心告之,却也说不出是何道理,臣妾身为玉隐之姐,不能不为她担心。今日王爷遇见臣妾,也曾欲言又止,臣妾担心不过,再三追问,王爷才肯吐露一二。且从前府中两位侧妃总有些不睦之处,国公府想必也有些闲言碎语,王爷便觉得静妃之死有些蹊跷,臣妾主理后宫,当日之事又是众人亲眼所见,不能这般冤屈了玉隐,所以为此劝解王爷平息对玉隐的疑心。”我转而怅然,“其实夫妇之间这般疑心又有什么意思,臣妾身为旁人,再多劝解,终究也是枉然。”

玄清长眉一轩,“至于与淑妃私会之事臣弟不敢茍同,不知是何人与皇兄面前嚼舌,淑妃开解过臣弟不久,玉隐也出来寻臣弟,臣弟与她将话说清也说无事了。"

我眼中微蕴了泪意,“方才臣妾与王爷异口同声,皇上该知臣妾并未与王爷串供。”我俯身垂泣道,“臣妾不怕为大周受些折辱,但前有温太医之事,今又事涉王爷,臣妾实在不能不心灰意冷。”

“心灰意冷吗?”他淡淡一笑,“朕曾有一转念的疑心,老六因小像一事而娶隐妃,那张小像的确与隐妃相似,但若说像你也无不可。若那张小像真是你的,而隐妃又李代桃僵,朕真不敢想下去了。”

“皇兄多虑了,”

“是朕多虑了,”玄凌稍稍和蔼神气,“母后在世时再三告诫朕不要多美貌女子,淑妃无心也好有意也好,横()于我们兄弟之间,又外惹蛮夷觊觎,实是祸水。若再留在宫中实在有不详之虞,朕便从摩格之求,送她远离大周,许赫赫和亲。”

玄清神色微变,拱手道:“皇上三思。。。。。”

他果断的挥一挥手,“你回去罢,朕心意已决,再不会改。”

是不能改!这么久的岁月,朱()赤壁中的宫闱岁月,我无比清晰,我与玄凌,不过是鲜艳花丛中的一朵,开的再好再美也终有凋谢的一日,何况这朵花谢了,自然有别的花会开。若能以我平边乱,他自是肯的,至于颜面,他自然有法子保全,况且里子足了也罢了。我望一眼玄清,他的唇色发白,手指紧紧扣在袖中,极力保持着镇静。心中如被刺穿一般,玄凌已经疑心,我与玄清之间必然有一人不能被保全。我定下心神,如果是他,宁愿是我。

我只默然承受他施于我的命运,俯身三拜,“春日宴,缘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陈三愿:一愿郎君千岁。。。。。。。”我克制不住后头的哽咽,泪光模糊里瞥见玄清隐忍的神色,终于有泪滑落于金砖,在烛火下闪出一点桔红的光,我继续道:“二愿妾身常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常相见。臣妾本是废弃之人,能得皇上爱幸,再度随侍左右已是万幸,今日能以鄙薄之躯为皇上尽绵薄之力,臣妾无可推诿。即便日后不得与皇上岁岁相见,也盼皇上万寿永康。”

玄清,他应当是听得懂的吧,我要他“郎君千岁”,万万不能在因我而见罪于玄凌了。

玄清面色如沉水,恭身告退。

月色空濛如许,落在人身上如被雪披霜一般。这样炎热的天气,回顾西窗下,竟觉漏下的月光有寒凉之意,满地丁玄香堆积,亦如清霜覆地。

玄凌靠近我一些,几乎能感觉到他温热的鼻息轻轻拂在面上,他问我:“你怎么打算?”

我本能的摒住呼吸,“臣妾不敢有违君命。”

他靠得更近一点,迫视着我:“朕问你,你答允和亲后会怎样打算?”

睫毛上犹有泪珠未干,将落未落的一滴,似小小一颗冰珠。我凄然一笑,“臣妾还记得回宫那年的九月,皇上告诉臣妾梨园排了新曲子《汉宫秋月》,还曾携臣妾一同观看。昭君被迫离宫出塞,臣妾记得极清楚,昭君身负君恩,不肯远离故乡,在两国交界的黑水河投水自尽。”我低低道:“臣妾不敢为蛮夷所辱,连累皇上清誉。”

语毕,惊地想起玄清。当年为形势所逼回宫再侍玄凌已是迫不得已,若再居赫赫。。。此生些世,我已经对不起他一次,断断不能再有第二次了。我轻轻吸一口气,夏夜带着花香酥靡的空气吸入鼻中如细细的刀锋般凛冽,激出我满腔酸楚的泪意。

他的目光探究似的逡巡在我脸上,片刻,他终于缓缓放开我的手腕,行至东室西侧的紫竹书架边,取下一个小小的青瓷梅花瓶。他过来,沉默的将瓶中的雪白粉末仔细撒在我手腕青紫处,细软的药粉触及肌肤有清凉的触感。他取过一卷细白纱布帮我包好,“这是太医院新呈的消肿药,朕刚才在气头上,下手重了。”

我不知他意欲何为,只得道:“多谢皇上。”

“朕不是汉元帝!也不希望你成了有去无回的明妃昭君。”他伸手温柔扶起我,颇含意味的看我一眼,从袖中取也小而溥的一个黯黄纸包。我接过打开,那是一种研磨的极细的粉末,仔细看是浅浅的绿色,只有一指甲盖的份量。散发着薄薄的酒香。他不动声色,只低语道,“只需一点点,用不着太费力,朕知道你聪慧过人,一定会让它派上用场。”

我留得寸许长的指甲轻轻按在纸包上,指甲淡淡的蔻丹色映着那些绿莹莹的粉末,有种妖异的鲜明色泽。“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皇上思谋不错,只是摩格子嗣不少,只怕杀了他也无济于事。”

玄凌眼中有浅浅的笑意,单手抵着下颌,“摩格有五个成年的儿子,英勇善战,不过都是有勇无谋之辈,不足为虑。唯一有些出息的是他第七子,乃是西域公主东帐关氏朵兰哥所出。只不过那孩子和十岁,算不得什么。”玄凌厌恶的挥一挥手,似要甩掉什么脏东西似的,“只要这个野心勃勃的东西一死,赫赫自然会臣服于朕,不敢在起祸心。”

“皇上思虑周详。只是摩格有大军护卫,臣妾自知得手后也难以脱身。”我凝望他,缓缓启唇,“只愿皇上能善待臣妾膝下的儿女,臣妾为大周殉身,死而无憾。”

他微微一笑,仿佛与我闲话家常一般,“放心,你一旦得手,朕自会安排人接应。你毫发无伤回来,还是朕最心爱的淑妃。”他展臂搂过我,微笑仿若往日恩爱时一般,“即便老六有什么不轨之心,朕也不会真生气,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也难怪他们船到垂涎于你。”他停一停,骤然放重了语气,“只是嬛嬛,不过旁人如何爱慕你的美色,你的心只能在朕这里。”

他加大了搂我的手势,极用力的,似乎想要把我摁进他的骨子里去。我的面庞紧紧的被压迫在他的衣上,整个人似乎如窒息一般透不过气来。隔着他手臂的缝隙,见窗外月色如霜,心底如下着一场无休无止的大雪,一片白沧沧的茫然。

39、西風愁起綠波間

次日晨起回去,玄凌便告知六宫,淑妃为熊罴所伤,忧郁成病,无法料理后宫事,命贵妃.德妃与贞一夫人.庄敏夫人共协六宫.挑选掖庭中自愿出塞得得窈窕宫女赐予赫赫可汗和亲,妃嫔宫眷无事不得惊扰淑妃.

贞一夫人的宠幸与荣光在一夜之间便轻而易举获得,这样的荣宠本是要惹人妒忌与非议的,然而众人无不清晰的记得她那日奋不顾身的深情,即便是庄敏夫人也不能苛责,更无旁人多言了.

只是槿汐偶然疑心道:“别的倒也罢了,只是那日熊罴性情大作的原因是因为庄敏夫人的小帝姬举止不慎,怎么皇上也不责怪,反而给了庄敏夫人协理六宫的荣宠?”

彼时我半靠在榻上,伸手剪了两块膏药对镜仔细贴好,揉着额角道:“胡蕴蓉耳聪目明,皇上不能不偏爱.”

槿汐微微沉吟,眸光一跳,“皇上那日怎知娘娘午后与六王私下见面,只怕是………….”

我眸中一沉,“我心中有数.”我对镜微微一笑,“槿汐,贴了这膏药是不是更像忧郁成病的样子了?”

槿汐眼角微湿,“娘娘位分尊贵,却要受此命行事,奴婢是在心有不忍………”

窗外开了一树又一树的石榴花,明艳艳的照在薄薄的云影纱上,仿佛浮着一朵朵殷红的云霞.

那鲜艳明亮的红映着我沉静如水的面庞,愈加显得我脸色发青,不忍卒睹.我悠悠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宠妃与臣子有何异,修成玉颜色,卖与帝王家,一并连性命都是皇上的.若他真要我以身事敌,我除了一头碰死,还能有别的办法吗?”

槿汐满面戚色,“一夜夫妻百日恩,奴婢总以为皇上会念些旧情的……….”

我微微一笑,手指按着那云影纱上艳红的花影,“槿汐,你一向聪慧,怎么今日到婆婆妈妈起来了.”

即便她素性克制,亦难免愤然之色,“大周开国百年,奴婢未曾听说以帝妃之尊而受此折辱.”

“总有第一个,不是吗”我握住她的手,“槿汐,我信不过别人,只能你陪我去.”

她手指微凉,郑重搭在身边,“自娘娘入宫,奴婢不曾有一日与娘娘分离,娘娘不说,奴婢也会生死相随.”

我心口一热,无论人事如何凉薄颠覆,我总还有槿汐,总还有世事如霜里给我一息温暖与安慰的人.”

忽听得花宜在外头轻声道:“娘娘,九王妃和隐妃来了.”

槿汐“咦”了一声道:“不是说妃嫔宫眷都不得前来柔仪殿探望,以免扰了娘娘吗?”

我想一想:“总不能连亲妹妹都不能来探望吧?反而落人口实,而且我猜必是玉娆去请求的,否则皇上也难答允.”

槿汐念了句佛,道:“幸好四小姐是九王妃,否则奴婢真不能不担心.”

我一笑,“去请进来吧.”

玉隐和玉娆进来时我已经我在了床上,鬓发未梳只是蓬着,随手拿一条珍珠额帕束了,越加显得病容沉沉。玉娆一见变了脸色,急道:“我说那日姐姐被吓到了,果然真的,瞧人都病成这样了。”

槿汐忙上了茶,问道:“三小姐和老夫人不曾来?”

玉娆笑道:“娘是最怕入宫的,爹爹也怕她错了规矩,何况这些年娘的身子一直断断续续病着,也不便来见姐姐。三姐是和翁主嫂子陪着娘亲呢。”

玉隐在我床边坐下,仔细看着我的脸,淡淡道:“幸好王爷救得快,否则长姊——”

玉娆抬首看了她一眼,笑道:“若非二姐的面子,二姐夫也未必肯这样尽心救姐姐。”

玉隐面色微变,欲言又止,只得微微一笑作数。玉娆笑道:“二姐,咱们带来的东西呢,玢儿肯定只顾着和外头的人闲话了。那枝参可是我挑了好久的呢。”

玉隐起身出去了,玉娆见无旁人,趁着为我扶正靠枕,俯在我耳边道:“九郎已经得了消息,听说皇上有遣嫁意?”

我瞥她一眼,“六王告诉九王的吗?玉隐可知道了?”

她摇摇头,着急追问道:“是不是真的?”她见我默然不答,登时脸色大变,恨恨道:“我早知道他不好,竟不想这样薄情!”

我微微沉吟,“不得轻举妄动,失了分寸。”我见她情急,亦是不忍心,“我自有我的法子,你别急。”

帘影微动,却见玉隐身形弱弱地进来,她今日穿得简素,不过一(裳)月牙蓝穿花蝶长衣,以杏色垂(丝)紧了,愈加显得细腰若素。家常弯月髻上髻了一双碧玉缠丝明珠钗,却是极名贵的南珠,微有光线处便熠熠生辉。玉娆一时掩不及焦急神色,玉隐眼尖,淡淡笑道:“果真姐妹情深,长姊一病,四妹的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玉娆忙转了脸色,笑吟吟道:“自家姐妹,二姐难道不关心姐姐吗?”

玉隐盈然有笑意,“自然不是,”她剥了一枚葡萄送至我口中,低首闲闲道:听说长姊病了,王爷原想来和我一起来探望的,结果一早九王府又来请,只好我和四妹一同来了。”

我半倚着身子,有气无力道:“男女有别,连哥哥和爹爹要来一次都极不容易,何况王爷这个妹夫。”

玉隐“哦”了一声,唇角才有了一点温意,“长姊病了难免口中发苦,再吃颗葡萄吧。”

我摇了摇头,槿汐道:“娘娘受了惊吓,这几天什么也吃不下,夜夜发噩梦,心悸头痛,奴婢看了都担心。”

玉隐蹙眉道:“温太医来瞧过了没?”

槿汐道:“贞一夫人产后失调的病一直没好,皇上请温太医好好瞧着。所以这几日都是旁的太医来看。”

玉隐眉眼间忧郁之意更深,轻轻道:“是不是因为前几天王爷救你的事,皇上不高兴了——”她艰难地咬着唇,“王爷回去后就一直是不大高兴的神气,我问他,他也不说。”

玉隐如此一说,连玉娆也生了几分忧虑,只睁着秋水明眸盈然望着我。

许多真相往往让人觉得残忍,何必要一意挑破,我微笑道:“不要多想。王爷救我与润儿皇上怎会不高兴?难道要眼睁睁看我和润儿惨死吗?润儿是皇上的亲骨肉呢。”

玉隐这才松了一口气,又问:“皇上来瞧过了没有?”

我道:“晌午刚来过,大约政务忙,坐了大半个时辰就走了.”

玉隐微微颔首,道,“皇上这两天的确忙,听闻要从掖庭宫女中选取有姿色者赐予赫赫可汗和亲.幸好是宫女也罢了,若是以宗室女子和亲,只怕又要廷议如沸泐”

我随口问:”最后挑了谁?”

“宫中梨园琴苑的林氏,年方十八,父母双忘,长的很有几分颜色.听说今晚便要送去行馆了.”玉隐微有怜悯之意,”虽说是和亲,但这样的身份地位,又是异族,只怕往后在赫赫举步维艰.”

“千里琵琶作胡语………”我幽幽一欢,亦觉伤感.

如此又聊了一会儿,天色不早,二人见我只是恹恹的,便也起身离去了.

玉娆先去侧殿看几个孩子,玉隐足下稍缓,终于又独自折回我身边,”长姊这次的事侥幸皇上不追究,但断断不能再有下次了.”她沉声道:”王爷是我的夫君,我实在担心.”

“你放心,”我神色微慵,清晰道”我也不想与王爷彼此牵累.”

玉隐睫毛微垂,似还有千万种放心不下,默然片刻,静静离去.

是夜,我安坐于小轿之内被送出宫,按照遣嫁和亲的宫女装束,一色的云霞衫子,翠罗缀银叶子挽纱长裙,织腰束起,鬓发长垂.长夜寂寂无声,偶然听得远远一声更鼓,更能分明自己此时明显略快的心跳.

抬轿的内监脚步既快又稳,脚步落地的沙沙声像极了永巷中呜咽而过的风.我懵然生了一点点怀恋的心,若我真的失手死于宫外,也许,今夜是我最后一次听见永巷里的风声.渐生的伤感使我忍不住掀起轿连廉,夜色一张巨大的乌色的翼自天际深垂落下,雨边朱红宫墙似两道巨龙夹道蔓延,不见高处天色,红墙深锁,宫院重重,当真是如此。比之前次的离宫,这次心中更没有底,从前,至少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如何走。而今,生死存亡皆是未葡之事,恰如岁风摇摆的寸草,完全身不由己。

仿佛只是一晃眼的时间,小轿已将我送至城门外。夜色如浓黑一般,远近有无数火把燃出松木的清香,只听马匹打着响鼻的砰砰声,夹者马铃叮铛,赫赫数千人马竟是鸦雀无声。林是所乘的绛紫涂金大帐的车便停在身前数十步之摇。摩格见我只身下轿,身后只跟着一个槿汐,只笑了笑,你跟皇帝夫妻一场,他也不来送你一送,真当薄情。

我置之不理,只是扶了槿汐的手上了林氏的大帐车坐稳,方才不急不徐道:千里相送,也终须一别,不必这样儿女情长。

摩格眼力含了一缕笑意,我就喜欢你这样的性子。

我并不看他,只是随手整理好衣裙上的流苏,“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我无话可驳。”

摩格郎然笑道:“是,难得皇帝肯割爱,否则即便本汗大军压境,他要不放本汗也未必有别的法子。”

我扬一扬嘴角算是对他的回应,只半合了眼睛养神.他也不多言,随手落下我身边一脸怯怯温顺之色的林氏喝道:”自己骑马!”

林氏也不敢哭,只得自己去了.

一路日夜兼程并无多些休息的时候,我虽在车上免些风沙之苦,然而车马颠簸,日夜不得安枕,也是十分辛苦,更不用说一众陪嫁的女子,更是苦不堪言.摩格只是率军前行,并不与我交谈,更不接近我半分,我不时按一按腰间那包薄薄的纸包,不禁大费踌躇.

40、彈著飛鴻勸胡酒

这样两日雨夜,直出了雁鸣关与大军汇合,再又走了百余里,摩格才下令三军扎营休息。

清晨时分的大漠有些寒意,我披了件披风在身仍不觉瑟瑟,便与槿汐下车围着篝火坐下取暖。

大军在野并无热饭热菜,加之又要照顾感染了时疫的军士,所分的粮食也不多。分到我手中不过是一个干得发裂的面饼与半壶马奶。宫中锦衣玉食习惯了,忍不住抽抽噎噎地哭了。

槿汐吸一口气,将硬如铁皮的面饼泡在马奶中,道:“娘娘凑合着吃吧,否则饿伤了身子。”

马奶的酸腥味冲得刺鼻,并不似常吃的牛乳那种香醇甘甜,一闻之下都觉难受,如何能咽下,难怪那些女孩子要哭红了鼻子。然和这两日日夜赶路,也不过曹操吃些东西,我皱皱眉,如槿汐一般将面饼泡得软和些,屏着呼吸艰难地咽下去。

槿汐欣慰地笑一笑,“难为娘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