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互望一眼,用袖子捂着嘴弯眼笑着。

一只粉嫩胖乎乎的小手从宫女怀中伸出来,两个宫女忙低头哄着,小心翼翼地抱着乾国的宝贝小皇子,两道身影渐渐消失在御花园的蜿蜒小道上。

三个月后

"天哪…"

"快去禀报皇上、皇后…诗楠小皇子不见了…"

大殿里忙成了一团,宫女太监们趴在地上掀着榻,

缩着身子挤在案里面找着…不远处那张软榻里,雪白的褥子凌乱摊着,本该躺在里面独自咿咿呀呀自顾自说着话扳着手指头玩耍的宝贝皇子却不见踪影了。

而在大殿的另一个角落里。

一个身着黄色龙袍的中年男人正遥遥的望着一幅画,出神。

画中的女子踏着满地的罂粟花瓣,却手捻一株雪莲,清雅出尘,宛如空谷幽兰,瑶仙下凡。

男人伸出手正打算慢慢摩挲着这幅画时,突然铺在案上的锦绸缎动了一下,一惊,忙拔剑慢慢挑开锦绸,只见一个粉嫩嫩的小脸蛋露了出来。原来正是自己那刚诞生不久的小儿子。

"楠儿,自己爬过来的?"

小心的抱着胖乎乎的小家伙放在膝头,可那小子的手却不安分的伸得远远的,直想往那画上抓。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水蒙蒙的死盯着那幅画。

男人徒然觉得好笑,逗着他,"楠儿,也喜欢这幅画么…以后把她娶来给你当妻子可好。"

小家伙仰着头,像是听懂了似的。眯着眼笑着,弯弯的像个月牙,煞是可爱。

七年后

白雪皑皑,天地间白茫茫一片,一个小男孩蹲在地上径自画着什么,另一个稍小点的无措的站着。两个小男孩都极其漂亮,寒风吹着他们外面罩着的狐裘袄子,隐约可见里面的华丽水绸般的长袍,一个湖兰色,一个淡紫色。雪下得很大,六七个太监站在不远处跺着脚呵着气…

"皇兄,下雪了,我们还是回去吧。"

"…"

"皇兄。"小男孩白皙细嫩的肌肤被冻得红彤彤的,他怯怯的伸着手拉了拉那个蹲在地上的穿着湖兰色袍子的小男孩,拉急了,却被对方狠狠一瞪,最终委屈的吸吸鼻子不再说话了。

一个傻蹲着,

一个傻站着,

两个小傻子拖着六七个傻不啦叽的小太监,在寒风凛冽的庭院吹着风。

"…夫子说我不及你聪明,我不服!楠儿,大臣们背地里都在议论说父皇以后会把王位传给你…"蹲在地上的小孩半晌闷闷的说着,风把他那一身湖兰色的袍子吹得哗啦啦的响。

"…皇位"稍小一点的穿着淡紫色袍子的小男孩,看到哥哥,然后很正儿八经的说,"皇位我不要,楠儿以后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真的?"

"真的!"

"楠儿,告诉我,还有什么比作皇上还了不得的事?"

"…"

"说不说…"

"不说!哈哈…皇兄,好痒…就不告诉你。"

两个漂亮的小男孩在庭院里嘻嘻哈哈的打闹着,惊起庭外一枝腊梅,掉落花瓣几枚,漫天雪花纷飞,一片银装素裹,真是美到了极致。

诗楠?离歌

"世间浩劫,南纳天命女化火涅磐,舍生取义。"

很小的时候

常趴在父皇的膝头,听着天命女的故事。

"楠儿,传闻得天命女者可得天下…可是,我们乾国君王却世世代代不能碰触,祖训有曰,乾王者不可得天命女。"

"父皇,这是为什么。"

父皇撇开头,目光直直的盯着案上那个绝色女子的画像,沉吟,"上一辈子的恩怨,传闻第一代乾王与天命女是兄妹,只是为什么乾王会逼后世继位者发此血誓,父皇至今也不解。"

案上香炉徐徐吐着青烟

被香烟弥绕的女子捻一株雪莲,巧笑嫣然。

他们说我那早逝的母后,长得与她有三分相似。

而且我看到皇祖奶奶的眉眼依稀也有画中女子的倒影,历代的君王守着这幅画,只是看着…虽发誓盟,却也禁不住痴恋…

她虽美

可是眼中却有着寂寥和一丝藏不住的忧伤。

她,到底是怎样一个女子,无视各国君主的爱慕,漠视众生,却又为了这众生化火涅磐,拯救苍生,神圣得让人不可碰触。

躲着父皇,小心的伸出小手抚摸着那幅画,热热,画中的她望着我笑,像是活过来似的。

天命女…

后来,我时常趁父皇不留意的时候,偷偷跑到这儿来

啥也不干

单是望着画,就心满意足了,偶尔也会抚着画中的女子的一颦一笑,喃喃自语。

"今日里,我和皇兄比剑了,父皇说赢了的可以跟他去狩猎…我故意输了。"我趴在案上傻傻的笑了,"…去了就不能陪你了。"

"你很寂寞,在这儿呆了这么久…凤凰涅磐轮回转世,今生你会再出现的对么,只是,还会是这个样子,还是已经变成了另外一个模样…"

"皇兄说天命女能给这国土带来繁荣昌盛,甚至能助君王统一称霸,也不知道这些他是听谁说的,可是我却不这么想…如果能遇到你,我一定要陪你隐居,你眼中这么落寞…一定也厌倦了这尘世的纷争。"

"天命女…你叫什么名字…喜欢…什么样的男子。"

"你会觉得我很烦对不对…可是,每次看你,我都觉得很熟悉,很熟悉,我们或许前世…见过也不一定。"

"…"

每天每天,我都会按时去陪她。

直到有一天,在册封太子的大殿上,我站得直直的跟高高在上的父皇说,"父皇,请派遣我去后湮宫。"

那一刻,父皇似乎苍老了几十岁。

我知道,他一直想让我当乾国的王。他说,楠儿,你不再好好斟酌考再虑一下么。

他说,两个儿子中我最疼爱的是你,可是你却独自请缨要去后湮宫,你知道就算要派遣使者...我不舍得让你去啊…你知道后湮宫是干什么的吗。

其实,我知道,我都知道。

皇兄比我有雄图大志,乾国的王他当更合适。

若是我,比起王位,我更愿做一个能与她匹配,能与她并肩而站的男子。古代的乾王曾说过,"乾王者不可得天命女",或许他内心深处也曾渴望和她生活,不被君王的责任这片国土的利益羁绊,和她隐居永世在一起…

天命女乃南纳族人,南纳人的修习之术就是雌雄同体采阴补阳共生共息。

而世间传闻后湮宫有长生不老的妙药,宫主后翎更是修一些隐秘的阴阳术,或许她是天命女再世也不一定,就算当男宠我也要去看个究竟。

于是

皇兄当上太子,

父皇驾崩,

众老臣们对我也由最开始的屈膝低腰,变得趾高气扬起来,也是史上从没有一个皇子不愿当皇上而偏偏选择作一名卑微的宠男。

由他们,我只想早点见天命女…

后来的日子终究归于平静。

我如愿被送进了后湮宫。

在后湮宫里并不常见到后翎,她似乎对一个皇子自愿请缨作宠男的事感到匪夷所思与些许不适,所以不大来我住的庭院,也不碰我。

独自盏一壶清茶

悠闲吹箫

偶尔与霁雪公子出去云游一番。

也过得自在,只是不见她,徒然有些许落寞。

后来的后来…见着了她…湮儿…

那一刻在云雾缭绕的悬崖上,我的心像是要跳出似的,耳朵里嗡嗡作响。

她没变,还是那副调皮得想让人搂在怀里的可爱模样,只是眼中少了画里的落寞与寂寥,她此时应该是快乐的吧…

不对,不对,她身子变小了

看她就这么扑进霁雪的怀里撒娇要抱的时候,我的心满得要溢出来了。她是活的,活生生的,不似画中那么静静地站着,从不言语。

以前有很多话想着要跟她说…

可是,见着她的那一刹那,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了…要说的十多年来已经和画中的她反反复复说了很多遍,不能说的,此刻依然只能留在心底。

不能吓着她

不能看她太久

不能抱她…

看着她趴在霁雪的怀里,狡黠地独自偷笑,一副偷腥的小猫模样。

很想揉碎她的发,跟她说,看我一眼吧…我,看了你二十多年…盼了你二十多年…等了你二十多年…

可最终只是紧握成拳头,任由指尖扎得生疼。

诗楠,你要忍住。

不要让湮儿和后翎一样,躲着你

不要让她感到不适…这样她就不会要你了…

她哭,因为行笄,因为霁雪伤了她。

她哭,因为我为她挡了一剑,她偷偷哭的,却是被我看到了。

原本我该高兴的,因为这是她第一次为我流泪,可是我心却很痛…她的眸子里盈满了原本画中才有的哀伤和寂寥。不该这样的…

霁雪伤她太深,

她这样却伤我更甚。

后来她又哭了两次

一次是在要我带她离开后湮宫,去乾国时,那时候她的眼睛肿得很厉害,像是哭了一宿…为谁,后吗?

二次是在得知后湮宫被灭时,那一刻我的心都揪起来了,她只是咬着牙傻傻的蹲在地上,我终于知道,伤到甚时方无泪,情到甚时皆无语。知道所有的事情后,她就一直缩着,不哭、不闹、不语。

她是爱后的,对么…

我越来越卑劣,越来越肮脏。

其实我早就知道,她对后的感情,却顺从的有着她的性子带她来乾国,听她的话一路想尽办法摆脱后湮宫的死士。

明知道皇兄给她的酒里面掺了醉生梦死春风渡,却端着喝了。

喜欢和她一起呆着的感觉,只是我们两个人…于是迟迟不告诉她后湮宫被灭的事,说是怕她遇着危险…其实承认吧,只是怕她离开…

我的心不知不觉中已经腐烂变得肮脏了,身子却还是干净的,那一夜,守宫砂的点点红印记在消退,很幸福…等了二十多年,那一夜属于她。

不属于自己的终究要离开…

石魂散、浮生烟、迷迭香她很聪明不是么,

软软的唇贴上我的,是她的芬香还有就是石魂散,这个小家伙把药抹在嘴上的么,她自己服了解药没,真是个让人操心的家伙。徒然的叹一声,紧紧搂着她。此时的温柔,就算是毒我也要尝。

想留不能留,才最寂寞

看她浅笑着提起裙摆,就这么头也不回的走出大殿的门,望了二十多年的身影就这么一点一点消失在眼前…心也一点点在变凉。

湮儿,你要的幸福我还你。

只是我给你的心,还要得回么。

花魁虞婳

沾在衣袍上的迷迭香分量正好,大殿门口这两排守卫被熏得晕沉沉,两眼无神精神恍惚倒是也没倒地。只是这终究也不是个法子,得赶快脱了这身红艳艳的嫁衣,汗…外三四层的礼服也够打眼的了。

瞥一眼大殿里横七竖八躺着的人,关上门,深吸一口气,正准备溜人。突然肩膀被人轻轻拍了一下,羽毛般轻拂的重量却着实吓得我全身一颤,半晌不敢回头。

"乾国着未来的皇后这是准备去哪儿…"天籁般动听的声音传来,可是在我耳朵里却成了催命符。缓缓回头,抬眼一看,却是虞婳,那个名倾遥国的花魁么。

她微微翘着兰花指抬着袖子掩着脸,笑盈盈的望着我,大殿门口的走廊上跟着一排的小太监。

汗,他们是从哪冒出来的啊…瞄一眼大殿门,幸好刚刚已经把它合上了。

我莞尔一笑,不留痕迹的挡在大殿门口,望着虞婳只是不语。清风徐徐吹过,一阵熏香弥漫在空气中渐渐散开。走廊上的躬着身子的一排太监们身形有些不稳了,神情恍惚。

"好香啊…湮主子用的是什么香,怪好闻的。"虞婳一边说着,一边凑着身子闻闻我袖口上的迷迭香,她微弯着腰身,柔顺的发丝倾泻下来,淡淡花香拂过我的鼻尖…让我为之一颤,忙捂着鼻子,这家伙身上撒着催情之药。

她缓缓抬头,眼中有些错愕随后便掩藏,望向我的眼神满是笑意和一丝明了。纤细的身子盈盈行礼,"虞婳逾越了,奉乾王之命来给湮主子传授圆房行礼之事,顺便带了一些闺房秘药。"她抬眼,扫一眼大殿,眼中的笑意更甚了,"既然主子您出来了,怕您害臊,虞婳就陪您回房慢慢和您说。"

恶寒ING

这是唱的哪出戏。

我敢肯定她定是闻出了我撒在衣袍上的迷药,可是她却安然无恙。

"湮主子,快些随我来…虞婳等会儿还得随车去凤国。"声音很轻,俯身在我耳边说的,似乎在隐含着什么。

等我恍神抬起头时,她已经远远的站在一旁等我。

那一刻,我像是看到了救世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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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有些抖,摇得很。

我有些错愕的望着眼前这个身着男装的女人,身材好啊…这么高,穿男装也像个翩翩公子,玉树临风,跟那眉目间的风流,真跟有那么一回事似的。

再看看我,汗,她的衣袍穿在我身上还真是…有…些…大…

"虞婳,真的很感激你。"

"别谢得太早,城门都还没过呢"她摇着扇子装得跟那大老爷们似的,用食指勾着我的下巴说,"别忘了,我是有要求的,我们这叫交易,女人间的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