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湮儿这几日是怎麽过的,可有吃饱。"

吃的都是草…

我低头不语,埋在他怀里更委屈了,全不顾他湿漉漉的一身,死死的抱著他,怕他一会儿又失踪…他胸前一起一伏,却也透著一股温暖。

"湮儿,我来晚了,莫怨我好麽。"

他不说还好,一说,我眼泪汹涌澎湃,一时间止也止不住,手发颤的攥著他前襟,鼻涕眼泪一股脑的往他身上蹭去。

相公,我好饿啊…

"对不起。"他轻叹一声,伸著手,微一用力,也将我搂在怀里。

"…相公,不要再丢下湮儿了。"我埋在他怀里,蚊子似的哼哼。心里继续加一句,我不想再蹲在墙角啃草了…

他身子一震,环著我的手有些紧,只是似乎是著凉了,声音也有些颤抖。"湮儿,唤我什麽…"

啊?

他说什麽…

我不知是不是饿的,精神有些恍惚,我低头浑浑噩噩的继续做爱做的事。

几日不见,他的腰愈发的瘦了,我吸吸鼻子,顺著他线条美好的背部摸来摸去,前襟被我这一折腾,有些敞开,被雨水浸染的单衣,料子有些透明,勾勒出纤细的身形。

我不免有些痴了…

今日的相公,有些不同。

 

他却握著我不规矩的手,愈发用力了。

"湮儿,你刚刚唤我什麽。"

"…相公。"我抬头,有些不解的望著他。

他清微淡远,眉宇间恍若天人,却透著无比的认真。只是听完我的话,低头思索著,说不出的清雅脱俗。

为什麽这般问,

他,他莫不是真的不要我了…

我知道我不会烧水做饭,平日里连衣袍都是塞给相公洗,缝个东西都会扎到手…莫不是他这几日在外面遇到更好的,想反悔,不要我了。

美成仙人的相公,

什麽活儿都干得任劳任怨会的相公,若是跑了,今後不好找啊…

我仰著头,拽著他的袖子,无辜的望著他,眼中水光涟涟。

相公,不要休我…

以後夜壶我自己倒,

你的衣袍我来洗,窗帘若是再破,也不拿你的白缎袍去糊窗,遮雨了。

他明眸若月光般柔和,带著温情,只是专注的望著我,笑得清雅如风,"我不在的几日,你倒是坏事也没少做一件。"

嘿嘿嘿,我害臊的抓抓头,偷瞄他,他的脸庞沈静闲雅…举手投足这样的风采,这样的气质姿态…

几日不见,愈看愈欢喜,胸口也闷闷得,像是等了许久一般,一直在等著他…

脑海里一刹那间浮现过什麽,却消失尽殆。

外面雨依旧飘著,他伫在门外却为我挡了全部,脸色苍白,衣衫单薄,却依旧温和的笑著,动人至极。

雨愈发的大了,竹林摇曳,遥遥的似乎有若隐若现的一丁点昏黄的灯光,我揉揉眼,再一看,便漆黑一片,无迹可寻。

"湮儿,还不让我进来麽。"他侧著身子,往里迈了一步,反手将门栓了。还以手捂嘴轻轻咳嗽著,秀眉紧蹙,肩膀因为咳而抖得厉害。

"相公,你怎麽了。"我扶著他,顿时乱了手脚。

怎麽几日不见,病得愈发厉害了。

他抬著头,苍白的脸上浮著病态的红晕,只是专注的望著我,一时间挪不开眼。

突然间,我只觉身子一轻,他手一托,拦腰将我抱了起来,我慌忙搂著他的脖子。

"怎麽下榻也不穿鞋子,若是著凉了,该如何是好。"他轻轻的说著,虽是责备的话,言语间的宠溺不言而喻。

只需一句话,便暖到心里去了,我偷偷笑著,埋在他颈窝。

身子触到榻上,软软的一躺,漫天的雪丝便散落了我一身,他俯身轻轻吻我一下,温软的触感,虽然只是轻轻碰触了唇角,却甜到了我心底。

他深深看我一眼,莞尔一笑,便撑起身子,不见了人影。

相公…

我慌忙爬起身,垂在榻前的脚,却被轻轻抱住,低头一看,原来他正蹲在地上,用自己的袍子捂著我的脚,轻轻擦拭著脏污渍,继而懊恼的抬头,秀长的雪发湿嗒嗒的垂在肩头,眉宇间承载著温情,他轻柔一笑,只消一刻,万物便沈寂一片…风雨竹声仿若不存在似的,我满耳只有他那瞬息的一叹,"湮儿,我忘了自己身上还是湿的,这怕是越擦越脏了,冷麽…干帛帕在哪儿,我给你捂捂,莫病著你了。"

天籁,仿若置身梦里一般,

相公虽然疼我,可从没这般露骨过,这般情形…倒是…倒是曾经发生过,好像有一个人…头疼,很疼,唔,不想不想,相公说过不想便不疼。

"湮儿,哪儿不舒服麽?怎麽…我来看看。"

他起身,淡定的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伸著手便要抚上我的手腕探脉。

我没好气的将他拽到榻上,无意中却触到那冰凉的身子,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这家夥自己被雨淋成这样还想著照顾人,真是让人又恼又…让人心疼。

得去把他这一身弄干净了,平日里咳成这样儿,不能再让他受寒了。

我起身,却被他搂著,被雨水浸湿的身子黏在我身上,冷得我一哆嗦。他却笑得开怀。

"你若还是这样不把自己当回事,我便把你绑起来。"

"好…"他站起身来,身形极美好,湮儿来绑啊。"

他那两道好看的眉毛蓦然抖得一蹙,两手伸了过来作势便做出极乖巧的模样。

…这,神仙样儿的人还能如此耍赖。

真是,让人看了欲罢不能。

"你你你,你想得美…"我勉强回了神,结巴的回复了一句,便起身拾了一件干净的袍子抛了过去。

他被袍子盖了一脸,胡乱扯著,轻笑,却止不住肩膀一颤,侧身咳嗽数声,许久才缓过神来,面庞上看上去没一丁点的血色。

病成这样,还有资格笑…

我瞪他一眼,转身,恶狠狠的端著盆子,倒来温水,打湿帕子,却下手极其轻柔的擦著他的面庞,他怔愣,既而望著我不语。

这样的眉宇…这样的神情…有句话怎麽说来著,眉如远山,目如秋水,不语含情,脉脉浅盈。

身子一滞,我无声的低头,

小心翼翼的擦拭著他的发,如此的似雪如泣,令人止不住的心疼。

"对不起。"我沈默许久才轻声说著。

"嗯?"

"我原不知道,你不欢喜我在你脸上描蝶,以後不会了。"所以不要再一声不吭的把我丢下…我什麽都忘了,若是没有你,该如何是好。

他叹一声,将我抱在怀里,紧紧搂著,"我喜欢的…"他低头四处寻著,不知在哪儿弄来的笔,小心的放在我手里,细软的笔尖儿处还依稀沾了零星一点的蓝渍,像是用了许久才存有的颜色。

"湮儿以後能日日替我画麽?我想让你帮我描…等著一日等了许久。"

他脸上有著淡淡的期待,目光温柔似水,让人一见即醉。

我一愣,起身,作势抚顺毫无褶皱的衣袍,咳一声,一本正经的说,"你若此刻换了干净的衣袍,每日乖乖倒夜壶,替娘子洗衣裳,做好家务活儿,我便替你描。"

"好。"

他答得倒挺爽快。

"还有…"我一脸讨好的趴在他膝头,只差没摇尾巴了,"相公想要描什麽尺寸的蝶,蓝的,红的?相公…"

他面庞沈如水静如云,拥抱却紧得令人颤抖,明眸温柔的望著我。

我哑然,仰头无辜的望著他,"相公,还有就是…我饿了…"

胭脂梦[下]

夜里,作了稀奇古怪的梦。

梦见我与相公以前便是这般过日子,只是庭院外处飘著不知名的白瓣,冷幽的香萦绕在身边,温热的泉,弥漫著白雾,相公抱著我一起斜躺在古树下弹琴,然後他望著我浅笑,真是…真是美人如玉,令人目眩神迷。

他缓缓启唇,"卿儿,我乏了。不如我们一起泡温泉。"

泡温泉

喷…

鼻血。

醒来,便对上衣衫松散的相公,他雪发垂肩,发梢还滴著水珠,他静静立在榻边,衣袍翩跹,广袖这麽一展,就把我抱紧在怀里,温暖极了。

蹭啊蹭蹭蹭…

他的袍子被我蹭褶皱了,前襟敞得更开了,相公身上极好闻,似乎才沐浴过,使劲的嗅嗅…咦,少了点什麽…似乎有些不对劲。

一声轻笑,身子被扶正了,他心情大好的望著我,执过一支笔递过来,斜我一眼,缓缓的将垂在肩头袍子弄正了,一只手点在我额头,一弹,却也舍不得用力,"湮儿虽是没了记忆,可依旧色女一个。"

切,自家相公不拿来色,留给人家色麽…

讪讪的抓头笑著,握著那支笔,咳一声,忒爷们的说,"躺下,大爷我给你描花。"

"是蝶。"

呦,美人还有意见了。

我性急的挽著袖子,一摸…啧啧,这个肌肤滑得,掐得出水似的,呦呦呦,还瞪我…这一眼扫过来,嗔似怨的,心痒痒哇。

手一勾,将他下巴轻挑,他温情脉脉的望著我,吓得我倏然一惊,揣在前襟里的玉佩突然烫极了的,胸口炙热一块,闷闷的堵得慌。

"湮儿,哪不舒服麽?"他撑著身子,半躺在榻上,眼神中关切至极。

舒一口气,我隔著衣袍将玉攥在手心,既而笑了,"没事,咱们继续画。"

他笑了,安静的闭上了眼。

温润如玉的脸庞浮著浅笑,显得颇从容,他放松著身子由著我肆意妄为,这般的眉宇…这般的神情…似乎很眼熟…

我不禁有些痴了。

握在手中的笔,有些颤抖…一滴蓝坠了下来,落在他眼角下,分外妖娆。

他依旧是闭著眼,一只手却稳稳的执上我的,极其熟练的一勾,一描。

惟妙惟肖的

蓝蝶…

胸口闷极了,我怔愣的由著他携著我的手动著,身子却动弹不得,眼神缓缓扫过他的脸庞,向上…停住…呆滞的望著一处。

他闭著眼,躺著。

面庞含笑,依旧美好的不似凡人…

只是,如雪般的发,在那不易察觉的发根处,那接近头皮处的发却是黑色…不细看的确看不出…

相公为我耗尽精血,应是雪发。

可是,他这般景象却像是人为的将发泡在药汁中故意弄白似的…

我勉强站定,望著窗外柳枝,渐吹渐起一阵清风,残红枝上挂,香气弥漫,我复杂的望著躺著的那个人儿…攥紧衣袍,我努力平静著心,轻轻嗅著,他的身上没有梨花香。

怪不得总觉得不对劲…

没有梨花香,

长发亦不是雪色…他不是相公…霁雪…

可是,我俯下身子,手轻轻摩挲著他的脸…如此的熟悉…他的睫毛抖著,在我指下的蓝蝶也轻轻颤著…

胸很闷,像是喘不过气来似的,头很疼,怀里的玉佩烫得我更疼…

一幕幕往事掠过脑海,浮光掠影,让人避之不及。

他说,卿儿,你忘了我麽。

他说,卿儿,快些醒,他们说你活不了,可是我会让你醒的…你不舍得离开我的,对麽…

他说,还有三日,就算魂怀,我也要生下你,生生世世在一起,永不分离。

一抹轻愁,一抹感伤,更多的无言,

眼睛胀涩得难受,我单膝跪在地上,枕著榻,痴痴的望著他的脸,一遍又一遍,像是永远也望不够似的。

他似乎感觉了什麽,缓缓睁开眼,明眸中有著疑惑有著不解,宠溺却更多…这个人,像是我做什麽都能接受,这般温柔似水。"湮儿,你…"

只稍一句话,便让我泪流不止,狠狠地用袖子擦脸,我恶声恶气的说,"为什麽不唤我,卿儿…"

为什麽,不告诉我,你回来了。

为什麽要躲我。

若是我忆不起来,你打算一辈子扮霁雪来哄我麽。

他一怔,低头琢磨著我的话,猛然一惊,凝眸期待却有些不确信的望著我,眼神这个柔情这个缠绵…

"卿儿,卿儿…你,想起来了麽。"

我仰著头,虽是笑著,却被泪湿了一脸,"都想起来了。"

他望著我有些痴了,抬著手移动想抚上我的脸,倏然,像是想起什麽似的,最终却颓废的落下。

原本以为他会抱著我,可是他却後退一步,面庞浮现凄凉,身形踉跄,那麽的彷徨无助,低声喃喃道,"不…不…为什麽,原想唤起你的记忆你却忘了我,如今不想让你忆起什麽,你却忆起。我只是想留在你身边,可是上苍为什麽这般绝…"

我睁大眼,张合嘴,却发不出声,只是尝到酸涩的泪。

徒然的望著,他一步一步後退,无助的倚靠在门处。

这个人曾说,卿儿,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曾这般认真的说,卿儿,你要和我一辈子在一起。

如今他却一味的後退,甚至想逃。

他这是什麽意思…

一直避著我,却在我失忆的时候这般陪著我…如今,想起了一切,却想丢下我溜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