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康?你怎么会来这里?”她全身虚脱,紧绷的神经忽然松弛下来,整个人倒在了小康的肩上,虚弱地微笑,“不过,来得正好……”

“喂!你干什么!放开哥哥!”小姑娘不满的嗓音老远地传过来!贺礼急急地跑过来,猛地推开小康肩上的红溪,“你干什么碰哥哥!”

红溪本来就没有了力气,贺礼的力道来得凶猛,直接被她推倒在墙上,摇摇欲坠。

“小礼,你在干什么?!她是姑娘啊!”小康怒斥了一声,急急地将红溪扶了起来。他心疼地发现,红溪的身子,竟然又开始变得半透明……她眉心的朱砂痣淡得近乎就要消失……

“姑娘!你这是怎么了?”小康急了,仓促间忽然抓到了某个闪过的念头,叫了起来,“我……我这就给你取抓药方!原来的药方,我一直都记得!药铺!哪里有药铺?!”

“小康……”

小康转过身的瞬间,看到了委屈地站在一边咬着嘴唇的贺礼,皱皱眉一叹:“小礼,你不要胡闹,姑娘是我们的救命恩人。”

“妖孽!谁要她救我!”贺礼恨恨地瞪了红溪一眼。红溪只能苦笑。

“不许乱说!”小康呵斥着交代,拿捏着贺礼的小性子,“你给我好好照顾姑娘,我去抓药,回来要是发现出了什么事,小心我再也不要你了!”

“哥哥!”贺礼震惊、委屈、抱怨,“你怎么能为了她这样对我?!”

“听到了没?!”

贺礼撅撅嘴,不满地吼道:“听到了!你还不快去!”

小康回头心疼地望了一眼红溪,匆匆地跑了出去。

贺礼缓缓地走到了红溪面前,在石头边蹭了蹭脚,看到红溪一动不动地闭着眼,有些忐忑:“喂,你没死吧?”

红溪没有反应。

贺礼急了:“喂,死没死你倒是说一句话啊,要是你死了,哥哥把这帐算到我头上怎么办?看你这样子,肯定是原来就受了伤,我这一推能有多大劲啊,我也就一个小姑娘……”

红溪还是没有反应。

贺礼慌乱起来,蹲下来就要推她:“你别装死啊,喂,你怎么能变透明了,这是怎么回事?哇……你倒是说一句话啊……”

“我不会死……”微不可察的叹息……

贺礼立即跳的远远的,拍拍自己的胸口:“你没死你这么吓人做什么!吓我很好玩么?不知道人吓人会吓死人的啊!”发现从头到尾都只有自己在说话,她声音渐渐放低,开始自己嘀咕起来:“真不知道为什么哥哥要对你这么好,明明都联系好药商,药铺也马上要开张了,非说放心不下你,要到虞国来找你……”

“有我陪着哥哥难道还不够么?你年纪又这样大,又不是人,又三年对哥哥不管不问,他干嘛要对你这么好?比对我都还要好……”

红溪勉励支撑着气息:“你和小康,是怎么到虞国的?”

“还能怎么到的?当然是走到的!”

“我不是说这个,虞国把守关口甚严,你们怎么进来的?”当初红溪也是为了光明正大地走进虞国费了一番功夫,终于还是依靠了李璟之。

“哦,你是说那个啊!”贺礼恍然大悟,抓抓脑袋,“我也觉得奇怪呢,以前和哥哥明明来过虞国的,根本不让我们进来,可是这一次居然什么都没问,就给我们放行了。”

红溪一怔,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难道李家军……李璟之!”她霍得站了起来,把贺礼吓了一跳:“啊啊啊,你果然是装的!你竟然装病害得哥哥担心,不、不要脸!”

“你……”红溪又重重地倒了下去,砰地一声震响。

贺礼吃惊地瞪大了眼:“你、你、你……”

红溪吃痛,叹了一口气,抬头向贺礼招了招手:“小礼,过来帮我一把。”

贺礼顿觉不自在:“我干嘛要听你的?你干嘛叫这么亲热?!”脚步却在不知不觉中朝着红溪走过去。

红溪淡淡一笑:“你的名字都是我取的,如果没有我,你根本不会遇见小康,这样都不行么?”

贺礼又吃了一惊:“你……”

红溪的手搭上了贺礼瘦弱的肩膀:“我想去将军府,你知道路怎么走么?”

“我……我能说不知道么?”贺礼艰难地抬头,哭丧着脸,“你好重!昨天哥哥还带着我去那里找你呢,可是那里好像出大事了,大门都给封得死死的……”

“被抄家了?”红溪惊呼一声,“怎么可能?!”

“啊,对了,还贴了封条呢,那些官差好像还在说李将军叛国,要被满门抄斩呢……”

“怎么会……”急火攻心,红溪忽然又猛地吐出了一大口鲜血。

“啊!”贺礼吓了一跳,本能地往外一退,却被红溪搭在肩上的手腕勾住,两个人狠狠地撞在了一起,两两惨烈地倒在地上。

“贺礼!你在干什么?!”小康远远地看到这一幕,吓得心惊肉跳,二话不说就飞奔过来对贺礼一顿呵斥,“我不是说让你好好照顾姑娘的么?你怎么能一而再再而三地这么任性!”

“哥……哥哥……我没有……”贺礼吓呆了,委屈地再次大哭起来,“哇……我没有啊……”她回过头朝红溪看去。红溪却已经体力透支,彻底地晕死了过去。地上,还有明显的一滩血迹。

这下,贺礼竟然是有苦说不出,眼泪婆娑,只能哽咽着几个字:“哥哥,我没有欺负她……”

小康却是没有再说话,二话不说咬住了手中的药包,将地上的红溪背了起来。

贺礼如同一只受了惊的兔子,只能稍稍往前挪一步去,怯生生道:“哥哥……我帮你拿药吧。”

小康却只是冷冷地扫了她一眼,便往前走去。

“哥哥……”贺礼觉得委屈,可是看到小康的那个眼神,更多的却是害怕。她害怕小康真的会再也不要她了,她想要辩解,可是她本能地觉得自己再怎么辩解都是徒劳,看着小康往前走去,想要跟上去,却怕他又朝她投来那样厌恶的眼神……

看着小康背着红溪的背影就要消失在视线里,她咬了咬牙,就要追上去,这时候,一个裹着黑袍的女子,却忽然挡住了她的去路。

贺礼着急地往右侧绕过去,可是那黑袍女子也朝右跨了一步,又挡住了她的去路。

贺礼只好又往左绕,可是那黑袍女子存心与她作对,又往左移动,硬生生阻拦了她。

贺礼气得抬头,正要狠狠地瞪她一眼,却浑身僵直。

那个黑袍女子摘掉了脸上的面纱,露出一张倾国倾城的容貌。重点是,竟然和红溪长得……一模一样。

“你……你怎么会……”她吓呆了,都忘记了追上去。

黑袍女子看着贺礼的反应,满意地笑了:“你叫贺礼?”

“关、关你什么事?!”贺礼怒道,“不管你是谁,现在都给我让开!好狗不挡道!”

黑袍女子毫不介意她充满敌意的目光,只是倾城地笑着,优雅的笑容迷惑众生:“贺礼,你知道你为什么姓贺么?”

贺礼愣了愣,呆呆的,显然是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

黑袍女子的笑容更加魅惑:“你难道从来都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啧啧,那可真是可怜呢。难道你从来都没有怀疑过么?”

作者有话要说:又是二更的一天……不知道努力一把,有没有可能实现三更啊……

夜探天牢

“主子,你醒了!”接过丫鬟送来的药,刚要打开房门的齐放发现房门竟然从里面被打开,眼睛一亮,喜形于色。

殷湛抚了抚太阳穴,想要消除那种晕眩的感觉:“她呢?”

齐放脸色讪讪:“她……她走了。”

殷湛面色一沉,眸色转深:“你竟然让她走了?!”

“她要走,我难道还拦得住她么?而且,她的琴……也没有带走。”

“什么?!”殷湛大惊失色,反身回屋一瞧,那把瑶琴果然安静地躺在琴案上,连位置都没有移动过。他急急披外袍就要冲出去:“这女人,这把琴可是她吃饭的家伙,连琴都不要了,她这是……三年前,三年前就是这样!我可不想再等一个三年!”

“主子!”齐放大叫一声。

“你想拦我不成?!”

“虞国乱了!”

殷湛的脚步霍得顿住,脸色奇差:“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齐放也着急,咬咬牙只好朝着他单膝跪了下来,郑重道:“陛下,李将军府全家锒铛入狱。罪名叛国。三日之内,虞国必有内乱,陛下此时已经处于险境!微臣斗胆,恳请陛下即日回燕!”

“叛国?”殷湛怒极反笑,“李璟之那个榆木脑袋要是会叛国,我还用得着在虞国这里周旋这么久么?!”

齐放沉默不语,依旧跪在地上。

殷湛知道齐放这回是真的下定决心了,只要苍白笑了笑:“我知道了,时间也差不多了,是该回去了。你先起来吧。”

“不过,在回国之前,我倒要先确定一件事。”

齐放询问地看着自家主子。

“齐放,我问你,李璟之的老婆是谁?告诉我她的名字。”

齐放呆了呆,显然没想到表情这么一本正经的主子竟然会问出这么一个意料之外的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问题,也只好老实回答:“朱诗怡。”

小心翼翼地又问了一遍:“当真?”

“当真。”齐放不明所以,“当初不是您亲自……”

“哈……哈哈哈……”殷湛忽然开怀大笑起来,好像胸中的一口恶气终于吐了出来,他感觉到前所未有地畅快。

齐放:“……”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红啊小红,我就说过,我的命硬得很,哪有这么容易输?!”他笑着大步踏着走了出去,嘴角微微上扬,“所以,这回你是落荒而逃了吗?”

“主子!”

“你放心,我马上回燕国。”殷湛远远地朝齐放说话,笑意也是远远地传了过来,“不过在那之前,总得把我的王妃一起带走吧!哪里能让她一个人留在虞国?!”

齐放僵住。他没有听错么?主子……要迎娶王妃?那个红溪姑娘?怎么……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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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一出行宫,殷湛就看到了路边的一滩已经干涸的黑血。他想起了在那画境之中,红溪被他的咒符所害,也是吐出了一大口鲜血。

他最后的记忆停留在雪崩的那一个瞬间。可是之后,那样虚弱的红溪,又是怎样将两个人带出那个画境?!在那之后……她真的安然无虞么?

心,便开始忐忑起来。

在虞国,除了他的行宫,她还能去哪儿?答案似乎只有一个。

将军府。

前两天,还是那样气势轩昂,门口的两只石狮子肃穆庄严、威风凛凛。

可是现在,将军府的大门已经被贴上了封条,那曾经光耀门楣的牌匾被砸烂了摔在地上,甚至没有人来收拾。两旁的石狮子,也被砸破了头,碎石一地,一片颓败。

周围却有重兵把守,戒备森严。

天色已经黑沉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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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康背着红溪走进了一家客栈。他回头,正要找贺礼的时候,却发现贺礼并没有在自己的身后。他一惊,红溪差点从他的背上滑落下来。

他以为贺礼一直跟在自己的身后。可是现在……她去哪了?!在虞国他根本就人生地不熟,能去哪里?!

小二已经热情地来招呼了:“呦,客官,您回来啦?”

小康腾出一只手来,将咬住的药赶紧取下来扔给了小二:“马上去煎!”自己却是赶紧将红溪背上了楼,把她放进了房间的床上,慌乱地给她盖上被子,匆匆地就要冲出去。

没想到,贺礼却猛地出现在他的正前方,两只眼都红肿了,狼狈至极。

小康松了一口气,脸色稍霁:“你刚才去哪了?”

贺礼讷讷道:“我……我一直跟在哥哥身后啊。”

小康觉得贺礼有些不对劲,耐心地蹲了下来,抬头看着小丫头,柔声道:“小礼,你到底怎么了?告诉哥哥。”

贺礼的眼泪再次涌了出来,“哇——”地一声扑进了小康的怀里:“哥哥,我刚才没有欺负她,你不能不要我了……你不能冤枉好人!”

小康哭笑不得,他揉了揉贺礼的头发:“哥哥刚才只是吓唬你呢,你放心,哥哥不会不要小礼的。”

“无论、发生什么事么?”

似乎有哪里不对劲,为了安抚小姑娘,他还是笑着回答道:“无论发生什么事。”

她抽泣,呆呆地望着他:“真的吗?”

小康温和地笑:“当然是真的。小礼可是哥哥看着长大的啊。哥哥怎么会丢下小礼?”

贺礼眼泪汪汪,把头深深地埋在小康的怀里。

小康忽然想起了不对劲之处,赶紧补充道:“当然,前提是你不许伤害姑娘。”

怀里的贺礼明显一僵。小康拍了拍她的后背,低声安慰道:“当然,我们的小礼当然是不会伤害姑娘的,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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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

两道黑影,在乌云遮住月亮的那一个瞬间,迅速地闪进了虞国的大牢。

一个黑影迅速地近乎无声地解决掉了刑部大牢的守卫,另一个黑影直接打了打哈欠,含糊道:“啊呀呀,这虞国的守卫如今也太不济了。果然什么长生不老药的最害人了。到时候回了燕国,我一定要颁布一条新法令禁止这种风气才行,学谁都不能学雨果人哪。”

齐放默默:主子,你也太悠哉了。就知道在一旁说风凉话!

齐放将刀架在了一名监守的脖子上:“说,李璟之在哪?”监守颤颤巍巍地交出了一大串钥匙。

殷湛啧啧一叹:“这也太容易了吧,这年头,怎么连劫狱都不再惊心动魄了?真是物是人非啊物是人非!”

齐放:“……”

毫无意外顺利地找到了李璟之的牢房。李璟之作为重量级罪犯,被关在了天牢的最底层。却也保证了其相对隐秘。倒也省了殷湛和齐放不少力气。

在一丝光亮透过牢房的时候,李璟之缓缓地抬起头来,看着两个黑衣人,凝重地叹气:“果然是你。”

殷湛一把撤掉了脸上碍手碍脚的蒙面布,从容一笑:“你既然猜到了是我,大概也明白了我为何而来。”

李璟之苦笑:“承蒙燕国国君看得起。我李璟之却还是几年前的那句话。李家人,绝不会叛虞。”

殷湛长长一叹:“‘士为知己者死’,可你李家几代人都为虞国鞠躬尽瘁,到头来还不是换得这样一个下场?世代英名毁于一旦不说,还蒙冤受辱,锒铛入狱。这样含冤而死,你真的甘心么?”

李璟之闭上了眼:“甘心也罢,不甘心也罢。这便是李家人的使命。”

殷湛眼睛微眯,笑了笑:“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你们李家人早已背叛了虞国,虽然你们自己没有意识到。”

迎着李璟之困惑的眼神,殷湛吐出三个字提醒:“尊夫人。”

一提到自己的妻子,李璟之只剩下颓然,苦笑:“诗怡……你……说的不错。可是诗怡却不是真正的原因。”

“哦?”

“李家世代出将军,早已为国君所猜忌。李家军名震四国,倒是比虞国国君还要让人敬佩,他心里早已埋下猜忌和顾虑。诗怡行刺,不过是给他提供了一个疏离李家军的借口罢了。”

殷湛没想到李璟之其实这样清楚李家衰败的真正原因,有些不可思议:“迷信长生、佞贤不分、自毁长城……这样的国君,真的值得你这样去拥护么?”

李璟之微笑:“我们想要守护的,只不过是先祖留下来的这片土地罢了。”

“再守护又如何,遇上昏君,到最后也不过旁落他人,不如另投明主,自己创一番天下。人生在世,总要为自己活一回。”

“燕王陛下,李某知道你用心良苦。我也知道,他日尔当君临天下。如今天下形势如斯,就算没有李璟之,您的帝王之路照样会走得很顺利。”

“承你吉言。”殷湛无声地笑了一笑,“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李家军一倒,你李璟之一死,虞国必死无疑?”

“天下大势若是如此,李璟之一人何德何能逆转乾坤?”

“好。”殷湛深深吸了一口气,“多说也无益。我只能最后再问你一次,你真的宁死,也不愿意归顺燕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