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淅淅沥沥地下了一整夜,像是天空在小声地呜咽。

“嗡。”短信的声音吵醒了庄小枣。

她睁开眼,看到一片白晃晃的天花板。现在大概六点多,宿舍里还很安静。

“^_^,早上好,今天可以出来吗——相泽。”看着短信上的笑脸,她有些微微地出神。

用指尖轻轻地划过相泽两个字,当屏幕暗了,她就把它再点亮。

不知这样做了多久,回过神时,她的手机都在发烫了。

把亮着光的手机贴在自己的胸口,这样的话,心里也仿佛能感受到“相泽”这两个字传来的热度。

真是着了魔了,对他。

即使被朋友排挤,仍旧觉得和他在一起是非常幸运的一件事。

整颗心,都像找到了归宿一样的满足。

庄小枣依偎着暖暖的枕头,又沉沉睡去。

这边,相泽在不宽大的床铺上抱着手机滚来滚去,滚来滚去。

隔壁床的段嘉终于受不了地发出哀嚎:“相大帅哥,求求你睡觉好不好!昨晚你一个晚上没睡,不停翻来翻去,一直到今天早上,抱着手机又不知道在捣鼓什么。好不容易捣鼓完了吧,又成了个永动滚轮。是有什么事让你辗转难眠啊,说出来让兄弟们帮你好不好!”

“不好。”相泽捧着手机拒绝他。

啊,果然是太早发短信了,庄小枣还没醒呢,他看着没有反应的手机想。

“相泽最近实在太反常了,一会儿傻笑又一会儿面无表情,”张雄也醒了,盯着相泽的脸提出个建议:“要不要我们放假去庙里帮相泽求道符吧,感觉他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缠上了。”

“你才不干净的东西呢!”相泽生气:“是一个好东西被我缠上了好吗?要求的话还不如帮我求个姻缘的,能把人拴在一起生生世世那种,我付你钱。”

“哎呀,事有蹊跷。求姻缘?说来听听,是哪个女的上辈子拯救了宇宙啊,被你相泽垂涎?”

“别多问,没空答。”相泽盯着手机,怕自己错过了短信,说不定下一秒庄小枣就醒了呢。

“哟呵,我们学校这么多美女,从没见你多看一眼。这么神秘,难不成不是女的,是个男的?”杜北探头问。

相泽放下手机,冷冷地睥了八卦三人组一眼。

宿舍温度骤降五度,大家纷纷缩回被子,不敢开口了。

良久……

“叮铃。”这声音动听得犹如天籁。

一把抓起手机,打开收件箱,相泽看到庄小枣写:可以^_^

降温什么降温呀,相泽觉得,是升温才对,你看,他的春天都来了!

**

“呀,我的花。”

趿着拖鞋去洗漱,庄小枣看到自己立在笔筒里的棉花糖缩成了一团糖块。

啊,对了,下雨了,所以棉花糖就受潮了。虽然屋里的暖气很足,可是有人忘了关窗,湿气就进来了。

庄小枣用手捏着一小块糖,放到嘴里。那味道并不好,太甜了,甜得发苦。好可惜,保护了半天,临睡前还神经兮兮地锁紧了书柜里,也还是没了。

一口一口的把棉花糖吃掉,她感觉喉咙口一阵沙沙的疼。试着咽了口口水,发现鼻子也塞住了,大概是有点感冒了。

“感冒”,想起这个她就有点感伤。

她们宿舍的人都很少得感冒,一有要感冒的征兆就会被杨漾喂药。杨漾从小就是被捧在手心长大的,她家里给她备的药很多,都是那种又贵又好的名药。

杨漾一看她们吃药店买来的那种感冒冲剂就回以嗤之以鼻的表情,所以她们也渐渐不买了,病了就直接从杨漾那拿她的药。也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真的贵的比较好,杨漾的药确实很有效。

现在她和杨漾这种情况,是肯定不可能再去她那拿感冒药了。

昨天杨漾她们已经跟她说过了,近期内会找辅导员换宿舍,当然不是她们走,而是把她换走。庄小枣没有提出异议,因为她们没有要和她讨论,只是纯粹通知一下她罢了。

不过,换宿舍可不是容易的事。辅导员先要核查理由、上报,再和其他宿舍的人协调,看看有没有空位。这一系列事情下来,顺利的话也得一两个月了。

庄小枣想,先回家住几天也许比较好。说她是懦弱、爱逃避,她都接受。

杨漾现在正在气头上,她不想和她起正面的冲突。这不代表她放弃这段友谊了,她是想等个三四周,再住回来。

到时候,希望杨漾的气能消一点,如果她还是一如既往讨厌她,那等辅导员那边的结果也不会等得很久了。

庄小枣的家离大学城有两个小时的车程,一来一回得要四个小时。

上午她上完课就回来收拾东西回家了,免得赶不上和相泽的约会。

林慧和方楚在宿舍里,杨漾还有课。她们看见庄小枣回来二话不说就埋头开始收东西,都有些欲言又止。

看庄小枣已经把行李收得七七八八,方楚忍不住先开口了:“其实没必要这么急,辅导员决定下来还要很久,说不定还有变数。”

林慧看着庄小枣拔走了手机充电器,也有点按耐不住了。她的充电器接口破损了,充不上电,一直借庄小枣的用的。

“嗯,是不急的,刚说完就走也太……”她想了会儿,也想不出用哪个形容词形容,说到底,也是她们提出要她走的。

“我就回家住几天,会再回来的。”庄小枣抬头,对她们笑了一下。她就知道,她们都是嘴硬心软的女孩子。住在一起这些日子,多多少少都是有点感情在的,到临别时刻,那点感伤就出来了。

很可惜,这里面不包括杨漾的。

杨漾打开宿舍的门就看见了庄小枣收拾好的行李,语调也顿时轻快起来:“这是要走了吗?走好,不送。”

把包包往庄小枣空出来的书桌上一扔,她用手指着方楚和林慧说:“我说,你们劝人家干嘛,说不定她是要赶着和新男友同居呢。没眼力劲儿,拦住别人寻找幸福。别怪我没提醒你们,再这样人家可要把你当恶妇了。”

庄小枣帮杨漾把包包挂好,心平气和地对她说:“真心的,对不起。虽然你总爱说‘对不起有用的话,要警察干嘛’,但就算没用我也说了。你接受和不接受,我都已经道歉了,接下来希望你能冷静地祝我幸福。”

“要祝福?好呀,那就送你八个字好了,”杨漾用食指点住庄小枣的肩膀,恶意满满:“婊.子配狗,天长地久。”她捂着嘴咯咯笑:“哎呀,真是意外的合适你们呢。”

这世界上最下三滥的骂人,就是把对方重视的人连着一起骂的。波及无辜算什么本事?别忘了,兔子急了也学着咬人的。

“我不认为我是婊.子,你先喜欢上相泽,但你们不是男女朋友关系,我们就属于公平竞争。每个人都有选择的权利,不是你喜欢的,就一定得是你的。之前的我为我的胜利感到愧疚,是因为我觉得我的胜利害我的朋友不快乐了。而当你说出这句话后,我的愧疚已经一笔勾销了。杨漾,其实你从头到尾,都没有把我当做朋友。”

“朋友,搬出这两个高大的词是想吓谁?我确实没把你当朋友,我跟你又不是很谈得来,装什么朋友啊?”杨漾瞪着庄小枣,眼睛里全是怒气。

庄小枣在心里叹气:唉,这下看来三四周的期限要延长了。

她直视着杨漾的眼睛,说出了全部,她一直以来不愿意说出的话:“谢谢你告诉我这个令人愉快的消息。顺便告诉你,相泽在我眼里是最好的,我喜欢他都喜欢得快炸了。实不相瞒,第一次见面我就对他一见钟情了。你骂他是狗,那你自己是什么,狗不理包子吗?”

“呵,庄小枣!你了不起了啊,还有理还嘴了?”杨漾冷哼出声,美丽的容颜因为气愤而变得扭曲。

无心恋战,庄小枣把充电器交到林慧手上,拉起自己的行李箱:“是的,你给了我光明正大与他相爱的理由。”

她头也不回地走向宿舍门口,赠上最后的临别赠言:“忠告,出于正常人应有的礼貌和尊重,以后不要这样随便用手指着别人。你父母花了那么多钱培养你,不是希望你变成现在这幅摸样的。”

“砰。”掷来的马克杯碎在半掩的门上。

庄小枣看到,门上那张她曾经很喜欢的合照卡通画被震了下来。它晃悠地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曲线,最终落入了灰尘。

不声不响。

大概再也不会被挂上去了吧。

男色害人呀,男色害人。

庄小枣裹紧了外套,外套口袋里有一个手机,手里里有一个号码,号码的主人在等她加快步伐。

就坐实了坏人的角色,只要自私地一直和他相爱就好。

眼眶里摇摇欲坠的那颗泪珠也可以不必理会它。

今晚和相泽吃什么呢?他会喜欢吃什么呢?啊,对了,不如叫他来自己家里,今晚宋玲和庄辉二老都不在家,可以亲自做饭给他吃。

还可以给他看看自己以前的相簿、收集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小时候她认识个收废品的章奶奶,拿了她好多奇奇怪怪的东西呢,就是也不知道相泽有没有兴趣看。

嘿嘿,一定会很有意思的。

她想着想着,不知不觉也走出了好远。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晚了几个小时。昨天的章节一发,掉了四个收藏,所以这次更新让我有点害怕。

反复看了好几遍,担心会不会写的太虐太压抑之类的,就犹豫不决地改来改去,

对大神来说没什么,但对我来说四个收藏就是我全部的九分之一了。(ToT)

最终还是把该写的都发上来了,还是要保持故事原来的走向,这是最重要的。

有了新的脑洞,隔壁的《什么鬼》。阴暗压抑悲情风!我最擅长的题材。

开放了文案,大家可以看看。

☆、缺失记忆谁填满

对于庄小枣宿舍里发生的那点破事,相泽一概不知。他不知道的原因很简单,庄小枣一句都没跟他提过。

还有就是,他也在忙着思考别的事——

“你想要吃饭还是吃面?喜欢吃什么肉,喜欢什么蔬菜?”庄小枣打开满满当当的冰箱,高声问坐在客厅的相泽。

“你煮的我都喜欢。”相泽这样回答。他安静地坐在沙发上,打量着庄小枣的家。

对于她生活的空间,他有无数的好奇,所以在她邀请自己来她家里时,他是乐意之至,只是这高兴中又带了点不安。

原因是,相泽觉得庄小枣对人太不设防了。

对庄小枣来说,他们认识的时间很短。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她相信了自己非常离谱的说辞,和他在一起了,还愿意把他带来家里。这还好是他,如果是别人,也能有这待遇吗?

想到这儿,他的心情就有点复杂。于是更加地暗下决心,得把庄小枣牢牢攥在手心,不能让她去接触那些对她别有用心的人,不然肯定一个骗一个准的。

“那吃面好了,我煮的面比较好吃。”庄小枣拿出一袋阳春面,给自己套上围裙。正要给围裙的背后打结时,手却被人握住了,腕上的牛皮筋也被解了下来。

相泽平稳的呼吸从她身后传来,轻轻回答的一个“嗯。”,都让她的背膀微微僵硬。

她才意识到他已经凑得这么近了。

相泽想帮她把长发扎起,再给围裙打上蝴蝶结。

没有过这样的经验,他的动作不算麻利,所以更显得折磨人。温热的指尖松松地拢着头发,竟然会让她觉得头皮在发麻,像是被过了小小的电一样。明明是自己的发丝在扫着脖颈,却连带着她的心一起敏感了起来。

“我自己来就好。”庄小枣尴尬地伸手,想要拿回牛皮筋。

相泽不肯,趁机捏了下庄小枣伸来的肉手,再安抚地摸了摸她的头。他才不要告诉庄小枣,自己对她的头发,其实是爱不释手。

如同小时候的记忆,她的头发很软,细滑的一根一根,冰冰凉凉。抽油烟机暖黄色的光打在她的头发上,附加上了圣光属性。

庄小枣从来都不觉得自己有哪里美,可在相泽眼里,她的每个细节都耐他寻味。

“绑好了。”

听到这句话庄小枣才回过神,连忙转过身,推着相泽的手臂把他弄出厨房:“到外面等我,我做好叫你。”由刚才的经验得知,如果全程被他看着,她一定时刻都束手束脚的。

不等他辩驳,她就把厨房落了锁。

忙前忙后,庄小枣用尽了一切可以放进面里的食材想要做得好吃,最终做出来的反而成了四不像的大杂烩。

她苦笑着去拿盐,想在调料上再垂死挣扎一下。结果这一转头,就看到相泽正扒拉着玻璃窗,笑笑地看着她。

他的笑容一向金贵,偏偏遇见了她就跟不要钱了一样,还总是笑得那么好看。

庄小枣心一软,手一抖。

糟了,这下连盐都放多了。

再兑水面会烂了,所以庄小枣只能宣告回天乏术。

“相泽呀,真的要吃面吗?”庄小枣眨巴着眼睛看他。

“当然啦,你不都煮好了。”相泽指了指锅里的面条。

事实证明,电视剧里演的那种女的做饭很难吃,结果男的说好吃的,真的只存在于电视剧中。

相泽吃了第一口面,就对庄小枣直言不讳:“咸了。”

庄小枣刚想起身去给他倒杯水,就听到他说下一句。

“你是怎么知道我口味偏咸的?”

“啊?”

“我全家口味都是偏咸,你吃我妈做的菜就能感受到这一点,你小时候常吃的。庄小枣,你是真的不记得以前的事吗?”

庄小枣不料他会扯到这事上面来,相泽对这段她没有的记忆大概是有很深的执念吧。

“不记得。不过我怎么老觉得自己每次说不记得的时候,都很像失忆的韩剧女主角啊。盐放多是不小心的,你喜欢吃就好。”

既然又聊到了这件事,庄小枣就在饭后叫相泽来自己房间了。

她房间里有很多从前的相簿、收藏这类杂七杂八的东西,或许能找到一些相泽说的“丢失回忆”的蛛丝马迹。

捂住相泽的眼睛,她把房间的壁灯打开。

“没有男孩子进过我房间,你是第一个。”她凑在他耳边说。

相泽很享受被她捂住眼睛的时刻,她的身高不够高,得踮着脚尖倚在他背上才遮得到他的眼睛。

他又想起小时候了,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今天老想到小时候。

小时候他背着脏兮兮的庄小枣回家,她就趴在他的背上的。那时候他什么感觉没有,只是嫌她很麻烦。现在却完全不一样了,她倚着他的时候,他只想要她靠得近一点,最好再近一点。

而庄小枣浑然不知。

“将将将将~~”配合着她自己发出的音效,庄小枣松开了手。

一整片星星光影投放在天花板上,美轮美奂,静谧明亮。

庄小枣不常打开这个壁灯的,华而不实,但在这个时刻正好派上了用场。

相泽不是小女生,对浪漫的星空自然没有什么幻想,可他也觉得这一切很可爱——童话世界一样的房间,还有傻乎乎的庄小枣。

房间里,有一个小小的玻璃瓶在熠熠发光。

“那是什么?不会是小学生喜欢玩的夜光豆那种东西吧?”相泽指着玻璃瓶问,就算得到肯定回答他也不会很震惊,有什么能比星星壁灯还童稚的?

“啊!那是错爱后悔药。”庄小枣把大灯打开,牵相泽进了房间。

从书架上把玻璃瓶拿下来,她神秘兮兮地给相泽介绍:“这是我的超级大秘密,我跟你说了,你肯定不相信。”

“等等!”相泽打断她,“先告诉我,这是什么?”他指着书架上的一个大册子说。

“那是我幼儿园的相簿,很复古吧。”庄小枣把相簿拿下来递给相泽。

“这不是重点!”庄小枣敲着册子的封面说,“重点是我手里这个玻璃罐!”

“哦?怎么个重点法?”相泽一听她说这个名字就觉得没有重点,什么错爱后悔药,大概就是跟夜光豆一样,骗小学生钱的东西。

“吃了这个药,可以后悔,是真的。它就是世上没有后悔药的那个后悔药。”庄小枣的表情明明白白写着“煞有其事”这四个大字,惹得相泽发笑。

“我真的相信的,虽然我从来没有吃过!”庄小枣看他不信自己的话,开始急了。哪有这样的事,她都相信他说的丢失的记忆那么扯的事,他居然不相信她有后悔药,不公平!

“这是收废品的章奶奶给我的,她是我童年的好朋友之一。她人很好的,而且说的话都是大实话。”庄小枣加大了声音。

相泽看她着急的样子故意逗她,装作自己没在听,头也不抬地去翻相簿:“哦?老奶奶是你童年的好朋友,那真是忘年之友啊!她老人家现在好吗?”

“她现在,她现在……”庄小枣忽然背脊发凉。

她明明记得章奶奶和她很要好的,可是……她完全不记得章奶奶这个人的长相,就连她们相遇的地点、拿到后悔药后关于她的记忆、她为什么会相信后悔药有用、为什么会觉得章奶奶是朋友,所有的所有,都是一片空白的。

空白的就好像是有人在她的脑子里写下了既定的只言片语,而没有留下画面一样。

莫名其妙,真是莫名其妙。

“这张照片!”相泽指着相册里的一页,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从恍惚中清醒,庄小枣也看向他指的那处。

照片上,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头靠着头睡着了,画面很是和谐,他们好像年画里的男女娃娃被摆放在一起那样的合适。

“这张照片……”相泽又重复了一遍,他的声音彷佛被哽住了,深吸了一口气,他才讲出了后半句:“原来,是真的存在的。”

“一直存在啊,这是我和赵咚奇。”庄小枣不假思索地说。

“谁?”相泽蹙起了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