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天光忽暗,山雨欲来。陆齐铭的脸上,有一种无法言说的光芒。

我从没告诉过他,这是我听过的最好听的一句情话。

只是当日的我一定想不到,曾经动听美丽的情话,会在今天变成一个笑话。

因为陆齐铭他一定不知道,今时今日,我终于懂得了怕,而我最怕的,却是见到他。

包厢的门被推开,当那张曾在我的生命周围反复出现过四年的脸突然映在我面前时,我怔怔地忘记了如何呼吸。他依旧穿着我送给他的那件天蓝色T恤,深邃鲜亮的眼睛像暗夜里的星光,熠熠生辉。而再往下看,他的身旁,与他并肩站立着的,是一个陌生的女孩,他们十指紧扣的模样,仿佛在握着一生一世,相依为命的诺言。米楚真说对了,这模样,比我们当年金童玉女多了。

那个曾温暖我生命的手掌,在一刹那间如繁花被碾落般凋零。

米楚适时地偎依过来,捏了一下我的后背说,镇定点,没你高没你瘦没你漂亮。

我张张嘴,却无法告诉她,米楚,你知道吗,我突然觉得很自卑。因为我突然明白,一个女人的优秀,不在于她有怎样的容貌、金钱、社会地位,而在于她的身边站了一个怎样的男人。

我曾有一种想为他死的冲动的那个男子,如今站在一个陌生女孩的身边,眉眼如岭上白云一般平淡澄澈,心却与我隔了厚厚的万水千山。

我托着果盘的手停顿在空中,抑制不住地颤抖,心仿佛变成一座华丽的空城,轰然颓败塌陷。

一阵溃不成军的难过汹涌而来,我想起一首歌,那首歌的名字叫《你走天桥,我走地下道》,唱得可真好。

你走天桥,我走地下道…你的幸福,路人皆知,我的悲伤,无处遁形。

陆齐铭看到我也愣了一下,本来牵着张娜拉的手,不着痕迹地松开来。但是他没有再望我一眼,仿佛放下他女朋友的手,并不是因为看到了我这个前女友。

张娜拉粉嫩的脸突然绿了,她悻悻地看着陆齐铭,陆齐铭却搭着葫芦的肩膀跟他打招呼。紧接着,张娜拉也顺从地坐在了他旁边。

包厢里陷入了尴尬的气氛。米楚突然移到张娜拉身边,亲热地跟她打招呼,问道,你买到要喝的饮料了吗?

张娜拉明白在座的几个都是陆齐铭平时玩得不错的朋友,立刻讨好似的冲米楚点了点头。

米楚又朝她靠了靠,神态自若地说,你比林洛施当年都矫情。顿时,周围的人都变了脸色。不过,她现在想矫情都碰不到能容忍她的臭脾气的那个人了。米楚接着说道,口气里带着幸灾乐祸。

葫芦眼神复杂地看了米楚一眼,仿佛在说,你大爷的没喝酒晕什么,当着外人的面损自己人。

纵然我不知道米楚为什么突然跟张娜拉这么亲热,不过她的话,却让我突然泪凝于睫。因为,这句话是真的没有说错。

张娜拉特温柔地冲米楚笑笑,眼里带着对米楚的话的受用和开心。

这时,总是慢半拍,一直在唱歌的千寻也凑了过来,借着歌曲的旋律,用只有我们四个女生听得到的声音说,有人想攀的高枝无非是别人不想下的台阶。虽然千寻平时不说话,但一张嘴,那语言绝对犀利得让人觉得她是拿了把刀在凌辱你,毕竟是电台的情感主持,对感情早就刻薄得游刃有余了。

几分钟之内,张娜拉的一张小脸变得比调色板都生动鲜活。

而我一直垂着头,低调地吃着水果。如果悲伤可以像果盘里的水果一样吞咽下去,该有多好。其实我并不是不说话,而是不敢说话,因为我怕一张嘴便泣不成声。

我一直以为自己足够强大,可以不药而愈。分开的这些时日,我屏蔽了陆齐铭所有的消息,以为这样就可以将他慢慢地从记忆里剔除,只是到现在我才发现,我低估了自己的记忆和勇气。

我从来没把那些过往忘记,而是将它们埋葬在窗外的月光里,夜色上浮,它们便会争先恐后地蜂拥而出。我总以为我和陆齐铭没有分开,他只是出去旅行了几天,不过旅途有点远,要等很久才能回来。

直到现在,我才真真切切地明白,他不是去旅行,他是真的离开了我。

离开了我的所有记忆,让我的目光所触及之地,全部沦为回忆。

我看到自己的心像玻璃一样碎了满地,我光着脚狠狠地踩在上面。

[5]朋友的朋友,我们最后的定位。

正当我觉得异常难过时,千寻突然扯了我一下说,帮你点了歌,快去唱。

屏幕上显示的,是小美的《朋友的朋友》。那一瞬间,我硬生生憋回心底的眼泪,突然又凝聚在了眼眶。米楚跟张娜拉坐得特别近,开心地说,这首歌可真应景。

千寻淡淡地看了一眼从见到张娜拉后就突然变得诡异的米楚,没有说话。

我拿起话筒,发觉有一道细微眷恋的目光紧随而至,我知道那是从陆齐铭的方向传递过来的,但转瞬我就嗤笑自己的多情。如今,他的新女友偎依在他的身旁,他怎么还会关注我。只听新人笑,谁闻旧人哭。

屏幕上显示出一行行的歌词,仿佛是为我量身定制的。

朋友的朋友,我们最后的定位,疏离得让自己都好想流泪。

朋友的朋友,我们最后的关联,隐藏好的伤悲,不想被你感觉…

记得我曾对陆齐铭说过,一直以来,不管看书还是看电影,我最怕看到的,不是两个相爱的人互相伤害,而是两个爱了很久很久的人突然分开,像陌生人一样擦肩而过。我受不了那种残忍的过程,因为我不能明白当初植入骨血的亲密,怎么会变为日后两两相忘的冷漠。

但在残忍铺天盖地地袭来之时,我忽然明白了这一切都是真的,真的可以如此。由亲密变为疏离,不过是一步的距离。

这世间最残忍的爱,不是得不到,而是已失去。

因为得不到,心底会始终怀着那份雾里看花,水中望月的美好。而已失去,却会成为心口一个无法弥补的大洞,只要风一吹,就会空荡荡地疼痛起来。这样的疼痛,叫做伤口。

伤口会在以后每个不管是希望还是失望,抑或是绝望的夜晚,隐隐作痛。

我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把歌唱完的,也不记得米楚和张娜拉说了什么,葫芦和陆齐铭坐在哪里,只记得自己坐在角落里,看着屏幕上播放的任意一首歌,都会心生悲伤。

这个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多失恋情歌。只是,为什么纵使有千万首的悲痛,却没有一首可以唱出我心底的曲折。

唱完歌,大家一起走出“糖果”。走到门口,我和米楚、千寻站在一边,张娜拉小鸟依人地挂在陆齐铭的手臂上。

葫芦说我开车送你们。我点头,米楚却狠狠地掐了我一把,突然大叫道,哎呀,我饿了,大家一起去吃夜宵吧。

说完,她却把眼光投到张娜拉身上。张娜拉看似并不情愿,抬头求助似的望着陆齐铭。陆齐铭体贴地谢绝了米楚的邀请,说,算了,这么晚了,我先送娜拉回去。

米楚立刻移到张娜拉身边,亲切地拉住她的手说,大家一起去嘛,都这么晚了,又不差这一个小时。

张娜拉犹豫了一下,碍于刚刚还跟米楚亲热的份儿上,也不好再拒绝。

于是,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去了路边的大排档。

每次看着葫芦的奔驰停在路边摊旁,我和米楚就会对他肃然起敬。米楚说,葫芦,你以后当了官,也准是一体恤民众,平易近人的好官。

葫芦说,得,别给我戴高帽子了,吃了这顿,下顿哥还请。

我们最喜欢吃饭的时候玩一个叫“水果”的游戏,就是一群人各自取个水果名,然后由甲叫乙,乙叫丙,一直传下去叫,各自之间不能叫回去。

这次也不例外。几个人刚坐定,叫了酒,就开始摩拳擦掌。

张娜拉作为新人,有优先取水果名的权利,她犹豫了一下,温柔地说,那就选西瓜吧。

一桌人朝我望来,谁都知道我万年不变地叫西瓜,西瓜是我的特权,我叫西瓜,谁都不能和我争。

米楚把张娜拉拐来后就开始翻脸不认人,她极为不满地说,你换个。

张娜拉立刻就有点讪讪。

我拉了下米楚,说,算了,我叫苹果。

游戏开始,张娜拉因为是新人,玩第一盘就输了。米楚和千寻嚷着,西瓜输了,西瓜输了,罚酒一杯。

我坐在陆齐铭的左边,张娜拉坐在陆齐铭的右边。在米楚和千寻嚷着罚酒时,陆齐铭突然像木偶一样,两眼放空,然后很神奇地端起我面前的酒杯,一口干了下去。

我愣了一下,立刻反应过来,我说,你帮我喝什么,是你女朋友输了。

话说出口的那一瞬间,我真想找针线把自己的嘴巴缝上。

我一直以为自己会很难承认陆齐铭和别人在一起的事实,却没想到这么容易。

葫芦促狭地看着我,米楚冲我竖起大拇指,千寻得意地笑着,我知道,她是在为陆齐铭的错喝彩。

但是,没人知道我心里的翻天覆地。我承认了,我终于承认陆齐铭离开了我。

四年的感情,好似被我一剑封喉,再也没有回转的余地。

陆齐铭反应过来,他转头看了我一眼,那一眼里,包含了太多,只是我还没来得及想清楚,就看到他已经端起张娜拉的酒喝了下去。

张娜拉因为陆齐铭犯错,有点不高兴,葫芦立刻打圆场,平时洛施叫西瓜叫惯了。

张娜拉微笑着,不动声色地应承了葫芦的话,怪不得米楚不让我叫西瓜,真不好意思。

我明白,张娜拉说这话,不过是在向我挑衅,意思是,即使陆齐铭他可能因为你而形成一个习惯,但是现在依旧得为我改变。

我还没想怎么接招,米楚就替我接了上去。她对陆齐铭凉凉地说,又不是你输,你喝个什么劲啊。

陆齐铭平静地说,娜拉不会喝酒。

这时,千寻也接话上来,不会喝酒不可怕,可怕的是明知道自己过敏,还硬要喝酒的傻叉。

千寻说这话的时候,斜着眼睛看我,我知道她说的是高三那年的事。

高三那年,陆齐铭十七岁生日,要我陪他挨个儿给在座的朋友敬酒。

我小的时候,我爸喜欢喝酒,所以他就经常倒满一杯酒后让我先尝一口。

有一次他多给我喝了半杯,我当天晚上便进了医院,全身浮肿得跟腌的泡菜一样。医生说我属于酒精过敏型,吃了几天药才恢复原貌。

为此,我妈整整念了我爸一年,此后我就再也没沾过一滴酒。

陆齐铭生日那天,看着他开心的脸,我不忍扫兴,端起酒杯就义无反顾地跟着他挨桌走。

但第二天,我便不愿起床了,因为我实在不忍心让他们看到我惨绝人寰的模样。葫芦看到我就笑了起来,他说,林洛施,其实你把脸挡上,还真跟电影明星似的。

我愤怒地掀开脚边的被子,说,滚你大爷的。

然后,我就看到站在旁边的陆齐铭立刻捂起了脸。年少时的爱情最可贵,因为你总想把自己最好最美的一面展现给对方,就像当初的我一样。我不敢想象陆齐铭看到我的模样时的心情,会觉得可怖或是厌恶。但是,我从指缝里看到他的身影轻轻地靠近,然后,就有一个怀抱将我温暖地埋了进去,仿佛我是一件稀世珍宝,接着,我听到头顶的陆齐铭深深地叹了口气,说,你这个傻丫头,真不要命了。

我不用抬头都能想到陆齐铭温柔如风的眼睛,所以就傻笑起来,我说,因为你开心,我也开心。

正当我陷入回忆时,却看到张娜拉柔弱却坚定地拉住陆齐铭的手臂,微笑着说,不会可以学嘛,我喝。

她说这话时,脸色有点苍白,弱不禁风的样子让我觉得我们在逼良为娼,但一看到她覆盖在陆齐铭手臂上的手,我就又恶毒地想,别说现在让她喝酒,就是喝毒药,她也是活该。

陆齐铭低着头没说话,只是反过来拍了拍她的手。

那天晚上张娜拉输得很惨,被我们折腾得喝了五六瓶啤酒,当然,我和米楚、千寻也喝过,但经年之后的我跟他们一样,喝两瓶酒跟喝矿泉水一样,轻松得不在话下。

葫芦开车送我们走的时候,陆齐铭还扶着站在路边不停呕吐的张娜拉,看着张娜拉惨烈的样子,米楚和千寻冲我邪恶地笑了笑。

我从后视镜里看着他们的身影渐渐变成小圆点,然后消失不见。

终于,我跟瘫痪了一样软在座位上,车子里开着空调,放着李玖哲的《我会好好过》——我会好好过,等你再爱我,总有一个角落,会让你想起我。

唉,又是一首失恋情歌。

我想起喝酒时陆齐铭看我的眼神,有空气一样轻淡的忧伤,里面还夹杂着一丝莫名的委屈。我突然觉得特别难过。

我转过头看着座位后面的米楚跟千寻,千寻望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米楚拿着镜子在擦脸上花掉的妆。后车窗里,辉映着这座城市最大的摩天轮,它安静而缓慢地转动着,不停地变幻着各种喧嚣的灯光,就像我们如梦似幻的人生。

我望着后车窗,愣了一瞬,平静地说,跟你们说个事,我思考了几天,准备辍学。

米楚立刻举着镜子,不可置信地望着我,操,你他妈喝高了吧!刚念完大一辍什么学!

我转过头看着车行的前方,不再说话。车子陷入一片空前的沉默之中。

第二章

[1]谁说我以后碰不到蓝筹股呢。

当苏冽开着她的甲壳虫,载着我在高速上奔驰时,我才意识到,又是新的一天。

昨天晚上的悲伤早已不复存在,梦里陆齐铭的脸也随着清晨的第一道阳光不捅而破。我把头探出车窗外,英姿飒爽地唱,我们的家乡,在希望的田野上,啊啊…

看着路过车里的人惊疑不定的眼神,我从起床到现在低沉的心情终于激昂了起来,得意地把头缩进来。苏冽瞥了我一眼,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我问她,有什么事吗?

她转过头,关怀备至地看着我问,你…没事吧?

我斜睨了她一眼,我知道苏冽此刻一定特别不安,当初我和陆齐铭分手时,给她打电话,当时她正准备去开会,不但没有安慰我,反而特别不耐烦地回应我,操,你别他妈的娱乐我,你今天就是说陆齐铭送你个炸弹我都信,但说你俩分手,可真是本年度最好笑的笑话。

说完她就把电话挂断了。我抱着电话,欲哭无泪,本来已经被爱情伤到筋骨的我,对这个世界更加绝望了,我这交的是什么朋友啊。

所以这会儿,我不打算放过她,瘫在座位上,垂下眼睛,一脸忧伤。

苏冽从没看过我不活络的时候,所以她立刻就急了,转头惊异地问,操,林洛施,你他妈的不会被欺负了吧?

我继续保持沉默,忧伤。

苏冽和米楚一样是急脾气,问完后看我没回话,立刻就把车引擎给灭了,让正在享受给这个女强人带来不安的我,二话不说就愉悦地朝挡风玻璃冲了过去,从美梦里摔了出来。

我横她一眼,你干吗呢?

她打着方向盘,斩钉截铁地说,回去!把欺负你的那个傻叉给办了!

这下轮到我急了,要知道,这可是高速!回头路?说不定就车毁人亡了!我拉住苏冽,讨好地说,姐姐,我错了,刚才是骗你的,我能有什么事啊。

说完我冲她眨了眨眼睛,恨不得转一圈给她看。苏冽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看到我浑身都发毛了,才冷哼一声,是啊,我应该考虑下,惹到你林洛施,她会有什么事。

我讨好地冲苏冽笑,苏冽不理会。于是,我就老老实实地把昨晚的事绘声绘色地交代了一遍。最后,我以“陆齐铭丢了我这株暴风雨里的杂草,换了朵连酒都不会喝的温柔似水的玫瑰”做了总结语。

我以为苏冽听了我这么悲伤的叙述,会和我一样感同身受,愤怒地对陆齐铭进行追责讨伐,却没想到她刚刚还是一副不满的模样,转眼就笑得格外淫荡,她说,林洛施,你就是一纸老虎,整晚上没见你放一个屁!

我立刻就飙了起来,操,好歹姐得有个缓冲的过程,你让陆齐铭现在再带那朵玫瑰到我面前来,姐他妈的不甩她几巴掌就不姓林!

苏冽别有深意地看了我一眼,问,说实话,跟陆齐铭分手,你真的不后悔?

那一刻,我突然想起米楚说的话,她说,林洛施,陆齐铭以前是潜力股,现在噌噌两下就他娘的涨成了优质股,奔腾到他身边的那些小女生,真比看到五百万都喜庆。

我把米楚的话跟苏冽重复了一遍,最后双手交叉叠在后脑勺上,瘫在靠背上说,谁说我林洛施以后碰不到蓝筹股了呢。

苏冽哈哈大笑起来,她说,洛施,我就喜欢你这点,对生活永远都抱着希冀!

车窗外的城市,沉默空旷,车水马龙的街头,喧嚣的人群,在晨光熹微中,像一幅素描画,淡淡的笔调,显得异常清冷。

那一刻,我忽然很文艺地想起了《圣经》里的一句话,我又看到一个新天新地,因为先前的天地已经过去,海也不再有了。

我深沉地对苏冽说,可是生活永远会将我的希冀打破,不是吗?

苏冽没有说话。

因为我们都明白,可怕的现实在我们身上留下了什么痕迹。

如果不是被现实所逼,我怎么会如此急于找工作。如果不是生活所迫,我怎么会放弃最美好的校园生活。

就像此刻坐在我旁边驾驶位上的苏冽,她化着精致的妆容,身上的真丝吊带裙够我吃半年的鸡肉卷。她在市里最大的装饰公司担任首席设计师,每天锦衣玉食,金钗美器,年纪轻轻便拥有了一些人一辈子都可望而不可及的生活。只是谁都看到了她人前的风光万丈,却永远不会想到她背后的心酸。

谁会知道,四年前的苏冽,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丢在人堆里都找不到的女孩。

那时,她穿着背心,牛仔裤,背着双肩包,包上还挂着一个可爱的小熊,走起路来晃晃荡荡的。她素面朝天,一副高中生的打扮,眼神纯净懵懂,对任何人都没有防范,所以,就连小偷把手伸进她的包里时,她还在仰着纯净的笑脸给别人让座。

集善良与美貌于一身的我,在那一刻化身为行侠仗义的女侠,冲上去装作熟人跟她打招呼,搭着她的肩膀暗示她在最近一站下。直到下车,她还迷茫地看着我问,同学,我好像…不认识你。

我对天翻白眼,刚刚有人偷你钱包。

而苏冽下一刻的动作和话语,让我一辈子都铭记在了心里。

她惊呼一声,立刻从包里翻出钱包,当看到里面的钱时,顿时舒了口气,亲热地拉着我,微笑而真诚地说,谢谢你啊,要不是你,我这个月就喝西北风了。

她说完后,我却觉得一阵心酸,因为我清清楚楚地看到,她的钱包里,只有一张孤单的五十块钱。她说那是她一个月的饭钱。

那一年,我念高一。如今,我大一辍学,一晃神,四年的光阴就从指缝中仓皇流逝了。

我忽然明白小时候写作文,最喜欢在第一句话就写的“岁月如梭”这四个字所表达的残忍了。

岁月如梭。

四年后的苏冽,同事结婚打五千块钱的红包,眼皮都不会眨一下。带我们去吃饭的地方,也一次比一次高档,当初那个吃肯德基都要算半天账,从网上下载优惠券的女孩早已遗落在了记忆的彼岸,取而代之的是此岸这个做一次头发都够我跟米楚两个月花销的女金刚。

面对生活,她终于收敛了大哭大笑的真性情,变得遇事沉稳,不动声色。

生活给予什么,她便镇定地承接什么,即便是混着蜜糖的砒霜,她也仰头吞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