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妹。”

李心容握了她的手:“二嫂。”她抬头看了看站在门前的众人,顿觉气氛阴郁,不复往日欢声笑语,心中也难受极了。可再往上一瞧,见了那悬挂门匾的白绫,不由一愣,“二嫂…”

沈氏生怕她禁不住打击,轻声:“老太太过世了…”

李心容心头猛地一顿,性子倔强的她双眸湿润,几乎落泪。泪到眼眶,又硬生生忍了下去。

沈氏让孩子们先吃饭,自己领她到了老太太牌位前。李心容叩了三个响头,上了香,默了半晌。沈氏说道:“先去吃饭吧。”

李心容轻轻摇头:“我待会进宫面圣,替二哥求情。”末了又道,“三妹不知…为何他会扶持二皇子…大皇子做储君,这推论本应没错。”

她回来的路上都在想这件事,可是却想不明白。莫非她的论断是错的?可以他的脾气…又怎会。

“三妹不必自责。”沈氏又能怪她什么,就算当初她有推论,可是最后选择投靠谁,也是李二郎自己选的,总不会因为妹妹的一些话就决定了他的想法,“圣上不会见任何一个李家人的。”

李心容淡笑:“他会见我。”

沈氏一愣,恍然过来,已是愕然:“三妹…”

李心容眸中微微湿润,却仍带着笑意:“抱歉,让娘亲和你们担忧了这么多年。如今,也该是我偿还的时候了。”

沈氏差点站不稳,她一直隐约猜到李三妹定是有什么放不下的心事,谁想那让她无法放下的人,竟是当今圣上。

皇宫比起外面来,冷很多。十步一盏的宫灯并不能缓解这种寒冷,李心容的心,却如那宫灯里的火般,闪闪烁烁。

一别这么多年,不知当初那在山庄养病的男子,已经变成何种模样。

赵护卫在前面领路,一路无人敢拦。李心容依旧穿着那身如雪长裙,戴着斗笠,以垂纱遮挡。

不知随他走了多久,才停了下来。门前只有一个太监,见了两人,也不问话,在外头低声“皇上,来了”,里面悄然片刻,才答“嗯”。

太监打开门,李心容看了一眼里面,灯火通明,亮如白昼,于她而言,却如不见日光的深渊,每走一步,都举步维艰。若有可能,她一世不愿踏进这里,不愿见到贺奉年。

身后的门很快便轻轻关上。

李心容看着那在灯下拿着书卷的男子,顿觉白驹过隙,当初那个俊朗的年轻人,如今已是发有银白的中年男子了。

贺奉年同样在看她,等了一会不见她过来,放下书,朝她走去。走到面前,抬手撩开那白纱,见了她的脸,呼吸便轻缓了。看了一会,才淡声:“来替你二哥求情么?”

“是。”

贺奉年轻笑:“如果他未出事,你是不是一世不来见朕?”

李心容心头微颤:“是。”

贺奉年冷声:“我许你兄长状元,你不出现。许他翰林官,直至丞相,你都不出现,不知感恩,埋怨至今。如今他做错了事,你终于来了。只是我已等的厌烦。”

李心容看他,极是淡漠:“若我二哥真的毫无才能,圣上真会任用么?将所有的过错推在民女身上,圣上真是一如既往的专横。”

贺奉年盯着她:“你是不是真的以为我不会杀你?”

李心容愣神看他,末了笑笑:“杀吧。”

贺奉年就是瞧不得她用这样犟而无所谓的眼神看自己,这整个大羽国都是他的,却唯独她不是。心里一动,将她紧抱在怀里,伸手解她腰带。

李心容抓住他的手,声调不卑不亢:“放过我二哥”

贺奉年愣神,低吼:“你要跟朕谈条件?!”

李心容一顿,朕,又是朕,从她进来开始,就一直是这么自称的。

“放过我二哥”

贺奉年眸色竣冷,微微松开她,冷声:“脱。”

一字落下,李心容一愣,连贺奉年也为这脱口而出的话愣了片刻。

看着她那倔强眼神,贺奉年似乎又回到初见她时。自己得病在避暑山庄养病,碰见了迷路敲门讨水的她,明明是个美丽姑娘,却是男儿装束,还以为别人瞧不出来,十分有趣。好不容易得了她的芳心,告知她自己的身份要带她回宫,她却是愕然不愿。许她荣华她不要,许她富贵她不屑,偏要走。他不许,他自小就是傀儡皇帝,大权都在太后手中,他都以为自己的心早已冰冷无情,可谁想她却轻易化了他心头寒冰。

教他怎能放她走。

怔愣了许久,贺奉年俯身吻住她的唇,微凉,却依旧柔软。

这吻十分温柔,轻轻感应着她唇上的凉意。直至变得温热,才愈发强烈。开始摄取那久违的温存和炽热,那消失多年的情愫汹涌而来。贺奉年再也忍不住,离了她的唇,将她直接抱起,往那软塌走去。轻放在床上,解了她的衣裳,连气息都快屏住。

李心容闭上眼睛,那吻落在脸上、唇间、脖子,一路而下。她又想起那晚,她要走,要离开那山庄,虽然很不舍,可她不愿进宫,不愿和那么多的女人伺候一个男子,不愿自己生活的步步惊心。可那一直温柔的男子却不肯让她走,将她强丨暴了。那时的他,根本就是禽兽。

如今的他,依旧是自私的禽兽。

她以性命相逼,贺奉年最后放了她走,可却不许她嫁人,若嫁,那李家上下都要赔命。也不许她留在家中太久,他要她忍受不了那种孤苦回到他身边。

离开山庄,如离开了梦魇。可那时而出现在附近的侍卫,却让她每晚噩梦。忘不掉那晚他脱下伪装的模样,不仅压在了她的身上,更将她所有的希冀压碎。

她很庆幸,当年没有进宫。

恍惚间,身下长物刺来,痛的她身体微蜷。

贺奉年气息微喘,几乎是咬在她耳根:“这些年,你可有过其他男子?”

李心容不答,痛的皱眉。

贺奉年身下更是用力,努力要让她眉头愁色散去,有那愉悦神色。可他不知,那身体上再多的愉快,也比不过她心中的沉痛。每次见到那可爱孩童,她便想成家。可一旦与男子稍有亲密,翌日便传来那位公子暴毙之闻。

他如今倒还好意思问她可有过其他男子没,那监视了她二十多年的众多护卫难道不知!

那速度愈发的快,又愈发的重。贺奉年抽丨送那硬丨物,声音极是愉快“很紧,没有其他男人碰过你,你还是朕的,留下来,心容留下来”…

李心容皱眉不答,只想推开他,他已非当年那会与她诉衷肠的人,不过是个自私的帝王,连感情都是这般自私。

听着她痛苦隐忍的闷声,蓦地想起她以死抗拒的模样,又刺的心头疼痛,为何不跟他回宫,为何连她也要丢下自己!重重一沉,终于是结束了。

缓了好一会神,李心容探手去拿那被扔在地上的衣裳,却又被他拉了回去,钳制在怀中,低沉的声音在耳畔涌动着热气:“心容,留下来陪朕。你还要再逃多久?朕再也等不起下一个二十年了。”

李心容默了很久,才道:“最后一颗珍珠还给你,让我走。”

贺奉年抓住她的手,几乎将她纤细的手腕揉碎:“我当初许你三颗珠子,不是让你拒绝朕用的!你离开山庄用了一颗,不愿进宫用了一颗,如今竟又说让你走。”

李心容挣脱他,起身拿被子遮住身子要去捡衣裳,又被他一把扯掉,压在身下。只是无奈不似那体格强健的年轻人,很想要她,像那时在山庄,可惜身下已无反应,终于是从她身上下来,又提过被子,将她裹住,揽进怀里:“你未做妃子,不是你坚持不进宫,而是朕没坚持要你。如今朕坚持了,若你不答应,朕立刻下旨杀了李仲扬。”

李心容无奈道:“你又用这个法子威胁我。”

贺奉年冷笑:“朕当初就不该放你走。”

李心容叹道:“可如今让个罪臣亲妹住在后宫,圣上当真无所谓?”

贺奉年神色黯然,却仍不肯将她放开。这一放,此生便再无可能相见了。看着她依旧柔媚的眼眸,低头吻了她的眼,最美的,便是这对眼睛。一如当年那般无瑕。良久,外面的侍卫已经又巡逻了一遍,才问道:“我逼你如此,你可恨我?”

李心容缓声:“恨。”

贺奉年蓦地笑道:“恨就好,至少能一世记住。朕孤独一人,你便陪着朕。”

两人默然无语,分别这么久,不是寻不到话说,而是不知要怎么说。许久,李心容才道:“你为何要立二皇子做储君?”

贺奉年顿了顿,将她搂的更紧,声音微带轻笑:“朕何时说过要让他做储君。”

李心容一愣,稍稍一想,瞬间便明白过来。不由怔愣,贺奉年…骗了全天下!

那温热的掌又由腰滑上,覆在玉峰上,将她翻回怀中,又压了上去:“…你要他们去何处,朕允你。”

翌日,圣旨下来,李仲扬被削去官职,所得银两全部查封,全家遣回祖籍——滨州。

李仲扬从狱中出来,鬓角霜白,神态摧残。来接他的李瑾轩见了素来英气,仪表整齐的父亲如此,心觉悲凉…他们李家,还能再复荣华吗。

回到家中,沈氏已领了全家在门口接他,李仲扬先到老太太牌位前叩头,饭也未吃,又去了老太太坟前。回来时,才问了沈氏这几日的事。最后说道:“太太辛苦了。”

沈氏握了他的手,强笑道:“都是为了这个家,有什么辛苦的。二郎也要快打起精神来,家里上下都需要二郎。”

李仲扬点了点头:“后日便要离开京城,家里的银子…可够?”

沈氏淡笑:“圣上仁慈,并未收回我这边的嫁妆,老太太那还有些铺子,我都拿去变卖了,再打发一些下人,也够我们用上许久。而且回到滨州,还能住祖宅,买两间铺子,一家人过的清贫,但也不会让孩子们挨饿的。”

李仲扬叹气,不能为官,他突然发现自己不知道还可以用什么维生,撑起这个家,做个教书先生,别人敢起用他这罪臣么?

百无一用是书生,说的果真没错。

安宁从礼部回来,夜幕已落,刚要拐进巷子,就见一人从巷口里出来,见着十分眼熟。皱眉进去,一眼就瞧见了站在巷中的人。她顿了顿,百里长见了她,愣了片刻,随后笑道:“夫人回来了,为夫饿了,正要看看你回来没。”

安宁蹙眉,还是没想起那人。百里长上来拉住她的手腕:“吃饭。”

随他进去,刚进正堂,安宁一顿,盯着他:“刚才那个男子,是二皇子身边的人。”

百里长面色平静:“安宁…”

安宁要抽手回来,却被他紧握:“你根本不是大皇子的幕僚,而是效忠二皇子。”

百里长笑笑:“不要说这些,让人听见了不好。”

“所以爹爹和大哥都被贬为平民,我却安然无恙,那小小的官职至今还在,不是因为官小妨碍不了人,而是因为你的缘故。你和你师父百里慕云,里应外合,表面是帮扶大皇子,实际却是在背后捅刀子。”

百里长声音微沉:“不要说了安宁。”

安宁猛地挣脱,转身便走。没走两步,便被他拉住,安宁瞪眼:“我不能和你这种人同住一起,我要随爹娘去滨州。”

百里长知她不是说笑,她不爱虚荣,也不喜依赖旁人。从来都是冷冷清清一个人,好不容易让她开始接纳自己,却又生了变故。绝不能让她这么走,这一走就么办法回头了,他伸手将她抱住:“事已至此,你只是家中庶女,李仲扬又并不疼你,忘了李家,可好?”

安宁绝不会依从,挣扎了一会却发现他哪里像平日看到的那般手无缚鸡之力,自己连半分都动弹不了。百里长盯着她:“那你告诉我,你如今去有何意义?留下来…日后还有机会,再等等,再等等好吗?”

“放手。”安宁手腕微弯,藏在袖子里的匕首已经滑落握在手上, “如今不是有没有意义的问题,而是我无法再与你一同住在此处。这婚事本就是假的,我也没扳倒皇子的能力,你有什么不敢让我走的?若是不敢,那便杀了我吧。”

百里长盯着她说道:“就算跟猫狗同住一室久了也有感情,更何况还是个人。我不杀你,但也不会让你走。”

安宁迟疑片刻,到底还是狠下心来,用脑袋撞上他的头,百里长始料不及,痛的松手,随后便觉心口刺痛,一把短刀已刺在心口上。他诧异看她,这个女人,比他想象中更狠心。

安宁颤颤松手,没再看他,她不是没有杀过人,在山林行走时,常能碰见凶残的匪徒。可是这一刀刺下,却觉心中疼痛。恍惚片刻,猜着这一刀能致命,夺门而出,不再回头。

沈氏夜里让管家亮起前院的灯笼,映照的院子通亮。全部下人共计四十一个,颔首站在院中,知晓明日就要出发去滨州了,约摸是要训什么话。

夜里清风微凉,沈氏坐在椅子上,看着他们,说道:“你们也知道明日便要去滨州,只是如今家中大不如前,也带不走那么多人。愿意的就一起去滨州,不愿意的,我也不会勉强。想随李家走的,便站到前头来。”

众人面面相觑,犹豫不决,不知话里真假,真的不会勉强?

陆续有人走出,宋嬷嬷、钱管家、柏树、柏树爹李顺,还有李瑾轩的书童。其余的人见没几人上前,寥寥无几,更是打定了主意,没人再往前一步。

沈氏等了一会,这才道:“宋嬷嬷,将黄嬷嬷的卖身契拿出来。”

宋嬷嬷上前打开放在小桌上的匣子,翻找了片刻,寻得黄嬷嬷的卖身契。沈氏淡声:“黄嬷嬷伺候老太太那么多年,劳苦功高,放行。”

黄嬷嬷一听,连忙从人堆中走过来叩谢,接回自己的卖身契,回房收拾东西去了。

待她走后,沈氏才对那书童道:“你伺候尚清多年,忠心耿耿。只是你爹娘早去,家中还有一个老祖宗要照顾,不便离京。我与宋夫人说一声,你去宋府。放行。”

那书童叩首不愿,宋嬷嬷好一番说劝,这才抹泪离去。

沈氏又放了一些家中困苦、独生的,瞧着眼前二十九人,声音更淡:“我素日待你们不薄,二爷刚入狱,你们便嚼舌根。如今真是应了那大难临头各自飞的话,我不怪你们,可心里的气也不顺畅。钱管家,将余下的卖身契全送去给南宫老板,我一个子也不要。”

钱管家立刻依照吩咐去了,一如既往不多问。

众人傻眼,那南宫老板是个负责督促采石的老头,素有“恶犬”之称,去了那里,不累的掉一层皮,便是要少半条命。当即跪地求饶,愿同去滨州,沈氏不语,他们可以狠心,为何自己不可?当即冷下心肠,转身进了里面,留下满院哀嚎。

如今李家只剩四个下人,柏树的娘前年过世,父亲李顺是家里的车夫,父女两人并无牵挂。钱管家孑然一身,宋嬷嬷也是,沈氏也放心让他们去。仔细想想,便让宋嬷嬷去照顾李瑾轩,柏树去照顾李瑾良。李家日后兴复还是要靠男子,无论嫡子庶子都要担起复兴李家的责任。安然由她照顾,周姨娘和何采各自照顾好自己的姑娘。想一想,他们还有个马夫,其实…也不坏,也不坏。

四月初,李家启程去滨州。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蓓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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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虎落平阳命有贵人

李家离开京城那日,只有宋家人来送别。马车到了城门口,赵氏一下来,见到沈氏,未语泪先流,连唤了几声她的名字,大有此次一别,再无相见的悲凉。

沈氏倒是面色淡然,不想奢求什么,只要一家人平安就好,笑道,“哭什么,又不是被发配到荒蛮之地,滨州可是老家,都是认识的,左邻右舍都会照应。”

赵氏轻啐一口:“你夫君在京城也住了二十多年,你本就是京城人氏,熟络的人满大街都是,可你们如此,倒不见得他们来送送。”

沈氏淡笑:“你这不是来了嘛。”

赵氏不说她,又安慰了一番李仲扬,瞧着那样丰神俊朗的人一夜沧桑,让她也替好友心疼。

宋敏怡和安然正说着话,如今已有身孕,挺着身子不大方便。本想让母亲带两句话就好,可到底还是放心不下。现在一见她,就庆幸还好来了。这风华正茂的姑娘可瘦成什么样了,看的她心痛。只是以为她全是因为担忧李叔叔的事,却不知也有贺均平的缘故。

安然强打精神和她说话,又看见宋祁站在马车那边,和兄长说话。看见宋祁,安然便想起那日的事。昏迷之后醒来,已经在自己家里,下人说,是个路过的妇人送自己回来的,可那妇人不留姓名也不受一分钱财就走了。那是宋祁找的人?

她到底不是个小姑娘,回想一下宋祁所做的,隐约知道他的感情,可是无法接受…就这么当作不知道吧,否则他难受,自己也难受,反正要去滨州了,不会再见,即便李家能重回京城,他那时也娶妻生子了吧。

“安然。”宋敏怡轻拉她的手,“清妍的事…我想与你说说。她不是不来见你,是不敢来。我与公主交情甚好,听她说,你们家出事时,她一直在宫里陪皇后娘娘。可我总觉得不只是陪着而已…而是皇上知道你与她感情好,怕她跟你牵扯上,让皇族为难吧。”

安然默了片刻:“我不怪她,她不是那种坏姑娘。”

宋敏怡叹道:“可是清妍不肯原谅自己,躲在王府里,我怎么都劝不动。”

安然心下担忧,清妍脾气是好,可有时候又太容易把自己圈进沼泽中拔足不出,可又不能去劝,拜托宋敏怡传了许多话,只盼她能想开些。

天下无不散之宴席,李家的马车,继续往滨州赶去。

李家并无老人,也无婴儿,这一路过去,倒也不太辛苦。只是何采身体差些,一直病怏怏,沈氏怕她将病传给安平,便自己带安平。安平比起往日来,性子也沉了些,伏在她膝上一眯眼便是大半日。

李仲扬最愧对的人,便是长子。凭着探花出身,以他的聪明才智和沉稳性子,循规蹈矩在官场上本可以一路高升的,可惜却因他而毁。李瑾轩心中虽有遗憾,可也不曾怪他,若是家人被贬回祖籍独留他一人在京城,也放心不下一家人。

到了滨州时,已是五月中旬。

再回故里,却没了往年来团年的心思。沈氏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想到韩氏,就觉心烦。往日就嚣张跋扈,如今怕更要欺负他们。所幸大房不住在祖宅,隔了有一段距离,至多偶尔来扰。

可到了祖宅,才发现大宅里外表光鲜,可里面的门、柱子,甚至房梁都有崩裂迹象。宋嬷嬷瞧的心惊胆战,忙将她搀扶出来:“怎会如此,太太每年拿了那么多钱让大太太修葺,可这瞧着,跟鬼屋似的,哪里住得了人。”

沈氏气的心口痛,当真想不到,韩氏竟然连奉给祖宗的钱也贪了去,她就不怕遭报应么!可这儿不能住,要买宅子那也是一笔大钱,如今家里可不允许她多花一个铜板。只是大家长途跋涉,也不可能真在这破屋子住下。将就着去大房那吧,只愿他们不要做的过分,待一晚便走。

到了大房那,只见他们的门面可修饰的好看,门前的石狮威武而略霸气。敲了许久的门,也不见人来开。

李仲扬看着干干净净的大门口,连片叶子石头都没有,分明就是刚打扫过的,他就算再不懂内宅的事,也猜到了,人一落魄,亲戚就不是亲戚了。叹气:“阿如,我们去客栈吧。”

沈氏轻声:“二郎,我们并没多少银两,还有一家子人要养,能省一点便是一点吧。”

李仲扬僵了僵脸,没再说什么。这种事,她有分寸。只是当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如今却像丧家犬,到底是不乐意也不甘心的。

韩氏此时正坐在正堂上,与女儿安阳唠嗑,外头那敲门声,可悦耳的很。

安阳去年已经出嫁,凭着姣好的容貌,嫁给了县太爷做妻,若非城里有关她的流言蜚语太多,她何苦会嫁个七品芝麻官,还长的不敢恭维。这县太爷徐保和家里本是富商,后来徐老爷给他捐了个官,给徐家充门面。安阳外出时偶遇了他,见有钱有势,便抛了两个媚眼,对方便自己贴了过来。

徐老爷本不想要这种名声的女子做儿媳,只是见她生的好,平日里见了也是知书达理,哪里像是传言那般。况且儿子又喜欢的很,和徐老夫人一商议,就让她过门了。

安阳可不愿和那种老头老太一起住,还得每日假惺惺的赔笑脸,她哪有那个闲工夫。于是磨了徐保和在外头买了房子,离娘家近,也常回来。倒不是想和母亲待着,只是看着她不敢对自己大声说话,心里便开心罢了。自从得知二叔下狱,又被贬谪回滨州,顿时便觉她出气的机会来了,这几日几乎是住在了家里,只等着二叔一家过来,给他们吃闭门羹,看他们做丧家犬!

钱管家敲了半晌门环,仍不见人出来。沈氏看着大家都眼巴巴等着,心里不忍,暗叹一气:“去客栈吧。”

一家人陆续上了马车,李仲扬在最后,看着妻女上去,才准备抬步上马凳,听见有均匀的马蹄声,又往那边看了看。马车停在李家门前,一个男子俯身下地,正是李瑾贺。

李瑾贺一见他,眸色微沉,却也不靠近。李仲扬以为他与别人一般,嫌他是罪臣。一会那车上又下来一人,是个面生的女子。他微微偏头:“阿阮,来见过二叔。”

那名唤阿阮的女子是李瑾贺的妻子,父亲是衙门总捕头,母亲是大家闺秀,与李瑾贺一见钟情。韩氏不愿他娶她,只是李瑾贺执意迎她过门,便只好答应。

阿阮上前行了个礼,笑道:“见过二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