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小就知道这姑姑的脾气,她说走,又得是很长的时日吧。安然急忙问道:“姑姑去哪里?”

李心容淡笑:“带着女儿走南闯北,总之不留在京城被东厂的人盯上就好。”

安然一时没反应过来,李心容又道:“你若要找安宁,去小周山寻山脚的农户吧。如有事,也好有个照应。”

“姑姑…”见她要走,安然抱着栗儿不好伸手拦她。李心容走的又快,一会就离的远了,只留给安然一抹从容淡定的笑颜。

宋祁怕安然冷着,将她轻塞回车里,盖上厚实毛毯,说道:“三姑姑真是个有趣的人。”

安然越想越不对,终于是寻了个词,蓦地问宋祁:“朝廷有东厂么?”

宋祁微拧了眉,淡笑:“那是什么?”

安然屏了气息,诧异的不能说话,搜寻脑子里的印象,确定她在这个世界读过的史书中,没有一个朝代提及东厂的。在中国历史中,东厂是明朝的特产,直接效命皇帝。如果说…三姑姑知道东厂,而她隐约知晓姑姑和先皇有牵连,那就根本不可能是胡掐的词。而是在告诉她两个讯息“若是长留只怕会被朝廷鹰犬察觉;我与你一样,都是现世人。”

她喜的心直跳,没想到除了安宁,竟还遇到另一个“故知”,而且还早就“认识”了这么久,可两人竟都没察觉?努力回想,该不会是方才在大堂上她说的那名句?特地来告诉她安宁在何处,那也就代表,她也知道安宁也来自现世吧。

宋祁见她一愣一愣,可被吓着了,握了她的手,满目担忧:“可是冻着了?”

安然哪里是被冻着了,简直就是心里乐得开花了,笑道:“没,好着呢。”

宋祁微微摇头笑了笑,他这妻子,心思多着呢,自个也能乐的这般高兴。轻软的手握在掌中,看着她笑,便也是种享受。安然见他看的专注,目光轻柔,柔的几乎能化了心,倚在他肩上道:“我初嫁你时,心情很是复杂。和你回京时,也有许多担忧。可后来发现,无论是生在李家的我,还是做了宋家人的我,你们都将我护的很好。好的感受不到风浪,顺心顺意。”

安然只觉,与其说她是故事的参与者,倒不如说是故事的旁观者。看着李家大起大落又重归荣华,她想为家中做一些贡献,可最后发现自己的是那样渺小无力。虽然母亲夸赞她已经做的很好,甚至为让她摆字画赚钱而后悔,但她仍觉做的不够。后来嫁了宋祁,又发现风雨再大,也有他扛起遮挡。等她蓦然察觉,却发现宋祁已将全部难题都解决了。

宋祁轻揽着她,看了看酣睡的栗儿,说道:“你顺心顺意,便是岳父岳母最期盼见到的。”末了又揽紧她,低哑着嗓音,说着极少说的缠绵话语,“惟愿伊人笑,这便是我最大的心愿。”

安然眼眸微湿,心中甚是开心的笑了笑,明眸更湿:“嗯。”

依偎在所爱之人的肩上,怀中抱着两人的孩子,安然只觉…她这一生,当真是应了名字——安然一世。

做姑娘时是爹娘在努力呵护,她永世感恩。嫁为人妇,是宋祁为她遮风挡雨。

遇他,是两人缘分,也是她之幸。

毯子下紧握的手,当真是可以一世不分开了。

马车轻轻起伏前行,慢行在腊月寒冬下,压的积雪消融。

漫天飘起银白,纷纷扬扬洒落皇城。翌日,又是一个满城霜白,瑞雪呈祥。

作者有话要说:T^T九月到现在,终于是尘埃落定。谢谢一路相伴-【李三妹的番外大概是这几天放上来】

这个结局两天前就写了一个,后来觉得安宁出来好像又太注重圆满而不自然,因此又全改了,推迟了结局更新。

虽然解释了很多遍,但还是再说一下吧【侯门有两个意思,诸侯之门和显贵人家,这文取义后者,所以别纠结李爹没封侯的事哈】

爱你们~希望能和铜钱继续走下去,群么~

新坑《官夫人日常》——男主穿越,女主古代女,宠文+1V1+双洁

第122章 番外`李心容

初到这个世界,李心容十岁。

第一次见到贺奉年,她十五岁。

在这个陌生的时代生活了五年,一切陌生的东西都变得熟悉起来。在睁开眼睛的那一刻,她就要作为“李心容”活下去,也是为了让自己活下去。一切伪装的小心翼翼,不让人看出她的怪处。

虽然这么小心了,可还是让人觉得奇怪。邻居都说,隔壁李家的三姑娘,性子活泼顽皮了,不像以前。

李夫人倒觉得女儿这样也好,自从夫君战死沙场,女儿就一直郁郁,如今终于是欢喜起来,也不想管束她太多。她要做什么事,只要不逾越大家闺秀的准范,就不拘束。甚至她要去寒山的学舍求学,也不阻拦。

李心容去学舍不过是不想久呆在这个家,她是自由的,无人能拦住她。

学舍的女先生在京城颇有名气,学生也都是大家闺秀,但甚少官家姑娘。

因是在郊外山上,离家也颇远,李心容每到学舍放春秋长假时才回家,平日里住在学舍,也自由自在,舒服极了。

只是立春过后,挽起发髻,及笄了。过了夏日,就要离开学堂,回家待嫁。

嫁个素未谋面的?她想也没想过。满是苦恼的在学舍度过了春天,在姐妹们的帮忙下,收拾了东西,准备回家。

此时正是庆丰十年,初夏。

京城的酷热得到夏日中旬才会席卷而来,如今她还穿着夹薄棉的浅绿袄子,一头如墨长发,面上不笑时也浅含笑意,青涩而如新月美丽。

想到明天就要回家,回到那有人喂养有人疼的笼子里,其实也不差。如此安慰着自己,还是平复不下焦躁的心。瞧着天色仍好,从山上岩石起身,拍拍裙摆,准备去走走。

寒山地势并不凶险,也没有猛兽,但偶有高大宽广林木,在这一带的避暑山庄也不算太少。

李心容折了树枝,拍打前面的荆棘,踏着杂草前行,一路哼歌,不亦乐乎。

她来学舍三年,整个山头几乎都摸遍了。如今还非炎炎夏日,来避暑山庄的人难见,偶尔见了也是打扫庄子的。忽见远处低谷飘起袅袅炊烟,好奇起来,就算是来清理的人,也是不许在主子家煮食的,难道这个时候会有人来避暑?

想到这,不由笑笑,正好也口渴了,往那低谷处跑去。到了前头,仰头看去,安家。

安家安家…朝廷如今安姓官员,除了安大学士,也没别人。商家大户那边她不清楚,不过也无妨。抬手敲了敲门,一会就有个老头开了门,满目的警惕:“姑娘找谁?”

李心容笑笑:“口渴了,来讨水喝。”

老头立刻说道:“没有。”

李心容可没被人这么直截了当拒绝过,就算是以前,和胆大的姑娘去“调戏”来避暑的人,也是屡次成功。官家人虽然官大傲气,但对小姑娘该有的礼仪还是有的。这样被当面冷声拒绝,可是第一次。往里面看了一眼,院子里的人似乎…不少。

才看了一眼,那老头更是眼带凶色,几乎将门关成了缝:“快走,别处玩去。”

正以为自己要吃个闭门羹,里头便传来个低沉倦懒的声音:“谁在外面?”

听着声音好听,李心容踮脚往里看,又被老头瞪了一眼。

“回安爷,是个讨水喝的姑娘。”

“那就让她进来解渴吧。”

老头顿了顿,这才将她放了进来。

李心容终于迈过难于登天的门槛,环视四下,这里和别的避暑山庄差别不大,东西甚少,院子里的杂草清理的整齐,但并未全部铲除,正是初夏,还有满满绿意。只是人太多了,实在影响美感。而且每个人的身形都笔挺,不苟言笑,连她进来也不斜视半分,看着就是练家子。视线缓缓而行,便见个棚子下,坐着个男子,面庞白净得有些苍白,眼眸狭长而凉薄,抬眉看来,说不出的淡漠。

这院子长的好看的人不少,可这里的人都站着,唯有他坐着,就注意起来。李心容笑笑:“先谢谢你请我喝茶。”

贺奉年盯着她:“你怎么知道刚才说话的是我?”

话落,院子里的气氛更是僵硬。李心容都能听见他们手中有兵器微动的声音,这里…似乎很不同寻常,警惕性高的让人觉得诡异。全然当作不知,笑了笑:“这里的人都站着,你却坐着,主事的一定是你。”

贺奉年笑意仍冷:“说不定那个管事的刚好站起身了?”

李心容摇头:“如果真的这样,那你前头的杯子就该是几个,而不是一个。况且这杯子还是放在你面前,那人如果真的起身了,杯子就不该停在你前头。”

贺奉年微点了头:“还有呢?”

李心容笑道:“还有你身上佩戴的东西价值都不菲。上至白玉冠,下至镶在靴子上的碧玺,都是好东西。可其他人都是黑面高靴,浑身少见名贵珠宝。”

贺奉年总算是正眼看她,苍白的面上淡染笑意:“还有呢?”

“还有啊…”

李心容往他的方向走了走,立刻有人面色一沉,步子微前。贺奉年抬手,几人就停了步子。她立刻说道:“呐,还有就是我要靠近你,满院子的人都风声鹤唳。估计我再往你面前走一步就要被他们咔嚓脖子了。”

贺奉年轻声笑了笑:“海伯,加茶杯。”

李心容也是笑笑:“那我能坐坐吗?”

“坐吧。”

李心容欣然坐下,心里还美得紧,就算满院子的高大汉子,她还不是安然坐在这了,还跟他们的主子喝茶。喝了一口,眸光就亮了:“这茶好喝。”

贺奉年微抬手指,便有婢女过去添茶,淡笑:“那就多喝几杯。”

李心容点头:“好。”

瞧着她孤身一人来讨水,贺奉年还以为是农户家打柴的粗野丫头,可进了门却发现是个白净美丽的姑娘,身上衣物虽然不名贵,但也体面。记得有人说过这山上还有个学舍,问道:“你是凤仪学舍的女学生?”

李心容无奈道:“明天开始就不是了。”

贺奉年微皱了眉,那海伯低头说道:“女子及笄后,便算是离开学舍的时候。家家姑娘都如此。”

贺奉年微点了头,渐渐与她聊开。直到天色渐晚,李心容又解了渴,便和他道谢告辞了。从安家出来,伸了个懒腰,还是夏日风光好呀。不冷不热,爬山也合适。想罢,就往学舍走去。

谁想还没离开山庄多远,就被青藤绊倒,摔了个大跟头把下巴磕破了些,还把脚给崴了。

李心容原地坐起,右脚痛的不行,伸手将那青藤折断,丢进草丛里,免得把别人绊倒了,自嘲道:“我真是正直善良的好姑娘。”

笑笑起身,拐着脚看着来时的路,瞧着天色要晚了,正不知要怎么拖着不能碰地的脚,就见方才山庄斟茶倒水的姑娘出来,虽然不知道她们做什么,但至少见到救兵了,招手道:“喂~姑娘~”

婢女朝她快步走来,李心容笑道:“我脚崴了走不了,能不能劳烦你去凤仪那边报个信,让我的姐妹来接我。”

婢女摇头:“请小姐见谅,奴婢不能乱走。不如奴婢先扶您去庄子里歇着,然后再派人去学舍。”

李心容瞧了一眼天色,一来一回的话,估计天都黑了。那庄子里都是男子,就算她的本心不在意,可入乡随俗,如果让母亲知道,恐怕要揪心了。笑道:“那不劳烦了,谢谢姑娘。”

婢女顿了顿:“可是您这样也回不去吧。”

李心容笑笑,拖着一条腿走了几步,总算知道什么叫做寸步难行了。痛的额上冷汗涔涔,婢女忍不住上前:“要不小姐在这等会,奴婢回去请示主子。”

“多谢,那有劳了。”李心容干脆坐在地上等她,瞧着日头斜下,就快隐没山头了。等了一会听见脚步声,偏头看去,便见一个高大身影踏着晚霞而来,映的苍白的面上也似染了红色。身后依旧跟着一大堆的人,用浩浩荡荡来形容也不为过呀。

贺奉年见她怡然自得又不嫌脏的坐在地上,哪里像个大家闺秀,蹲身看她:“倒看不出你受伤了。”

李心容笑道:“那我是不是该哭号一番?安公子,帮我去学舍叫人来吧。”

贺奉年轻挑了眉:“我记得凤仪学舍里没有男子,怎么将你搬回去?”

“有人搀着就好。”

“都是娇弱的女学生,能走好这山路就不错了,还指望她们?”贺奉年伸手给她,“去山庄歇一晚吧。”

李心容顿了片刻:“不了。”

贺奉年唇角抿笑:“你不能回去,又不愿来,那是准备夜里在这喂老虎?山庄这么大,我让人挪了偏房给你,那儿住的都是婢女丫鬟,你可放心了?”

李心容想了想,也别无他法,这才点点头。

说是婢女住的地方,可这房间未免也太大了些,要是喊一声,估计都有回应。等进了屋,才知道她们确实住这…的后面。不过离前头男子的住处也远,隔了两个院子,倒也没男子会过来。

李心容奇怪的是刚坐下,就有大夫过来了,瞧病包扎的手法十分娴熟,而且看着年纪也不是很大,一言一行谨慎小心,绝不多说。别说他,就连其他人也都是如此。总觉得有种说不出的怪异。

罢了,明日醒来拖着腿都要拖回去。

一觉睡至天明,被褥软绵睡的也香甜。反正她是个心宽的人,少有事能让她烦恼。这才刚弄出点声响,外头就有人低声“姑娘可是醒了,奴婢们进来了”。

应了一声醒了,李心容才反应过来,是奴婢…们?

等瞧见鱼贯而入的婢女,她才确认,确实是“们”,还是足足八个。这安家待客之道看起来十分不错嘛。

等梳洗好了,外头的大夫才被唤入,瞧了伤口,叮嘱道:“这下颚的伤还好办,但是这脚可别颠簸,否则要歪了,留下后患。”

李心容点点头:“那得几天才能下地?”

“四天。”

李心容诧异,她竟摔的这么重,这脚也太不争气了。

再见到贺奉年,李心容倒觉他今日面上不似昨日冷漠,话也多了起来。贺奉年问了她姓名,李心容不想他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每次别人一听总会万分感慨和一副让她节哀的模样,随后就离她远了些。

她不说,贺奉年也不问,末了又问道:“你不问我是谁?”

李心容摇摇头:“你不告诉你,我也不问你,这样才公平。”

“公平…”贺奉年细细嚼着这话,说道,“学舍那边已经派人去知会了。”

李心容笑道:“谢啦。”

贺奉年未语,起手落了白子:“提子。”

瞧着被连提了八个无气棋子,李心容拧眉:“不跟你说话了,分心。”

贺奉年笑笑:“那为何我不会分心?分明是棋艺不精。”

李心容嘀咕“我是懒得学罢了”。贺奉年当作没听见,拿了她手中黑棋,落放一位:“下这儿好。”

“别帮我呀。”李心容说道,“你可以教我,但别帮我。帮的话,能一直如此么?所以还是教我吧,那样就能用一世了。”

贺奉年看着她认真的模样,俏脸明媚,眸光十分明亮,瞧着就觉心中平静。李心容见他看的久了,偏头道:“快快落子。”

贺奉年笑笑,只觉和这有趣的丫头一起,自己的心情也好了许多。

凤仪学舍那边没人来,李心容耐心等到午后,那送话的人却将她的行囊都从那拿了过来,说学舍那边的人都走的差不多了,只有一两个女先生,也不肯过来。李心容大感无奈,只好等着脚好。

贺奉年每日陪她博弈讨论书籍,发现两人兴趣几乎无异,尤其是在看书这上面。聊起来便停不下来,不过几日已如故交好友。

脚伤快好,李心容和贺奉年说起那三十六计,见他听的认真,也有兴致和他多说,等说完了,天色已黑,便说道:“明日我就回家了。”

贺奉年眸色微黯,面色淡淡:“过留几日也无妨的。”

李心容听着这淡漠起来的语调,抬眸看他:“安公子…”

“什么?”

李心容笑道:“反正你也住京城,若真要见也容易。”

贺奉年笑的极是凉薄:“是。”

看着他笑的如此,李心容也觉心中寒凉,眉宇间一直萦绕不去的愁色,看的让人难过罢了。贺奉年见她这样瞧自己,面色当即沉冷:“你这眼神,让我想起姑娘家看小狗的模样。”

李心容急忙说道:“你多想了。只是…见你如此,心里也同样觉得不开心罢了。要是有什么苦楚,还是说出来的好,闷在心里只会坏了身子。”

贺奉年默了默:“无人可说。”

李心容未语。

翌日,贺奉年领她去瞧附近的百年榕树。李心容知晓那株榕树,据说在那许愿的人都能如愿。她可不信这个,只是抱着离开寒山前,再看看千年榕树的心思去了。

到了那,榕树上头挂了抛上去的红布团,下面也有香烛。榕树枝繁叶茂,垂下的根茎又扎进土里,若是夜黑时来看,就跟进了鬼屋般吧。

贺奉年见李心容双掌合十十分虔诚,待她睁眼,说道:“来之前不是说不信么?”

李心容笑道:“确实不信。只是呀,既然来了,许了也无妨。”

贺奉年笑笑:“求了什么?”

“母亲身体安康,大哥官场顺意,二哥科举如意,四弟健康长大。”

没听见她为自己求福,贺奉年忍不住问道:“你自己呢?”

“没有。”李心容末了笑道,“还有求榕树爷爷让你身体快些好起来,每日高兴。”

贺奉年怔松片刻,也是笑笑,一会才开口,声音微低:“我约摸下月初也要回去了,只是…”

“只是什么?”

贺奉年忽然发现自己好像在说什么非常艰难的话,似乎十分怕她拒绝,虽然他认定她不会,仍是略微紧张:“我想带你一块回去。”

李心容顿了顿,这安公子人确实不错,脾气模样还有学识都好,只是突然流露求娶的意思,还是让她心头不能平静。素来脸皮厚实的她也禁不住泛了绯红,刚避开眼神,就被以为她要躲避的贺奉年握了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