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延玉一扬眉,顿时一脸灿烂的笑容,“表妹与我投契,等你出了孝后咱们便常出来玩,你不知道城郊外的庄子上才好玩呢,夏日里可以钓鱼戏水,冬日里河面上结了冰还可以玩冰嬉!”

杜延玉一张小脸神采奕奕,连眸子都放着光,看得出来她很兴奋。

萧怀素心思一动,“冰嬉,莫不是走冰鞋、抢球那种游艺?”

“那可不是,”杜延玉拍手一笑,“不过如今花样子可多了,眼下也化了冰,得等到今年冬天才有得玩了!”

冰嬉亦称“冰戏”,一是在有河的地方专供游乐的冰床,二是冰上执球与踢球,三是跑冰,穿有铁齿的鞋,溜行冰上,争先夺标取胜,也有从冰山上下滑,称“打滑挞”,四是花样溜冰,五是冰上杂戏,在这个时作为世家贵族们冬季里的消遣,十分盛行。

趁着俩人说话的当下,杜延云也赶了上来,听了这话不禁摇了摇头,“那冰嬉是男孩子玩乐的东西,你也敢去?”又转向萧怀素道:“就是这两年带玉姐儿去看了一场,她回家后就念念不忘了。”

萧怀素也升起了好奇心,杜延云便一手一个拉着妹妹们往上走,一边说道:“皇城里每年都有冰嬉的比赛,只不过咱们庄子上没整这个,就是让杂耍艺人在冰上舞龙、舞狮、跑旱船等,权当一家子愉乐了!”

“去年二哥和顾五哥还参加了呢!”杜延玉捂唇笑道:“不过二哥回来时摔得一脸青,表妹你们回来得晚了没见着!”

“那是有些遗憾了,”萧怀素想了想,才道:“到时候等着二舅舅他们从福建归来,咱们还可以与大姐一同去看!”

杜延云怔了怔,不由缓缓点头,“大姐离开汴京的时候才六岁上下,二伯父在任上一待就是四年,再过两年任期才满,我都快不记得大姐长什么模样了…”话语中有些感慨,有些怀念,又转向看向两个妹妹,分别点了点她们的鼻头,“那个时候你们俩都还没出生呢!”

萧怀素与杜延玉不由相视一笑。

小后山到底没有多高,走了约莫一刻钟便到了顶,翻过了山顶便是一片内陷的凹形山谷,成片成片的梅花布满了山谷,红的、白的、粉的,自然也有杜延玉心心念念的绿萼。

有风吹过,送来阵阵花香,含着清冷的空气吸入肺腑,萧怀素立时有种心旷神怡的感觉。

杜延玉带了青梅与红枣两个丫环已经直奔绿萼最多的地方,杜延云却是不急不慢地带着萧怀素漫步在林间,间或指了这一枝那一朵,便有她的贴身丫环奉春与奉喜帮忙给采了下来放入篮中,根本用不到她动手。

“原本这片梅林当初是没有的,”杜延云见萧怀素站在林中出神,便与她说起了话来,“小后山也就是一片山罢了,听说多年前有位贵人喜爱在这里赏梅,先皇便让人把这座山从中挖掘,生生地掏出了一片凹地,而后遍植梅花,这才有了今日的繁茂之势!”

萧怀素有些好奇,紧跟杜延云的脚步,“那这位贵人如今还在么?”

“还在!”

杜延云感叹了一声,顿住了脚步,伸手指向了南面那座高塔,“那是凌云庵的佛塔,先皇去世后她的归属,你看那座塔那么高,她若站在那边一眼也能看清这里的美景,或许也能忆起从前的美好时光!”

萧怀素笑了笑没有接话,心里却不那么想。

美好么?

最好的年华都葬送在了蔼蔼宫廷之中,年老了却只能与青灯古佛为伴,她可不觉得是一种美好。

进得梅林深处,好似又听到一阵极微弱的哭声,时断时续,悲悲切切…

杜延云与萧怀素对视一眼,眸中都写满了诧异。

还是小菊眼尖,伸手指了指那株矮梅后淡黄色的身影,“小姐您看,人在那里!”

杜延云微微凝眉,想了想才道:“过去看看!”

小后山可不是谁都能来的,入山的路径又有武僧把守,能上来的人一定是今日来上香的香客女眷,而且只怕也不是小门小户的姑娘。

杜延云带着奉春与春喜当先走了过去。

萧怀素落后几步,小菊扯了扯她的衣袖,附在她耳边低声道:“小姐,今日奴婢虽然没看清董四小姐的长相,可她穿的那身衣裙却是黄色的…”言下之意就是那株矮梅后的身影很可能是董嫣。

这倒是有可能!

萧怀素脚步一滞,缓缓点了点头。

今日她们走到后院女眷歇息的厢房本就听到了董嫣的哭声,眼下已经用过午膳,那么长的时间过去了,若说董嫣到了梅林也不奇怪。

☆、第【39】章 相遇

杜延云的脚步很轻,当然这不是故意为之,只是大家闺秀习惯了步伐轻盈,落地无声,就连腰间的环佩也没有丝毫响动,裙摆稳稳垂落,极是服贴。

萧怀素跟在她身后,自然也是放轻了脚步。

梅树后不仅有那断断续续哭泣的小女孩,另一旁的石墩上还坐了个着豆绿色夹袄作丫环打扮的女子,只是那丫环一副意兴阑珊的模样,非但没有劝阻安慰,反倒还举起了葱白的手指,事不关己地欣赏着自己指甲上粉色的丹蔻。

又因俩人是背坐,想来还并没有察觉出萧怀素她们的靠近。

“小姐,那丫环的背影我认得,就是抱厦里那个…”

小菊这下能够肯定了,萧怀素回过神来,刚想阻止杜延云,她却已是开了口,“不知道是哪家的小姐,在这里哭可是不好,当心着了凉!”

那丫环一惊,赶忙站起了身来,回头见着来人脸色一变,又忙不迭地扯了扯自家小姐的衣袖,急声道:“小姐,是杜家的人!”话语里竟无半丝恭敬的意味。

杜延云微微皱眉,以她的聪慧与机智,想来此刻心中已是了然。

萧怀素上前来挽了杜延云,低声道:“二姐,既然别人不想被打扰,咱们还是先走吧!”

杜延云微微点头,既然是董家的人,他们的确不应该掺和进去,刚才不过是一时起念,她此刻已经有些后悔了。

俩人正待转身离去,那道稚嫩的童声已经带着一丝不确定地响了起来,“你…可是萧家三小姐?”

萧怀素一怔,目光反射性地看向了那说话的小姑娘。

淡黄色的身影很是单薄瘦弱,看那模样只怕也就四五来岁,头上梳着双丫髻,脖子上挂了金银相间的绞丝项圈,中间垂了个水滴形的白玉坠,通身的装扮很是素简并不出挑,只是她脸颊太瘦,好似凹了进去,神情又有些畏缩,全然不见高邑县主的一点影子。

难道这董嫣长得更像她父亲?

萧怀素心中揣着疑惑,却还是礼貌地答了一句,“正是!”

“你…你父亲…”

此刻的董嫣已经抹干了眼泪,不顾身旁丫环的劝阻,执意地走到了萧怀素的跟前,仰起一张小脸问道:“你父亲可是娶了我母亲?”

萧怀素敛了神色,客气而疏离地答道:“董小姐,这是长辈的事,咱们做晚辈的无权置喙。”顿了顿又道:“不过你有母亲已经是幸事,还是要惜福的好。”

“那样的母亲…”

董嫣咬了咬唇,脸上的血色褪去,一张脸苍白如纸,眸中浮现出一丝屈辱,最后的声音也细若蚊蝇,“那样的母亲还不若不要得好…”

杜延云眸中神色一转,面上已是带了三分笑意,“今日遇到董小姐实在是巧合,不过说来今后你与表妹还是继姐妹,也算不得是生人,如今见着了…也好!”

董嫣的目光又转向了萧怀素,只是眸中的神色复杂极了,“我的继妹…继妹…”

“二姐,咱们走吧!”

萧怀素不知道杜延云是何意,可面对这样的董嫣,她不知道该摆出一副什么面孔来。

是气愤董嫣的母亲夺走了她的父亲,还是其他…

可眼前的这个小姑娘看着亦是一副可怜相,结合着小菊打探来的消息,她又亲眼所见丫环的怠慢,身处在这样的环境中,董嫣的童年只怕也不好过。

“萧三,你可知道我如今就要搬到长兴侯府去住了?”

董嫣突然来上了这一句,萧怀素与杜延云早听到了风声自然不觉得惊讶,见俩人这样的反应她不禁呵呵一笑,只是笑中有泪让人看起来好是不忍,“我不想去的,不想的…”说着已是掩面轻泣了起来。

各家有各家的苦,没有到那一步,别人是永远无法感同身受的。

萧怀素无奈地叹息了一声。

董嫣的丫环很是尴尬,不免就抱怨了一声,“小姐,你今日这般口无遮拦的,回头被老夫人知道了,奴婢又要挨挂落,到时候…”

董嫣突然抬头,冷冷地瞥了那丫环一眼,目光如刀锋般尖利刺骨,让人直直地打了个寒颤。

萧怀素看在眼里,此时此刻才能真正确定,眼前的小姑娘果真是高邑县主的女儿。

同样的眼神她也见过,不过那时却是在萧家。

就算董嫣再软弱可欺,只怕也有自己的底线,兔子急了还要咬人呢,这丫环也确实太过分了些。

那丫环似乎也没见过董嫣这样犀利的眼神,一时之间怔了怔,后面的话语也便断在了喉咙里。

杜延云趁势说道:“董小姐,我三妹还在这林间乱走呢,咱们这就要去寻她,如此便少陪了!”

说罢也不待董嫣回话,拉了萧怀素的手便走。

待一转身,杜延云的脸色便沉了下来,这董嫣她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看似软弱可欺,但你若真要欺到她头上了只怕也不是那么好说话的,毕竟她母亲是县主,外祖母还是公主呢。

萧怀素此时的想法倒是与杜延云不谋而合,直到走出老远,她还觉得身后有道视线紧紧跟随,如芒在背!

拐进梅林深处,杜延云这才停下了脚步,转头看了看萧怀素,见她面色如常心中却是松了口气,不免叮嘱两句,“我看这董小姐也是心思不正,今后你们还是少接触得好!”

萧怀素点了点头,“我也觉得二姐说得在理,不过横竖她也要住进萧家去了,这几年只怕咱们也没什么交集,至于以后…以后再说。”

想到王氏曾说过的话,她出嫁之前还是要回萧家住着,不过那也是好多年以后的事了,谁知道会变成什么样,指不定那个时候董嫣都已经出嫁了,俩人再见面的机会等于零,这样一想她心中变松快了许多。

杜延云理了理萧怀素被风吹乱的发鬓,轻声道:“原本只是想让你们之间留个印象,将来也不至于…没想到别人早已经先入为主了,也罢,咱们家本也不用讨别家的好,路还长着,且走着看!”

☆、第【40】章 解围

杜延云让奉喜去将杜延玉主仆给寻了回来。

青梅与红枣的手中各自都提着满满一篮子的梅花,杜延玉心情极好地上前挽了杜延云的手臂,撒娇道:“不是二姐说要走了,我还要再采上几株呢!”

“贪多嚼不烂!”

杜延云嗔了杜延玉一眼,又道:“再说祖母与母亲还在等着咱们呢,总不好让长辈来催,这就回了吧!”说着又对萧怀素点了点头,几人便往回走去,倒是对刚才遇见董嫣的事情绝口不提。

采到了心心念念的绿萼,杜延玉心情大好,又问起了萧怀素下个月生日怎么过,“表妹是第一次在咱们家过生辰呢,不求过得有多奢华,到底不能简单了,要留个深刻的印象才好。”

萧怀素摆手道:“也不是什么大生,再说我又在孝中,随便过了就是。”

“那可不行!”

杜延玉噘了嘴,又扯了扯杜延云的衣袖。

杜延云想了想,才道:“横竖还有些日子,不着急,咱们慢慢想就是。”

萧怀素笑了笑也没再说什么。

这座梅林原本是先皇为贵人所建,一般也只有京中世家名门的女眷前来观赏,很少有男子前来,再说山门那里又有武僧把守,知道有女眷在此也不会让男人乱闯。

可此刻就要接近山脚时,却听到山门那里传来一阵喧哗,大家不由都停住了脚步。

萧怀素她们眼下所处的位置隔着几丛树枝,又夹在拐角处,虽然看不见下面的情景,却能够听到声音。

杜延云微微皱眉,又遣了奉喜下去查探一番,吩咐道:“若是男子,请武僧师傅让他们暂且回避一下。”

奉喜点了点头领命而去。

几个人便立在这里不走了,萧怀素时而回望一下山顶,她是怕董嫣也带着丫环下来了,两厢撞见只怕又没什么好话。

杜延云捏了捏她的手以示安慰,可眼下没法子,若是山门那里男子多了,她们一众女眷确实不好就这样下去。

就算萧怀素与杜延玉没什么忌讳,可杜延云今年已是十岁的大姑娘了,被外男这样撞见名声恐会不好。

萧怀素也明白这一点,只有耐心等待着。

须臾,山脚下静了一些,奉喜也转了回来,面上带笑,向杜延云回复道:“小姐,如今山下已经没有人,咱们可以走了。”

“刚才是怎么回事?”

杜延云点了点头,又带着两个妹妹往山下而去,奉喜便在一旁答道:“好似是安陆侯的世子要上山来采梅,被武僧师傅告知山上有女眷,可世子不依不饶地要往上走,师傅也不好拦着…不过恰巧景国公世子也来了,将安陆侯世子给拎走了,要不然还有好一阵闹腾呢!”说着还尤其看了萧怀素一眼,“景国公世子知道表小姐在这里,原本是想等着咱们下山的,可知道小姐也在,所以就回避了…”

杜延云脚步一顿,眸中光芒连闪,唇角不自觉地微扬,“竟是景国公世子么?”

“是世子爷啊!”杜延玉也恍然大悟,转头对着萧怀素挤了挤眼,“就是那个送表妹礼物的世子爷!”

“应该是顾二哥吧!”

萧怀素笑着点头,心里却无奈地一叹,怎么哪里都碰得到这位世子,他真是悠闲得很,又想到安陆侯世子,不由向杜延云问道:“二姐,安陆侯世子又是谁,顾二哥这样将人给拎走了,不知道会不会…”

杜延云便捂唇笑了笑,“无碍的,安陆侯世子是他表弟,这亲戚关系一重一重的,你慢慢也就知道了…”顿了顿脸颊上无端飞上一抹红晕,“他倒是懂礼,今日也真是巧了…”余音袅袅回味,竟然透出股小女儿的娇俏。

杜延玉在往下张望并没有察觉出杜延云的异样,萧怀素却听得分明,不由诧异地看了杜延云一眼,这是还没见着面呢,就起了心思?顾清扬真有那么好吗?

回到厢房,杜老夫人已经午歇了一会儿,此刻正精神奕奕地喝着茶水,王氏见到几人不由笑开了,“刚才景国公世子才来拜见了老夫人,没想到转眼你们便回了。”说着便招手唤了杜延云过来,问起刚才的事。

杜延云眼波一转,笑道:“是安陆侯世子想要硬闯后山,被景国公世子给劝住了,倒是给咱们解了围。”

杜老夫人抿了口茶水,将茶蛊往桌上一顿,难得中肯地赞许了一句,“他年纪虽轻,办事却是周到细致。”

“谁说不是?”

王氏笑着点头,又转向几人道:“那安陆侯世子却是个小霸王,亏得你们没遇到他,他可是什么都敢做的。”

杜延云自然也听过安陆侯世子的名声,也赞同地点了点头。

这一问一答之间,萧怀素倒是留意到了王氏母女的眼神交流,甚至俩人交握的手都紧了几分,也不知道在暗暗传递着什么信息。

不过也是她观察得太细致了,不管王氏母女有什么打算,又与她何干呢?

想到这里,萧怀素不禁失笑,又见着杜延玉已经捧了采的梅花到杜老夫人跟前献宝,便也跟着上前凑趣。

不一会儿小沙弥便来回禀说是杜伯姝的牌位已经刻好上了红漆,眼下正摆在大雄宝殿后的供奉堂里,请杜老夫人一行前去过目。

看过之后杜老夫人满意地点了头,众人也打铁趁热地上了这第一柱香,这一天的事情便算是办完了。

离开大相国寺时,萧怀素与杜延玉上了杜老夫人的马车,王氏则与女儿杜延云单独坐了一辆车。

屏退了左右,王氏这才拉着杜延云的手拍了拍,轻声问道:“有没有见着人?”

杜延云脸上一红,有些不自在地扭了扭身子,“隔着树丛呢,再说人在山脚下,哪里看得真切。”

王氏听了抿唇一笑,“这也不着急,总有机会的…”顿了顿,见女儿一脸娇羞的模样,又说了一句,“横竖样貌是不差的,人品行事你也见过了,倒是真的好!”

杜延云含羞带怯地依进了王氏的怀里撒娇道:“八字还没一撇呢,母亲操心得太早!”

王氏有一下没一下地顺着女儿的乌发,轻声感叹道:“母亲会为你作主的,不管…”后面的半句话断在了王氏的舌间,杜延云也没有听清,只是心中对顾清扬的好感又隐隐地往上攀了一分。

☆、第【41】章 赴宴

到了三月里各家的赏花宴、喜宴、寿宴、满月宴争相登场,王氏也开始忙碌了起来,带着杜延云踏足各种社交场合。

杜老夫人惯不爱这些热闹,能推得也就推了,反正有王氏出面应酬她倒是放心的。

杜延玉年纪还小便也没有跟去,留在府里与正在孝中的萧怀素做伴。

这一日是景国公府的老夫人祝寿,王氏早早地便带着杜延云来向杜老夫人辞行,萧怀素本就待在一边,自然将俩人这一身刻意的妆扮看了个分明。

王氏端庄持重,穿了一身浅蓝色银纹素绣的对襟褙子,头上插着明晃晃的衔凤珠钗,贵气却又不显奢华。

杜延云则穿了一身玫红色绣浅金色莲花纹的撒花窄袖褙子,绛紫色挑线缂丝长裙拖曳在地,随着她的行走闪出淡淡的光华,头上挑了同心髻,垂下水晶缨络,她的皮肤本就白皙,这么一打扮更显得光彩照人,渐渐显出少女明媚的风姿。

杜老夫人目光一闪,却还是点头赞许道:“是该穿得这样喜气,今日我去不了,你便帮我向顾老夫人告个罪!”

杜顾两家交情不深,但听说顾老夫人是个极其讲究的老太太,杜老夫人自问和这样的人也说不到一块,索性便推了去,由王氏出面更好。

王氏笑着应了一声是,又向着杜老夫人行了礼,这才带着杜延云退了下去。

杜老夫人轻轻叹了一口气,目光转向了萧怀素,有些无奈道:“丫头,你舅母这般看重顾家,那心思可都明明白白地写在脸上了,可让我说什么才好?”

萧怀素心思一转,便明白杜老夫人说的是什么,只笑道:“外祖母这是操心过甚,儿孙自有儿孙福,其实我看世子爷也不是不好…”顿了顿,见杜老夫人竖耳在听,便又接着道:“连外祖父都对他有几分赏识,将来就算再不济,想必也能护得一家妻儿老小!”

自从那一日顾清扬与杜老太爷对弈后,得空了倒是不时地跑来杜家做客,也到内院拜见过杜老夫人一次,可那次王氏与杜延云却是不在家中,但大多数时候他都只是呆在外院,萧怀素倒是见过他几次。

“你这丫头倒是想得深远!”

杜老夫人听了这话倒是笑着搂了萧怀素在怀中,“可不是得了你外祖父点拨,这脑袋着实也开窍了,”说罢又有些惋惜,“这话我也只与你说,若是同玉姐儿讲,只怕她是半点听不明白!”

萧怀素抿唇笑了笑,“其实我也挺羡慕三表姐的,万事不愁,无忧无虑的。”

杜老夫人扯了扯唇角却没再说话,只是眸色深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午膳后小睡了一会儿,杜延玉便来找萧怀素,青梅还捧了个黑漆木的雕花匣子,也不知道里面放了些什么。

俩人窝在临窗的炕头上,杜延玉这才神秘地打开了黑匣子,竟然是满满的珠翠头花,屋内顿时一片光华流溢。

萧怀素细看了一阵,又觉得这像是被人改过的,样式有些奇特,再看杜延玉时,她已是得意地仰起了小脸,“漂亮吧,这是开年新得的头饰,我改了好几样,你看合不合用,尽管挑些就是。”倒是很大方地将匣子推到了萧怀素跟前。

萧怀素随手捻了一只蝴蝶发簪,是觉得有些眼熟。

按着春季里的份例她也得了好些头饰和衣服,只是她在孝期,这些鲜亮的东西都不大用得上,看过一眼后便让秋灵收着了。

此刻看着手中的蝴蝶发簪,她总觉得有哪个地方不一样了,但一时半会却又说不上来,还是杜延玉笑着指给她看,“这里,蝴蝶的翅膀上我加了些亮片,有没有觉得更闪耀了些,”说着兴奋地拿在手中给萧怀素演示,“还有那触角我觉得碍事,将金丝给弯了起来,是不是很别致?”

萧怀素点了点头,这才笑道:“是觉得有哪里不一样了,倒是没想到三表姐这样手巧。”

杜延玉甜甜一笑,“若是表妹以后对首饰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尽管来找我,”说着左右看了一眼,又依在萧怀素耳边悄声道:“眼下虽然在学着刺绣了,可我最喜欢的还是捣弄首饰…”

萧怀素了然一笑,杜家兄妹好似都有些特别的爱好,其实她觉得这样挺好。

人虽然活在规矩里,但若是能够保有自己的本心,将来回忆起来也会觉得甜丝丝的。

俩姐妹又笑闹了一阵,眼见着时辰到了,萧怀素便去了小佛堂里听杜老夫人念经,顺带抄写一卷佛经,这几乎成为了每日的习惯,雷打不动。

晚膳后王氏与杜延云才从景国公府归来,看她们满面笑容,今日的宴会似乎很是顺心的模样。

王氏接过香菱递来的茶水略微润了润口,这才笑道:“婆母的话我可是带到了的,顾老夫人还问您的好呢,”说着有意无意地扫了杜延云一眼,唇角含笑,“国公夫人倒是拉着我的手说了好长一通,还夸奖云姐儿聪慧大方…又说到您这个月生辰,定要亲自上门祝贺一番!”

杜老夫人听了微微一怔,眉尖不觉蹙了起来,“我今年也不是大寿,原本也就是想着家里人聚聚,她怎么会知道的?”

王氏脸色一僵,面色显得略微有些不自然,“是媳妇嘴快,一不小心就说漏了嘴,”说罢又扫了萧怀素一眼,“这不想到婆母的生日与怀素只差一天,国公夫人听世子爷提起过怀素,便又向我问了一声,这一说就…都怪我!”说罢一脸歉然地看向杜老夫人。

“罢了罢了,”杜老夫人摆了摆手,看了王氏一眼,略微沉吟了一阵,这才斟酌道:“既然话都应下了,那你就想想怎么办吧,别太铺张了,就请些关系近的,你公公处在那个位置,别人无事还找不到机会给咱们送礼,若是消息传开了只怕不好。”

这话一说王氏不由红了脸,她自然是有自己的打算,正好景国公夫人看杜延云也是个好的,她就想着增进两家的关系,看看到时候能不能顺水推舟,彼此都留个念想在那里,将来到了说亲的时候也好开口。

☆、第【42】章 寿宴

听出杜老夫人口气不佳,杜延云赶忙上前笑着陪罪,“也是景国公夫人看重表妹,又听了世子爷与顾五哥提起,原本还想着见上一面,”又看了一眼萧怀素,“知道表妹正在孝中,不便参加宴席,这不也借着您老过生辰这个由头想来咱们家里瞧瞧,您就别生气了!”说罢还轻轻摇了摇杜老夫人的衣袖,一脸撒娇的模样。

看着孙女曲意讨好,又想着她平日里素来是个乖巧懂事的,杜老夫人心下一软,唇角便挂起了淡淡的笑容,瞥了王氏一眼,这才道:“就你会说话,人说女儿是娘的贴心小棉袄,这话果然不差。”顿了顿又道:“眼下时辰已经不早了,你们母女俩在外一天,也回去梳洗了早些歇着吧!”

王氏这才起身告辞,拉着杜延云便离去了。

杜老夫人招了萧怀素过来,将她左右看了看,“你这小人就那么招人喜欢,连国公夫人听说了你都想巴巴地见一面!”

虽然萧怀素有些不乐意王氏母女都拿她作由头,但既然话已经说到这里,想着王氏平日里对她的好,她也不能驳了她们的面子,只笑着打趣道:“这哪里是觉得怀素好啊,分明是看在外祖父与外祖母的面子上,知道你们怜惜怀素,别人便也高看一眼罢了。”

“你这丫头!”

杜老夫人点了点萧怀素的额头,又拉了她在怀中轻轻拍了拍,“我的怀素哪里都好,不管别人高看还是低看,你都是外祖母捧在手心里的宝!”

萧怀素听了鼻头微酸,只静静地伏在杜老夫人的肩头,祖孙俩个一时静默无言。

到了第二日,王氏果然开始张罗起了杜老夫人的寿宴,府里的布置渐渐地焕然一新,红的绿的充满了喜气,请戏班,安排时兴的菜色,连对府里丫环下人的训导都严上了几分。

萧怀素看在眼里心中也是微微诧异,这哪里只是摆个寿宴,就算是接待皇亲国戚也算不得差了。

不过想想,景国公府还真是皇亲,就连安陆侯府听说也有位在宫中的太妃娘娘。

虽然杜老夫人不愿意铺张,但王氏却不能不细致周到,不能请了这个落了那个,再说都是汴京城中有脸面的大户,她也怕背后有人说道,索性该请的都请了,品级果真太低又不在亲朋之列的便被略过了。

三月二十二这天杜府门前早早地便排起了长队,好在大管家杜鹤得了吩咐提早作了安排,马车倒是有条不紊地停进了车棚里。

男客们由得杜家兄弟招待应酬,女客们则坐了软轿抬进了二门。

在这样热闹的日子,萧怀素早便回避到了自己的小跨院里,任外面锣鼓喧天,她倒是能静下心来对着字帖一页一页地描着红。

秋灵看在眼里已是见惯不惊,端了杯杏仁茶摆到萧怀素跟前,轻声道:“表小姐趁热喝,凉了味便不好了。”

萧怀素嗯了一声,人却是未动,直到描完这一页最后一个字,这才搁下了笔来。

端起杏仁茶抿了一口,又四处扫了一眼,笑道:“代儿与巧儿去趁热闹了?”

秋灵笑着应了声是,“奴婢看她们呆在屋里也静不下来,索性就打发了她们去瞧瞧热闹,回头也好与表小姐说道,”顿了顿见萧怀素脸上没什么异样,这才接着道:“奴婢估摸着时辰厨房里熬的药膳也快好了,便让小菊去领了来。”

萧怀素伸了伸胳膊站了起来,今日描的字帖差不多了,她的字迹也从最初的东倒西歪到中规中矩,不出半年该能写出自己的风格。

那头杜延玉遣了红枣来问萧怀素,她此刻就在杜老夫人屋里呆着呢,到底什么时候才给老夫人拜寿送礼,因着俩人礼物是一同准备的,自然也要一同拿出来,虽然不贵重,但到底是份心意。

萧怀素想了想才道:“眼下前面那么热闹,大舅母招呼众位夫人和小姐都忙不过来,外祖母那边必定也少不了人,不如等晚些时候,宾客散了咱们再单独去一次!”

红枣听了萧怀素所说也觉得在理,便回去复命了。

不过小菊的药膳还没有领回来,巧儿倒是率先奔回了小跨院里,对着萧怀素蹲身行了一礼,站起来便道:“表小姐,老夫人叫您去她屋里走一趟。”

“是怎么回事?”

相对于巧儿的急切,萧怀素倒是不慌不忙,再说大概是个什么事她心里也有成算。

巧儿这才回道:“是景国公夫人来了,到了老夫人屋里坐了一会儿便说想要见见您,老夫人允了,香菱姐姐便让奴婢回来请表小姐过去。”

萧怀素低头看了看自己这一身素白的衣裙,略一思忖便转头对秋灵吩咐道:“到底是外祖母的寿辰,我这样穿着过去也不好,前些日子大舅母不是让人给我做了一身月牙白镶银红边的短褥,再配上那条裙角绣了红梅的月华裙,虽然素净,也算沾了些喜色,再摘了头上白绢花,给我重新梳个简单的发式。”

秋灵应了一声,巧儿也留下来一同给萧怀素梳妆打扮。

萧怀素想了想,又让秋灵将送给杜老夫人的寿礼带上,主仆几个这才一起向杜老夫人的正屋而去。

春日里百花盛开,经过一冬的萧条,此刻正是争艳之时,萧怀素一路穿花拂柳,倒是见着了好几处美景,忍不住驻足观赏了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