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延云的脚也找大夫看过,不算严重,不过一个月都不能下地,得好好养养才行。

萧怀素也很是内疚,一路精心照顾着杜延云,甚至连抹药油都由她亲自上阵。

随着时日的过去,他们也终于抵达了杜家村。

杜家村的村头果然有着一条百丈宽的河流,浪涛奔涌,生生不息,看着便让人无端地生出一股豪情来。

“这就是祖河了!”

萧怀素坐在马车里撩帘向外看去,一股冷风扑面而来,还夹杂着河流的蒸蒸湿气,扑了她满头满脸,她却只是随意地擦了擦,仍旧满脸的兴奋。

终于到了!

祖河上搭了一座结实的土桥,马车“嗒嗒”地前行着,足足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才过了桥,桥的另一端一座高高的石碑耸立着,石碑宽近一丈,高足有三丈有余,“杜家村”三个红色的大字气势磅礴地刻在了石碑上。

“快看看,那石碑上的字可是你们祖父亲手题的。”

杜老夫人看向几个孙子,眸中是满满的骄傲,“杜氏不管远亲旁支,虽然也有不少人为官,却只有你们祖父一人做到如今的高位,当朝首辅,百官之首,也算是如今杜氏的第一人了!”

萧怀素与杜延玉争相凑头去看,只杜延云坐着不敢动,但是目光也充满了好奇地向外望去。

“祖父真了不起啊!”

杜延玉赞叹道。

萧怀素也跟着点头,“这字用笔潇洒,意气风发,定是外祖父春风得意时之作。”

杜老夫人有些感慨道:“再得意又如何,临到老了,还不是要落叶归根,咱们如今到了杜家村,你们一言一行都要谨慎,可别仗着是京里回来的,便瞧不起这些老实巴交的乡下人,知道了吗?”说到最后,口气不觉也严肃了起来。

萧怀素几个对视一眼,赶忙应了声是。

马车一路前行,穿过了住在杜家村最外围的佃户们的居所,又绕过了那些旁支远亲的院子,七拐八弯的,这才停在了一座看似不大的宅院门前。

刘妈妈夫妻带着儿子早已经在门前恭候多时了,甚至还不待杜老夫人步下马车,刘妈妈已是激动地迎了上来,“老夫人,奴婢可算是等到您了!”

刘妈妈亲自扶了杜老夫人下车,香桃与香菱都退到了一边。

“翠芝啊!”翠芝是刘妈妈的闺名。

杜老夫人也是感触颇深,拍了拍刘妈妈的手,半天说不出话来,只目光睃在这一栋老旧的祖宅之时才充满了深切怀念的感情。

萧怀素也跟着下了车,站在一旁打量着这位传说中最得杜老夫人信任的刘妈妈。

圆盘脸,面容和气,梳着整齐干练的圆髻,只插了根朴素的银簪,年纪至少有五十开外,眉梢眼角都是深深的皱纹,可她一笑却又让觉得亲切,就像邻家的老太太。

今后她就要在这里生活了,萧怀素的目光也好奇地往四周转了转,却意外地见到了隔壁探出的一颗小脑袋,她笑着眨了眨眼,那颗小脑袋一下又缩了回去。

“那是谁家的孩子?”

杜老夫人显然也发现了那个孩子,指了指向刘妈妈问道。

“隔壁的…”刘妈妈想了想才道:“是延德吧!”

杜老夫人目光一转,似在回想,“隔壁不是住着十七房的大侄儿,我只记得他们有个女儿延慧,什么时候多了个延德?”

“老夫人这些年都没回杜家村了,好些事情都不知道,奴婢回头再与您细说。”

刘妈妈说着又转向了杜延云几个,笑着道:“这位便是二小姐、三小姐和表小姐吧,老奴在这厢有礼了。”说着便要福身。

萧怀素她们几个自然不敢受刘妈妈全礼,纷纷侧身避过,杜延云还是在两个丫环的帮助下才挪动了步伐。

刘妈妈的丈夫与儿子已在一旁安排着车辆与行礼箱笼的装卸,见这边得空了才来与杜老夫人他们见了礼,尔后又自去忙碌了不提。

杜延昭他们几个也下了车来到杜老夫人身边,刘妈妈又是一番感叹唏嘘,只道她当年离开时还是襁褓中的几个孩子都长大成人了,怎么不催着他们这些人老啊!

杜老夫人这一行队伍回到杜家村自然吸引了好些人的注意,宅门前渐渐围了些人,有相熟的面孔,也有些陌生的。

杜老夫人目光四下一扫,已是高声朗笑道:“我老婆子回来了,等收拾妥当后再去各家串门子,大家都是亲戚邻居的,今后也要互相照应才是。”

人群中立时传来一阵应和声,也有人恍然大悟,“原来是杜老夫人返乡了!”

“对了,他们家杜老太爷不是当朝首辅么?”

“那可是顶顶大的官职啊!”

“你们看那些少爷小姐,京里来得就是不一样,模样长得多俊啊,穿得多有气派!”

“…。”

叽叽喳喳的议论声响成一片,杜老夫人也没介意,又对着众人一颔首,这才扶了刘妈妈的手进了院子。

将村里人的议论与惊叹收入耳中,萧怀素他们几个也只是微微一顿,便快步跟了上去。

☆、第【77】章 安顿

杜家的老宅子是个三进的宅院,是杜老太爷祖辈传下来的,当年杜老夫人就是嫁到这里,又逐年修缮了一番,房子外面看着虽然老旧了些,可内里却住得舒服。

杜老太爷官运亨通之后,更舍得在祖宅上花银子,若不是左右都住着族里的亲戚不好让别人搬挪,指不定这祖宅还要更扩大一些。

毕竟人都想着落叶归根,杜老太爷退下来后始终也是要回到杜家村的,自家祖宅弄得舒坦些,他晚年生活也自在舒适。

如今刘妈妈一家人以及一些粗使的仆佣便住在第一进里,几位少爷连带着侍候他们的丫环小厮占了第二进,第三进自然是杜老夫人与几位小姐的住处,连带着她们的贴身丫环。

杜老夫人随意分配了一番,各间房子已是住得满当当了,若不是家里几个姑娘今后都是要出嫁的,再添几口人都住不下了。

当然,这祖宅只是杜老太爷留着与杜老夫人养老的居所,年轻人自然在外面打拼,不可能长留在杜家村里,对于这一点,两老自然也有考量。

三进的院落里有五间正房,左右各四间厢房连着两座抱厦。

杜老夫人占据着正房,杜延云一个人住在东厢,萧怀素便与杜延玉瓜分了西厢,几个丫环在两边匀一匀还是住得下的。

秋灵与小菊她们在一边整理着行装,萧怀素便打量起了这间屋子,屋子很宽大,至少有个四十平,用隔扇一隔也能弄出间内室与书房,另一间当作起居的堂屋,几个丫环也能轮换着住,算是够用了。

古香古色的紫檀木拔步床已经有些年头,床框的木头泛着深沉油亮的暗紫色,淡淡的檀香飘散在空气中,很是舒爽宜人。

“终于到了啊!”

萧怀素向后一倒,窝在柔软的丝绒被子上,盯着头顶起伏的淡青色帐幔,思绪还有些怔怔的。

这个地方便是她今后几年的居所了,也不知道能不能住到她出阁再回去。

或许一辈子不回去她也是愿意的,兰陵萧家也没什么值得她留恋的地方。

不过就算她肯,别人也是不肯的。

那一厢杜延玉看了一会丫环整理行装,便到了萧怀素这头,与她一同窝在了床榻上。

俩人看着床顶,久久不语。

“在想些什么呢?”

还是杜延玉首先沉不住气了,用手肘抵了抵萧怀素。

“还能想什么?想着咱们就要在这住下了。”

萧怀素笑了笑,偏头看向杜延玉,那一双明眸中能够清晰映出她的容颜,八岁的姑娘了,眉目逐渐长开,亦发精致得像个瓷娃娃。

杜延玉感叹了一声,双手枕在脑后,“我在想父亲他们走到广西没,听说那边靠海,人烟稀少,很是荒凉,也不知道曲姨好不好…”说着声音渐渐低沉了下去。

曲婧虽然成了杜伯严的正妻,但杜延玉这称呼还是改不过来,曲婧也没有强求,索性就这样了。

萧怀素想了想,才道:“四舅舅他们到广西一半陆路一半水路,若是中间没有什么耽搁都要走上三个月,眼下只怕还没到呢!”顿了顿又道:“不过二伯父他们应该到了,秦岭就在陕西与河南的交界处,离咱们这里也不过近十天的路程,倒是不算远。”

“嗯。”

杜延玉点了点头,面色有些犯愁,“要是父亲他们在秦岭该多好,若是想念他们了,还能去看上一回,但若是下广西,这来回都得大半年呢。”

“放心吧,以后肯定有机会见面的!”

萧怀素翻了个身趴在了床榻上,双手撑着下颌,对着杜延玉眨了眨眼,眸中闪过一抹狡黠。

杜延玉却是没会过意来,双手一摊,道:“能有什么机会,除非父亲能够调职,但也不可能那么巧地调到西安府来吧?”

“三表姐糊涂了,”萧怀素唇角一勾,“等着你出嫁时,四舅舅说什么也会回来的,那不就见面了吗?”

“你这丫头,尽戏弄我!”

杜延玉怔了怔,回味过来才脸色一红,撑着坐了起来,嗔了萧怀萧一眼,叉腰负气道:“咱们俩一般大小,你也别得意,等着我出阁了,你也不远了!”

“唉!”

萧怀素叹了一声,目光中透着无尽忧愁,“若是可能,我真想一辈子不嫁人!”

“说什么胡话呢!”

杜延玉一指点在萧怀素额头,“不过还早着呢,童言无忌,今后你就不会这样想了。”一副小大人的模样。

“大表姐出嫁了,跟着就该二表姐,”萧怀素笑了笑,又掰着手指数道:“等到了三表姐也没几年了。”

“你这丫头,尽讨打!”

杜延玉又羞又恼,抓过床头的引枕便拍向了萧怀素,两姐妹在床榻上闹腾了起来,倒是传出阵阵笑声。

这个晚上萧怀素倒是睡了个好觉,将整身的疲惫去除,第二日起床后精神大好。

杜家人刚刚安顿好,便有人来拜访杜老夫人了。

正房偌大的堂屋都坐得满满当当,萧怀素与杜延玉也只有站在杜老夫人身边的份。

“昨儿个就听到消息说九婶到了,想着你们要收拾安顿一番便没来打扰,这不一天亮我就来蹿门子了,九婶可别嫌我来得早了!”

说话的是个穿着姜黄色缎面丝袄的妇人,年纪在三十开外,打扮得还算富泰,长得细眉细眼,皮肤白皙,这个是老族长家的大儿媳妇江氏。

“早知道你们一个个都等不及,我这不就预备好了嘛。”

杜老夫人笑咪咪地点头,又看向站在不远处的刘妈妈,“你们来前我就吩咐了翠芝,今日必是要办几桌酒席的,咱们一块吃吃喝喝闹腾闹腾!”

刘妈妈会过意来,向杜老夫人点了点头便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准备酒席。

“九嫂子,你就不怕咱们把你给吃穷了啊!”

一位穿着灰蓝色夹袄的圆脸老太太笑容和气,圆圆胖胖的身子往那一座,就像个讨喜的弥勒佛,这是十三房的老太太。

“十三弟妹愿意来,我可是求之不得的。”

杜老夫人笑着拍了拍十三房老太太的手,转而看向另一位面颊瘦长,有一双吊角眼的老太太,唤道:“老嫂子,那么多年未见了,你这身子骨还那么硬朗,我是比不了你了。”

被杜老夫人唤作老嫂子的正是五房的老太太,她嘴巴一瘪,将杜老夫人从上看到下,不由轻哼了一声,“可比不上你,在京里住了那么些年,吃得珠圆玉润,你瞧瞧,你那胳膊都要比得上我的腿了。”

杜老夫人怔了怔,随即便有些哭笑不得,不过眸中似划过一丝怀念之色,倒也没有多做计较。

“对了,你在京里住得好好的,怎么想到回这杜家村,难道是你家继儒在京里出了事,先遣了你回来打点?”

五房的老太太话语犀利,不过这眼光确实毒辣,这话一问出来,在座之人都觉得有几分尴尬,就算杜老太爷真出了什么事,外人也不好当面过问不是,也就她问得出来了。

再说瘦死的骆驼可也比马大,杜老太爷就算退位了,那脚一跺也得让他们这些人吃不消的。

萧怀素与杜延玉在一旁听着却是暗暗吃惊。

这围坐着的媳妇与老太太们,虽然有人逢迎夸赞,但也少不得有奚落嘲讽的,尤以这位五房老太太为最,这样的话她都说得出来,就不怕得罪了人么?

杜老夫人面色微微一僵,旋即又如常道:“我难得回来住,老嫂子还这般嫌三嫌四的,是不是巴不得我一辈子呆在京里,让咱们老死不相往来才好?”

五房老太太嘴巴一瘪,轻哼了一声,“我自然是希望你回来的,咱们俩时常斗斗嘴,这也能多活几年不是,都这把年纪了,可没几年活头了!”

“五嫂子尽说瞎话!”

十三房老太太笑着打圆场,“前几天我还瞧见你在村头打井水呢,那个臂力,就是年轻媳妇都比不上!”

“那是啊,五房的老嫂子就是厉害。”

周围便响起一声声的附和,五房老太太也很是受用,眸子微眯,点头笑道:“咱们生就是农妇,常年庄稼地里来去,是比如今的小媳妇能干多了,是吧伯承媳妇?”说着转向了老族长的大儿媳妇江氏。

江氏扯了扯唇角,欲笑不笑,“五婶说是就是。”只怕五房老太太口中那些小媳妇就包括了她吧?

江氏在心中冷哼一声,颇有些瞧不惯五房老太太的作为,明明就是个乡下老太婆,还老摆着个架子,事事都想压人一头,也就杜老夫人脾气好不与她计较,若真是别个官夫人,看不把这老太太奚落得够呛。

“对了,伯承媳妇,”杜老夫人的目光也转向了江氏,“咱们如今也回了村,几个孩子的功课都不能落下,我原本准备去拜望族长他老人家,如今你来了正好,我就把这事交托给你了。”

“九婶放心,这事包在我身上了。”

江氏笑着应下,又问道:“这次跟婶子回来的就三个小子吧?”

“嗯,”杜老夫人点头笑道:“延昭、延意和延林。”

“回去我就和咱爹说,九婶明儿个便让他们去族学吧!”

江氏答应得干脆利落,目光又含着笑意地转向了萧怀素与杜延玉,“延玉与怀素长得都是标致,在咱们杜家村真是好多年都没见过这般齐整的闺女了,就是没见着你们家延云!”说着有些遗憾地四处一扫。

杜老夫人笑着答道:“延云是扭伤了脚,一个来月都不能下地,不然早让她来见见你们了。”说着又转头对香菱吩咐一声,“去请几位少爷来!”

“是。”

香菱应了一声,很快便出了门。

不一会儿杜延昭几个便来了,自然又被婶婶大娘们好生夸赞了一番。

别看杜延意大大咧咧的,这个时候倒是红了脸,萧怀素看着不由捂唇直笑。

杜延林还好,一张小嘴很是讨喜,哄得人开心。

杜延昭却尤其淡定,你来我往,应答得滴水不漏,倒颇有他父亲杜伯温的儒雅之风。

杜家村的人的确热情,不管是想来看热闹的,还是探口风的,足足在杜老夫人屋里窝足了一整天,这才各自提着汴京城的特产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杜老夫人还特意留下了江氏,让她慢走一步。

刘妈妈已经提着个蓝花布包着的盒子搁在了江氏身旁的方几上,香菱又奉上了几匹上好的锦缎一起放着,只听得杜老夫人道:“伯承媳妇,这是几个孩子的束修,还有我给老族长带的紫参,他年岁也大了,正该好好补补!”又指了那几匹锦缎道:“料子还好,就是花色不适合我老婆子,你看着喜欢就自去裁剪几身合适的穿。”

江氏听得眼睛一亮,差点抑制不住面上的激动之情,别看她在杜家村里算是穿着体面的,可这些乡里县城的货又怎么比得上京里的?

江氏伸手抚过那一匹匹锦缎,柔软顺滑又厚重,当真是使银子都买不到的货色,“这缎子不会是宫里的贡品吧?”有些好奇地望向杜老夫人。

杜老夫人抿了一口茶水,笑道:“倒是有一匹是皇后娘娘赏的,我老婆子又穿不着,搁着又浪费,这花色艳,我看你穿正好。”

“那我就多谢婶婶了。”

江氏笑得嘴都合不拢,忙指派自己的丫环帮着一道又抱又提地出了门,这一次来杜老夫人这里是来对了,不然又怎么能满载而归?

杜家人正式在村里安顿下来,不管多少闲言碎语,反正杜老夫人只当作没听到,自家人该怎么过还是怎么过。

杜延昭几个第二天便能上族学。

其实杜延昭已是举人,上不上族学也没关系,指不定他自己温书效果还要好些,不过他想要去见识见识,这才与两个弟弟一道去了。

在杜家村的生活正式展开,萧怀素也结识了隔壁十七表叔一家子。

十七表叔身子弱,长年要用药罐子养着,没想到他女儿延慧也承了这病根,十七表叔眼看着膝下继嗣无望,这才过继了十八房的庶子延德,就是当日萧怀素刚到杜家老宅时见到的那个小男孩。

萧怀素与杜延玉倒是去十七房蹿了几次门子,杜延慧很喜欢她们来,也许是她久病窝在家里没有朋友,总之对于她们的出现很是高兴。

杜延德这小子却总是躲起来打量她们,稍稍被人瞅了一眼立马便飞快地跑远了。

杜延玉还一脸纳闷地问杜延慧,“怎么你这弟弟见人就跑,好没有礼貌啊!”

杜延慧捂唇咳嗽了几声,这才略带歉意地看向萧怀素两人,“两位妹妹也别恼他,延德是这性子,当初在十八房听说还不会说话,过来咱们这才稍好些,偶尔也会叫叫人,比起当初好上太多了。”

杜延玉瘪了瘪嘴,凑近了杜延慧,悄声道:“延慧姐,既然你们要过继,也该找个稍微像样些的,像延德这样…”有些迟疑道:“今后还不定能撑起你们家的门户呢!”

“咱们也是没办法了!”

杜延慧双手一摊,面色也很是无奈,神色间更是蕴着一抹感伤,“我与爹爹都是药罐子,指不定哪一天就…到时候留下娘一个人可不行,村里的人知道咱们家里这份境况,谁愿意过继儿子到我们家来?也就只有十八房的延德。”说摆又摇了摇头,一脸地感慨,“不管延德今后怎么样,只要他还活着,就能管着我娘的死活,也不至于到时候祖产祖田都被族里给收了回去。”

杜延慧这是做得最坏的打算,若是她和她爹都没了,她娘可得不到杜家的产业,有杜延德在,他们好歹能守着这半片瓦过活。

萧怀素也有些难过,看着杜延慧青瘦的脸庞,忍不住便握住了她瘦骨嶙峋的手掌,“延慧表姐也别那么悲观,天无绝人之路,指不定哪天你和十七表叔就好了起来…”

“表妹说得对!”

杜延玉也跟着点头,“延慧姐今后也别总窝在屋里了,开春了等天气好些咱们便出门走走,总窝在家里没病都成有病了。”

杜延慧笑着应了一声,只是那笑容略显苍白,映在她毫无血色的小脸上,看着便让人有些不忍。

“延慧姐真可怜!”

杜延玉离开时还连连感叹,不过这就是人的命,谁都改变不了。

“那咱们今后就多来陪陪延慧表姐吧,我看她一个人也孤单了好久。”

萧怀素这样说着,目光忍不住回头望去,果然见着那窗户支起一角,杜延慧的目光望了过来,对着她们含笑点了点头,眸中有着一丝羡慕与几分不舍。

萧怀素对着杜延慧挥了挥手,这才与杜延玉双双踏出了十七房的大门。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一个月过去了。

这一天,杜延昭兄弟几个照例去了族学里读书,可是下午归家时个个衣服都破烂不堪,鼻青脸肿,显然是和别人大干了一场,连一向斯文的杜延昭都顶着个红眼眶出现在门前,倒是将刘妈妈吓了一大跳。

“哎哟,几位少爷这是怎么了?”

刘妈妈慌了神,想去碰这个,揉哪个,可刚一挨着,杜延昭几个痛得就躲了开去。

“妈妈快别说了,给咱们找点药油来擦擦吧!”

杜延意咧着嘴说话,唇角都染上了几许血丝。

“狗日的,下次看小爷我不揭了他的皮!”

杜延林嘴里都冒了粗口,显见他心底有多气。

“这到底是怎么了?”

刘妈妈也是满脸焦急,只能吩咐几个丫环去拿药油,自己则转去了杜老夫人屋里禀报这事,几位少爷都受了伤,这事可大可小,是绝对瞒不过去的。

等杜延昭几个出现在杜老夫人跟前时已是梳洗了一番,换了身整洁的衣裳,只是虽然擦了药油,可依然看得出脸上的伤。

“几位表哥,你们这是…”

萧怀素也很是惊讶,特别是见着伤得最重的杜延意,她心里特别不是滋味。

有杜延昭看着,杜延意也不是是非不分的人,再说还有贼精的杜延林,他们几个呆在一起还能出什么事?

“大哥!”

杜延玉也是几步踏前,将杜延昭看了又看,满脸的不可置信。

若说杜延意与杜延林打架她还信几分,可杜延昭…这是百年不遇的好好先生,遇到谁都不会妄动肝火的。

也幸得杜延云的脚才刚刚好些,没有急着下地走动,不然见到这一幕这只怕又是好一阵唠叨了。

“说吧,今天到底怎么了?”

杜老夫人扫了几个孙儿一眼,虽然心中也有些纳闷,但到底面上显得平静,她知道杜延昭做事有分寸,绝对不会怂恿着两个弟弟去打架,这次连他自个儿牵连进去,只怕不是简单的事。

“祖母,”杜延昭小心翼翼地看了杜老夫一眼,却是打定了主意不说,只咬牙道:“没事,就是不小心摔着了。”说着将头撇向了一旁,有些不敢看老夫人的眼睛。

“三个人一起摔着了,你是蒙我老太婆不懂呢?”

杜老夫人眼珠子一瞪,颇有几分威严,只是杜延昭兄弟已是见惯了老夫人这样心里倒是顶得住,杜延林却有些吃不消了,只支支吾吾道:“祖母…是族学里那些人嘲笑我们,我们气不过才…”

“喔,嘲笑你们什么?”

杜老夫人眉头一挑,面色渐渐沉了下去。

“三弟!”

杜延昭暗含警告地看了杜延林一眼。

杜延意也抬头瞥了杜延林一眼,随即又低下了头去,心底里叹了一声,不管说与不说,早晚也得传到杜老夫人耳朵里吧。

“大哥,我…”

杜延林有些委屈地吸了吸鼻子,从小到大他还没被人打得那么惨过,没想到才回了杜家村多久,竟然被一群乡巴佬给欺负了。

“你只管说就是,你大哥拦不着你,若真是你们受了委屈,自有祖母给你们主持公道!”

杜老夫人一掌重重地拍在炕几上,落地有声,连杜延昭都不禁颤了颤,再不敢给杜延林使眼色。

“是,祖母。”

杜延林这才断断续续地说道:“村里的孩子嘲笑我们,说咱们是落毛的凤凰不如鸡,还说咱们定是在京里犯了事这才被撵了回来,还说大哥明明是个举子了,却在这里跟着咱们一起读书,其中定有蹊跷…”

原来就是这事,杜老夫人摇了摇头,唇角竟是升起了一抹兴味的笑容,这才转向了杜延昭,“延昭,平日里见着你也是个懂事的,怎么别人说上几句,你就沉不住气了?”

这天下人的口何止千万,若每一个人说得都要去计较,只怕哭都没地哭去,汴京城里那些逢迎的嘴脸杜老夫人见得多了去,又怎么会受这些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