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父敲了几下便有些气喘,索性就站在了一旁,瘦弱的身板顺势靠在了壁头上。

“没用的东西!”

张母踢了张父一脚,她长得五大三粗,脸上颇有些横肉,看起来便是一副凶像,张父被她一踢,只嚅嚅地嘀咕几句,再不敢说什么。

“君儿只怕是还没回来!”

张母拍了半天的门也没有动静,料想张君不在家里,这才歇了下来,又用包袱垫在门槛上的石阶着,将就着坐。

“早叫你等会了,偏要拍得人尽皆知。”

张父嗫嗫地抱怨了两句,毕竟是教书先生还是要脸面的,刚才他便见着左邻右舍有人探出头来瞧了一眼又缩了回去,他都觉得脸上臊得慌,偏偏老妻还拍得越来越大声,让他想气都没处发去。

“我拍自家的门关别人什么事,难道谁还敢说我不成?!”

张母哼了一声,却并不在意,只着意打量着这四周的环境,不由啧啧道:“果然是京里的地方,巷子就狭小逼仄,哪里有我们乡下地儿宽敞,这小小的一间院子就花完了咱们所有的积蓄,想想都心疼。”

张君给张母写了信后,张母便变卖了乡下的房子和祖田,一门心思奔着儿子来,如今也就指望着儿子能够出人头地,也不枉费她将所有的钱财都砸在儿子身上。

“京里怎么能和乡下比,这可是天皇老子住的地方。”

张父斜着睨了张母一眼,暗叹她没文化没见识却偏偏要自曝短处,他不敢说出口来,怕又要挨老妻一顿好打,当然也是他堂堂男子汉不跟这女人一般计较。

俩人正说着话,便见巷子的另一头有一青衣丽人缓步而来,近了正好停在他们家门口。

张母赶忙将张父拉了起来,眼前的女子眉眼细长,生得端丽,气质也好,看那一身杭绸的裙子可比他们俩这一身粗布好上太多了。

“你们两位是…”

青梅有些诧异地看着眼前的一男一女,穿着粗陋,长相也算不得文雅,怎么会端端守在张君家门口,莫不是…

近看那男子已近中年,面容清瘦,留着一缕短须,可眉眼依稀与张君有几分相像,女子倒是浓眉大眼,长相显得有些彪悍,青梅便试探着问道:“两位…可是张公子的父母?”

“姑娘认识咱们家君儿?”

张母一喜,便上前拉着青梅的手看了又看,不由点头笑了,“长得真是标志,这京城的姑娘就是水灵!”

一句话说得青梅有些不好意思地红了脸,只福身一礼道:“青梅见过张老爷,张太太。”

“青梅姑娘,这名字也取得好。”

张母拉着青梅的手就不肯放开,儿子信中大致说了他是看上了哪家大户的姑娘,如今青梅在他们跟前一露脸,张母自然就以为是她,热情地不得了。

“张太太过奖了。”

青梅有些羞怯地想抽出手来,可张母攥得用力,她一时半会根本没法摆脱出来,连脸都涨红了。

还是张父在那里轻咳了一声,“孩儿他娘,快放开人家姑娘,你那把子力气小姑娘可吃不消。”

张母哼了一声,又瞪了张父一眼,这才不情愿地松开了手,在青梅白皙的手背上瞄了一眼,道:“姑娘这手就是嫩滑,哪像我们做管了粗活的人,这掌心上都生了老茧,可把你磨痛了吧?”

“不碍事的。”

青梅摇了摇头,虽然心中有些鄙夷,但看在张君的面子上她到底还能忍受。

“请问张公子不在家吗?”

青梅记起了到这里的目的,将手中的提着的食盒给递了过去,笑道:“府中做了些点心,便送了些来给张公子尝尝。”

“哎哟,是什么好点心?”

张母说着就要揭开来看,张父快一步拉住了她的手,有些尴尬地笑道:“乡下妇人没见过世面,姑娘还请别放在心上。”说着又转头对张母嘀咕了几句,张母这才讪讪地收回了手。

夫妻俩又对青梅道谢,甚至留她一道吃晚饭。

青梅赶忙摆手,又道:“府中还有事,这就先走了,等下次再来看望二老。”说着又福了福身,这才转身离去。

张母望着青梅的背影,不由感叹道:“这姑娘长得真俊,咱们君儿有眼光。”

张父却觉得有些不对,“君儿不是说他看上的是哪家大户的姑娘,可我看这青梅好似作的丫环打扮,并不像小姐…”

“喔?”

张母这才反应过来,实在是乡里头就没人穿得这样鲜亮,难得见到这样的丽人对他们这般客气,她一下就晕了头,此刻回味一下,不由抚掌笑了,“是了,丫环都长得这般标志,那小姐不是更赛天仙,咱们君儿真是有福气!”

张父却不像张母这般乐观,只摇头道:“咱们家的身份怎么配得上大户人家的小姐,孩儿他娘,趁早泄了这心思吧!”

“怎么不配?”

张母不服气地梗了脖子,一指戳在张父的额头,那力道之大戳得他一下便撞在了墙上,“咱们君儿生得好,又有学识才干,指不定今年秋试便能考上举人,到时候不知道有多少大户人家指着抢他当女婿呢!”

张父揉着撞得发疼的肩膀,不想再与张母争辩,当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索性闷头坐在一旁再不搭腔。

俩人直坐到晚霞都散了才等回了张君。

张母早已经饿得受不了,幸亏有青梅送来的点心,足足被她吃了一大半,又给了张父几小块,剩下的都要留给张君,可怜张父一个大活人饿得肚皮都打鼓了,只能对着食盒一口一口地咽着唾沫。

张君正携着一阵酒意而来,走到一半还打了几个酒嗝,洒意上面衬得一张俊脸红红的,今儿个他跟几个同窗去参加了诗会,兴致正高,还有从“怡红院”请来的几个姑娘作陪,红袖添香,好不快哉!

举步往里走去,巷子里显得黝黑了些,只有点点灯笼的微光从各家的房檐下透了出来,张君走到巷子深处,冷不防一个黑影跳了出来,吓得他差点惊呼出声,便有一双蒲扇大手扶住了他,“君儿,你没事吧?”

这声音有些熟悉,张君定了定神,半眯了眸子向前看去,这才发现扶住他的人正是他老娘,不由就笑了,“娘,你来了!”

“这孩子喝了好些酒!”

张母用手煽了煽,又唤过张父,从张君袖袋里摸出了钥匙,这才将人给扶进了屋里。

当初买这个小院子时张母也是来看过的,足足花去了他们两百两银子,连她的嫁妆本都搭了进来,就是想儿子在这能有个定所,将来在这里生根发芽,临到他们老了也到这里享享清福,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样快。

张母去厨房烧了热水,又让张父给张君擦了身换了套干净的衣裤,两老这才与儿子对坐。

“爹,娘,没想到你们来得这么快,今儿个可是好等了吧?”

张君笑嘻嘻地说道,显然酒意让他微熏,且心情大好,又说了今日诗会之事这才晚了,让两老不要介意。

张母自然不会说什么,她最宝贝的就是这个儿子,忙点头道:“你与同窗们交好作学问那是正事,咱们等等又没什么,况且也没饿着。”张父一瞪眼,怎么没饿着他眼下还有些发晕呢,张母却没管他,一指那搁在桌上的食盒,“有位青梅姑娘送来的点心,咱们俩吃了些,还给你留了几块。”

“青梅来了?”

张君笑容拉大了些,“可有杜家小姐送来的信件?”

“杜家小姐?”

张母怔了怔,摇头道:“就搁下了一盒子点心便走了,其他的都没说。”又问起杜家小姐是何许人,张君这才耐着性子解释了一通。

“不得了,竟是当朝首辅的孙女!”

张母高兴地拍着腿,一双眼睛熠熠生辉,“君儿你可真有本事,若是娶了杜家小姐,只怕这辈子都不用愁了。”

“那可不是?”

张君笑着点头,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那杜家小姐也是对我有意的…”说着便将俩人以诗信相交,互相欣赏之事都说了,这其中自然有他的刻意为之,也有青梅的牵线搭桥。

人长得俊就有这点好处,张君还是对自己颇有自信的。

张父却是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有些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这才道:“君儿,那样高的门第咱们可怎么攀得上,若是…”他越着急有些话便越说不出口,好容易给捋直了舌头,这才一字一顿道:“若是没结成亲事,可别结了仇啊!”

杜家人既然有那么大的权势,只怕翻手间便能让他们家破人亡,依张父所见这门亲事真的作不得,本就是小门小户,偏要上赶着去攀附权贵之女,最后可不要落得个竹篮打水一场空,赔了夫人又折兵。

“爹你放心吧!”

依张君所见,又有青梅的描述,他知道杜延玉是一个生性单纯的女子,更是从未识过情爱滋味,自己不过作了几首诗再夹了几片花瓣送进去便能哄得她心花怒放,这样的女子岂不好骗?

对一个女子来说什么最重要,自然是名节,眼下杜延玉已经偏向于他,他也有信心让杜家就范,不然出了这样一个女儿,杜家岂不得名誉扫地,谅他们也丢不起这个人。

打了老鼠还怕伤了玉瓶,张君只觉得他已经稳稳地吃定了杜延玉。

“还是咱们君儿能干!”

张母呵呵地笑着,又让张君把杜家人的情况拿出来与她细说了一次,哪些地方需要注意,哪些地方又要改进,两母子便在一旁细细合计了起来。

只张父无奈一叹,见劝不过这母子俩便自个儿到厨房里预备着下碗面吃,别人不顾着他,他总得把自己给填饱了才是。

☆、第【130】章 提醒

萧怀素一边看着帐目,一边听着巧儿在她跟前回禀道:“前两天青梅又出去了,神神秘秘的,连跟车的丫环和婆子都没带呢,提了食盒出去,转回来时手上就没东西了,也不知是搁哪儿,每房的东西都有数,她怎么着也要找个由头来抹的…”

萧怀素亦发觉得巧儿有话唠的潜质,派她去做这个活倒是对了。

“喔?”

此刻听到巧儿这一说,萧怀素不禁挑了挑眉,手上的动作就是一顿,连秋灵都抬起了头。

萧怀素将这事交给秋灵去办,可她屋里最活泼好动的丫环就是巧儿了,这丫头嘴皮子翻得快,讨喜又会说话,与二门上的几个婆子混得脸熟,她哥哥又是在车马房里当差的,想查谁的出行记录还不容易?

巧儿跟着点头,一双眼睛晶晶亮亮的,说起话来更是唾沫横飞,“小姐您猜青梅是去哪了?竟是去了上次咱们在瓦肆遇险的那条巷子,就是那个张公子…”

巧儿的哥哥找那个马夫喝酒套话,这才知道青梅不止去过一次。

萧怀素沉下了脸色,手中的帐本“啪”地一声便合上了,这种情况绝对不正常,要说送礼谢去一次也就够了,怎么还没完没了了?

如今回想起来她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萧怀素恍惚觉得那个张君的眼神看起来不太正派,老往她与杜延玉身上瞄,也不知道打的什么主意。

萧怀素想了想,才吩咐巧儿,“去三小姐那里找个借口把红枣给我唤来,”顿了顿又道:“记得要避开青梅。”

“奴婢明白。”

巧儿拍了拍手站了起来,做这些事情她最是擅长,果然没一会儿功夫便领着红枣来了。

“见过表小姐。”

红枣端正地给萧怀素行了礼,刚才巧儿托说是有事情找她,她这才跟了过来,可到了这里才知道找她的人竟然是表小姐,心里不禁微微诧异了一下。

“红枣,有些事情我想问问你。”

萧怀素也没有拐弯抹角,直接问道:“最近你家小姐是不是有什么异样?”

红枣如遭电击,猛然抬头,一双眼睛瞬间便红了,却还是咬着唇摇了摇头,颤声道:“表小姐说得什么…奴婢听不明白。”

萧怀素清楚记得那一日自己没有看错,杜延玉满怀春意之时红枣的眼神是担忧的,相比起青梅的平静淡然,她觉得这个丫头是更为主子着想的。

可自己这一问,红枣就说出来,难免有背主的嫌疑,萧怀素也知道她的为难之处,便循循善诱道:“红枣你当知道,将你们这些丫头派到小姐身边,除了服侍主子听从主子的吩咐以外,若是主子做了什么错事也当规劝,而不是一味地隐瞒相帮,若是铸成大错,那就悔之晚矣!”

“如此,你还是不愿意说吗?”

萧怀素抿了抿唇角,食指轻敲在桌面上,“若你不说,我就去问青梅了。”

“表小姐!”

听这一说,红枣“扑通”一下便跪在了萧怀素跟前,摇头哽咽道:“表小姐别去问青梅了,就是她做的错事害了小姐!”

“喔,是什么错事?你且细细道来。”

萧怀素给巧儿使了个眼色,她忙退到了外间守着门户,只有秋灵静静地立在萧怀素身后。

便见红枣抹了把眼泪,又给萧怀素磕了个头,这才哑着嗓子道:“还请表小姐劝劝咱们小姐,不可行差踏错啊!”这才把青梅怎么牵线搭桥,又把张君写的诗信送到杜延玉跟前的事说了一通。

杜延玉本就是纯情小姑娘,哪里受得了这般的诱惑,又加之青梅在一旁诱导,她亦发觉得张君人品端正相貌不凡,且还救过她们,便更有可取之处了。

青梅又添油加醋,说若是这一次张君顺利通过了秋试也算是小有前途,这样的有为青年放到杜家的门前也不算是寒酸,什么定能成就美事之类的,种种话语在未出嫁的姑娘听来都有些不堪入耳。

萧怀素面沉如水,眸中却有着酝酿的风暴,只哼了一声,重重一掌拍在桌上,“这贱婢怎么敢?!”

“表小姐,奴婢知道青梅是被猪油蒙了心了,也不知道那张公子给她灌了什么迷药,这才在小姐跟前乱说,偏偏小姐还就信她,竟然也给张公子回了诗信,这一来一回已经打了几回交道了…”

红枣一边说一边抹泪,“小姐又听不进奴婢的劝,比起青梅来已是疏远了奴婢。”

萧怀素一听张君这作为便知道他起了攀附权贵之心,杜延玉又生性单纯,怎么不是他最好的下手对象?

真是哪里都不缺这种男人,自己不努力,就想凭借着女人上位,对这种人她尤其唾弃。

从前便知道杜延玉有些缺心眼,没想到这般简单便被人给哄住了,如今若是她一力阻止,指不定连自己都要被杜延玉给排斥。

怎么做呢?

萧怀素咬了咬唇蹙眉深思,必须要想出个万全之策,一击即中,不然拖泥带水到时候事情不成反倒让姐妹生了嫌隙。

这样想着,萧怀素便又向红枣问道:“依你看,青梅这样帮着张公子,她自己有什么好处?”

若是撺掇着主子做错事,被王氏或是杜延玉的其他长辈知道了定不会饶了青梅,可青梅又怎么会有这样大的胆子做出这种事来,定是有什么驱使着她。

红枣想了想,这才有些迟疑道:“奴婢也不知,只是有一次见着青梅回了屋,奴婢就偷偷瞧了一眼,见她正在更衣,原本想要走开,却见着她的肚兜带子断了,胸口上还有个红印…”说到这里又抬头看了萧怀素一眼,面颊微红,声音更是压得很轻,“奴婢记得那个肚兜是奴婢新做的,当时做了两个奴婢与青梅一人一个,那带子做得很结实,若不是使劲拉扯应该是不会断的…”

这话便透露出些许意味了,若是说青梅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在场的人只怕都不会相信。

红枣咬了咬唇,等待着萧怀素定夺。

萧怀素眸光一黯,沉吟道:“依你这样说,必定是这张公子与青梅有些什么,或是他们俩人已经…所以青梅这样帮张公子,也是为了自己的今后打算。”

这样就说得通了,青梅是看上张君了,这才一力相帮,又指望着张君成事后收了她做个姨娘,丫环能走到这一步已经不容易,若是将来生个一儿半女的那也是主子了,再有杜延玉这个好说话的主母,怎么着也能衣食无忧地过一生。

“这贱婢就指着我三表姐好欺负,这才敢和着外人设计她?!”

萧怀素恨恨地咬牙,对于这种卖主求荣的人怎么处罚都不过分。

秋灵在这时适时地开口道:“小姐,青梅的老子娘都在外院当差,有个弟弟还不满十岁,如今还没领着活计。”这就是将青梅家里的情况给说透了,拿捏住她的家人,也是拿住了青梅的命脉。

萧怀素点了点头,对红枣道:“你就在咱们这先歇歇,等着眼睛不红了再回去,这事先不要对外人说起,等我想到办法再告诉你。”

“是。”

红枣应了一声,又对着萧怀素磕了个头,“只要表小姐把小姐给拉出来,让奴婢做什么都愿意。”说完便退着出了门,巧儿又将她领到抱厦里坐去了。

萧怀素这才吩咐秋灵,“将青梅连同她的家人都给我盯紧了,若有什么动静要及时报给我知道。”

秋灵点头应了一声,见萧怀素垂眸不语显然是在想事情,便将桌上的帐本给收了,又给她换了杯热茶,这才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萧怀素琢磨了一阵,便起身换了衣服,她要亲自去杜延玉那走一遭。

秋灵自留在院子里理事,萧怀素只带了不多言不多语的代儿,又让代儿提了一匣子点心,这才往杜延玉的院落而去。

从前杜延云与杜延玉住在一个院落里,只杜延云眼下回家待产,想着秦致远不时也会回来歇息,杜延玉便搬到了另一个小院子里,横竖她也不挑捻。

到了杜延玉的屋,难得看见她正坐在绣架面前,手起针落极认真地在绣着什么,青梅就站在一旁含笑看着,见了萧怀素来到目光微微闪动就要请安行礼,被她挥手止住了。

“三表姐这是在绣什么呢?”

萧怀素脚步轻巧地走上前来,见那绣架上绷着白绢,描摩着鸳鸯的图案,可杜延玉绣功实在不佳,说是鸭子都有些勉强。

听到萧怀素的声音,杜延玉反射性地便用手盖住了绷子,又回头瞪了青梅一眼暗责她怎么没有提醒,青梅一脸无辜委屈的表情,便听萧怀素笑道:“三表姐,你这绣的是鸭子不成?”

杜延玉看了看自己的绣作,立马便苦了一张脸,她的确绣功不出挑,想绣鸳鸯却绣成了鸭子,可在萧怀素面前她还不得不心虚地承认,“表妹好眼光,我绣的就是鸭子。”

萧怀素眼波婉转,似笑非笑地睨了杜延玉一眼,直看得她一张脸都红得要滴出水来,这才“扑哧”一笑,“想绣鸭子就绣鸭子呗,只三表姐绣功本来就不好,没得让自己淘这个神,由着丫环们做吧。”说着便拉了杜延玉到一旁坐着说话。

“表小姐喝茶!”

青梅手脚利落地给萧怀素倒了茶水,又对杜延玉使了个眼色,杜延玉微微点了点头。

萧怀素端起茶水来抿了一口,假装没瞧见俩人的眼神交流,又看了代儿一眼,代儿会意过去与青梅说了句什么,俩人便悄悄地退了下去。

杜延玉此刻也收拾起了情绪,与萧怀素话起了家常,顺手端起桌上的茶水喝了一口,“二姐快临盆了,最近走动得亦发少了,待会咱们去看看她吧!”

“好啊。”

萧怀素顺着点头,又嗔了杜延玉一眼,“二表姐是怀着孩子不方便往我那儿走动,可三表姐最近也来我那里少了,可是在忙些什么?”见杜延玉一脸紧张的模样,不用捂唇笑了,“莫不是真爱好起绣花来了?”

杜延玉横了萧怀素一眼,眉眼生波,想了想才一本正经道:“女孩子本就该贞静娴淑,女红出众,我练练也没什么不好,总不能今后的那些…那些还让丫环去绣吧。”说着便红了脸,眸中现出一抹憧憬之色。

萧怀素的脸色却是微微有些下沉,却装作若无其事地说道:“咱们这些姑娘嫁入哪户人家还用动这些闲功夫,就针脚上会两手就得了,谁还让你出挑来着?”说着又看了杜延玉一眼,“原本我不该说这些的,可三表姐你想想,凭着你的家世才貌,不说嫁到勋贵人家,一般的名门望族也是铁定了的,那些人哪敢让你做这些有的没的,只怕巴不得把你供起来,找一水的丫环好生服侍着呢!”话落轻声笑了起来。

杜延玉却是咬了咬唇,面色间有些犹豫挣扎,只迟疑道:“表妹你是说…祖母给我选的人家只会是名门望族或是勋贵之后?”

“那是自然的。”

萧怀素一脸的理所当然,“咱们这样的出身总不会配个世井小民吧?就算我们愿意,家里人也不会同意的,你以为真像话本里说的?”

杜延玉的双手都绞在了一起,细看连额头上都渗出了层薄汗,她扯了扯唇角,强笑道:“戏文里有的在咱们身边也不是没有,我听说前几年有个得中三甲的不就被安国公家相中了做女婿么?可见只要努力了,寒门学子与贵族千金还是有可能在一起的…”

萧怀素轻笑了起来,又拉了杜延玉的手拍道:“三表姐你想得太简单了,你看看咱们大周多少年了,又出过几个这样的人才,可不是谁都能金榜题名的!”

“那…那倒是。”

杜延玉的脸色瞬间便煞白了起来,连嘴唇都在打着哆嗦,萧怀素看在眼里有些不忍,却又不能不戳破杜延玉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只道:“横竖这些事情落不到咱们身上,三表姐也别想这些有的没的,安心地等着祖母给你选个好人家就是。”

萧怀素来看望杜延玉也是想探个底,若是晓之以理能让她清醒过来那便是最好不过,也不用走到那最后一步,要将真相血淋淋地剥开总是不那么让人觉着舒服的,不到万不得已她也不想走到那一步。

不过青梅那丫头却是不能留了,萧怀素眼神一黯,只等这事过去一定要找个由头处置了她。

被萧怀素这样一说,杜延玉也提不起精神再去看望杜延云,只推说自己不舒服想歇息一会儿。

见效果达到了,萧怀素也不再多留,又叮嘱她好好休息这才起身告辞。

萧怀素去看望杜延玉后还没过三天,巧儿便来禀报,说是青梅又去了张君那里,这次带了一个黑匣子小心地抱在蓝布巾子里,不知道是什么宝贝东西。

萧怀素想了想便让巧儿又寻了借口找红枣来说话,这一问可是将她给气着了,原是杜延玉这个傻姑娘将自己的几对赤金镯子并两个金项圈给了张君。

“因什么事要给他送这些东西去?”

萧怀素沉着脸,杜延玉真是太傻了,连这骗财骗色的伎俩都看不出来,亏得她那日给杜延玉说了一通,敢情这是完全没有听进去?

红枣看了一眼萧怀素,小心翼翼地回道:“说是张公子的老师过寿,小姐便拉了这些东西给他,让他找人溶了打个寿星翁。”

“他的老师过寿关三表姐什么事?!”

萧怀素咬了咬牙,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几个丫环见她发了火,都屏息静气地不敢出声。

萧怀素沉着脸思忖了一阵,才吩咐秋灵道:“去外院找个机灵点的小厮到五城司衙门找六爷,让他得空了过来府中一趟,我有要事找他。”

秋灵应了一声,转身便出了门。

萧怀素又转头吩咐红枣道:“下次青梅若是再去张君那里,你便立马给我个捎个消息过来。”

“是,表小姐。”

红枣赶忙点了头,“若是青梅再出门,奴婢立马让人给您捎个信来。”

萧怀素眸色一黯,袖中的拳头捏了捏,事已至此,未免事态恶化下去,怕是只有这么做了。

------题外话------

昨天带孩子去看病,回来赶得字,遇到这种事情最忧心了,明天如果她好些了我再多写些,谢谢这段日子以来给本文送礼物投票留言支持的亲们,谢谢。

☆、第【131】章 入瓮

听说萧怀素有要事寻他,宁湛不一会儿的功夫便赶到了杜府,照例去拜见了杜老夫人与王氏,这才往萧怀素住着的小跨院去。

五月的天已经日渐暖和,萧怀素让人在院子下的凉藤架下摆了桌椅,又准备了上好的瓜果点心,如此齐备后才拿了一本书坐在藤椅上打发时间,可心思却放在了杜延玉的事上,以至于当宁湛到了后,她手中的书还只翻开了一页。

宁湛曲指一弹,一片叶子顺势落在了书页上,萧怀素微微一惊,抬起了头来,宁湛的大手顺势在她额前的流海上轻轻一揉,“想什么呢?”

“六哥!”

萧怀素扯了扯唇角,只是心中有事,这笑怎么看都有几分勉强。

宁湛不由皱起了眉头,坐了下来问道:“什么要紧事解决不了,若是要我做的,你尽管说就是。”

萧怀素想了想,还是将杜延玉的事情说了出来,当说到张君时,宁湛的眸色显然深沉了几分,他就看那个斯文书生不顺眼,所以那日根本不爱搭理他,没想到这人竟是主动勾搭上了杜延玉。

“你三表姐没长脑子么?”

宁湛哼了一声,“往日里看着是个挺聪明的,这种私相授受的事也做的出来,就不怕人逮到把柄毁了清誉?”或许还会牵连上萧怀素,所以他这才不喜。

萧怀素白了宁湛一眼,这种事情他还做少了吗,也只会说别人。

宁湛像是明白她心里的潜台词,双手一摊颇为无赖道:“咱们这是未婚夫妻,亲近一点怎么了,家里人也只有希望咱们好的。”

“是,说不过你。”

萧怀素轻哼了一声,被宁湛这一插科打诨心情这才渐渐好了些,便又听得宁湛问道:“你想怎么着?若是要找人把张君废了也容易…”

“不!”

萧怀素摇了摇头,面色沉沉,“若是咱们私下里处置了张君,被三表姐给知道了也是不好,我是想让她彻底断了这心思,认清楚那是个什么人!”说着咬了咬牙,那样的男人如何配得上杜延玉,她一定要揭露张君的真面目,让他显形于人前。

“好,你怎么说我怎么做!”

宁湛答应得干净利落,对付这种骗女人的男人,他丝毫不会心慈手软。

萧怀素想了想,才道:“六哥,我需要你派两个人去看住张君,我要随时掌握他的动向,然后…”附耳与宁湛说了几句,他听得连连点头,“行,就这么办,只是我觉着太便宜这小子了。”

“无妨,”萧怀素却是摇了摇头,“先解决眼前的问题,让三表姐能抽身出来,今后怎么对付张君咱们慢慢来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