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好啊!竟然遇到一个同道中人,况且,看追电此刻的笑容,竟是那般的无害,安宁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苍翟,眸中带着询问,这个苍翟,竟然事先也不说一声,害她出了这么个丑,瞧他那看好戏的模样,他是早知道自己在茶杯中下了毒,巴不得自己和追电较量一番吧。

苍翟接收到安宁的视线,却是别开眼,他又如何看不出安宁眼中的质问?他不告诉她,是因为她事先没问啊,况且,自己也确实想看看,这两个都善使毒的人遇到一起,谁会更胜一筹。

当然,他也是知道,他们都是自己人,是绝对不会可能有什么意外发生的。

正是因为明了了这一点儿,他才能如此泰然自若啊。

“追电,休得无礼。”追风身为追电的哥哥,又如何能不知道追电的心思,他听说过王妃善毒,方才,他也看出了王妃做了手脚,他为难是因为害怕弟弟喝了中毒,又害怕弟弟不喝,违逆了王妃的意思。

现在,追电喝了没事,看来,王妃所下的毒,倒也没有为难追电的意思,追电善使毒,对于普通的毒药,他自己也是能够化解的,现在他没事,化解了就化解了吧,可这追电竟然还想动起王妃的主意来了。

王妃的主意,尤其是他能够动的?他素来唯恐天下不乱惯了,可这世上,不是谁的虎须都能够拔的。

追电如此无礼,他自然要阻止,不然到时候闯下了祸,这一次的烂摊子,怕连他也收拾不了啊。

只是,他刚开口阻止,安宁便笑了,“追风,追电是礼尚往来,又怎会无礼?追电,既然你要替我斟茶,那我不喝,倒显得我没理了。”

既然追电都发出战帖了,她怎能不接?况且,苍翟还坐着等着看好戏呢,她又怎能让她深爱的丈夫失望?

挑战她么?她倒是很有兴趣呢!她也想看看,追电用毒和解毒的手法,到底有多精湛,这是同道之人的切磋,和对敌人使毒,那又是另外一种感觉了。

想着接下来二人的较量,安宁身体的血液好似沸腾了起来。

得到了安宁的允许,追电的眼睛也是一亮,八骏之中,追风是个乐痴,那么追电,便是一个毒痴了,能够有人和他切磋,这人还是王妃,他的半个主子,更是让他激动万分。

快速的走到一旁,重新拿了一个茶杯,缓缓将其斟满,随后恭敬的递到了安宁的面前,“王妃,请喝茶。”

安宁挑眉一笑,接过茶杯,看着杯中茶水中晕染开来的一抹红色,赞许的对上了追电的含笑的双眸,“阿芙蓉和曼陀罗混合而成的毒药,三比一的配比,追电,你是想迷惑我的心智么?”

安宁是说着,同样在追电的眼中看到了吃惊和赞许,随即敛眉,一口将杯中的茶喝了下去,“好茶,追电斟的茶,也果然香醇得很,不仅有茶香,还有阿芙蓉的清香,以及曼陀罗花的幽香,这样搭配在一起,还真是绝妙。”

安宁放下了茶杯,拿出一方锦帕,擦了擦嘴唇上残余的茶水,过了片刻,神色都没有丝毫的异样,追风终于是松了一口气,苍翟则是微微一笑,而追电却是眼睛一亮,王妃不仅能够一眼看出茶中是什么毒,甚至将成分与比例都说了出来,在那一刻,他就已经知道,这毒是难不倒王妃的,心里浮出一丝真切的赞许,他自认为用毒精湛,就连着一味毒药,他也是花了好长的时间,才配制出解药,可王妃这么片刻便知道,这毒药该怎么解。

至于解药的配料,他们这些善毒的人,身上除了带毒药,必要的解药也是不会少,甚至,连一些常用得到的成分,身上也是找得到的,而方才王妃解毒的片刻,正是在她用锦帕擦拭嘴角的时候完成的吧。

苍翟看安宁完好无事,眼里的笑意更浓,这似乎早就在他的意料之中,昀若可是替宁儿找了不少珍稀的材料呢!想到昀若,自从来到北燕国之后,他就一直不见踪影,昀若的高深,就连他也捉摸不透,要不是知道昀若是真心的对宁儿好,他又怎会容许昀若追随他们来北燕?

他记得最初见昀若之时,昀若脸上虽然时常挂着笑意,但是,那笑容却是冰冷的,就连看宁儿之时,也依旧不改冰冷,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昀若在面对宁儿的时候,那笑容却多了些微的温暖。

目光落在安宁的身上,若不是知道宁儿心中只有自己,他怕要化身为妒夫了!

苍翟想着,无奈的笑笑。

而这边,安宁的注意力依旧在追电的身上,好不容易遇到切磋的对手,她可不想这么快的便结束了,手腕儿翻转,安宁的手中多了一根银针,迅速的激射而出,追电啊的一声,感觉手臂轻轻一痛,追电感受到身体里似乎有一丝异样从手臂处蔓延开来,心中一怔,立即一把撕开了手臂上的布料,这不撕开还好,一撕开,倒是让追风和追电二人同时倒抽一口凉气,不为别的,只因为,那手臂在那片刻的时间,已经变得全体铁青,没有一处完好的肌肤,那青色一大块,还在往手臂上朝着肩膀的方向蔓延。

“追电…”追风平日里处事严谨,但对于这个弟弟,他确实时常的不放心,看到他此刻的模样,顿时慌乱了起来。

安宁和苍翟却只是淡淡的看着这一切,似乎是想等着看追电怎么解决眼前的难题,安宁这一次,可是没有手下留情啊,她想探追电的底,便也只有用这样的方法了。

追电快速的点了自己的穴道,似乎是减缓那药力急速乱窜的速度,心中骇然,立即在怀中好一番翻找,终于找到一个瓷瓶,眼睛一亮,快速的将瓷瓶中的药丸倒出一颗来,放入口中,赶紧吞下。

这可是他的保命丸,花了好大的精力,总共才弄出那么三颗,他从来都没有舍得用,可是,没想到今日倒是**用上了,追电在心中哀嚎,不用没办法啊,王妃可是没有留情啊,这不是把他往死里整么,他可是王爷的属下啊!

他可不能没了性命,所以,再舍不得,也只能用上,在他们三人的视线之中,追电大口大口的呼吸着,方才的那份从容镇定,顿时不见了,心中甚至还有些后怕,方才若不是他反应得快,他的半边身体都怕已经变青了吧!

王妃啊王妃,看来,他追电是小看这个王妃了,是啊,能够让王爷看上的女子,又怎会没有几斤几两?

追电渐渐地平息了下来,一旁担心着的追风也松了一口气,追电手臂上的青色渐渐的退去,胳膊又恢复成了原来的模样。

不过,这时间却是过了一盏茶的功夫。

安宁看着追电,嘴角扬了扬,不错嘛!想到追电方才吞进去的那颗药,那药丸,应该可以解不少的毒吧,这个追电,连她的练制的秘药都能够解,还真是有几分本事的,看来苍翟对着八骏的**,是极其用心了的啊。

“滋味儿如何?”安宁淡淡一笑,丝毫没有掩饰她的故意,房间里的几人,都是聪明人,在她端上第一杯茶的时候,这事情就已经摆在台面上了,大家也都听到了追电向她的挑战,若是再掩饰,那就显得怪异了。

追电扯了扯嘴角,“还好,属下发现,属下的皮肤若是变青了,也是美男子一个。”

追电佩服安宁所用的毒的厉害,但是,他的心里却是没有那么容易福气的,王妃有厉害的毒药,难道他就没有了么?眸光闪了闪,这一回合,他算是没输,那么就看王妃能不能招架得住他的回击了。

追电身形一闪,几乎是一眨眼的时间,人便已经到安宁身旁,就连追风也没有察觉到他的举动,苍翟虽然察觉了,但他知道,这是属于追电和安宁二人的切磋,他若是插手了,宁儿怕也会不高兴了。

一层薄薄的粉末从安宁的面前撒开,便是安宁察觉到他的意图,很快的闭了气,但那粉末却依旧快速的吸进了安宁的肌肤之中。

追电迅速的后退了几步,恭敬的抱拳道,“王妃,方才属下无礼了。”

安宁挑眉,似乎能够感受得到那药力在肌肤之中扩散,但安宁却依旧不慌不忙的从怀中拿出一个瓷瓶,往手心倒,安宁想到方才追电的那个瓷瓶,看那模样,他好似很珍惜里面的东西,如果她猜的不错,那瓶子里面的药丸,应该不多吧,那么…

安宁的眼里划过一抹诡谲,故意不着痕迹的用力了些,她这一用力,瓷瓶中的药丸便哗哗哗的滑出了瓶子,倒在掌心之中,那一大把,就好似糖豆一般。

追风和追电自然是知道那药丸应该就是解药之内的,更或者,这药丸,还能够解不少毒,可是,竟然有这么多…

“哎呀,瞧我不小心的,快,王爷,替我把这剩下的收起来,哎呀…掉了几颗呢!罢了,掉了就掉了,不要便罢。”安宁掩饰着她的故意,不过,以苍翟对她的了解,便是她的掩饰能够让追风和追电无法察觉,但苍翟却是了然于心的。

嘴角扬起的笑意更浓,一边听着安宁的话,替她将多倒出来的药丸收进瓷瓶中,安宁则是不慌不忙的拿了一颗,丢进口中,咽了下去。

整个人自始至终都极尽优雅,跟个没事儿人一样,追电眸光闪了闪,方才他所用的,是他新研制出来不久的得意作品,记得上次有人中了此毒,那受尽折磨的样,可是让他极其兴奋啊,可是,王妃却…

目光落在王妃的瓷瓶上,想到方才王妃的话,嘴角更是忍不住抽搐,王妃还真的将那东西当糖豆了么?那可是救命的药啊。

他们各自心中都明白,虽然这一次,二人都没有中了对方的毒,但在反应上看,安宁是完胜了追电啊。

正在追电满心黯然之时,安宁缓缓开口,“怎么样?追电可服了?可还要继续?”

“服?”追电皱眉,除了主子,他这辈子还真是谁都不会服。

单单是这个字,安宁就听出了追电的答案,这语气,分明就是不服啊。

安宁起身,这一起身,倒吓了追电一跳,追电下意识的退后了一步,好似安宁身上沾着剧毒一般。

安宁见他的反应,禁不住好笑,呵呵的朗声道,“等会儿我再问你这问题,希望你能给我一个满意的答案。”

不服么?既然不服的话,那么,她自然要让他心服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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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为何,追电竟觉得有一道寒意,在心中窜了出来,让她满意的答案?臣服么?

追电对上她的视线,立即掏出瓷瓶,将剩下的两颗药其中的一颗丢入了口中,满身防备的看着安宁,他的举动,安宁见了只是挑眉一笑,不以为意的摇了摇头,目光落在不远处的香炉上,眼底隐约有诡谲闪烁着,安宁在三人的目光之中,缓缓的走向那香炉,不知道在那香炉上撒了什么,原本的檀香渐渐的被一种奇异的香味儿压了下去。

那香味儿浓郁,却不会让人感觉到腻,让人乍一闻,甚至禁不住爱上那味道,苍翟和追风闻着那香味儿,顿觉心旷神怡,不过,他们却都纳闷儿了,她这是在干什么?她仅仅是换了一种香料而已么?不,绝对不可能这么简单,这怎么可能只是普通的香料?

可是,既然不是普通的香料,那为何他们闻了这香味儿,却没有丝毫异样?只是,真的没有丝毫异样么?安宁将苍翟和追风的神色之间的疑问看在一眼里,不过,却依旧是一派闲然的模样。

渐渐的,房间中有人开始发生了变化,追电皱了皱眉,感觉到身体浮出一丝异样,慢慢的,那异样越来越明显,渐渐变成了痛感,甚至让他觉得整颗心都纠在一起,好似被一只手握着一般,就连呼吸也有些不畅,好似要窒息了一样。

“啊…”追电终于是忍受不住那不断而来的绞痛,那绞痛开始从心口处蔓延,甚至让连血液都好似变成灼热难耐的岩浆,熨烫着他的身体。

问题是出在这香味儿上,在场其他的三人都确定这个猜测,这是什么毒药?为何苍翟和追风他们都没事,而独独他追电,一个人中招了?

追电慌了起来,他事先吃过能够解百毒的解药,可是为何…

追电眸光闪烁着,将身上剩下的那一颗解药也吞了下去,他静静的等待着自己好转,可是,吞下了那一颗解药之后,他却好似更加难受,整张脸亦是变得通红,整个人好似被一团火包围着。

追电紧咬着牙,不断的想着办法,将自己身上的解药,全都拿了出来,不过,他还没有一一试验,安宁的声音便在房间中响起,“别费劲了,你的那些解百毒的药,起不了作用。”

安宁十分满意的看着追电的反应,似乎是在等着他求饶,这个追电,看似好玩,但却是一块硬骨头,追电紧咬着牙,他不笨,她又如何能不知道王妃想要的是什么?她要的是自己臣服,可是…

追电似乎不信自己解不了这个毒,四处翻找着,复又吞下了两颗不知道是有什么功效的药丸,但是,便是这样,也没有解了他此刻的困境。

苍翟看着追电做着困兽之斗,眸光微敛,八骏都是他的属下,每一个人外表怎样,本性怎样,他都了如指掌,以追电的性子,表面上看似最不在意的,但是,骨子里的那份倔,却一直都没有改变过。

目光落在安宁的身上,嘴角扬起一抹笑意,或许,追电要的就是一次这样的教训。

追电紧握着拳头,强忍着整个身体的煎熬,看着那小侍卫脸上无害的笑意,他的心中一动,差一点儿便要向她求饶,对她臣服。

“追电,你现在是不是感觉身体像被火烧一样难受?”安宁嘴角微扬,看着追电眸中的挣扎,继续说道,“现在是感觉像被火烧,只要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你的身体便真的会被火烧了,最后化成灰,所以,你不用急,你还有一炷香的时间可以解毒。”

追电眸子一紧,真的被火烧?王妃说的话,绝对不是开玩笑的,因为,他现在已经感觉他的身体温度越来越高,就连整个脑袋都有些糊涂了。

“不过我倒是要提醒你,你知道为何你在吃了另外一颗解药之后,身体会更加难受么?”安宁挑眉,话落,果然看到追电眼里闪过一抹震惊,安宁他的疑问看在眼里,“因为,你的解药中,有一味材料,正好是我这毒药中的药引,在你那里是解药,在我这里,可就成了毒药了。”

原来如此!所以,在场的人都闻了那香味儿,但却只有他一人中毒,是因为那一味药引的关系?那香料该是配上那味药引,才能发挥作用。

追电没有想到,自己竟然是这么栽的,这个王妃,果然是有些本事的,他也不去追究王妃是如何得知他的解药中有那一味材料的,因为对于一个用毒之术高过他的人,他完全相信,她有那个本事用他的方法判断出他刚才吃下的解药中,大概有哪些成分。

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气,追电砰的跪在地上,“王妃,属下服了。”

他确实服了,因为,他自认解不了这个毒,同样,也无法用这样的手法下毒,王妃确实比自己强。

是啊,王妃若是没有本事,又怎会得到王爷的青睐呢?

安宁挑眉,满意的一笑,“这个答案,我很满意。”

说着,安宁从怀中拿出一颗解药,抛了出去,焦急的去接那颗解药的不是追电,而是追风,追风拿到解药,立即送到追电的面前,塞入他的口中,“你给我记住今天的教训,以后若是再敢忤逆主子,你的这条小命,我替主子取了。”

虽然凌厉,但那份关切,却是让安宁和苍翟皆是满意的挑眉。

吞下了解药,仅仅是过了片刻,追电便恢复如常,不过,却已经没有了方才向安宁发出挑战之时的那份傲然,眼里有的是佩服。

“属下方才无礼了,请王妃责罚。”追电拱手道,好似变了一个人一样,安宁倒也见怪不怪了,不过,他怕是应该服气了。

安宁坐回到原来的位置,“责罚就免了吧,就当是我给你的见面礼了。”

苍翟呵呵一笑,拉着安宁的手,放在手心摩挲着,他的这些属下,都忠心耿耿,但每一个都是有个性的,宁儿能用自己的本事,让他们臣服,那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接下来的时间,苍翟询问了许多关于北燕三大望门产业上的事情,安宁在一旁静静的听着,发现,追风和追电两兄弟以裘公子的身份,从十年前开始,就已经开始打入了北燕国,他们负责的是经济,北燕三大望门各自的产业链条,都是纷繁复杂,并且,渊源颇深,这十年间,裘公子一点一点的扩大着名下的产业,到如今,成了北燕国另一方的商业新贵。

对三大望门来说,裘公子是一个很好的合作伙伴,而他们,也都是互惠互利的关系罢了,若是安宁料得不错,可能不到最后一刻,三大望门都不会知道,他们渐渐所依赖的商业伙伴,会是在最后关头釜底抽薪之人吧。

安宁看着三个谈得认真之人,嘴角扬起一抹笑意,她也发现,在谈正事的时候,追风和追电二人的表情神色如出一辙,就好似一个人一样,难怪他们二人能够将一个人演丝毫不漏破绽。

“主子,可否需要属下将那些受过裘公子恩惠的江湖中人召集到昌都,属下担心主子只身在昌都,安全…”追风试探的问道。

裘公子之所以会时不时的在极乐园中一掷千金,用抛绣球的方式,选择宾客,那么多的人当中,能够抢到绣球的人,又岂是泛泛之辈?并且,除了宴请,还有裘公子会满足宾客一个愿望,这一点也成了许多人趋之若鹜的理由,一般来抢绣球的人,都是对他有所求的,而他正好利用他们的有所求,来和他们达成良好的关系,在他满足了每一个宾客的愿望之时,都会和那人订立一个约定,那便是,作为回报,那人也必须提他做一件事情,至于什么事情,裘公子有需要的时候才会告知。

通过这种方法,裘公子暗地里网络了不少的能人,江湖中人,商场老手,甚至连北燕官场的人,也不占少数。

他所做的这一切,都是按照主子的部署,一步一步的执行,目的就是尽可能的壮大势力,只要裘公子一声令下,他们都相信,有许多人都会站出来,为他们所用。

苍翟眸光微敛,“不用,突然出现许多江湖中人在昌都,倒还会让人产生怀疑。”

“是,主子。”追风和追电齐声道。

苍翟又交代了二人一些事情,没有多留,便带着安宁出了极乐园…

之后近两个月的时间内,整个北燕国昌都,似乎都处在十分平静的环境之中,那些得知苍翟回北燕,又将苍翟视为威胁的人,都没有来找过麻烦。

不过,在两个月刚到头的时候,昌都却是传出了一件大事——北燕三大望门之首的凤家新任当家人要在三日之后,举行当家人授权仪式。

所谓授权仪式,便是当着族中所有人的面,接手当家人的印玺,接受印玺之后,便是被所有人承认了的当家人的地位。

凤家老爷子中风的消息,曾经传得沸沸扬扬,本来世人都以为,凤老爷子中风之后,凤家必定会乱上一阵子,可是,外界看来,却是一片平静。

不过,看似平静,就真的平静吗?那可不尽然,至少据安宁所知,这两个月的时间内,凤家的某些人可是到处奔走得很积极。

苍翟坐在房间里,看着摆在桌子上的邀请帖,这是凤家派人送来的,三日之后,凤家新任当家人授权仪式,观礼的邀请帖。

同样,收到这个邀请帖的,还有三大望门之中其他的两家,詹家和墨家自然是少不了的,就连北燕皇帝的御书房内,也摆着一个,以凤家在北燕国的地位,凤家的新任当家人上位,饶是北燕皇帝,也要出席的,并且那印玺,还得由皇上亲自授给新任当家人。

有些人或多或少猜得到,凤家的新任当家人,无非就是凤倾城和凤家二老爷凤裕,但二人终究谁会在这当家人的争夺中拔得头筹,那就不得而知了,因为,凤家的各个长老,会以投票支持的形式,在授权仪式上,当着各个宾客以及皇上等这些见证人的面儿选举出来。

凤家。

凤老爷子的院子里。

房间中,凤老爷子依旧躺在床上,双目睁开,那张老脸,时不时的抽搐着,原本那个矍铄,不可一世的凤家当家人,此刻看起来,竟满是萧索。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眼角滑落了一行泪水,泪水沿着皱纹,没入了耳朵里,便是想擦,都动不了。

突然,门被推开,一抹白色的身影进了房间,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凤家大小姐凤倾城,这些天的积极奔走,加上心中的担忧,她整个人憔悴了不少,原本那靓丽的眉宇间,此刻被一股愁云遮盖着。

凤倾城走到床前,看着躺在床上的凤老爷子,眉心皱得更紧,“爷爷,你为何在这个时候倒下?你知道吗?二叔…二叔他自信满满,对于当家人的位置,他志在必得,倾城该怎么办?那些长老表面上好说话,但是一个个都是唯利是图的主,倾城得知,二叔可是给了他们不少的好处。”

凤倾城一想到此,心情就低落至极,难道真的就眼睁睁的看着凤家当家人的大权落到了二房的手中?不,她不甘心,因为她知道,只要二叔掌权,那么,她凤倾城便永远没有翻身之日。

“爷爷…你说,倾城该怎么办啊?”凤倾城浑身充满了无力感,趴在床沿上,紧咬着牙,不知该如何是好,此刻,她沉浸在担忧与不甘之中,甚至连房间之中何时多了一个人都不知道。

“我可以帮你。”来人坚定的开口,声音不大,但却让凤倾城一怔。

凤倾城看向来人,只见那人一袭白衣,面上戴着面纱,不过,露在面纱之外的那一道粉红色的疤痕,却是让凤倾城一眼就看出了那人是谁。

“我不需要外人的帮忙。”凤倾城收起了方才的虚弱,整个人如一个刺猬,瞬间防备了起来,眸中一片冰冷,甚至连看都不屑看来人一眼。

詹楚楚好看的眉毛拢了拢,“我不是外人,我是你的娘亲。”

“哼,娘亲?你也配说这句话?我凤倾城只有死了的爹,没有娘。”凤倾城冷哼一声,她知道詹楚楚一直都住在府中,但爷爷似乎有意瞒着众人,她也没有多说什么,她只将她当成一个不相干的外人罢了。

这么多年,除了那日去东秦国,她事先女扮男装进入安平侯府见了她一面之后,这还是她们第二次见面。

詹楚楚心中微微泛出一丝疼意,想到当年的事情,倾城怕是一辈子都无法理解她的苦衷,她只有死了的爹?可她知道,正是她不愿承认的娘亲,替她的爹报了仇吗?

“不管你认不认我,我只想告诉你,现在,怕也只有我能帮你。”詹楚楚忽视掉凤倾城浑身的冷漠,面纱下的嘴角扬起一抹笑意,“你难道真的愿意看到你二叔将你踩在脚下,我们凤家,没有什么男女之分,女子一样可以成为当家人,你难道就想放过这次机会?这可不像你,你一直都是一个有野心的女子,知道只有获取了权利与地位,你才能在凤家立足,在北燕立足,你难道就真的过得了那种屈于人下的生活?”

詹楚楚每说一句话,凤倾城的脸色便沉下几分,詹楚楚的每一句话都说到了她的心坎儿里,是的,她不甘心屈于人下,所以,这两个月的时间,她才这般劳累的奔走着,就是为了替她自己多谋一份希望。

想起八岁之前的生活,凤倾城心中浮出一丝寒意,八岁之前,爹爹死了,娘亲走了,爷爷那时的注意力还没有在她的身上,在这凤府之中,她就是一个孤儿,谁都可以欺负她,尤其是那些下人以及族中那些同龄孩子对她的嘲笑,每一样都是她的噩梦。

所以,那个时候她就发誓,如果,她有机会成为人上人,便一定不会再让自己,沦落到那时的下场。

所以,她暗中学习,八岁那年,她甚至知道用心机,让爷爷注意自己,因为,她知道,爷爷才是凤家的天,她必须要有这个天庇佑着,她才能摆脱当初的困境。

“你可以不将我当你的娘亲,我们就当是合作伙伴,我帮你得到你想要的凤家当家人的位置。”詹楚楚察觉到凤倾城的动摇,继续趁热打铁。

凤倾城眸光微闪,“既然是合作伙伴,那你又是想要得到什么利益?”

詹楚楚敛了敛眉,“别忘了,凤家的规矩,只要是凤家人,无论是男子娶妻,还是女子嫁人,都得经过当家人的同意,我希望天然能够有谋得一个好夫君,而若是你的二叔当家,他定不会为天然考虑,我不希望天然的婚姻成为凤家和别人交易的筹码。”

天然,曾经的念儿,安平侯府的四小姐,她的女儿!

凤倾城眉峰微拧,天然?那个和詹楚楚一起住在凤家禁地中的女子么?如今,她也已经及笄了吧!希望她的女儿谋得一个好夫君?哼,还真是一个好母亲!

嘴角勾起一抹讽刺,凤倾城冷冷的道,“那当年你跟着那安平侯爷,可有得到爷爷的准许?”

这是凤家的规矩,不是吗?这个女人,在丈夫尸骨未寒之时,便抛弃自己的女儿,跟着别的男人走了,现在她倒是跟她说起凤家的规矩了!

凤倾城心里堵得慌,为什么她现在可以为她和那个人的女儿潜心谋划,而当年却狠心的将她抛下!手紧紧的握成拳头,凤倾城用了很大的劲儿,才忍住,不让自己当面质问她,她不能质问,因为,若是她质问了,便说明了她在意,她要让这个女人知道,她并不在意关于她詹楚楚的一切!

凤倾城扬眉看着詹楚楚,似乎是要从她的眼中看到羞愧,可是,她却失望了。

詹楚楚眼里似乎多了几份苦楚,淡淡的道,“确实经过了老爷子的准许,不仅如此,老爷子十分赞同我的做法。”

“不要脸!”凤倾城冷哼出声,爷爷赞同她的做法?赞同她琵琶别抱?

詹楚楚脸色一沉,没有想到,凤倾城竟这么直接的咒骂,但她想要说什么,话终究是在口中,没有办法吐出来。

沉默,房间里一阵沉默,沉默之后,詹楚楚率先开口,“怎么样?你想好了吗?是否同意我们的合作?”

凤倾城紧咬着牙,内心剧烈的挣扎着,她不愿接受关于她的任何恩惠,可是,想到凤家的大权要落到二叔的手中,她就不甘心,“让我考虑一天,明天,明天我给你答复。”

“好,你好好考虑,别忘了,做惯了人上人,突然被人踩在脚下的滋味儿,是不好受的。”詹楚楚深深的看了凤倾城一眼,转身大步走出了房间。

凤倾城看着她的背影,一双眼中的恨意,越发的浓烈。

凤府,禁地。

入了院子,绕过了假山,假山之后,似乎是另外一个世界,这正是百花齐放的季节,假山之后,可以说是一片花海,姹紫嫣红,各种各样的花朵竞相绽放,争奇斗艳。

女子一袭粉色纱衣,脸上绽放着灿烂的笑容,在花海之中,甚至比满园的鲜花还要美三分,粉衣女子原本在花海中刺绣,但似乎是累了,便放下了手中的针线,拿起了一旁的剪刀,替院中的鲜花修剪着树叶。

女子的一举一动,都透着优雅与温柔,就好拂柳一般,柔美飘逸。

詹楚楚回到院子,揭开了脸上的面纱,那张脸,依旧如两年前那样美丽动人,岁月似乎没有在她的脸上留下痕迹,看到花海中的那个如仙子一般的身影,詹楚楚美丽的脸上浮出一抹笑容,“天然,别太累了,小心累坏了身子。”

这孩子,就喜欢侍弄这些花草,不过,在她看来,只要天然开心就好。

天然听到詹楚楚的声音,抬眼看着自己的娘亲朝着自己这边走来,站起身子,只是微微一笑,“娘,天然不累。”

温婉的笑容,得体的举止,淡雅的性子,便是詹楚楚看了两年,依旧有些不适应,两年前,她带着天然回到了北燕国,按照她的意愿,她丢弃了曾经“念儿”这个名字,重新取名为天然,自那之后,曾经的念儿好似就真的不在了一样。

以前,若是念儿看到自己,定会如乳燕一般,老远便会跑向自己,扑进她的怀中,缠着她一番撒娇,但是,现在的她,总是这样淡然,淡得让人觉得害怕。

以前,念儿嚣张一些,甚至还有些小跋扈,小强势,但是,现在的天然却没有一点儿当初的影子。

也许,那件事情,对念儿的打击真的很大吧!她知道,她不仅仅恨“念儿”这个名字,还恨当年她自己的模样。

从那之后,念儿再也不拿剑,再也不喊着要当将军,她的喜好也大变,就如眼前的刺绣,成了她的最爱,侍弄花草,成了她的娱乐。

就连詹楚楚也不知道,这样的现象到底是好是坏。

等到詹楚楚走近天然,天然便摘下一朵花,递到詹楚楚的手中,随即便继续修剪着花朵之下的那些参差不齐的叶子。

詹楚楚看着她的举动,她和天然看似隔得这么近,但她总觉得,她和天然之间,隔着一道深深的鸿沟。

想到方才的凤倾城,那个女儿对自己的敌视让她心中更是难受,为什么?她就是这么失败么?她当年的选择真的错了么?

花海中,母女二人皆是沉默,天然修剪着树叶,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自己的娘亲,瞧见她眼中的黯然,天然拿着剪刀的手倏然怔了怔。

这种黯然,她不止一次见到过,嘴角扬起一抹不着痕迹的冷笑,她知道,这两年,娘亲过得并不开心,可她看到娘亲的不开心,她却很畅快!

天然起身,走回绣架旁,绣架正好在詹楚楚的身后,天然坐下,将剪刀放在一旁的篮子里,刚抬起头,便看到了近在咫尺的背。

几乎是下意识的,天然重新拿起了被她放下的剪刀,紧紧的握在手中,那双平静的眸子中,在那一刻,满是冰冷,握着手中的剪刀,缓缓靠近詹楚楚,天然知道,只要她狠下心来,便可以替爹爹报仇了!

是的,替爹爹报仇,这些年,不止一次的在她脑中浮现这个念头,而她也不止一次有这样的机会,可是…

闭上眼,天然紧咬着唇,握着剪刀的手,隐隐颤抖着…

“天然…”詹楚楚的声音骤然响起。

天然心里一惊,手中的剪刀赫然落进了篮子中,听到背后的动静,詹楚楚回过头来,看到女儿一脸的苍白与慌乱,不由得微微皱眉,“天然,你怎么了?不舒服吗?快进房去躺着,娘让人找大夫来。”

詹楚楚眼中难掩担忧与关切,这落在天然的眼里,心中更是激起了一阵翻腾,为什么?为什么娘不对她差些,那样的话,说不定自己就可以狠下心来下手了,可是…

“我没事。”天然摇了摇头,顺手从篮子中拿出了针线,抬起身来,继续专注于面前的刺绣,似乎不愿多和詹楚楚说些什么。

詹楚楚皱眉,一瞬不转的看着自己冰冷了些许的女儿,自始至终,都不知道,方才她的女儿对她所生出的杀意。

昌都城,一个雅致的庭院之内,这里是苍翟和安宁刚搬入不久的居所,秀女的甄选已经落幕,自从那一日,北燕皇帝暗中出宫来找苍翟,二人关着房门,不知道谈了什么之后,苍翟购下了这个宅院。

清早,房间里,大床上,苍翟将安宁整个人搂在怀中,被子之下,二人的身体皆是不着寸缕。

苍翟率先睁开眼,看着眼前这张属于他心爱女子的脸,毫不设防的她让苍翟的嘴角自然而然的上扬,将怀中的女人搂得更紧,每天醒来便看到宁儿,这不是他梦寐以求的生活么?

被子下,大掌渐渐不安分的爬上胸前的某处,白日里,宁儿要作小侍卫的打扮,必须将胸束起来,对于这点,他甚是心疼,他想要早些让宁儿恢复女子的装扮,这样,宁儿也不用这么辛苦,轻抚着安宁胸前的柔软,便也只有晚上,他才能霸道的将她身上所有的束缚都剥掉。

苍翟感受到掌下的柔软,身体里的欲望好似在瞬间苏醒,情不自禁的在她的额上印上一吻,但仅仅是那一吻,似乎满足不了苍翟,他还想要更多,见安宁仍然熟睡着,苍翟莞尔摇头,这丫头,还真是有磨人的本事。

他很想让宁儿多睡会儿,但是,他的身体依旧情不自禁的想要将他诱人的妻子叫醒,吻从眉心开始,一直往下,直到截住那双诱人甜蜜的双唇,苍翟一触碰,便放不开了…

安宁嘤咛出声,睁开眼,赫然看见胸前的头颅,心中一怔,立即反应过来,“苍翟…”

她没有想到,自己醒来竟然看到他…更或者,是他用这样的方式,将自己吵醒的?

脸上刷的一阵通红,却只见,那黑色的头颅缓缓抬起,俊美无俦的脸上绽放出一抹纯真无邪的笑容,“你醒了。”

那模样,好似专程在等她醒一样,苍翟可不就是在等她醒么,醒了正好…安宁只见苍翟那纯真无邪的笑容后,隐约被一丝**魅惑所取代,感受到蠢蠢欲动的某物,安宁猛地回神,明了了他的意图,果然,几乎是同一时间,他便如她猜测的那样,一切顺其自然的发生了…自然而然的进行着…

房间里,等到一切平息下来,已是许久之后的事情了,安宁第一次觉得,苍翟竟这般黏人,饶是安宁想起身,都被苍翟拉了回去,最终还不得不红着一张脸,被他亲手伺候着穿上衣服。

在替她裹上束胸的白布之时,苍翟的眉心一直皱着,聪慧如安宁,又如何能不知道他的心思?

穿好了衣裳,下人准备好了早饭,不过,安宁看到那桌子上摆着的鱼片粥时,不由得微微皱眉,那腥味儿虽然不大,但安宁闻起来,竟还是有些不喜欢。

勉强吃了些,安宁便跟着苍翟上了马车,今日,凤家当家人授权仪式,特意邀请了苍翟,苍翟自然是要出席的,而他们也想知道,这两个月来,凤家两房势力的争夺,最后到底鹿死谁手。

马车上,安宁靠在苍翟怀中,眉心微微的皱着,苍翟一早就察觉到她的异样,关切的道,“怎么了?”

“心里有些闷得慌,没事,等会儿下了马车,多呼吸新鲜空气就没事了。”安宁扬起笑脸,让苍翟安宁,她可不希望苍翟不将自己带在身边。

看到安宁的笑容,苍翟依旧没有放心,正要让马车调转回头,外面却传来了铜爵的声音,“主子,凤府到了。”

苍翟还没来得及开口,安宁便从他的怀中起来,走出马车,替苍翟掀开马车帘子,苍翟看了安宁一眼,知道以宁儿的性子,定不会愿意和自己分开片刻,只有关切的交代道,“再有不舒服,一定要和我说。”

“是,王爷。”安宁俏皮的应道,苍翟眼里划过一抹宠溺,下了马车。

凤府门外,已经停了许多马车,在苍翟下马车之时,詹家老爷詹灏带着詹珏也正好下马车,看到苍翟,二人迎了上来,“宸王,好久不见,你到北燕来,詹某也没有设宴招待,是詹某怠慢了,还请宸王不要见怪,改日,詹某再设宴相邀,你可要赏脸啊。”

苍翟嘴角一扬,呵呵的道,“詹老爷贵人事忙,日理万机,苍翟怎敢介意?”

平淡的语气,倒也没有表明他是否会赏脸赴詹灏所设的宴。

詹灏皱了皱眉,但很快便舒展开来,想到什么,“小女玉颜久闻宸王大名,一直想要认识…”

詹灏回头,似乎是在寻找詹玉颜的身影,只是,他的身后除了詹珏,并无他人,脸色僵了僵,“她素来内向,现在怕还在马车里…”

“既然如此,那苍翟便先进去了。”苍翟猛然打断詹灏的话,在詹灏微怔的目光中,转身朝着凤府的大门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