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事吧?”她大声询问,很快就得到了对方的回应。

“无碍。”

是叶槭。林璃立刻就辨认出了声音的主人,等到靠近就立刻翻身下马,用手中的弓拨开了灌木看向低头的叶槭,“你受伤了?”她声音隐隐有些颤抖,内心的愧疚几乎要溢出一般,“抱歉,我…我刚刚反应过度了。”

她没办法跟叶槭解释,在听到他出手射猎小鹿的一瞬间,她脑海中出现的自己被人推入河中的画面。而正是那一瞬间记忆和现实交错所带来的危机感,让她想也没有想就出手反击自卫,甚至忘记了这一片山林是叶家的私产,她是跟同伴一起打猎的。

叶槭捂在脸颊一侧的手渗出的血丝甚至让林璃有种晕眩的感觉,如果不是叶槭反应快的话,她那毫不犹豫的一箭,说不定就要了他的命。或者,如果当时出现的不是身手敏捷的叶槭,而是周婧恬、叶若昕又或者顾容、韦梓棋的话…

叶槭见她有些失措,连忙扯动唇角笑了下,“林姑娘不必忧心,不过是擦伤而已。”他说着放开掌心满是鲜血的手给林璃看了一眼他脸上的伤痕,“回去涂点药就可以了。”

有胡须的遮挡,加上依然有血液渗出,林璃一眼看过去只觉得伤口恐怖吓人。再看叶槭一脸的平静,这会儿甚至拿出帕子擦了擦手和脸,打了个呼哨把他的马给叫了过来。

“过去看看那只鹿吧。”他说,对着林璃露出了笑容,扯动得伤口又渗出血液都像是没有察觉一样,“我真的没事。”他说着翻身上马,低头看过去等待着林璃。

林璃这才回身上马,只是一双眼睛总是忍不住落在叶槭受伤的左脸颊,若不是胯、下马匹温顺、老实,说不得她这样心不在焉还会被掀翻在地。

叶槭见她如此,就解释道:“我在边陲数年,也参加过大小十多次战役,这点伤口真的是不够看。若是在军中,怕是没人会在意的。”

林璃不好解释她不是被伤口吓到,而是被自己当时的反应给吓到了。这会儿尴尬地转头看向一侧,她低声道:“总归是我莽撞,贸然出手伤到了你…”

叶槭发出低声地笑声,“我在军中操练的时候,刀剑无眼,也受过更重的伤。林姑娘实在是不比放在心上的,若你真的介意,倒不如回头把送了一瓶府上的金疮药膏好了。”

“这是自然的。”林璃点头,心中的忐忑渐渐被叶槭浑不在意的态度影响,这才觉得手脚麻木的感觉过去,渐渐恢复如常。

两人顺着痕迹一路追上了受伤的小鹿,因为之前的耽搁,等他们到时他们的猎物已经挣扎着倒在了路边没有了气息。那鹿身上却是有两支箭,一支正中要害,一支却是射在了鹿的下腹上。

两人下马过去,叶槭看到那鹿身上第二支箭矢倒是一愣,有些意外地飞快扫了林璃一眼,这才笑着道:“没有想到林姑娘箭术如此之好。”更没有想到的是,看似沉稳而谦和的林璃竟然不像是一般闺阁女子心慈。之前过来路上他已经看到了林璃射偏到草丛中的一箭,如今再看到这个叶槭几乎可以肯定,如果不是他突然出箭吓到了林璃的话,这只鹿定然会丧命于林璃手下的。

虽然打猎是他的提议,然而他对于这些闺阁中骑马打猎都是花架子的女子并没有抱多大的希望,也不认为她们真的能够猎到什么猎物。如今看来,却是他错了。

林璃不止已经猎到了一只野兔,这只鹿说起来也应当有她的一半才是。

“我自幼跟着父亲学习箭术,小时候也曾经随着父亲一起打猎。”林璃顺口回了一句,然后微微一愣才又露出了笑容,“之前我也没有想到竟然还能够射中这只鹿。”

她以为已经偏了,这才要补第三箭,然后误伤了叶槭的。

因为叶槭受伤,加上他们出来也有段时间,因此把这只鹿放在马上之后他们两人就一起踏上回程。

叶槭的猎物自然是比林璃丰盛许多的,除了这一只鹿之外,还有野鸡两三只,野兔两只,另外还有一只狐狸,虽然不是纯色,然而那皮毛的色泽却也颇为漂亮,等到路上遇上叶若昕的时候,这姑娘一见就喜欢,软磨硬泡一番撒娇就把那只狐狸放在了自己的马后当成战利品了。

叶若昕虽然一无所获,然而跟她同路的李尚彬却是大有所获,竟然得了五六只的野兔,还有两只野鸭。再往前走,几人就遇上了小有收获的顾容、周婧恬和韦梓棋,这三人一起倒是围猎到了一窝的兔子,除了两只大兔子身上几个箭孔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之外,还有一窝活蹦乱跳的小兔子立刻得叶若昕和林璃都围了上去。

几女围着兔子说话,李尚彬这才驱使着马到了叶槭身边,意外地看了一眼他脸上的伤口,“怎么受伤了?”几个姑娘家都没有受伤,叶槭这个校尉反而挂彩,实在是有些让人意外。

“一些小意外。”叶槭浑不在意地笑了笑,两人并肩而行,跟在几女身后注意着周围的环境。他的目光却不时地落在林璃的身上,在热闹的几女边上,林璃虽然也是满眼的兴趣盎然,却要更加淡然一些。她脊背挺直,目光落在那一窝小兔子身上,偶尔谁说话就目光流转看向对方。

想起他射出箭矢的一瞬间,那只精准地朝着他飞射而去的箭,还有当时越过顺从看到林璃那一瞬间的冷冽和随后慌乱的表情,叶槭对这位武侯府的嫡长女更是多了几分好感。

似乎,每一次见面这位林姑娘都会给他一些意外。

第一次见面,冲撞之下的谦和;第二次见面,陌生环境中的沉稳;第三次见面,面对挑拨和暗中鄙夷时的淡漠;加上之前射猎时的冷冽和如今的恬淡,叶槭竟然有种完全看不透对方的感觉。

而就在此时,林璃突然回头,两人四目相对谁也没有移开目光。

片刻之后,林璃嫣然一笑,微微点头这才回头继续前行。那一笑转瞬即逝,然而却如同烙印在了叶槭的心中一样,回程的路上他脑海中都不断地重复这林璃唇角勾起,贝齿微露,双眼弯弯满是笑意的模样。

林璃转头,微笑,回身…

“回来了!他们回来了!”一串惊喜地叫声打破了叶槭脑海中的回忆,他定睛一看就见前方刘如兰快步跑上前,大声道:“可馨在采野菜的时候被蛇咬了!”

“什么?”叶若昕一愣,立刻策马率先过去,其余众人也不敢慢都策马直接越过了刘如兰朝着前方马车的方向赶路。被留在后面的刘如兰气恼地跺了跺脚,认命地跟上了上去。

齐可馨被安置在了马车中,张云贞正在照顾她。

叶若昕直接冲了上前,看马车中齐可馨神智情形,右手小臂上死死绑着一根绳子,而手腕肿胀的地方泛着青紫之色,虽然有帕子包裹却也有些吓人。

一旁张云贞松了一口气,低声道:“咬到可馨的蛇是毒蛇,我已经做了紧急处理防止毒液扩散,吸出了毒血,给她敷上了能够找到的解毒的草药。只是,这只是紧急处理,怕是还要看看大夫才好。”

叶若昕闻言松了一口气,马车中齐可馨却嘤嘤低声哭了起来,看着叶若昕身后的人颤抖着声音低声问道:“我…我会不会死?”

第二一章 怀疑

刚被蛇咬伤的时候,齐可馨几乎吓得要死,如果不是张云贞反应迅速,而且镇定地帮她绑住手臂,甚至用小刀划开伤口吸出毒液的话,说不定她根本就支撑不到现在就把自己给吓死了。

而实际上,咬伤她的蛇毒性并不强烈。早些年学医跟着师父漫山遍野跑的张云贞认得那种蛇,一般而言成年人被咬是不会出人命的。此时听到齐可馨这么问,一旁的她微微一愣,看了看叶若昕和她身后的李尚彬这才避开到了一旁。

她走到稍微远些的地方,依稀听到李尚彬和齐可馨说话的声音。其余几人见她过来也询问了齐可馨的情况,知道没有大碍之后都松了一口气。

叶若昕很快就也跟了过来,此时皱眉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们几人不是在采摘野菜,这附近时常有人走动,开春之时庄子上的人更是清理了一遍毒蛇毒虫的。”

张云贞闻言露出难色,朝着马车的方向看了看,然后才低声道:“都是意外,可馨觉得这边有些野菜已经老了,想着多采摘些鲜嫩的就难免往里走了些…”实际上却是齐可馨对于其余几人策马离开很是不满,不过是看着她采摘了一些野菜就恼火起来,说是要进山林找人。

一旁刘如兰也没有起到好的作用,她劝了几次最后还是妥协。结果才走了没多久齐可馨就累得走不动了,然而林尚斌等人是骑马入林,怎么可能还停留在这附近。她气恼之下就偏离了下路,对着旁边的灌木草丛又是踢踏又是抱怨,甚至坐在一旁一边拔着草一边咒骂…惊动了躲藏在里面的蛇,这才被咬到了手腕的。

只是这样的话,张云贞又怎么可能真的说出来。只能勉强找了个借口,搪塞了过去。

叶若昕却是知道这位表妹的性子,闻言也没有多说什么。张云贞此时却是看向人群之外的叶槭,微微提高声音道:“叶公子,我虽然学过医,却从来没有独自给人治过病。可馨又是被毒蛇咬伤,我怕我处理不当…我听闻叶公子之前一直在南方,想来对付被这些蛇虫咬伤应当有经验,还请叶公子帮忙看看可馨的伤口,可好?”

“我并非大夫,看了怕也是会误人病情。既然如此,反正此行猎物收获颇丰,倒是不如回去。这里靠近山林,庄子中也应当有善于治蛇虫咬伤的大夫。”叶槭沉声道,目光从张云贞身上划过,才缓和了些语气,“之前听闻齐家表妹被毒蛇咬伤,我们匆忙回来,还未曾谢过张姑娘对她的照顾。”

“不,不用客气。我与可馨本就是朋友,照顾她也是应当的。”张云贞连连摆手,白皙的皮肤上浮现一丝红晕。她抬头飞快地看了叶槭一眼,这才注意到他一侧脸颊上的伤口,“叶公子受伤了,我帮你…看看,可好?”

“不过是划伤,不碍事。”叶槭说着扫过众人,“齐家表妹的情况更为要紧,虽然张姑娘已经处理过伤口,咱们也不能大意,这就回庄子吧。”

叶若昕点头,立刻招呼众人一起离开。

就如同张云贞所预料的,齐可馨的伤势并没有大碍。大夫给开了药让她连着喝上三天祛除体内的余毒,众人见她无碍,这才纷纷散去。

一路林璃都没有多话,此时回到了客房,看着里面忙碌地给她打热水洗漱又照顾她更衣的如冰,开口道:“我记得出行之前咱们带了金疮药膏的,你记得放在哪里了吗?”

“姑娘受伤了?”另外一边收拾东西的如芯吓了一跳,连忙过去盯着林璃上下检查。林璃无奈地摇头,“把药膏找出来,我过会儿要用。”

“给那位齐姑娘送去?”如芯微微皱眉,虽然表情带着点不情愿却也没有多说,转身就把带来的一小盒的金疮药膏拿了出来,打开给林璃看了一眼,这才又合上放在一边。“姑娘,这可是咱们府上最好的金创药膏了,外面都没有的。给那位齐姑娘,未免太浪费了。”

“谁说是给她的。”林璃换上另外一身清爽的衣服,坐在梳妆台前有着如芯上前帮她重新梳理有些凌乱的头发,“之前在林中,我不小心伤到了叶校尉,这药是送去给他的。”

如芯这才明了,给林璃梳了一个略微松散下垂的发髻,点缀了两小朵绢花,低声道:“姑娘看这样可好?”

以前林璃总是喜欢气势凌厉一些的发髻,如今也许是受失忆的影响,渐渐开始偏好一些温婉而简单的发髻。她看着镜子中的倒影略微打量了两眼,笑着道:“这样就可以了。”起身带上放在一旁的药膏,她留下了想要随行的两个丫鬟,“我独自过去就好了。”

叶槭和李尚彬两人住的院落离她们并不算远,林璃独自一人过去,还未曾进院子就听到里面隐隐传来了说话的声音。

“…叶公子脸上的伤还是要早早处理的好,我虽然学医不过短短两年,处理这样的伤口却是可以的。”

是张云贞?

林璃脚步微微顿下,转念一想错开了门口绕着花墙朝着另外一边走去。院子中说话的声音随着她靠近更清晰了一些,叶槭的声音不其然闯入了她的耳朵。

“有劳张姑娘关心,这伤口我自会处理的,就不劳烦张姑娘了。”叶槭声音波澜不惊,却带着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张云贞又过了片刻才低声开口:“我只是怕叶公子不经心,把小伤口拖延得严重起来。如今想想,叶公子在军中多年,想来应当比我更知道轻重。反而是我,担心之余多事了。”

她声音中透露委屈和一丝落寞,“即便如此,还是请叶公子收下这一盒药膏吧。”语落脚步声响起,林璃在外面听着连忙又侧身闪了闪,等到看到张云贞从那小院中出来,不见了身影这才现身。

低头看了看手中的药膏,她莫名露出了一丝笑容,抬脚绕回去进了院子。

“看起来,我这药膏送晚了呢。”她看着小院中坐着的叶槭难得语调调侃,“叶校尉是真的不明白,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这般拒绝了张姑娘的一番心意,可真是不解风情。”

相比之前,被齐可馨缠着无法脱身的李尚彬就体贴得多了。虽然不怎么耐烦齐可馨,却还是耐着性子安慰伤者,至今还未回来。

叶槭抬头看了进门的她一眼,也不起身就道:“早就听闻武侯府的金创药膏与别不同,如今我好不容易有了讹诈林姑娘的机会,又怎么会放弃呢?”

他指着身前的凳子请林璃坐下,这才接着道:“更何况,张姑娘性子柔弱,我乃边境一粗人,并非良配,又何必给予她不切实际的想法呢?”

林璃目光闪动,把药膏放在桌子上推过去,皱眉打量了叶槭片刻缓缓摇头。

“要我说,如果叶校尉舍得把这一脸的胡子给刮掉的话,说不定也能迷倒京城无数的小姑娘。”之前和叶槭在林中一番遭遇让林璃在心中把她和叶槭的距离拉近了不少,此时开起玩笑倒是熟稔不少。

叶槭闻言倒是一愣,下意识伸手摸了一把脸上的胡子,这才道:“军中之人,粗野惯了,比不得京城中的侯门贵公子那般风流倜傥。这胡子,还是留着遮丑吧。”

林璃一手托腮,身子微微前倾。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叶槭的脸,半响才道:“脸上受伤都不愿意剃了胡子,可以想见这长相…”她本想说“有多丑”的,然而转念一想话到嘴边却顿住了。

叶槭可不像是在意容貌的人,之前那话也是玩笑罢了。然而,受伤都不愿意剃了胡子,这就真的有些奇怪了。

她慢慢收回手,迟疑地看着叶槭,半响没有说话。

叶槭迎上她的目光,微微笑着:“难不成林姑娘意识到我有多丑,被吓到了?”

林璃目光流转,继而收敛了脸上仅存地笑意,眉头微蹙看向叶槭。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只是我倒是不明白,究竟是什么样的秘密竟然需要叶公子以胡须遮脸。”她说得极为缓慢,甚至说话间已经站起身后退了两步在两人之间拉开了安全的距离,此时见叶槭被她揭穿还不惊不惧,眉头更是紧皱。

“叶公子究竟有什么不能见人的地方?”

被林璃这般怀疑叶槭倒是没有气恼,反而对于她的敏锐暗暗敬佩。闻言甚至双眼中露出了毫不掩饰地笑意,“就如同林姑娘所说,自然是我这张脸不能见人了。”

他说着抬头看向林璃,“林姑娘不必惊惧,更不用因为前些日子在灵泉寺被人暗算的事情而草木皆兵。难不成,林姑娘忘记了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何处?”

她自然记得,在武侯府,她去前院书房见父亲林云霄的时候冲撞到了叶槭。当时不过是惊鸿一瞥,却也让她对叶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第二一章 挑明

林璃心中也是不愿意怀疑叶槭的,只是他出现的时机未免太过于巧合了。在她刚刚出事没几天,叶槭这样一个边境的校尉突然入京,甚至进入了武侯府,进入周府,和叶家牵扯上关系。

一开始对他的信任来自于父亲林云霄偶尔提及他时的态度,而此时的怀疑则是来自于叶槭的神秘。

林璃回想起几次见面,这叶槭看起来普普通通,然而周身似乎一直隐藏着什么秘密一样。她目光微微闪动,半响之后露出了笑容,朝着叶槭看了过去。

叶槭脸上竟然也带着笑容,这让林璃微微一愣,她分辨得出那并非是嘲讽又或者是带着恶意的笑容。叶槭脸上的笑容并不明显,如果不仔细分辨的话甚至让人难以察觉。林璃微微皱眉,认为她从对方的笑容中分辨出了激赏的神采。

似乎被她察觉了异样之后,叶槭并没有恼羞成怒,反而对她得敏锐很是赞赏。

林璃有些讶异,不过很快就明白了这其中的关键。她皱眉微微思索,低头看着叶槭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把玩着她送来的那一盒药膏。

“你究竟是什么人?”她问,带着一丝不解和羞恼——刚才的怀疑看似是她反应机敏,实际上却是她陷入了一个误区之中。此时,林璃又上前一步,“我相信不是什么人都可以骗过我父亲,或者是叶家的。更何况,边境关防乃是重中之重,不要说是一个振威校尉了,就算是普通军卒的名单朝中都会有备案。”

“再者,边陲传递消息的签章也不应当是随意模仿,让人冒名顶替入京为非作歹的。你当日入武侯府送边境信函,自然是有官方的身份。可是你却故意隐藏身份…”越说,林璃就觉得眼前的人越是神秘。

而她发现,在她分析这些的同时,叶槭看向她的目光似乎带着了一种不一样得东西。林璃见状微微抿了下唇,重新跨了一步上前,问道:“叶校尉的真实身份,不能说吗?”

“我不过是边陲一个小小的振威校尉而已,林姑娘又何必耿耿于怀呢?”叶槭这才开口,缓缓道:“这胡子只是为了避免引起一些麻烦。我本也是京城人士,只是不想见到一些故人这才略微遮掩而已。”

他说着笑了起来,“倒是林姑娘之前未免太过于鲁莽了些,你既然认为我身份可疑,怎么好直言揭穿,难道不怕我杀人灭口?”

林璃微微歪头皱眉看着叶槭,半响才露出笑容。

“多谢叶校尉提醒,下次我定然默不作声,回头就寻了官府来抓拿疑犯。”她重新坐下,一双眼睛明动地看着眼前的人,“我不该问你的身份?不过,我可以笃定你的身份绝对不止是叶家远亲,边陲一校尉而已。既然你不想说,我自然会当做不知道。”

林璃从来没有高看过自己半分,更不会认为她会比林云霄、叶家上下的人聪明。之前一时的怀疑让她一时有些慌乱,应对失措。甚至是未曾细想这其中的关节。叶槭不是随随便便某个边陲的校尉,他是叶家当家人叶盛亲口承认的亲戚,并且留住在叶家。

而叶盛乃是今上的舅舅,纵然这些年叶家韬光养晦,却也不会分不清楚轻重,冒认一个远方亲戚吧?

更何况,林云霄掌握兵权多年,又岂是那种鲁莽、轻信之人?倒是她之前的反应此时向来有些可笑。至于叶槭的真实身份,又或者说是那胡须之下的真实面容——他们两人不过是点头之交,她又何必如此咄咄逼人的追问呢?就如同她所说,既然是误会一场,那就当做从来不知道好了。

叶槭闻言倒是神色一动,双唇微微分开似乎想要说什么,最终却放弃了。

一时间,小小的院落之中有些尴尬。两人面对面坐着却是一言不发,一个低头看着桌子上的纹路发呆,一个把玩着手中的盒子想事情。

“我说那位齐家的表妹,真的是让人头疼。”李尚彬没有想到此时叶槭竟然还有客人,一进门就抱怨起来,等看清楚院中坐着的林璃时先是一愣,然后笑着过去道:“我之前还问叶槭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呢?他死活不肯说,如今看来怕是出自阿璃你的手笔吧?”

他说着过去坐下,又看了看叶槭的脸上的伤口,啧啧两声道:“阿璃你竟然如此狠心,依我看要不是叶校尉身手敏捷的话,怕伤得更重吧?”

林璃尴尬地笑了下,起身行礼,膝盖还没弯下就见李尚彬摆手道:“快坐下吧,私下咱们就别来那套虚的了。”

林璃微微屈膝行了礼,这才重新落座,决口不提在山林之中伤到叶槭的事情,反而问道:“你刚刚进来说起齐姑娘,她可好些了?”

“要我说,她伤得并不重。那位张姑娘倒是真的有些真才实学。我回来的时候她手腕的青肿已经消得差不多了。”李尚彬给自己倒了杯茶,看了看林璃面前空空如也就把茶水递过去,继而对着叶槭抱怨,“你怎么说也算是一时的主人,怎么阿璃来了也不给倒杯水?”

叶槭听到这话一愣,抬头看向对面的林璃,两人四目相对,一时间又有些尴尬。叶槭歉意地笑了下,道:“是我失礼了。”

“我也不过刚坐下,九王爷就到了。”林璃同时开口,飞快地看了一眼叶槭,道:“叶校尉脸上的伤如九王爷所说,是我不小心伤到的。我心中有些愧疚,就把随行带得药膏送了过来。”

她说着起身,“既然药膏已经送到,我就先行离去去探望齐姑娘了。她受了伤,我若不去探望,也太失礼了。”

叶槭和李尚彬连忙起身相送,直到林璃身影在拐弯处消失,李尚彬这才叹息了一声。

“阿璃什么都好,就是太过于要强。”他说着叹气,“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她竟然还一副沉稳的架势,也不知道究竟是像谁。”

“九王爷与林姑娘颇为相熟?”叶槭闻言回头,看了一眼已经感叹着转身往回走的李尚彬,过去亲自给他倒了杯茶递过去,这才道:“林姑娘骑射的功夫似乎颇为好?”

“她?”李尚彬接过茶喝了一口气,看着面前的叶槭笑了笑,“她当初三四岁的时候,就被叶将军带到宫中跟我们兄弟一起学习骑射。当时人还走不稳呢,就会拉弓了,你说她骑射功夫好不好?”

李尚彬说着露出颇为怀念的神色,半响才又道:“不过后来她略微大了些就不怎么进宫了,每日里面在家也不知道学些什么。”

他与林璃说起来也有三四年未曾好好说过话了,偶尔见面也不过是有众人作伴,难得说上一两句话。后来京城皇位之争如火如荼,他纵然是今上的胞弟,却也不得不在今上登基之后韬光养晦,与京中众人疏离。甚至这两年还屡屡出京躲那些人情世故,这次回来听闻林璃遭遇了灵泉寺的事情,而武侯府还不咸不淡地处理着,这才一怒之下跑去武侯府遇上了淋漓出行的事情,厚着脸皮跟来。

叶槭闻言倒是没有深想,只是依稀仿佛看到了一个小小的林璃稚气未脱,就一脸严肃拉弓射箭的模样。

“这次见她,本是担心她,却没有想到她倒是比小时候沉稳了不少。”李尚彬神色略微有些落寞,大约是因为在他还不记得事情的时候,他的一个胞兄为了救他而没了的缘故,他小时候并不算是受先皇和如今太后的喜爱。当时在宫中,身边的宫女、内侍虽说不会因此就怠慢他,然而那种人人疏远和避讳却也让他形成了孤僻的性子。

偏偏那时候不过三四岁大小的林璃一点都不怕生,一见面就抓着他的衣摆让他给她当马骑,吓得当时伺候他的宫女、内侍跪了一地。

林璃回去让如冰准备了些东西,这才带着人去看望了另外一个院子中的齐可馨。进屋遇到张云贞的时候,林璃想起之前偷听对方一片芳心被叶槭不解风情的给拒绝,心中难免小尴尬了一些,这才把来意说了个清楚。

“可馨已经睡下了。”张云贞目露尴尬,请了林璃坐下,又让人去倒茶,这才道:“本来林姑娘来探望她是一番好意,只是她之前情绪本来就不稳,这会儿好不容易睡下…”

“无妨。”林璃笑着说:“张姑娘不必如此见外,齐姑娘既然已经休息,我就不多加打扰了。”她倒是没有落座,反而放下东西就要离去,临行还阻止了想要送她出院门的张云贞,认真道:“我们一行人中,只有张姑娘懂得些许医术,今日这般不凑巧齐姑娘被蛇咬伤…”

说着,她目光微微往下落,看向张云贞腰间的荷包,继而一笑,若有所指地嘱咐道:“还请张姑娘多费心心思照顾齐姑娘才是。咱们怎么说也是一道出来游玩的,自然是人人都好才好的。”

张云贞一愣,脚步忍不住顿下,抬头看向林璃。

第二三章 祸水东引

留下那句似是而非的话,林璃悠然离去,而站在小院门口内侧的张云贞却看着她的背影许久脸上僵硬的笑容这才慢慢收敛起来。

为何她隐隐有种感觉,这林璃临走前的最后一句话是话中有话呢?

什么叫做“齐姑娘病怏怏的回去,只怕总有些人会因此而受到牵连的”?难不成,她看出了什么端倪?想起之前林璃目光在她身上划过,张云贞的手忍不住缓缓摸向了腰间的荷包。

那一瞬间,林璃目光透彻,仿佛看透了什么一般。如今回想起来,她只觉得心中一紧,把手中的装得驱蛇粉的香囊握得变了形。许久才松了手,抚平香囊上的褶皱回身去了屋中。

“她说了什么?”张云贞一进门,齐可馨就从床上坐了起来,一双眼睛瞪得大大地看过去。张云贞勉强笑着走过去,给她递了一个枕头靠在腰后,这才道:“还能说什么,不过是送了些许东西,嘱咐让我们好好照顾你罢了。”

她说着帮齐可馨按了按被角,避开她那一双眼睛,低声道:“可馨,这林璃与我们从未有过过节,你为何要事事针对她?”不得不说,之前林璃的话,让她心中忌讳了不少,此时只想着暂避锋芒。

“我就是看不惯她那一副骄矜的模样。”齐可馨恨声道,甚至还握拳捶了两下被子,结果扯动手腕上的伤口,吃痛叫了一声,这才愤愤不平道:“难道你不觉得她特别讨厌吗?”

张云贞想起林璃临走之前那一双仿佛看透一切的眼睛,半响才缓缓点头道:“是不怎么让人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