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如此刻的他,心尖上如同被数根羽毛轻轻扫过,好不煎熬。

萧氏提醒了一句,“二弟,前院还有几位大人在等着你呢。”

赵翼最后看了公孙月一眼,声音不太平稳道:“我先过去,晚些再回来,你.....你若有任何需要,可先与嫂嫂说。”

公孙月点头,摆了摆手让他离开,没有一点为人妇的娇羞之色,“我知道了,你忙去吧。”

赵翼总觉得少了点什么,这与他所想像的不太一样。

不过没关系,待晚些回来,他在榻上时,再好好“问问”她!

双方的全福人在洞房内待了片刻便就离开了,萧氏迟迟没有走,“月儿,你可饿了?我让人给你煮了饺子,你先用些垫垫肚子,老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公孙月头上的凤冠压得她有些难受,便自己动手摘下了。

萧氏又单独给她了一份见面礼,是一套赤金的首饰,“月儿,今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

萧氏欢喜的不得了,赵宁瞧着两位嫂嫂的关系,当真不是一般的好。

羊肉饺子被端了上来,公孙月也不客气,她的确是饿了,她正打算用时,萧氏突然以手捂唇,像是有些干呕。

萧氏嫁入侯门已经有些日子了,她这个样子很快就让公孙月与赵宁意识到了什么。

赵宁笑了笑也不多话,她猜大嫂估计是有了。

公孙月会些岐黄之术,顺手就抓着萧氏的手给她把了脉,不消片刻,笑道:“恭喜嫂嫂,你有了,差不多两个月,你怎么的还不知道?”

萧氏忙着操办婚事,她的确是忽略了这件事,闻此言她细一算,是快两个月没有小日子了。

“当真?我有喜了?”萧氏也甚是高兴,赵夔一直念叨着生孩子,她自己此前也着急的,没想到还真的有了。

公孙月点了点头,“千真万确,嫂嫂,你好生歇着吧,别再操劳了。”

这时,芳婆急急忙忙的走了过来,她先在萧氏耳边低语了几句,之后又走到了赵宁跟前,小声道:“姑娘,你且随老奴过来一下。”

萧氏与赵宁齐齐离开了洞房,公孙月太过机智,她就算不问也知道一定发生了什么事,但她今日是新娘子,着实不便出来。

这厢,萧氏与赵宁被芳婆领到了上房,赵夔竟然也在,除了他之外,还有赵慎。

院门被数名暗卫把守,上房的看守尤为森严。

几人皆是心知肚明,待萧氏与赵宁在暖阁落座时,赵凌终于露面了,他穿着一身褐色貂皮大氅,已经开始续髯,仅仅大步走来的姿势,也是威风凌凌。

只是.......他一路假咳,似乎在极力掩饰着尴尬。

赵夔这时清咳了一声,“既然都到齐了,那我有话便直说了,父亲在府上一事,如今只有咱们几人知道。当然了,老二也是知情的,但他今日大婚,便不通知他了。”

赵宁看了一眼赵慎,她现在不太明白此行的目的是什么。赵慎只是对她轻轻一笑。他眼眸太过深幽,赵宁看了一眼就移开了视线。

赵夔道:“有件喜事要公布一下,母亲她有孕了。”

众人:“.......”

如今侯爷父亲还顶着“下落不明”的帽子,母亲却有孕了,这个事情要是传出去,那就是严重了。

赵夔接着道:“外人皆以为父亲不在府上,母亲这一胎还得小心为上。我今日叫大家过来,就是想提醒大家时刻注意,尤其是在小六,小七小八,还有小九面前,你们几个切不可说漏了嘴。”

赵宁现在终于知道为何母亲没有露面的缘故,这个事.....

赵宁灵机一动,“如此正巧,大嫂也有孕了,府上若是要用什么安胎的药材,也不会引起旁人怀疑。”

赵夔今日是被赵凌叫过来替他“宣布”好消息的,听了赵宁这话,赵夔猛地咳,“什.....什么?”

萧氏腼腆一笑,点了点头,“嗯,是有了。”

众人:“........”

今日这种特殊的日子,赵夔与赵慎自然不能消失太久。

几人很快就从上房出来,赵夔多看了萧氏几眼,“真有了?我怎不知?”

萧氏笑道:“还是月儿告诉我的。”

赵夔不明白了,“二弟妹怎会知?”

萧氏没有细说,只道:“月儿实在是厉害,我可佩服她了。”

赵宁与赵慎落在后面,行至一处岔口时,赵慎伸手拉着赵宁走上了另一条甬道。

作者有话要说:

【赠文】

母亲与大嫂都有孕了,赵宁觉着今个儿是三喜临门。

她在席间喝了一点梅子酒,现在脸上呈现酡红色,眼神水润,沉默安静的样子像初夏的水莲。

赵慎心神微动,每次见着她,他才能感觉到自己还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也与常人一样有了欲.望与温度。

两人相顾无言的往前走,赵慎的大氅与赵宁的披风相缠,有几刻险些交织在一块了。

赵宁等着她四哥说些什么,这时,一小厮急步而来。

此人上前,但见赵宁在场,他起先有些犹豫,赵慎示意他有话便说。

这人便道:“公子,太子殿下携重礼过来道喜,眼下就在宴席处。”

太子朱明安来了?

赵宁蹙眉看了一眼赵慎,“四哥,若不你先忙,我去看看母亲。”

赵慎没有让她走,广袖之下的大掌依旧紧紧握着她的。

赵慎对男子道:“我知道了,你先下去。”

待那人一离开,赵慎抬起另一只手,拇指指腹放在赵宁的眉心,给她揉了揉,“你别担心,四哥会解决了一切。”

赵宁也不知道说什么,她的确心悦四哥好些时日了,可如今一看到他,赵宁的胸口便有一处无法缝合的裂口,里面丝丝生疼,隐隐发酸,这种让她摸不透也猜不着的情绪几乎快将她逼疯了。

她没法不胡思乱想。

夜间再怎么昏睡,偶尔依旧会有梦魇,她梦见自己从高处坠落,疾风从四面八方灌了过来,她不知道自己会掉入怎样的深渊,又是否会粉身碎骨。

赵宁不晓得怎么回事,她突然不想回避了,“四哥,我还想去看看热闹,我与你一道过去吧。”

赵慎捏着她的手,掌心滚烫,反复的看了她几眼,最后像是释然一笑,“也好。”

【小剧场】

赵翼:作者啊,还是那句话,洞房会顺利吧?会么?会的吧?

公孙月:以我的观测,估计有人要搞事了,无心洞房!坐等!

王氏:脸都没地方放了!向导演申请把侯爷调走,真的不能再生了!

赵凌:咳咳,生孩子是人生大事,为了赵家的昌盛,夫人委屈了。

八王爷:不怕皇帝一样的对手,就怕哈士奇一样的崽子!

第114章 红烛之乱

赵宁与赵慎一道去了宴席处。

赵宁并没有去女席那边,她倒要看看太子究竟要干什么。

只见, 朱明安身着宝蓝底玄色步步高升团花的茧绸直裰, 外面披着银狐皮的鹤氅,气度高贵, 面容俊逸,神色傲慢。隔着几丈之远,他看着眼前的金童玉女一般的两人, 眸色悠然一冷。

如今, 他似乎就连半分佯装出来的和善都吝啬拿出来了。

赵夔与萧氏也过来了,赵夔与赵慎对视了一眼,便上前几步,笑道:“殿下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有失远迎啊。”

赵夔一贯都是这样的做派, 他其实是个城府极深之人,与他走近的人才知他此人整日都表现的大智若愚。

太子笑了笑, 之后又看向了赵慎。

这世上有些人天生具有清冷矜贵的气度,融入在骨子里的尊贵血统终有一日无法掩藏。

太子已经八成可以笃定了赵慎究竟是什么人了。他现在要做的是证实赵慎的身份, 再以“王家余孽”的罪名将他彻底毁掉!

最起码皇上没有要为王家昭雪的意思不是么?

一代帝王如论如何都不可能承认自己放下的弥天大错!

其实, 太子大可以将赵慎杀了, 以绝后患。

但这小半年来, 太子派出去的人几乎没有一个生还的!那些可都是他精心培养出来的顶级杀手!可想而知对方有多么可怕。

他现在终于理清了某些事, 或许上辈子将他置于死地之人......就是赵慎!

太子眸中蕴含怒火,而赵慎的神色从头到尾都是冰寒刺骨, 二人的视线在空气中交织,就连旁边的人也感觉到了异样。

赵夔晓得赵慎的身份了,赵慎眼下就是他的眼珠子,只要能将赵慎最终推到那个位置上,赵家才能得以百年安稳。

于是,赵夔站在了太子与赵慎之间,挡住了太子的视线,他笑脸迎人,“殿下请吧,我立即命人去重新温酒。”

太子身后带了数十人,这阵势不太像是来喝喜酒的。

赵翼也走了过来,还未走近就被赵慎一手挡住了他的胸膛,“时辰不早了,二哥早些去洞房吧。”

赵翼身子微僵,“.......”府上来了劲敌,要他如何安心去洞房?虽说他的确快等不及了。

太子又往前迈了几步,如此一来,从他的角度,即可清楚的看见赵宁,她站在赵慎身侧,妍丽的容貌像笼上了一层不甚清晰的薄雾,让人无法更进一步的看穿了她,披风下面的柔绢曳地长裙遮住了她脚下的绣花鞋,可能感觉到自己在看着她,她又仰面看向了赵慎,眸中都是仰慕与依赖。

太子拳头一紧,突然勾唇,道:“赵五姑娘,多日不见,听闻你去了碧泉寺?”

赵宁不晓得太子这是什么意思,她去碧泉寺吃斋的事,任谁都知道。

太子既然开口了,赵宁只好看着他答了一句,“确实是。”

这时,一小团子穿过人群,乐呵呵的遍地乱跑,他身后跟着两个婆子,正焦急的唤着,“九少爷,您慢些!”

小九来了,他穿着宝蓝色素面湖杭小夹袍,圆滚滚的,实在是调皮,前几日与小七打起来了,小七力气大,他被揍得嗷嗷大叫,倒也不肯哭,若非下人及时制止,小东西估计会与他七姐姐一决高下不可。

今日家中办喜事,小九更是欢快的不得了,现在母亲不怎么的见他了,他倒也习惯了。

小九在撞上太子之前,被赵夔一把捞了起来,单臂将他夹在怀里,斥责道:“小九,你又捣乱,小心大哥将你送军营去!”

小九不喜欢说话,但脾气却甚是骇人。

赵夔正要将小九交给婆子,太子的手伸了过来,他双手去抱小九。

赵夔一开始自然不愿意给,但太子坚持,现下府上宾客众多,赵夔只好将小九给了太子。

太子抱着小九,笑道:“你叫什么名字?可知我是谁?”

小九自然不认得太子,两条灵活的小腿抬起就往前踢了一脚。

赵宁看得真切,太子虽然躲闪极快,但依旧被踢到了下巴,她心神一紧,开始后怕了起来。

太子面色微沉,在众人都屏吸时,他却突然笑了,双臂用力,将小九抛到上空。他用力很大,小九离着青砖地面足有两三丈之高,若是摔下来,后果不堪设想。

赵宁刚要喊出声,赵慎身子一跃,在太子出手之前,他接住了小九。

赵夔与赵翼已经快隐忍不住了,好在赵慎接住了小九,他二人便勉强沉住了气。

小九明显被吓着了,但又见被四哥抱着,他缓和了一下,又没心没肺的“哈哈哈”的笑了起来。似乎还想再来一次。

赵慎这时几乎带着愠怒冷喝了一声,“还不将九少爷带走,九少爷若有个半分闪失,唯你们是问!”

婆子吓得不敢抬头,忙将小九抱着,匆匆离开了宴席处。

此时,太子的脸色也不甚好看。

赵慎这话明明是对他所言。怎么?即便他摔了一个赵家的孩子,他赵慎难不成还能以牙还牙?

太子并没有留下吃酒,他命人将贺礼放下,笑意不明,道:“近日京城流传巫蛊一事,皇上久病不愈,估计是有人蓄意谋害,本宫还要忙于要事,便不久留了!”

太子的视线从赵慎脸上离开后,最终落在了赵宁身上,直至他转身离开,才没有继续看着她。

太子步子很猛,以至于身上的大氅带过时,留下一阵带着龙涎香的冷风。

片刻,小厮过来通报,“三位公子,太子殿下已经带人离开了府门。”

赵夔依旧有些心有余悸,“方才太子是在向我赵家示威!今日是老二大喜的日子,他这次太过分了!”

赵宁小脸煞白,她有点后怕了,与此同时还有一丝愤怒,奈何她只是个弱质女流,没有那个抵抗权势的本事。

赵慎道:“大哥,二哥,这里就交给你们二位了,我先送小五回去。”

赵宁乖巧的跟在赵慎身侧,赵夔以往没觉着他二人之间有什么,但眼下赵宁马上就十五了,赵慎又是那个身份,他压根不是赵家的子嗣,赵夔看向了赵翼,想用眼神传达自己的疑惑。

但赵翼可能心不在焉,没有领悟到他的意思,“时辰不早了,大哥,我......”

赵夔作为过来人,当然是明白他的心情,他遂摆了摆手,“行了行了,我知道了,你去吧,家中一切有我。”

赵翼并没有直接去洞房,他有很多话要对公孙月说,比方说刚才的一幕,他便很想与公孙月商榷几番。但宴席处还需要他继续应酬片刻。

萧氏靠近了几步,她是个正儿八经的妇道人家,但也瞧出了太子今日来意不善,“夫君,那些贺礼当作何处置?”

赵夔看了一眼堆成小山的木箱,他突然皱眉,一手揽过萧氏的肩头,“夫人,你先回去,记住了,没有我的吩咐,不要出院子。”

赵夔一直都不太正经,萧氏感觉到了他的严肃,她想了想腹中的孩子,便点头应下,但很快又道:“那,月儿那头要不要知会一声?”

赵夔起先根本就没有听懂,顿了一顿方道:“我的好夫人,老二和二弟妹今日大好的日子,你去通知她作何?”

好像也是......

萧氏这便领着自己的两个贴身丫头离开了宴席处。

这时,赵夔命人将太子抬过来的木箱转移到了后院,之后又挥退了下人,只留下了两个心腹,隐约之中,他深感不妙。

赵慎不知何时突然出现在了他身后,“打开看看吧。”

赵夔被他吓了一跳,侧头看着他,“老四,你走路都不带声的?”

赵慎将赵宁送回了梅园,当即就来了后院,赵夔察觉到的事,他也大约知晓了。

第一只木箱被打开时,心腹明显身子一僵。但他们都是训练有素之人,很快就调整好。

随着木箱一应打开,那两名心腹连连后退了几步,皆面露惊色,其中一人抱拳道:“世子爷,四公子,这四只木箱中.....装的是咱们府上派出去的探子,都已断气了!一剑封喉,下手狠辣”

赵夔腮帮子动了一动,与赵慎对视一眼后,吩咐了一句,“厚葬了吧,此事不要惊动府上人!”

“是!世子爷!”男子应下。

赵夔与赵翼并没有再次折返宴席处。

赵夔气愤难耐,他手底下派出的探子还从未遭人所害过!

“老四,看来太子是盯上赵家了!”赵夔道了一句。

赵慎“嗯”了一声,转身走开,挺拔的脊背很快就消失在了灯火阑珊处。

赵夔并不知道他做什么去了。

*

赵宁屋子里点了浓重的安神香。

这香料名贵,故此没有什么明显的气味,赵宁并没有察觉到异样,只是一上榻就睡着了。

但她不久之后还真是闻到了一股子奇怪的花香,眼前是一片昏黄的光线,仙鹤缠灵芝纹的烛台上,火焰忽然一晃,视野被渐渐放大。

一脚踏木屐,身着束腰敞领袍子的妙龄女子缓缓靠近矮几,随着她盈盈跪坐了下来,案几另一侧的男人抬起头来。

男人眸色深幽,剑眉斜飞入鬓,一个抬眸间,凛冽的神色倏然温和了下来。

一入眼便是白皙精致的锁骨,再往下就是独属于女儿家的娇楚。

她又穿成这样出现在他面前.....

现下民风开化,束腰敞领的衣袍在新田城风靡一时。妇人们就爱这副打扮,可衬得腰细腿长,还有上面傲人诱.惑的.丰.腴。

年轻的晋侯放下手中竹笺,低斥了一句,“胆子愈发大了?不怕外面的剑客将你当细作给杀了?”

这个时辰的晋国王宫已然宵禁,除却君侯之外,无人敢随便四处走动。

女子十七了,她是晋侯亲手养大,不管晋侯起先的目的是何,她如今都是他眼中特殊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