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都不是陌生人,这些年太子与赵家几位公子走的很近,可以说在场的几位皇子都是老熟人了。

赵慎回了一杯,“多谢。”

辰王也象征性的表示了欢迎,“六弟,万万没想到,兜兜转转,你我竟是亲兄弟。来,三哥敬你。”

赵慎同样回以一杯,所有人都以为赵家的子嗣俱是不胜酒力,其实不过是赵凌担心他们三人酒后误事。

赵家人都是藏拙的好手,当初赵凌亲撰的一本《藏拙册》,就是为了给他的三个儿子所写。

赵慎非但酒量甚好,而且还是数杯不醉的那种。

紧接着,辽王与其他几位小皇子也先后敬了赵慎的酒,但数杯烈酒下腹之后,他并没有本分异样。

朱明辰狐疑的看了一眼太子。

太子亦是蹙了眉。

要知道,赵慎的酒被人动过手脚,他所喝的又名“三日醉”,顾名思义,饮后醉酒三日不醒。

寻常人三杯即是极限,但太子方才暗中数过,赵慎前前后后喝了八杯之多!他却是稳坐泰山,就连眼神依旧是坚毅孤冷的,无半分醉酒之态。

辽王朱明耀不羡慕赵慎的身份,他羡慕的是赵慎能娶了赵宁。

故此,明知太子与辰王的算计,辽王也插了一手,他在席间连连敬酒,就盼着赵慎御前失仪。

宫宴不甚热闹,不消一个时辰就结束了,帝王体乏,挥退了所有宫人,独自一人去了乾坤殿。

曲终人散,他还是那个立于高处的孤家寡人。

回想这一辈子,他的确得到了常人难以想象的荣华,可失去的东西......却似乎比皇权更重要。

但今时今日,这些种种已经无法权衡对与错了。

赵慎离宫,太子与辰王立于宫宇之下看着他远去,二人对视了一眼,浓眉皆是紧蹙。

辰王问了一句,“他赵慎到底是何方神圣?”

太子重生而来时,他还曾自信的以为,这世上再无对手。

如今,越是了解赵慎此人,他越是觉着不可掉以轻心,“总之他绝非池中之物,你我日后都要小心了!”

辰王杀了温玉之后,彻底与温家摆脱了干系,即便温家满门抄斩,他也可以全身而退,这便是身为皇子的优势之一。

*

皇帝独自一人在乾坤殿午歇。

二十年前,宁妃走后,他便从未见过她,即便是在梦中也不曾见过。

皇帝的身子渐渐腾空,眼前是一片杏花微雨的时节。

这一年又是花开满城,风调雨顺。

皇帝又回到了年轻的时候,那时他意气风发,在短短几年之内就除掉了身边的劲敌,从一个不得宠的王爷,一跃登上了九五之尊的位子上。

他以为,这天下便没有能够难倒他的事。

皇帝独行赏花,在他眼中,一切繁华都属于他,也只有他才有资格享受这世上最美好的事物或是人。

皇帝看见林中有一对男女正热切相拥。

他认得男子,这人不是旁人,正是他的同胞兄弟--八王爷,那女子身段婀娜,梳着妇人发髻,他二人正背对着帝王,有说有笑。

皇帝走了过去,这时,女子突然转过身来,她一脸倩笑嫣然,与八王爷道:“夫君,你看谁来了?”

皇帝愕然的看着她,却见对方正是今日出现在宫宴上的张大夫。

皇帝对她没有太多的兴趣,他低头看了一眼女子怀中的襁褓。这时,皇帝猛然间一惊,那孩子竟是当年的赵慎。

皇帝不可能记错自己的儿子!赵慎的眼角有一颗小痣!

他再一抬头时,面前之人哪里是什么张大夫,而是他的宁妃啊。皇帝念她入骨,正要拥她入怀时,八王爷却先一步抱着她,二人齐齐随着祥云飘荡而去。

皇帝紧跟其后,他无论如何都追不上,而这二人一直看着他肆无忌惮的笑,甚至那孩子也在笑.....

皇帝猛然间惊醒,他双手朝上,像要想抓住什么,但双手所及,只有一片虚无。

“来人!”皇帝爆喝了一声。

待李德海急急而来,皇帝却突然失语,他难道将八王爷与张大夫捉过来?

这明明只是一个可笑的梦境啊,他太过想他的宁妃了,以至于将张大夫幻想成了她。

“呵呵呵.....”

“哈哈哈.....”

皇帝坐在龙榻上,先是低低的自嘲一笑,片刻后便是仰面大笑。

可笑他一代帝王,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留不住,他还亲手断送了她!

李德海见势,觉着不妙,“皇上!皇上保重龙体啊!”

*

今夜月朗星稀,赵宁是被热醒的。

她一贯惧寒,到了冬日肯定是要烧地龙,寻常这个时候她睡得正香。

此刻,后背如被火烤,她迷迷糊糊中身子一动,像被什么坚硬的东西硌了一下,待赵宁悠悠转醒时,身后一低迷至极的嗓音传了过来,“别动,让我抱一会,我现在又看不见你,不会不吉利。”

大婚前,新人不宜见面。可.....这就算不见面了?

赵宁:“.......”

赵慎的双臂紧紧圈着她,一只胳膊饶过了她的脖颈,另一只搭在了她身上,仅此一条臂膀就将她压的够呛。

男子的话音低迷磁性,还有淡淡的酒气,说话时,声音有点漂浮。

赵宁动弹了几下,他却抱的更紧了,“别动,今日有人想灌醉我,我现在......差不多已经醉了。”

赵宁自然感觉到了他的醉态,但她实在是热,她刚要转过脸去看看赵慎,就被他用下巴抵住了脑袋,他附在她耳边道:“别看着我,会不吉利。”

赵宁:“......”她此前见过四哥喝醉的样子,但绝对不是今日这般,那时候像是装出来的。

她现在没了睡意,好生劝道:“四哥,你快些回去吧。”

赵慎不是铁打的身子,那“三日醉”也是厉害,饶是他在冰寒之中熬了半日,也没有彻底醒酒。

但赵慎的意识是无比清晰的,眼下终于有一个孟浪的机会,他如何能放过呢。

那薄厚适中的唇.含.住了赵宁细嫩的耳珠子,他知道她所有敏感的小情绪,像个极有耐心的猎手,一步步引.诱着懵懂无知的小狐狸坠入他布下的陷阱之中。

赵宁半分动弹不得,又被心上人如此撩拨着,她觉着一点都不惧寒了,她绷着脸坚持了小片刻,不由得轻“嗯——”了一声,这声音微若细蚊,但又如同长了尾巴,弯弯绕绕了几圈才停了下来。

赵慎一怔,酒意朦胧的问她,“我的宁宝儿这是怎么了?不舒服?嗯?”

赵宁身上只着中衣,赵慎的一掌缓缓落在了她平坦的小腹上,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揉着,又徐徐道:“真的不舒服?四哥会些岐黄之术,四哥给你看看?”

他抓着赵宁的细腕,下巴抵在上面,用冒出的胡渣戳.她。

成年男子的胡须无比的坚硬,他又是刚刮不久,划在手腕上,微微刺痛,尤为痒痒。

赵宁实在忍不住,正好转过头来说他几句,赵慎却又将她的脸掰了过去,“又不听话了,大婚之前,你我不可见面,宁宝儿再怎么想我,也不可别偷看我。”

赵宁:“......四哥,你回去吧,我要睡了。”清醒时候的四哥,她已经斗不过了。醉酒后的四哥更是难缠。

赵慎低低一笑,又重新拥着她,恨不能将她整个人摁入自己的骨血之中,从此这世间再也没有人能将他二人分离。

赵宁被赵慎勒的呼吸都不顺畅了,她赶不走他,便问了一句,“四哥,你怎的喝了这么多酒?”

赵慎闻着赵宁的法香,在她头心蹭了一蹭,“嗯,是他们灌我。不过宁宝儿放心,你四哥无人能及。”

听他的语气,好像还挺委屈。

两个人陷入一阵沉默,谁也没有再说话,在赵宁没有看见的地方,赵慎的幽眸一直都是睁开着的,他看着映在帷幔上的两人交织在一块的影子,久久没有睡下。

次日一早,赵宁醒来时,赵慎已经不在她身边了。就连被褥也整整齐齐的,没有半分褶皱的痕迹,好像他从未出现过一般。

春竹和夏雪伺候她洗漱时,两个人羞的面红耳赤,赵宁自个儿往铜镜里瞅了一眼,却见脖颈处一大块红彤彤的印子。

赵宁:“........”

*

转眼,到了赵宁出阁的这一天。

听说这是一个大好的日子,万里晴空无云,冬阳高照,连柿子树上的麻雀儿也叫得格外欢快。

赵宁寅时就被婆子叫起来梳妆打扮,旭日出现时,她还在昏昏欲睡之中。

她从未真正嫁过来,这才知原来嫁人这般辛苦......

换上大红嫁衣后,只要她稍稍动作,胸.口的翠玉压襟便晃来晃去,着实不甚方便。

这嫁衣瞧着华贵稀奇,但与寻常命妇所穿的大妆截然不同,不太像时下盛行的款式。

公孙月与萧氏一大早就来看赵宁,两位嫂嫂出手“阔绰”,给赵宁的添箱礼也与众不同。

萧氏赠了她房中用物,都是白玉所制,应该很值钱,至于用途.....赵宁认为她这辈子都用不上的。

公孙月则给了赵宁一把镶宝石的匕首,道:“女儿家力气小,若是赵慎欺你,你便刺他。他现在可不是赵家的四公子了,你才是赵家的姑娘,万不能给赵家丢脸了。该狠辣时,休得当淑女。”

赵宁脸上施了妆,笑的不太自然,两位嫂嫂这是要闹什么?她点了点头,还是由衷的道谢了一句,“嗯,多谢嫂嫂。”

赵淑婉也特意备了添箱,除却数百两银子之外,还有一本蓝壳的书册,赵宁让春竹收下,她拒绝去翻开看看里头是什么。

除却这些,大哥与二哥就更加阔绰了,商号铺子与赌坊红利也有她的份了。赵宁仿佛一夜之间成了金光闪闪的小金佛。

这样算下来,这场婚事,她的确是赚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赠给小五的结婚礼物)

萧氏:房中用物(优点:白玉做的,值钱。)

公孙月:短匕首(优点:锋利,可隐藏,以备不时之需。掐指一算,小五很快就能用上。嘘——别夸我,低调。)

赵淑婉:启蒙读物(优点:亲测管用。)

大哥:铺子(优点:简单粗暴)

二哥:赌坊分红(优点:清丽脱俗)

良哥儿:给五姐写了一封信(优点:勤俭节约。)

赵凌:当了甩手掌柜很多年,只会花钱,不会挣钱......老四算是为父赠给小五的了。

众人:.......(老爹最机智!)

ps:赠文下一章合在一块放出来,2000字哦,这章写到这里卡住了。么么么哒,姑娘们最好了,莫要怕打我,遁走——

第122章 大婚之日(下)

赵家的女眷都在梅园看热闹。

不多时,外面小丫鬟喜滋滋的过来通报了一声。四公子娶了五姑娘, 她们这些做下人的, 也捞到不少好处。

梅园的一等丫鬟两名,下面的四名小丫鬟也会跟着五姑娘一道陪嫁到骁王府。

这从今往后, 她们家五姑娘可就是骁王妃了。

丫鬟道:“姑娘,王爷已经带着迎亲的队伍登门了,前院正放着炮竹呢。”

公孙月与萧氏面面相觑了一眼, 皇帝也不知道是什么心思, 所赐的王府宅子离着定北侯府颇远,起码两个时辰的距离。

就算赵慎是辰时出发,他也不可能这么早就到了!

莫不是天不亮就往定北侯府赶了?

公孙月感叹了一声,嗓音悠长,别有意味, “老四他这是半夜就起了?还是一宿没睡呢?”

萧氏同样感慨甚多, 埋怨道:“当初世子爷去怀柔接亲,都不曾这般早的, 我爹爹为了等他吃酒,还将酒席往后推迟了半个时辰。”

赵淑婉素来直来直去, “老四这是有多等不及了?此前我也没瞧出来他是这般的性子。”

赵宁选择沉默以对, 不管她们说什么, 她只是淡淡一笑。不过, 她四哥的确是来的太早了啊!

今日, 赵慎所骑的是一匹雪白色鬃毛的良驹,马背上铺着大红绒毯, 马头上挂了一朵硕大的红绸花。他则是一身玄端礼服,缁衪纁裳,里面是白绢单衣,露出的交领衬的脖颈挺拔修长,阳刚又精神。

赵慎的腰上垂挂着墨玉,那墨玉上的明黄色缨穗还是赵宁亲自做出来的,簇新的黑色祥云纹的皂靴一尘不染。

他从马背上跳了下来,在众人注视之中,款步踏入府门,赵慎身后是大红炮竹纸屑,洋洋洒洒飘浮在他身后数丈开外。

他像从九天之上的仙境而来,从这一日起,双足便彻底踏入了这漫漫红尘。

“姑爷来了!姑爷来了!”守门小厮改了称呼,对着府内喧嚷道。

赵慎踏入侯门之际,对身后的人道:“赏!”

赵慎的随从忙开始打赏,主子心情甚好,走到哪里赏到哪里。

小九最是调皮,也不知道谁告诉他,今日若是对赵慎说几句好话,一定能得了大便宜,他吧嗒吧嗒了几下乌溜溜的大眼,学着兄长们的话,道:“恭喜狮哥,贺喜狮哥。”

赵慎低垂眼眸,浅浅笑了笑,此刻看着捣乱鬼,他也不觉着烦了,反而俯身将小九抱在怀里颠了两下,继续对身后的人道:“赏!”

见主子这般高兴,随从还能说什么呢?几人提着银袋子,一路紧跟其后。

赵慎本就生的俊美,今日更是神采奕奕,他深若古井的眸子里仿佛坠入了千万星辰,这一天的赵慎罕见的以笑脸迎人。

赵慎来的太早,以至于赵家这边都还没有开席。

不过,反正都是自己人,赵夔与赵翼也不会担心怠慢了他。

几人先去给赵老太君请安,赵老太君原先就觉着赵慎相貌过人,今日一看更是俊逸无双,与小五很是般配。赵老太君早就赵慎当做自家孙儿了,今日不亚于两桩大喜事,“好,好啊,老四,小五就交给你了,你不可欺她,可听见了?”

赵慎点头,“孙儿定不负祖母厚望。”

他还是称自己为赵老太君的孙子。而不是以如今的骁王的身份拜见老太君。

赵老太君内心感慨,赵贵妃是她的亲生女儿,辰王是她嫡亲的外孙,可这连筋带骨的血缘怎么还不及一个养在赵府的孩子?

赵夔就是个喜欢搞事的人,今日赵慎与赵宁大婚,他也穿得尤为气派,从头到脚都是簇新的衣裳,笑道:“祖母放心,老四觊觎咱们小五已久了,量他也不敢多小五不好。”

赵翼斜睨了赵夔一眼,敢情.....大哥也早就看出来了啊!

定北侯刚从上房走了过来,如今赵家出了一个王爷,朝中不少观望的大臣又开始蠢蠢欲动,此番来参加婚宴的人数远比前一阵子要多。

这些人已经数不清多少次登门赵家吃酒席!

赵家这几年也不知怎的,酒席不断,好事连连,听说侯夫人又怀上了孩子,这过不了多久,这赵家又要办酒馈了。

现如今,朝中大臣见着赵凌时,除却浓烈的艳羡与憎恨之外,隐隐还透着崇拜之意。

有些老臣还记得当年有人断言过,所谓三岁看到老,赵凌此子定会是赵家的祸害,没成想他非但没有祸害了赵家,还替皇帝上了二十年的儿子!

即便赵家功高过主,一时之间也不会覆灭。

赵凌此人......太过狡诈!或许这就是他谋划了整整二十年的阴谋!

有人窃窃私语,“本官上回亲耳听见骁王唤赵侯爷为父亲,侯爷竟然还应下了,这.....他难道还想与皇上平起平坐了不成?!”

“嘘,这话不可言明,赵凌实在是深不可测,你我日后必当留意,切不可得罪了他。”

“让继女嫁给养子,他赵凌倒是打了一手的好算盘!”

赵凌无视众同僚的目光,他认为,这些人肯定是嫉妒他。

赵凌左手抱着小七,右手抱着小八,去了前院迎接贵客。

太子,辰王,辽王与几位年纪稍大的皇子也前来道贺,定北侯府一时间当真是蓬荜生辉,门庭荣耀。

赵夔等人闻讯赶来前院。

在路上时,赵翼道了一句,“大哥,老四,辰王与辽王尚且容易对付,倒是太子此人绝非寻常人物。若非上次太子将我侯府安排在东宫的探子尽数灭口,我还真没有料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