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铎泽躺在姜璐瑶膝头,缓缓的合眼,燕亲王说对了…杨帅用生命换来的人心,在功名利禄面前,不值得一提。

以前哪个敢登门找杨家的麻烦?谁见到杨门太君不是毕恭毕敬的?谁敢说杨帅一句不好?

纵使兴荣侯也只敢在酒醉的时候骂杨帅几句。

百姓记得杨帅的恩德,百官称赞杨家寡妇忠孝节义,赞叹杨帅的忠烈。

可如今呢?

为了功名利禄,京兆府尹敢进宫告杨门太君黑状。

赵铎泽恨着杨门太君,看她倒霉,他很开心,但因为燕亲王那番话,赵铎泽心里很沉闷,莫非他的坚持错了?

阮妈妈又小声的说:“听说杨门太君骂了世子妃很多难听的话…”

“嗯?此事确定?“

“是,师爷再三强调了,奴婢想师爷不敢欺骗您。”

姜璐瑶身体向后靠了靠,“不做死就不会死!杨门太君太自负,太把杨帅以往的功勋当回事了,此处是京城,不是边关,况且她是寡妇,杨帅的遗孀,她根本没资格借着杨帅嚣张张狂。杨家唯一能受杨帅庇佑的人是杨家宝,不是杨门太君。”

“瑶瑶不认为民心没用?”

赵铎泽翻身而起,靠近姜璐瑶,“你说民心到底有用?还是没用?”

“得民心得天下这话,也对也不对。百姓太善良,太逆来顺受,只要日子还能过下去,他们绝不会把脑袋挂在裤腰带上造反,所以只要不是太残暴的君主,一般都是万民归心。”

封建王朝的权利高度集中在一小部分人手中,古往今来又有几个真正出身的皇帝?

姜璐瑶靠在赵铎泽怀里,“民心这种事情虚无缥缈,等权柄在手,你施恩百姓,你自然会得到百姓的拥护,如果你还在旁人面前称臣,却想着得民心…民心对你一点用处也没有。世人更容易遗忘掉恩德,在过个一百年,谁有能记得杨帅?他们只能从史书中寻找杨帅罢了。不过如果杨帅的精神传下去,那就另说了。我看杨家宝没什么机会…他也一样。”

赵铎溢到现在还没明白自己的身份,以他的性格来说,将来的成就有限,不被人欺骗,利用个彻底就是好的。

赵铎泽低沉的笑了,越笑越是开心,把姜璐瑶笑愣了,“怎么了?”

“瑶瑶,我发觉我这辈子最大的幸运就是娶到你。”

“那是自然,你也不看看我是谁?”

姜璐瑶毫不谦虚,骄傲得不行,“阿泽。”

“嗯?”

“这句话也送给你。”

赵铎泽搂紧了爱妻,轻轻的吻了吻她的额头,“瑶瑶说皇上会怎么做?”

“不如我们写到彼此的手心上?”姜璐瑶玩心大起,“看看我们是不是心有灵犀。”

“行。”

赵铎泽点头答应了。

两人在彼此的手心上轻轻的写字,随后同时大笑起来,没错,他们写得是,岳父(父亲)。

*****

“太妃殿下清醒了,让您过去呢。”

“好。”

姜璐璐处理了门口的闹剧后便回了屋子,并不清楚太妃是真晕还是假昏,算算时辰,太妃也该醒了。

“我随你一起去。”

“想听太妃殿下表扬我?称赞我?”

姜璐璐在炕上腻歪了很久,去见太妃自然要重新梳洗,又换了一身衣裙,带上手镯,扬眉道:“我想你可能会失望。”

“为什么?”

“太妃殿下和秦王殿下一是没空管我,二是我的处事方法同他们速来行事的方法太过不同。”

姜璐瑶涂上胭脂,对着镜子映出的赵铎泽飞了媚眼,“他们会认为太残忍,太嚣张,太蔑视人命,不贤惠,不善良,甚至不够谦和温顺。”

秦王府早就没有了当初的跋扈,嚣张,秦王一直躲着麻烦走,以文弱,低调拉拢人心。

赵铎泽扶起姜璐瑶,为她扶正钗环,“既然如此,我更应该随你一起去。”

“看我被训斥?”

“不,保护你。”

赵铎泽握住了姜璐瑶的手腕,“有我在,纵使是祖母也别想苛责你。他们不认同你,我认同。”

没有人比姜璐瑶处理得更妥当了。

光靠让,忍,施恩是无法为秦王府赢得尊重的,今日不重重处理这件事,明日还会有更多的麻烦事情上门来。

“欺软怕硬,人之本性。”

姜璐瑶低声说道:“不管他们怎么说,我都不会改变行事的原则,任何人别想欺负到我头上。”

该争的,为何要让?

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姜璐瑶这一辈子就没想过个‘善良’的人,她不仅自私,胆子还很大呢。

第九十六章 挖坑(捉虫)

秦王府后院,被安置在床榻上的太妃悠然转醒后,忙询问前面的状况,得知世子妃出面把闹事的人扭送到京兆府尹衙门,她略略的送了一口气。

又听说世子妃姜璐瑶‘逼死’了几个闹事的刁民,太妃接连念了好几声阿弥陀佛。

她面上露出了几分不悦之色,念叨着:“怎能逼死了人?这让外人怎么说秦王府?御史会不会以此弹劾王爷不慈?”

伺候太妃的仆从大多是府上的老人,姜璐瑶整顿秦王府后,她们手中的油水锐减,又受了秦王妃的好处,她们看出太妃不悦,便壮着胆子道:“这等事情,世子妃竟然出去同刁民对质?二少爷在府上读书,不知世子妃是不是忘了。”

“她没忘。”太妃不悦之色越浓,“同嘉敏郡主一样,总是自认为谁都不如她,明明是女子偏就乐意出风头,同男子争锋,以前我见她还好,却忘了她也算是嘉敏郡主的孙女。”

嘉敏郡主年轻时候的嚣张,骄纵,太妃可是记忆犹新的,一言不合嘉敏郡主就敢同人大打出手,后来嘉敏郡主的母亲故去后,她才略略收敛了一些,不过又因为当今陛下对嘉敏郡主不同于其余表妹的疼爱,信任,嘉敏郡主显得格外不同。

当时勋贵人家的公子都不敢迎娶嘉敏郡主,本以为嘉敏郡主会进宫。

谁知她相中了家境寻常,那时官职不高的姜校尉。

嘉敏郡主的选择让京城的人大感意外。

后来那名校尉成了三大名将之一,做了永宁侯,旁人佩服嘉敏郡主的眼光,了解这桩婚姻的人,如太妃等人却怜悯要强争胜的嘉敏郡主。

嘉敏郡主同丈夫永宁侯不和,且长期分房而睡不是新闻。

不过嘉敏郡主有皇上维护,嘲讽嘉敏郡主的人也不敢太过分。

嘉敏郡主婚姻不幸,一生无子,被当作她当年嚣张固执的报应,不当面说,在私底下她们这群端庄,贤惠,以夫为天的命妇没少笑话嘉敏郡主。

“秦王府容不得姜氏放肆。”

太妃最近听了许多非议世子妃姜璐瑶的话,眼见着姜璐瑶把秦王妃压了一头去,秦王妃有偃旗息鼓的意思,太妃在后宅玩平衡,怎能准许一方太强?

虽然她对秦王妃惹来的麻烦也很不满,不过有了短处把柄的秦王妃会更听话,更孝顺她。

太妃不过是想做王府里地位最高的人,孙媳和儿媳互相牵制,她才可以稳坐钓鱼台。

因此,太妃才让人把王府的‘功臣’世子妃姜璐瑶叫来,也为了给秦王妃一个教训,太妃对秦王妃不理不睬,秦王妃只能在回廊下侍立,不敢迈进太妃的房门。

秦王妃听了外面的闹剧后,并非只剩下哭。

她比姜璐瑶了解太妃和秦王,此时有人出头解决此事,不一定让太妃和秦王满意,弄不好还会着了他们的埋怨记恨。

秦王喜欢菟丝花般柔弱的女子,经历过杨妃,秦王越发厌烦事事拔尖不愿意依靠男人的强势女子。

于是,秦王妃宁可没用一点,受点委屈,也不想秦王同她离心离德。

后院的争斗,除了爵位外,大体离不开男人。光有秦王妃的体面,日子也能过,不过独守空房,没有丈夫的疼爱,日子太枯燥也太难捱了。

秦王妃好不容把秦王的侍妾弄成了摆设,一旦秦王宠爱临幸侍妾,秦王妃心里会不怎么舒服,虽然侍妾无法危机她的地位,可她就是不愿意看到侍妾恃宠而骄,王府后院出现宠妾。

在来太妃房前罚站前,她先去了秦王的书房,哭着解释了一番,说她是被冤枉的,她只是为了保护被当作人质的儿子们不得已才帮太子看了看,她只懂得粗浅的偏方…

秦王妃让秦王更多的怀疑起赵铎泽夫妻的用心。

秦王虽然对秦王妃不冷不热的,可秦王妃看出秦王听进了自己的话,秦王妃稍稍感觉到安心。

太妃罚她越狠,她越有可能得到秦王的维护怜悯,因此站在门外的秦王妃虽是做出一副请罪的样子,心里还是有分寸的,当然对杨门太君泼脏水举动,她更多得思考怎么报复杨门寡妇。

秦王妃听见脚步声响,抬起红肿的眼睛看去,赵铎泽携姜璐瑶走进垂花的月亮门。

俊秀的男子眼中隐含着对姜璐瑶的照顾,疼惜,娇俏柔美,性情果决刚烈的美人相依相伴,两人宛若天生一对,彼此之间的牵绊情愫弄得化不开。

秦王妃不满意姜璐瑶,却无法否认姜璐瑶的处事能力,同时她更恼恨赵铎泽的运气,怎么偏偏娶了姜璐瑶?

永宁侯府其余小姐可没有姜璐瑶这么聪明,能干。

如果她的儿子再大两岁,或是做了永宁侯世子,是不是就可以娶姜璐瑶?

姜璐瑶做了秦王妃的儿媳妇,她做梦都会笑醒,会看姜璐瑶顺眼许多。

姜璐瑶也只比秦王妃的长子大半岁罢了。

“母妃。”

姜璐瑶梨涡含笑,屈膝向秦王妃见礼,赵铎泽拱了拱手,算是见过了秦王妃。

秦王妃避让开半步,红肿的眸子越发显得可怜兮兮,感激的轻声道:“方才多谢世子妃出面了,太妃…太妃只是一时想差了,她总会明白世子妃的好心。”

“这件事不单单是母妃的事儿,事关整个秦王府的脸面。”

姜璐瑶透过晃动的帘子缝隙隐约看到太妃的身影,料想太妃一定离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提高声音,“您不必感谢我,我只是为了秦王一脉的尊严。”

如果只是牵扯到秦王妃,姜璐瑶才不会出手帮忙呢,哪怕能借此刷刷孝顺的声望,她也不会出头。

秦王妃道:“不管怎么说,我都会记得世子妃,不过,我还是想说一句,世子妃何必把人送到京兆府尹衙门去?此事只怕是瞒不住了。”

“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您还以为能隐瞒得住?”

“总好过去衙门…”

“您此话糊涂,京兆府衙可是最容易将道理的地方,况且事关太子殿下的声誉,已经不是我们王府能处置的了。”

姜璐瑶声音越来越高亢,坐在屋子里的太妃听得清楚,“是孙媳?你进来罢。”

“我先进去了,看太妃心情好些,我自然会帮您求情,这事…闹得实在是太大了。”

姜璐瑶学足了秦王妃往日表现出来的宽容,大度,有爱心,她这番做派活脱脱是秦王妃翻版,把赵铎泽看得目瞪口呆,瑶瑶能刚能柔,连秦王妃虚有其表也能学得来,实在是…太厉害了。

当然,赵铎泽也对秦王妃那套明着说好话,实际上栽赃陷害的做派很恶心。

以后他再遇见像秦王妃这样的女子,一准会把她们打出去。

秦王妃也晓得姜璐瑶模仿自己,被堵得不行,尴尬的道:“我应该受点教训,太妃生气不满于我也是应该的,我太大意了一些。”

“您能这么想就好,往后小心点,知晓点分寸,自然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儿。我是不知您懂不懂医术,记得一句老话,空虚来风,未必无因。我见王爷最近身体不大好,若是您有神奇的医术,想来能让王爷减少病痛。”

“全是误会,我哪会医术?”

“也不尽然。”

姜璐瑶做出苦思良久的样子,“以前母亲还在世时,王爷还有二弟,您进门这些年…王府可是许久没有听到喜讯了。我不是说您怎样,只是您不觉得实在是太巧了么?”

秦王妃万万没想到姜璐瑶敢当面这么说,带了几分的恼怒:“世子妃这是想操心王爷后院的事?”

“其实我只是想让秦王府热闹起来,有道是上阵父子兵,打仗亲兄弟嘛。世子爷一直希望能多些弟弟妹妹,王府的水土好,纵使是庶出也被王妃您关爱着。”

姜璐瑶不信屋子里的太妃不会琢磨。

“瑶瑶,我们进去罢。”

赵铎泽撩起了门帘,护着姜璐瑶进门,秦王妃在外面恨不得一巴掌打掉姜璐瑶脸上的得意之色,眼下她只能指望太妃能压一压姜璐瑶的嚣张气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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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过祖母。”

赵铎泽和姜璐瑶对着坐在炕上的太妃行礼,“祖母安好。”

“安好?”太妃面沉如水,指着赵铎泽道:“你娶了这么个出色,厉害的媳妇,还问我是否安好?”

赵铎泽道:“厉害的媳妇不好么?祖母,只有她能镇住旁人对秦王府的算计。”

“我只看到她为了出风头,站在府门口同刁民回嘴,还打着太子的名声,万一…万一皇上以为我们不知进退,非议太子殿下怎么办?听说还死了人?”

太妃把桌子拍得啪啪响,“你心怎么这么狠?你逼死的是活生生的人,不是阿猫阿狗,是一条条鲜活的人命。”

姜璐瑶拽了赵铎泽衣袖一把,后宅的事情,还是交给她来处理为好,赵铎泽越是护着她,太妃约会怀疑赵铎泽受制于妻,影响王府传承,怕姜家操纵王府,太妃会越发的气愤。

“按大明律例,到世袭王爵,宗室亲贵门前闹事的百姓都要受到重罚。他们既然敢来王府门口请王妃治脏病,就要想到秦王府不是好欺负的。孙媳想若是祖父活着,他们根本用不上去京兆府尹…早就没命了。”

“此时能同你祖父那时一样?你只晓得一味的出气泄愤,就没想到皇上的想法?”

“想了,孙媳一直认为,陛下对太子殿下是极为维护的,谁败坏太子殿下的名声,谁就犯了谋逆大罪。那群刁民不管从何处听到的消息,既然口口声声说王妃给太子治病了,他们难道不是拿着染上的脏病构陷太子殿下?孙媳让人堵了他们的嘴,并把人送到了衙门去,想来陛下不会过多责怪我,把该做的事情都做了,我以为就是秦王一脉对皇上最大的忠诚。”

姜璐瑶越说底气越足,“如果一味的忍辱负重,不晓得为皇上排忧解难,不知为太子殿下正名,又哪好意思说自己是忠臣?”

太妃捂着额头,“牙尖嘴利,我说不过你!”

“祖母,如果皇上怪罪的话,孙媳愿意一力承担,不敢牵连王府。”

“说得好听,你承担得起?”

“不就是几个闹事的刁民?纵使他们自尽身亡,也怪不到孙媳头上。”

“你就没想过御史会不会多话?”

“您忘了,如今太子殿下正病着,御史朝臣哪有空理会我?况且御史此时要是说我不慈,我正好可以问问他,构陷储君是何罪?”

“你…你…”太妃声音颤抖,“你一心为太子殿下,岂不是…岂不是让秦王府参合到皇子们的脚力中?这件事不晓得是哪位的手笔。”

“不管是谁,绝不可能是皇子。皇子们一个个对太子殿下恭敬有加,又同太子殿下是亲兄弟,怎么会做出这样龌蹉下作的事情来?秦王府不是应该忠诚于陛下,忠诚于太子殿下的吗?”

姜璐瑶狐疑的看了赵铎泽一眼,问道:“我看错了?”

赵铎泽道:“没错,没错,父王一直是忠臣。”

太妃被他们一搭一唱差一点气个倒仰,秦王面上是忠诚陛下,其实一直在观望,观望谁是继承皇位的人选…太妃都能看出皇子们不和,暗自拆台,她不信姜璐瑶看不出来。

姜璐瑶故意在她面前装傻。

装傻的姜璐瑶更是气人。

太妃道:“既然你如此懂事,为何不让溢儿出面?你女戒女则都学到哪里去了?”

“正因为孙媳以女戒女则严格要求自己,才会抛头露面的。”姜璐瑶含情脉脉般低言:“以夫为天么,秦王府有难,世子爷名声有损,对孙媳而言如同天塌一般,哪怕孙媳耗费一切心力,也要撑起一片天,正夫君的名声。至于二弟…孙媳当时光顾着维护‘天’,没想到二弟也在府上。”

“孙媳脑子里除了世子爷外,再也放不进旁人,自然不如太妃殿下您想得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