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铎泽不甘示弱的同秦王对视,性格不同,相貌不同的父子两人,谁也不肯退让一步。

太妃嘤嘤嘤的低泣,“又是杨家,又是杨帅!”

赵铎溢面色不好看,张了张嘴唇,最终化作一声长叹,赵铎泽做了应该他做的事情,赵铎溢愧疚极了。

莞娘略带几分的安心,成亲后,赵铎溢对她很好,很体贴,莞娘虽然嫌他身份尴尬麻烦,但也欣喜有个温文尔雅,懂得疼人的相公,因此对赵铎溢多了几分真心。

他们夫妻虽然不像赵铎泽和姜璐瑶共同经历的事情多,彼此交心,但也可称得上是琴瑟和鸣,两边都在为这桩婚姻而努力。

莞娘晓得赵铎溢心里不好受,轻轻的拽了拽他的衣袖,赵铎溢性情太好,太过善良,不是他的错,他都会把错背在自己身上,世子爷因此被秦王怪罪,最难受的便是赵铎溢。

赵铎溢低头看着拽着自己衣袖的小手,自知有点愧对莞娘,可该说的,他还是要说,总不能眼看着王府遭殃,眼看着大兄承担一切,“父王,此事还需要从长计议,大兄并没做错什么,徐广利余党算计王府,可同皇上明说。”

“明说?怎么明说?”秦王道:“王府买下的石料是用于修建皇帝陵寝的,本王明说被人陷害,皇上会相信?”

“那也不能让大兄一人承担。”

“本王有说过让阿泽承担?”

秦王瞪了一眼赵铎溢,如果杨妃当年不曾留下子嗣就好了,可惜这世上没有如果。

赵铎泽道:“您说怎么办?”

他制止了赵铎溢帮腔,接着说道:“皇上总会体谅秦王一脉的无辜,我同您交代一个实话,江南的事情许是闹得很大。”

“你怎么会知道?”秦王不由得怀疑起赵铎泽的用心,赵铎泽会不会是故意为之?

他还是杨妃儿子时候,很恨秦王当时在杨家冤案时候的不作为。

“听说的,您不记得皇上派去江南的钦差是萧大人,我同他也算是连襟,他亏欠永宁侯情分,出京前,我同他作别,曾经说过,江南的事情有消息一定要提前告诉我,昨日我接到了他的消息,江南河堤想要保住并不容易。”

“嘶。”

秦王倒吸一口凉气,江南河堤一旦绝口,淹没了许多的良田,会有很多灾民闹事,皇上此时拿不出赈济灾民的银子来…牵连到此事的人都会成为皇上的出气筒。

弄不好秦王一脉会被皇上退出来做替罪羊。

秦王妃在旁边听着,把肠子都悔青了,本来她只想坑姜璐瑶一把,让太妃和秦王认为姜璐瑶没有管家的能力,顺便坑一下姜璐瑶丰厚的嫁妆银子。

她根本不知道石料会牵扯得这么深,深到了威胁到王府的根基。

如果她在太妃进石料的时候多说一句,也许就不会有今日的局面了,可谁也不是神仙,怎么可能预知将来的凶险?

此时,她不能多说话,万一被王爷知晓,她明知道有问题,还支持太妃进石料的话,她会彻底的被秦王抛弃的。

她比谁都希望此事尽快过去。

秦王问道:“保不住?”

“很难。”

“…”秦王合了一下眼睛,绝望的摇头:“这事太大了,根本没办法解决。”

姜璐瑶见秦王看向赵铎泽眼底的算计,心中一凉,秦王选得替罪羊是赵铎泽么?

“阿泽,此事固然是旁人设计陷害,但现在石料就在王府,王府怎么都洗不干净,最好的结果就是…”

“让人认罪?”赵铎泽眉梢微挑起,“石料不是我买的,王府不是我当家,您觉得让我去同皇上说,合适吗?”

“儿媳看不如让舅爷爷承担下来为好,毕竟经手石料的人是舅爷爷。”

“我…我不。”

舅爷爷直接翻白眼昏倒了,从这一点上看他同太妃不愧是兄妹。

太妃舔了舔干燥的嘴唇,犹犹豫豫的说道:“不是我向着自家兄弟,而是这事明显是奔着阿泽来的,他承担不起这么大的罪。”

“您的意思世子爷就能承担得起?”

“孙媳啊,”太妃平和的说道:“不是承担得起,而是阿泽对得皇上信任,最得宠信,旁人摊上这事,那还不是一个死字?可这事对阿泽而言未必没有机会。他是秦王世子…担负着王府的重责。”

太妃可以在皇上和太后面前表现得很疼爱阿泽,很在意阿泽,甚至表现得秦王府世子只能是阿泽一样,可那是在太平的时候,如今有了难处,她最先想要牺牲的就是赵铎泽。

“他有世子的爵位,又是神机营统领,皇上纵使怪罪,也不过罢官。太后娘娘很喜欢阿泽,他出面后,太后娘娘能眼看着阿泽受委屈?太后对皇上说两句求情的话,这事许是就平了。”

太妃越说越有底气,挣扎着站起身,“阿泽,祖母不是不疼你,只有你才能挽救王府,才能化解这次危局,纵使是你父王出面,也够呛能挺过皇上的责问。”

赵铎泽搀扶住太妃,皮笑肉不笑,“您如此看重孙儿,孙儿太感动了。”

“阿泽,就算祖母求你,你总不希望爵位被夺走?没了秦王爵位,你还能做世子?“

“祖母有没有想过,我出面认罪,皇上会不会相信?您就没想过我因此失去世子位置?”

“阿泽。”

太妃脸上一红,秦王妃心领神会,“王府不会忘记你。”

“不会忘记我?哈哈。”赵铎泽失态的狂笑,“竟然说不会忘记我?”

“阿泽!”

秦王缓缓的说道:“除了说你一时糊涂外,还有什么办法?”

“可您方才不是说不会让我顶罪?您可把我当作您儿子?”

“…”秦王惭愧的不敢面对赵铎泽,目光盯着屋子里的古董架,道:“事情虽然是你舅爷爷惹下的,可徐广利的余党是奔着你来的,这你总不能否认。为父也晓得委屈了你,一旦你获罪,为父拼着爵位不要也不会干看着。”

“您所言的获罪只得是什么?是被夺爵?还是因为石料的事情被处斩?”

“…”秦王无法回答。

赵铎溢想要插嘴,秦王妃抢先道:“溢儿,你想说得话,一会再说。莞娘你看着点溢儿。”

莞娘担心的看着姜璐瑶,最终私心占据了上风,如同秦王他们所言,赵铎泽去请罪,还有活命的机会,如果是旁人请罪,只怕承受不起皇上的震怒。

“你不必说!”赵铎泽回头喝止赵铎溢,“我的事不必你操心,搬倒徐广利,我问心无愧。”

他也对得起杨家了。

赵铎溢满脸的羞愧,手掌握紧拳头,这些本来应该是他承担的,为何让大兄承担?为什么?如果大兄真是杨妃的儿子,承担一切也心甘情愿,可明明他才是…大兄从头到尾都是旁人利用的工具。

他晓得劝不住秦王,朗声道:“我同大兄一起入宫请罪。”

秦王妃眼前一亮,如果他们都惹恼了陛下,秦王爵位只能传给她的儿子了。

“溢儿,你太…”秦王妃叹息:“你们昆仲情深,让人怎么说才好?”

莞娘想了想收回了阻止赵铎溢的手臂,也罢,她本来就没想过做世子妃,如果赵铎泽能熬过惩罚,赵铎溢也起码能保住性命,也算是赵铎溢偿还了杨妃的生恩。

只要有性命在,她一样可以把日子过好,两人平平淡淡的没什么不好。

太妃动了动嘴唇,赵铎溢是杨妃的儿子,也该为王府做些贡献,“他们兄弟一起去,许是皇上会罚得轻一点。”

秦王的沉默便是他的态度。

赵铎泽道:“你甘心认命,我却不甘心,徐广利余党做出这种事儿,我们是没有证据能证明清白,但我也不会为不是我的罪责去皇上面前请罪。”

“要去,你自己去。”

赵铎泽可没赵铎溢为旁人牺牲的高尚情怀,“石料不是我买的,只因为皇上喜欢我,你们就逼我做替罪羊?”

“阿泽,这是为了秦王府好。”

“王府?给过我什么?”

赵铎泽牵起姜璐瑶的手,撇下众人转身出门,“左右我是不会去的。”

秦王长叹一声,太妃眼泪流成了小溪,“阿泽太…自私,一点为王府牺牲的想法都没有,他只记得自己是秦王世子,没有王府,有哪里来的他世子位置。”

“大兄说得也有道理,他不去,我去。”

“不行。”

秦王和秦王妃齐声否定,推出赵铎溢跟找死没区别,秦王道:“只是听他说是徐广利的余党所为,也不知道是真是假,这件事以本王想回闹得不小,萧睿华萧大人也是个左右逢源的人,他能把详情全部告诉阿泽?”

“王爷说得是。”

秦王妃转头对赵铎溢道:“溢儿得听话,我和王爷,太妃不会害你。”

赵铎溢并没因长辈的关爱而高兴,他们隐含的意思是自己不够格,连做替罪羊都不够资格。

太妃道:“此时还得我儿同阿泽好好说说。”

“晓得了,母亲。”秦王也下了决定,早一些让阿泽去请罪,早一些了解此事。

事情再发展下去,不晓得有会闹出怎样的波折。

皇子们可不是省油灯,一旦皇子们掺和进去,秦王府会越陷越深。

“王爷得同阿泽好好说,妾身看阿泽不是不通人情的。”秦王妃善良的建议,“别动不动就竖起眉毛,阿泽吃软不吃硬。”

秦王点头道:“本王总归是阿泽的父亲。”

父亲给儿子下命令,儿子必须遵从,哪怕是错了,儿子也得遵从。

大明朝的三纲五常中有明确的条目——父为子纲。

*****

“阿泽。”

“我没事。”

“还说没事,眼圈都红了。”

姜璐瑶轻轻的抚摸赵铎泽紧绷的脸颊,“别气了,你不是早有准备吗?气坏了身体,多不值得?你现在也是有妻小的人了,得更爱惜自己的身体才行,你不仅有没出世的儿女,还有等着你孝顺关照的岳父,你不会扔下我爹不管了吧。”

提起姜二爷,赵铎泽心中一暖,眼底的赤红褪去好多,拉着姜璐瑶坐下,“我只是失望,瑶瑶,我太失望了,他们怎么就不问我有没有解决的办法?只是想让我凭着皇上的宠爱请罪!皇上的宠爱能盯事?太妃不懂得大事,一辈子就图个享乐太平,可他怎么也同太妃有一样的想法?”

帝宠虚无缥缈,指望着帝宠的人都死了!

杨帅功劳那么大,是大明朝的股肱之臣,皇上下手手软了?

赵铎泽缓缓的说道:“神机营是岳父交给我的,我宁可失去世子的爵位,也不能失去神机营统领。”

“阿泽不在意世子的爵位?”

“你不是早就猜到了?瑶瑶,我不是不在意,跟多的是不甘心,不甘心我付出了那么多,却什么都没落到,不甘心他们只是利用我,从未把我当作儿子看。在换子的秘密大白天下时,他说他很疼我,太妃也说最疼我,我虽然无法完全相信他们,但心里也是欢喜的。我不是没人要的人…”

“谁说你没人要?我要啊。”

姜璐瑶抱住了赵铎泽,温柔的说道:“我会一直要你的。”

“岳父也会要我做儿子!”赵铎泽彻底放弃了对秦王等人的期望,“瑶瑶,我不会再奢望他们,这件事…就当我最后回报秦王府的生养之恩。”

姜璐瑶想了想,在赵多泽耳边道:“我们便是走,也要让全天下知道是谁对不起谁,虽然是父为子纲,但愚孝,也是被人鄙视的。”

第107章

诚然,在秦王府中的主子中,唯有赵铎泽最得皇上的宠爱,也只有赵铎泽能让太后娘娘为其说情。

秦王府旁人出面都无法达到效果,可能死也是白死。

但这并不能成为赵铎泽为秦王府牺牲的理由。

赵铎泽去请罪可能只会被削去爵位,旁人出面进而连累整座秦王府,这也是秦王和太妃最终决定让赵铎泽去顶罪的原因所在。

在他们看来赵铎泽失去世子的爵位,失去官职,他依然是秦王的儿子,依然可以享受荣华富贵,如果因为石料,王府获罪被削爵的话,赵铎泽一样做不成世子,进而失去王府的维护,富贵成空。

左右赵铎泽都做不成世子,还不如牺牲赵铎泽一个保存秦王一脉。

如果秦王对赵铎泽很好,为家族牺牲也未尝不可,然秦王对他有好过么?

以前秦王一心让赵铎泽藏拙,把他当作惹祸的根苗看待,因为杨妃不得秦王喜欢,在赵多泽很小的时候,秦王就有意无意的忽略他,这种状况直到杨家平反,秦王不得已让赵铎泽做了世子后也没见多大的改进。

而后换子真相大白天下啊,秦王对赵铎泽的感情更为复杂,不知怎么同赵铎泽相处,父子两人的关系越发显得疏远。

就因为秦王对赵铎泽的感情不深,秦王才毫不疼惜的让赵铎泽顶罪。

姜璐瑶柔声的安慰赵铎泽,“我晓得你心情不好,也不在意他们,可愚孝的人被人鄙视,虽然有父为子纲,可也有一句古话,为父不慈,阿泽受得委屈,得让旁人知道才好。”

“你说怎么做?”

“再等一等。”

姜璐瑶淡淡的说道:“这事是他们着急,石料的事情闹得越大,越是不可开交,秦王他们越是会逼迫你认罪,到时候你大闹一场,整个京城都会知道的。”

“皇上会相信石料的事情是我做的?”

“阿泽还以为最后皇上会关心石料和河堤百姓吗?”

姜璐瑶苦涩一笑,“燕亲王几乎把所有的皇子都卷了进来,充当其冲的便是太子,因为河堤也好,修缮皇陵也罢,都是太子向皇上建议的,这点有证据可考,官员也是太子推荐的,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太子能不着急?秦王妃只是稳住了太子的病情,太子的病没办法完全治愈。”

这一点姜璐瑶询问过同太子有过一面之缘的大嫂萧灼华。

萧灼华曾经说过,太子是短命之症,没有办法完全根治,秦王妃做不到,萧灼华也做不到。

此时再爆出江南的事情,太子必然会受到皇子们的攻讦,到时候皇上也有可能会放弃太子,太子的病情只可能更严重,说不准就一命呜呼。

太子活着,起码有个靶子立在皇子们面前。

一旦太子死了,谁能压制这群为皇位杀红了眼睛的皇子?

皇上的龙体也不见得怎么好,一旦皇子们形成逼宫之势,皇上拿回有心思在估计江南百姓和皇陵?皇上只求善终,别再最后被皇子们弑父了。

赵铎泽也想到了这一点,“这么说燕亲王有可能会成功?”

这句话后,赵铎泽摇摇头,“不会,燕亲王疯了,他已经完全的疯了。”

“如果燕亲王在意皇位,他不会这么做,他只想为死去的儿子们报仇,报复那群算计他的兄弟和太子,甚至报复在最后关头选择息事宁人,牺牲他一个人的皇上。”

赵铎泽眼里闪过对燕亲王的认同,他们的境况有几分相似,都是被各自的父亲牺牲掉的那个。

燕亲王比赵铎泽还好点,起码皇上最后封了他亲王之位,名义上燕亲王镇守北疆。

他呢?

他有什么?

秦王给了他什么?

姜璐瑶握住了赵铎泽的手臂,低声道:“所以我才说先拖着,拖到无法挽回的地步…咱们狠狠的敲王府一笔,虽然你得到了铁卫,可王府家大业大,王爷不是说保我们一家老小一世富贵尊荣吗?我管过王府的账本,王府有好几桩赚钱的买卖,有大片的良田,库房里的珍宝也很多。”

“行,你列出个单子,我亲自向他们讨要去。”

赵铎泽一点也没觉得姜璐瑶贪财。

姜璐瑶认真的问道:“你真不在意没了世子的爵位?”

“嗯。”赵铎泽点点头,“想让皇上在最后关头更相信我,我不做世子最好,何况…瑶瑶,京城已经困了太久了,我出去闯闯,如果继续做秦王世子的话,皇上再怎么都不放心由我掌管戍边的军士。没了秦王府,我会更自由,想怎么样就怎样。”

以前他不舍得世子的位置,是因为他不知道除了爵位外,他还拥有什么。

如今他找打了奋斗的方向,秦王世子反倒成了束缚他手脚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