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史跪在地上,双手捧上了证据,“恳请陛下御览。”

皇帝从内侍手中接过了罪证,只是稍稍的瞄了一眼,就被罪证气个半死,皇帝找到了不再为皇子们悲伤的理由,“这群逆子,逆子!”

证据显示,三皇子举家自焚的案子不是吝太子做的,而是被吝太子诛杀的皇子们为之,江南的官场腐败,也是皇子们在背后卖官卖爵,偷换石料,赚取了大把的银子,甚至他们还把手伸向了帝陵。

皇帝陵寝的修建。

他们同掘祖坟有何区别?

皇帝把手中的罪证甩给阁臣,“你们都看看,看看这群畜生所作所为。朕真真是后悔追封他们…来人,彻底彻查,他们不忠不孝,枉为人子!”

“陛下…”

阁老本打算劝说皇帝,皇子人都去了,再追究其罪行又有什么意义。

看了证据之后,阁老们倒吸了一口凉气,没想到皇子们什么都敢做,只要确定其中任何一条罪证,皇子纵使死了,也会被逐出宗牒去。

皇帝怅然道:“朕今日才明白,好好的太子为何…为何会疯狂至此,原来都是被这群畜生给逼的。朕的燕亲王是孝子,朕岂会让一群不孝之人的后代承嗣燕亲王?一旦彻查属实,皇室也容不下这群忤逆之子。”

朝臣们不敢再说了,经历过宫变后,皇帝一改平时的宽和,处事极为严厉,甚至还很多疑,如今除了姜二爷外,能被皇上信任的人太少太少。

多疑的老皇帝一般都很凶残,就算是杀了朝臣也是白死。

为了燕亲王过继嗣子惹怒皇帝,实在是很不值得,他们这群朝廷大员何必为几个闲散反酸的宗室触怒圣颜?

毕竟除了皇子们的儿子外,赵铎泽同燕亲王血脉最为亲近。

况且皇上又不是过继秦王的嫡子,只是庶子,被秦王放弃的庶子。

朝臣们也是精明的,他们不如留着力气同皇上争论谁做太子更有价值,燕亲王爵位再显赫,也同帝位无缘。

“父皇,儿臣说两句可好?”

燕亲王拖着病体站了出来,“以前儿臣闭门思过,无一人赶到王府上来,唯有阿泽夫妻年节,或是儿臣寿日时时常有礼物送来,儿臣能感到他们夫妻的赤诚。儿臣一直无法上朝,宗室皇族对儿臣如同瘟疫一般,在宫变时,儿臣只不过做了一个儿子应该做的事情,得了父皇几句夸奖,儿臣便成了他们眼中的香饽饽,父皇,这样的人,儿臣敢过继么?”

“儿臣不求过继一个出色的儿子,只想要一个孝顺,懂事,肯陪伴儿臣走过最后这段日子的嗣子。”

“他们太看得起儿臣了,除了燕亲王爵位外,儿臣一无所有。”

“老大…”

皇帝眼圈泛红了,他的皇长子生生的被自己毁了,皇帝如果对其余皇子是愤怒,失望的话,对燕亲王却是满心的惭愧,太医已经诊断过了,燕亲王最多活不过半年,皇帝怎么再舍得长子最后这段日子过得不舒心?

舍得让满眼的荣华富贵的小人再算计病弱的皇长子?

况且皇上也有私心,赵铎泽很出色,皇帝会对他委以重任,但皇帝不放心他做老秦王的孙子!

不如让他做皇孙,皇帝是不会册赵王,也晓得自己的龙体还能再撑几年,可一旦龙体不好,他需要给幼子留辅政大臣,赵铎泽是辅政大臣的最佳人选。

皇帝不仅要考虑燕亲王,同样也要考虑大明江山的稳定。

如果没有强有力的辅政大臣辅佐幼主,内忧外患的大明江山很有可能断送在他手中。

燕亲王扑倒在地:“臣不敢奢求麒麟儿,只求过继阿泽为嗣子,秦王堂弟,您有五子,把阿泽舍给我可好?”

秦王腿伤还没好,但事关出继儿子的事情,他不得不上朝来,本来他以为过继的事情会有变动,他已经想好了一旦皇上问自己,自己就哭说舍不得阿泽。

如果赵铎泽无法出继,秦王就可以继续行驶父亲的权利惩治不孝顺的逆子。

谁知一时朝廷上风云突变,赵铎泽出继已经势不可挡。

燕亲王又突然来了这么一句,逼得秦王不由得不表态,连忙搀扶起燕亲王,“我虽然珍惜阿泽,也觉得愧对这个孩子,可如果陛下看重阿泽,本王不敢不遵。”

“堂弟有五子,我只求一子,还让你如此为难,是我不好。”

燕亲王凄苦的一笑,“不该因为父皇的口谕就奢求嗣子,阿泽这些日子的陪伴,我…也满足了,以后我…我不会再打扰堂弟和阿泽。”

“老大。”

皇帝眼睁睁的看着燕亲王昏厥在朝堂上。

秦王顿时手足无措,怎么燕亲王说晕就晕了?

“陛下,不是臣…”

“来人,叫太医啊。”

皇帝焦急的吼道,“如果朕的燕亲王有个好歹,朕饶不了你们。”

“阿泽,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把你父王背下去?”

“…臣遵旨。”

赵铎泽默默把昏厥的燕亲王背起,对秦王平淡疏远的说道,“请让一让。”

秦王身体摇晃,向后摔倒,他失去了阿泽,彻底的失去了最优秀的儿子!

只有在失去时,秦王才能敢承认赵铎泽是他最出色,最像自己父亲——老秦王的儿子!

朝臣目送赵铎泽背着燕亲王离去,互相对视一眼,燕亲王昏倒的真是时候,他这一昏,彻底打消了皇帝更改主意的可能,皇帝怎么都不会听从别人的建议了。

没听皇上都说让赵铎泽背着父王下去?

金口玉言,皇帝还能一改再改?

皇帝没有再给朝臣机会,朗声道:“钦天监。”

“臣在。”

“选个好日子,朕要亲自为燕亲王主持过继嗣子之礼。”

“臣夜观天象,下月初九是今年最好的日子,大吉。“

“好,就订在下月初九,那日也是阿泽家的小老虎满月之时。”

皇帝在提起小老虎的时候,唇边总是带着亲近,毕竟小老虎的哭声把他从噩梦中惊醒过来,皇帝很难不对小老虎有很深的记忆,尤其是姜二爷时不时的提起外孙如何如何,相比较而言,皇帝挺想把小老虎弄成亲曾孙的。

“礼部。”

“臣在。”

“过继之事,你要当成头等大事来办,朕不能再委屈了燕亲王。”

礼部尚书道:“臣遵旨,臣不敢让陛下失望。“

秦王听着皇上一条条的下令,身体忍不住瘫软,神色绝望。

皇帝下令后,看了秦王一眼,“朕虽然把阿泽出继给燕亲王,但你还有四子,每个儿子都有不输阿泽之才,朕晓得夺了你一个儿子,朕会补偿你。”

“陛下,臣不敢。”

“你怪朕,朕不会责怪你,阿泽长这么大,你也没少煞费苦心,本来朕就很喜欢阿泽,太后也把她当作嫡亲的曾孙看,如今他为老大的嗣子,正名皇孙,想来你也为他高兴。”

秦王呐呐的说道:“是,是高兴。”

“等你的嫡子——赵铎溢从北疆回来,朕自然会在他和你继妃生下的嫡子中间选一人为世子。”

皇帝并没承诺册赵铎溢为世子,姜二爷抬了抬眼睛,猜错了,看来皇帝对杨帅的恨意还是十足的,一个秦王世子的爵位能让秦王妃处处设谋下绊子。

谁也不知道赵铎溢能不能扛住秦王妃算计?

姜二爷站了出来,“臣以为杨妃嫡子可为秦王世子!”

皇帝目色如荣利刃一般,盯着姜二爷,“你说什么?”

“杨帅于国有功,杨妃虽妇德有瑕疵,然她以秦王嫡妃而终,她所余嫡子,应名正言顺的继承世子之位。”

“你再说一遍?”

“臣以为秦王世子非赵铎溢莫属,恳请皇上明鉴。”

皇帝看了姜二爷半晌,“散朝。”

“恭送陛下。”

皇帝走下单壁,在姜二爷面前稍作停留,“你随朕来。”

“遵旨。”

姜二爷跟着皇帝一起离开,此后宫里有传说,皇帝大骂姜二爷,并且让姜二爷罚跪了很久。

姜璐瑶听说此事后,抱着小老虎摇头道:“你外公也有热血的时候,不过,有得必有失,皇上对他隆宠太重,这可不是什么好事,你外公只想做纨绔。”

最近姜二爷太冒尖,姜璐瑶整日跟着提心吊胆的,姜二爷没赵铎泽的伟大志向,平凡点过得会轻松一些。

第127章

圣宠固然会让姜二爷得到常人难以拥有的权势,但同样也意味着麻烦。

姜璐瑶最近一直担心姜二爷因为帝王的宠信而卷进麻烦中去,此时降降温,对姜二爷来说只有好处,毕竟姜二爷只想要过得更舒服,而非人人关注的权臣宠臣。

唯一让姜璐瑶意外得是,姜二爷会为赵铎溢说话。

皇帝站在大殿门口,深沉的望着跪在台阶下的姜二爷。

总管太监站在皇上身边,不敢发一言。皇上是罚了姜二爷,可皇上也在此地站在站了许久。

“你让他滚出皇宫去,朕最近不想见他。”

“遵旨。”

总管太监忙跑出门,把皇帝的口谕告诉给姜二爷。

姜二爷磕头后,起身离去。

皇帝目测他背影消失,是一个知恩图报的忠厚之人,他对赵铎溢的维护,皇帝虽然不满,但心底是烫贴的,无关皇帝和杨帅的恩怨,只是因为姜二爷占了杨家的好处,便护着杨家宝,让赵铎溢继承秦王爵位。

“混球,朕偏偏不想让这个混球去死!”

“陛下息怒。”

皇帝怅然的摇头,赵铎溢就快回京城了,他该怎么处置这个于国有功,于君不忠的人?

赵铎溢比杨帅好在一处,并没把事情做得太绝,也晓得回京后会受到惩罚,他请罪的折子,辩白的话语在他行动前就传回了京城,皇帝又仔细把折子看了一遍,他不由得怀疑是姜二爷让他提前写好送过来的。

皇帝沉思了半晌,几次想把折子烧毁,最终还是没舍得扔进火盆中去。

罢了,左右赵铎溢再也无法领兵出征,纵使赵铎溢为世子,以他的性情也不一定能扛住秦王妃的算计…皇帝本想问责秦王妃,但秦王妃把自己摘得很干净。

她也只是进宫救治太子,吝太子逼宫谋逆的事情,秦王妃丝毫不知情。

从皇上掌握的情报来看,秦王妃说得倒是真话,不过如果皇上若是一心问责秦王妃,也不是不行,皇帝想给赵铎溢留下个麻烦,省得赵铎溢秦王世子的日子过得太平淡了。

而且皇上把赵铎泽从生生的从秦王手中抢走,再问罪秦王的继妃,皇帝又觉得对不住老秦王。

于是,皇帝对秦王妃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至于姜璐琪,皇帝更是不感兴趣,不过是个阿谀奉承的小人,皇帝甚至懒得处理姜璐琪,把她留给了即将从江南回来的萧睿华处置。

江南一行,赵铎泽居首功,但萧睿华的功劳虽然没有赵铎泽耀眼,但功劳不小。

皇帝也把萧睿华当作将来太子的辅政人选之一,自认不会太让萧睿华没脸,姜璐琪怎么说都是萧睿华的夫人。

听说姜二爷只是被赶出皇宫,姜璐瑶稍稍的松了一口气,离她出月子的日子越来越近,她也总算不用在宫里‘万众瞩目’了 ,旁人羡慕她能在宫里做月子,可谁知道她的艰难?

有一分的可能,姜璐瑶也绝不会在皇宫生孩子。

“下个月初九,出继礼定在下个月初九。”

“哦。”

姜璐瑶点头表示听清楚了,赵铎泽坐在她身边,低声道:“我想把他当成父亲看待,瑶瑶,燕亲王…父王教了我很多。”

“嗯。”姜璐瑶再一次点头,看在阿泽的面子上,姜璐瑶也会孝顺燕亲王。

“他活不了多久,也说过纵使他将来故去,燕亲王妃也不会过多干涉我们。”

正因为燕亲王的这份坦诚,对身后事的安排,才让赵铎泽放下对燕亲王的戒心,真心的敬佩起燕亲王这个‘疯子’。

姜璐瑶问道:“阿泽看到小老虎没?我父亲被赶出了宫,这回没人跟你抢小老虎了。”

“小老虎啊。”赵铎泽满脸的兴奋,“其实也不怎么像姜二爷,小老虎越长越像我,真不知道那些说像岳父的人眼睛怎么长得,明明眉眼就很像我嘛。”

“…”

“瑶瑶。”

赵铎泽低声问道:“如果我离开京城戍边,你可愿意同我一起离开?”

“孩子呢?”

“…留在京城。”赵铎泽咬牙说出了这句话,“我晓得你舍不得小老虎,但他留在京城是最好的,毕竟边疆贫苦,小老虎不一定能承受得了,我保证,每年都会送你回京,最多五年,做少三年,我们必然荣返京城,等到我们回来,世上就再没有任何人能威胁我。”

即便是皇上也不行。

一边是丈夫,一边是儿子,姜璐瑶真真是左右为难。

她晓得赵铎泽想走的路,也晓得这条路是正确的,最快到彼岸的。但是见不到儿子,她很难受,见不到赵铎泽,她一样难受。

“左右离着出京还有一两年的功夫,瑶瑶,我只是想提前同你说一声,无论你怎么选择,都是我的妻子。”

赵铎泽依然会在意姜璐瑶。

“一两年?”姜璐瑶靠在赵多泽肩头,“你就没想过寻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怎么可能有两全其美的办法?”

“办法都是人想出来,为什么不能开动脑筋想办法呢。”

姜璐瑶自信会在一年内想到更好的解决之道,“没有人或是事能把我们一家人分开,阿泽是我的,儿子我也要,我就不信鱼和熊掌不能兼得。”

赵铎泽最爱看姜璐瑶自信时的样子,仿佛什么难事都无法阻止她一般。

转眼初九到了,也就是正式出继赵铎泽的日子到了。

秦王一夜没有睡,独自一人坐在书房里,书房的灯光也亮了整整一夜。

趁着赵铎溢没有回京,秦王妃所出的三子在秦王病床前侍奉,做足了孝子的样子。

秦王伤得是双腿,因为行走不便,秦王妃长子便做了秦王的拐杖,无路秦王想去何处,他都会任劳任怨的背着秦王,其余两子也发扬彩衣娱亲的精神,哄秦王高兴。

若在以前,秦王必然会欣慰三个儿子懂事,孝顺,也乐意同三子相处,然他却每每想起不再是自己儿子的赵铎泽。

对赵铎泽下令冲毁祭田的事情,秦王的怒气也消了不少。

秦王妃经常听秦王念叨阿泽如何,如何,秦王妃表面同秦王一样悲伤,内心却嘲讽起秦王,赵铎泽在王府时,秦王怎么看他都不顺眼,如今即将出继的儿子却成了秦王眼中的香饽饽,秦王再难过,舍不得也改变不了。

“王爷。”

秦王妃亲自捧着朝服走进书房,心疼的说道:“我晓得您舍不得阿泽,可事到如今,您纵使再舍不得他,也不好耽搁阿泽的前程,皇上既然已经下令了,又郑重的把阿泽过继给燕亲王,您为了阿泽着想,也该打起精神来。”

秦王脸颊消瘦深陷,眸子暗淡无光,“本王总是想,好像从没抱过阿泽。杨妃误了本王…是她让本王漠视了阿泽。”

在秦王的观念里,千错万错都是别人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