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思安一记刀眼扫过去,吓得长庚急忙头抱双手,小兔子一样缩着脖子,连连道:“我不说了我不说了,奴才什么都不知道。”

那一夜走的急,徐思安并没有和顾小姐圆房,这件事情顾小姐必定也是心知肚明的,可他出征没两个月,就收到了徐老太太的家信,说顾小姐有了身孕,徐思安很明白这身孕代表着什么,只是他人在边关,不能随意离开,也就只好放任不管了。再后来的事情倒也奇怪,顾小姐的孩子没了,紧接着没多久,人也去了。徐思安又在前线和鞑子打的火热朝天,根本没有空理会这些事情。

如今顾小姐死了,这些事情也死无对证,徐思安也不想再跟死人计较,毕竟对于一个女子来说,名节问题生前死后都是一样的。

徐思安暗暗苦笑,大掌撑在钟楼外的栏杆上,正好远远的可以看见徐老太太所在的禅房,门口丫鬟奴仆络绎不绝的进进出出,有这么多人服侍着,徐老太太应该过的还不错。

徐思安再低头的时候,就看见不远处台阶上坐着的人已经睡着了,身子靠着墙,脸上带着几分倦容,阳光下那皮肤又白又嫩的,像是能掐出水来一样,她手中还拿着半个吭过的馒头,一盏茶放在了一旁,里面的水已经空了。看来是真的累极了,竟然这样坐着都能睡着。

赵菁正睡的舒服,忽然就听见有人在耳边喊她,她一个回神,手里半个馒头掉在了地上,一脸茫然的看着把她摇醒的人。

“菁姑姑,不好了,景国公夫人和徐老太太吵起来了。”

吵起来了?这不是刚分开了吗?怎么又凑一块了?

赵菁听了这话就觉得头疼,让她做些别的都成,劝架她可当真不内行,可是不劝吧,还真不知道会闹出什么事情来。赵菁急忙站起来,矮台矶上坐久了,腿脚都有些不利索起来,她只觉得眼前一黑,眼看就要栽下去,幸好后头的杏儿扶了她一把,她才不至于摔倒。

杏儿瞧见赵菁脸色苍白,忍不住问道:“姑姑,您没事吧?”

“没事儿,咱们快去看看。”赵菁咬牙坚持着,这都最后一天了,可千万别出什么幺蛾子,她不图什么好名声,只求这事情顺顺当当的过去了,她也好早些脱离苦海。

这一幕被站在钟楼上的徐思安看的真切,瞧见赵菁险些摔倒,没来由还觉得心口一紧,见她又挺直了脊背去了,这才松了一口气,转身对长庚道:“我们也走罢。”

第0025章

禅房中庭里头,徐老太太神色有些慌乱的坐在上首,景国公夫人则是一副理直气壮的表情,眼神中似乎还带着几分怒意。在她们两人跟前跪着一个老妈妈,赵菁在灵堂见过她几次,是侯夫人的陪嫁齐妈妈。

侯夫人死后,她的那些陪嫁婆子和丫鬟也还算安分,平日里白天在灵堂守着,除了侯夫人生前住的锦绣苑,基本上也不常出来走动。因此,赵菁也不太明白,如今齐妈妈跪在两位老太太跟前,到底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赵菁从门外进去,对着两人福了福身子,这种剑拔弩张的气氛不适合自己开口,还是先看看情况再说。

“太太,老奴说的句句属实,当时姑娘落胎那一回,的的确确是因为吃了徐老太太送给她的红豆糕,姑娘虽然从小身子骨不好,但也不至于这般羸弱,大夫也说了,这孩子原该保得住的。”齐妈妈一边说,一边抹着眼泪,虽然这样睁眼说瞎话她也良心不安,但是等过两日,她们这群从景国公府一起嫁过来的下人还不知道要被怎么安置,既然太太让她这么做,她也只能这么做。

坐上的徐老太太早已经按捺不住了,指着下跪的齐妈妈道:“你这老刁奴,你怎么睁眼说瞎话,我怎么可能害我亲孙子呢?侯爷都二十六了,膝下无子,我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老太太越着急,话就越发说的不利索,况且这堂上还坐着其他家被景国公夫人请来的太太奶奶们,听了齐妈妈的话,纷纷都窃窃私语了起来。对于她们来说,出身不好、登不上大雅之堂的徐老太太,显然没有景国公夫人可信。

虽然大家为了不得罪武安侯府,装出了一副淡然的表情,但众人看徐老太太的眼神,已经出卖了她们的心思。

“大家来评评理,我家好好的一个闺女,嫁到你们武安侯府,不到半年的时间,孩子没了,命也搭上了,我辛辛苦苦养了十几年的闺女啊…”景国公夫人说到这里,早已经泪眼泛滥,哭得那叫一个伤心。

赵菁也挺同情侯夫人的,毕竟年纪轻轻就没了,让人觉得心疼,可如今已是到了让死者入土为安的时候了,景国公夫人再做出这样的作态了,反倒让人觉得同情不起来了。

一旁另外几家的太太奶奶也都动容了起来,谁家的闺女这样命苦不让人难受的,有的还劝慰景国公夫人道:“顾夫人快别难过了,这也是你家姑娘的命了,谁让她嫁到…”这后面武安侯府几个字还没说出口,被另外一个夫人清了清嗓子,打断了。

大家都是来看戏的,没有必要得罪两家权贵。

“可怜我闺女膝下也没有个一子半女的,她的那些嫁妆…”景国公夫人说到这里,捏着帕子顿了顿,然而赵菁还是一秒钟就反应了过来,知道景国公夫人演这出戏的目的了。

大雍律法沿用前朝,出嫁之女亡故后,嫁妆由其子女继承,若无子女,则由夫继承。如今侯夫人膝下无子女,那么她生前嫁入武安侯府的嫁妆,按律法都应该是武安侯的。古代嫁女和现代不同,嫁妆封厚程度难以想象,况且他们两人的亲事乃太后赐婚,自然更是做足了场面的。景国公夫人一想到这些嫁妆,便觉得心疼,她膝下还有几个待嫁的闺女,若是能把侯夫人的嫁妆追回,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了。

这时候另外几个太太奶奶又开始了窃窃私语起来,虽说有律法在先,但出了这样的事情,大多数婆家还是会识相的归还嫁妆,毕竟这些东西原就是媳妇从娘家带过来的,也算不得自家的东西。

可偏生徐老太太是不懂这些的,所以侯夫人死了这么久,她从来没有过问过这个问题,也没有喊了侯夫人生前陪嫁过去的齐妈妈讨论过这个嫁妆事宜,因此景国公夫人只当是徐家要占了这笔嫁妆,心里一着急,便想着先下手为强了。

“你女儿的嫁妆,我连瞧都没瞧过一眼,可你要说我害了你闺女,天地良心,我老婆子没做过,是不会认的,她自己身子不结实没了孩子,难道还能赖在我身上?”徐老太太原本就好面子,景国公夫人带着一群人这样三堂会审的样子,已经很让她难堪了,好在如今她瞧见赵菁来了,便拉着赵菁道:“菁姑娘,你倒是给老太婆我评评理,她们这是要做什么?我一个老婆子,我还能害自己的亲孙子不成?”

徐老太太到现在还没弄清这些人的来意,赵菁却已经心知肚明的很,见众人的视线都落到了自己的身上,便提起了精神,对着景国公夫人福了福身子,开口道:“按照大雍律例,侯夫人的嫁妆如今应是侯爷来掌管,所以今后这嫁妆是退回还是留在武安侯府,还要等侯爷回来了再说,顾夫人就算着急,也不能乱想法子,诬陷了徐老夫人,那就不应该了。”

赵菁此话一出,在坐的众人纷纷就恍然大悟了起来,感情景国公夫人特意喊了她们过来,原就是为了这个,可恨众人只当她是真心心疼女儿,却不想只是心疼那些嫁妆而已,大家看景国公夫人的神色顿时也就多了几分鄙夷。

“你…”景国公夫人闻言,脸颊微微涨红,她已经做的这样婉转了,居然还被她一语道破了,真真是让人气得牙痒痒,只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她如何能拉下脸来,当真认了她说的话?

“我什么时候说过要把侯夫人的嫁妆退回去的,你不要以偏概全,我可没说过这话,我只是心疼我的女儿…”景国公夫人说到这里,又嘤嘤的哭了起来,不过这一回,附和她的人少了。

正着时候,赵菁扶着被冤枉的满腹委屈的徐老太太入座,忽觉得厅内的阳光片刻间暗了下来一样,紧接着,一道魁梧高大的身影停在了门口,赵菁回头看时,他的身后似有万丈光芒,可脸却是黑的,并看不真切。

“顾夫人尽管把顾小姐的嫁妆抬回去,只是劳烦把顾小姐的棺椁也一并抬走,武安侯府的祖坟,只怕没有顾小姐的安寝之地。”

“你…你说什么!”在众人惊骇的眼神中,景国公夫人略略回神,看着从门外进来的男子,剑眉入鬓、薄唇如刻,俊逸沉稳中透出几分风尘仆仆,青黑的胡渣更显得性感了几分。

“顾夫人难道不明白本候的意思吗?那本候就清楚明白的说一句,本候要休妻。”徐思安说这些话的时候一直低垂着眸子,此时他忽然抬起头,深邃的眸色中透出几分锐利来,“至于其中的缘由,相信顾夫人也清楚,需要本候当着众人之面说出来吗?”

景国公夫人顿时脸色煞白,吓的连连退后了几步,咬牙切齿的看着徐思安,身体颓然倒了下去。

经过了一番忙乱,禅房里的人终于走光了。赵菁此时站在门口,正不知是走好呢,还是留下来好。她偷偷的看了一眼徐思安,比上回在宫里见到他的时候黑了几分,却越发有了成熟男人独有的魅力。

“安哥儿,你怎么回来了…你怎么…”徐老太太经过方才的大悲,如今的大喜,早已经语焉不详了起来,只忙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抱着徐思安哭了起来。

一旁的长庚忙道:“老太太可轻些,侯爷身上还有伤呢!”

这话让徐老太太瞬间从徐思安的身上弹开了,上下左右的打量了起来:“有伤,伤哪儿了都?让为娘瞧瞧。”

“没事,都是皮外伤而已。”徐思安勾唇笑了笑,脸上的线条顿时柔和了不少。赵菁意外的发现,徐思安笑对着徐老太太笑的时候,居然还有几分宠溺在里头。

怪不得徐老太太万事不管呢,有这样一个能干又宠着自己的儿子,她当真是只要享福就成了。

“皮外伤也是伤,你自己要小心。”徐老太太拉着徐思安坐下,从头到尾握着他的手没松开,正这时候,一声脆生生的“侯爷”从外头传了进来,孙玉娥提着裙子,从外面走了进来。

徐老太太见了,只笑着道:“说了多少次了,要喊父亲,不能再喊侯爷了。”

孙玉娥年轻的脸蛋上红扑扑的,小声道:“我就喜欢喊侯爷嘛!”

徐思安随意看了孙玉娥一眼,并没有太多的表情在里头,挪开视线的时候,却正巧和赵菁撞了一个对眼。赵菁只忙不卑不亢的朝着他福了福身子,徐思安略略点了点,两人算是打过了招呼。

徐老太太高兴了一阵子,这时候才想起刚才的事情来,问徐思安道:“你方才说的休妻是什么意思?好好的你休妻做什么?”

徐思安却并不想把这件事情告诉徐老太太,省得她又自己生一回闷气,便随口道:“这事情就不用母亲操心了,我会交代周管家全全操办,这其中的缘由,等儿子日后回来了,再跟母亲细说。”

徐思安说着,便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身上的石青色绲边长袍随着他的身形立了起来,显得修长整齐。

“这就要走了吗?板凳还没坐热呢!”徐老太太也忙跟着站了起来,恋恋不舍的看着徐思安。

“我私自回京,圣上知道了,是要治罪的,母亲不想我挨板子吧?”

徐老太太一听这话,急忙就松开了还拽在自己手里的徐思安的袖子,万般不舍道:“那你还是快走罢,别为了家里的事分心,我好着呢!”

赵菁想起方才徐老太太那惊魂失措的样子,便觉得有些想笑,这就是一个母亲对孩子的心意,不管怎样,总是报喜不报忧的。

“侯爷是三军统帅,有谁敢给侯爷板子受?老太太可别被侯爷骗了!”孙玉娥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徐思安,神情中倒也透出了几分少女的娇俏来。

不过徐思安全然没把她放在眼里,只对徐老太太道:“不多说了,边关战事平稳,若是不出意外的话,过不了多久我也要班师回朝了,母亲好好保重,在家里等着孩儿凯旋而归。”

“好、好、你去吧…”徐老太太含着一双泪眼,一个劲说好,可眼中分明就是浓浓的不舍。

正当徐思安走到门口,将要出去的时候,徐老太太这才把赵菁给想了起来,便上前拉着徐思安,指着赵菁道:“我都忘了给你介绍一番了,这是宫里的菁姑娘,你那媳妇的事情,都亏了她料理,不然可要把我这把老骨头给折腾散了。”

徐思安的视线再一次落到赵菁的脸上,精致的鹅蛋脸显得有些苍白,嘴角勾着浅浅的笑,一双眼睛又大又圆,会传神一样,只是这会子看着有些憔悴。

“多谢赵姑娘费心了,这几日辛苦你了。”徐思安的声音带着几分沙哑,很显然是长途跋涉造成的嗓子缺水引起的。

赵菁见他眉宇间风尘尽染,脸上还有一丝疲惫之色,便小声道:“侯爷既然回来了,也不怕耽误这一盏茶的功夫,不如喝一杯热茶再走吧。”

徐思安原本心急着要走,被赵菁这么一说,却也觉得有些口干舌燥。

“也是,那就喝一杯茶再走。”

徐老太太劝了半日,都没劝住他多坐一会儿,没想到赵菁一句话,徐思安就当真愿意再坐一会儿了。徐老太太当简直喜出望外,忙命人去沏茶。

赵菁扫了一眼这厅中,除了孙玉娥,便只有韩妈妈在,她便福了福身子道:“我去沏茶,侯爷稍等片刻。”

厨房离禅房算不得太远,除了招待客人所用的茶水,赵菁还让杏儿备着一些好茶,专门用来招待贵客用。茶炉子上的水滚开了,赵菁把水倒入茶盏,撇去上头的茶沫子,低下头轻轻的吹了几口。

徐思安嘴唇干裂,想必是有些时辰没喝水了,若是茶水太烫了,入口时烫了他就不好了。赵菁是服侍惯皇帝的人,事事都能想的周到。

因此,当徐思安一口茶喝到见底的时候,才想起来他方才居然没有吹,就已经痛饮了起来。再看赵菁的时候,徐思安略略觉得有些窘迫,这位宫里来的姑姑,该不会把自己当成水牛吧?

不过他也没空细想这些,将空了的茶盏放在了几案上,起身道:“母亲,茶也喝过了,儿子真的要回军营去了。”

武安侯果然一言九鼎,说喝一盏茶,就是一盏,都不带添的。赵菁心里暗笑,嘴角就多了一丝笑意,被徐思安给瞧见了,暗道果真是让人给笑话了,早知道就不喝这杯茶了。

徐思安抿着唇瓣回味了一下,茶色馨香,入口甘甜,这位姑姑是御前侍驾的人,沏茶的手艺当真是一绝。

徐老太太知道徐思安的脾气,能留下来喝这一盏茶,都是给了赵菁的面子,便也不强留了他,只开口道:“你去吧,路上小心些,眼看天色就黑了,别抹黑走夜路,找个地方打尖。”

徐思安连连点头,转身对站在一旁的孙玉娥和韩妈妈道:“你们好好照顾老太太,本候过一阵子就回来了。”

两人都恭恭敬敬的福身答应,对徐思安一副言听计从的样子。

赵菁忙了一整天,只吃了半个馒头,方才又因为景国公夫人的事情劳心伤神,这会子脚底心已经有些打飘了。听说徐思安要走了,便也强打着精神上去送一送,她方才蹲在茶炉边上时间久了,起来眼前就有些发黑,这会子一口气松了下来,就跟力气给抽走了一眼,才挪了一步,眼前就黑了。

随着众人的一声惊呼,赵菁已然全不知事了。

而此刻,武安侯看着怀中这一副柔软娇嫩的身子,仿佛刚才喝过的茶都已经蒸发掉了,喉间又干哑了几分。

他从来不知道,女人的身体竟是这样的柔软,带着淡淡的香气,让人有一种…一种说不出的,想要抱紧的感觉,又怕抱的太紧了,把她给弄疼了。

这时候杏儿也从外头进来了,见赵菁晕了过去,急忙道:“姑姑这几日染了风寒,一直都还没好呢!”

徐老太太听了这话,才恍然大悟起来,前几天赵菁说不想往松鹤堂用膳,徐老太太听了孙玉娥的谗言,只当她是不给自己这个老婆面子,不愿意去罢了,没想到她是病了,怕过了病气给孩子们。

“快里头炕上放这,往外头问问,这附近可有什么大夫,先请一个过来瞧瞧。”徐老太太意识到自己误会了赵菁,心里也自责了几分。

徐思安便抱着赵菁,来到里间的炕上,轻盈的身子还没有他平常使的那一把大刀重,也不知道她哪里来的胆子,敢在一众侯门贵妇跟前驳她们。

他无意识的伸手探了探赵菁的额头,隔着掌心的老茧,都能感觉到那烫人的温度,只怕是早就病了,一直强撑着而已。

“怎么样了?”徐老太太一时没主意,便问了徐思安一句。

“烧得确实有些厉害,不过母亲也不用太担心了,等大夫来看过了再说。”徐思安见徐老太太蹙起了眉头来,便安慰了她一句,扶着她一起往外间厅里坐下。

“都怪我太粗心了,只想着她是来办事儿的,没想到她是宫里出来的,自然娇惯些,不像我们家里的孩子,胡打海摔惯了的,这不把人给累病了。”

徐老太太想着赵菁平日的温婉机灵,懊恼的直皱眉头。

徐思安这时候也不好说走,便同她一起坐在了厅中,等着大夫过来。

好在这附近有一处小镇,镇上有个不错的大夫,见武安侯府的人去请,便急急忙忙拎着药箱就来了。

替赵菁整过了脉,大夫拈着胡子从里间出来,脸上神色稍霁:“老太太放心,这位奶奶没什么大碍,只是染了风寒,又过于操劳了,吃几贴药,好好休养几日就好了。”

张妈妈听大夫这么说,只急忙道:“你这大夫胡说什么,哪里来的奶奶,这是宫里的姑姑,快别乱说话。”

那大夫听了,连连告错,其实他也很冤枉,请他来的人也没说是谁病了,他进去一看,是个二十出头的女子,这年纪的女子在大雍哪里有没出阁的,因此他料定了,这不是个姑娘,便是这家的奶奶了。

徐思安听说赵菁无碍,也略略放下了心来,等大夫走后,便也起身走了。临走时他也不知为何,往里间的炕上看了一眼,见赵菁睡得安安稳稳的,嘴角似有似无的勾了勾。

门外张妈妈正数落长庚,往他肩膀上连连拍了几回,咬着牙道:“回来了也不说一声,打算躲哪儿去呢!等我告诉你爹,仔细你的皮!”

长庚是张妈妈的孙子,今年十六,是徐思安的贴身小厮,头一回跟着徐思安去营里,一家人也是各种舍不得。

“侯爷说了,咱是偷跑出来的,不能让人知道,知道了要杀头的!”

张妈妈一听这话,吓得半死了,急忙推着他道:“那你还不快走快走…”

这时候徐思安正好从房里出来,张妈妈便松了手,朝着他福了福身子道:“侯爷早些启程吧,别耽误了正事儿。”

徐思安略略点头,一个眼神扫过去,长庚就立马规矩了起来。

徐思安对张妈妈道:“我不在的这些日子,辛苦妈妈你了。”

张妈妈的眼眶立时就红了,一边拿手擦眼泪,一边道:“不辛苦不辛苦。”

徐思安又道:“我这就走了,麻烦妈妈好好照顾房里的那位,怎么说也是为了我们府上的事情病倒的,妈妈你上心些。”

张妈妈只连连点头,就算侯爷不说,她也会好好照顾赵菁的,这个是必然的。

太阳已经躲到了墙根后头,将徐思安的身影拉的老长,张妈妈站在廊檐下看着徐思安离去,客人们都走了,诺大的普照寺显得有些空旷,徐思安玄色的披风在夕阳中飞扬起来,一路步伐矫健的往远处而去。

门外传来一声马啸,紧接着便是一连串远去的马蹄声。

第0026章

赵菁在武安侯府一边养病,一边将之前的账务整理一番,至于外头铺天盖地的流言,她这几天听得也有些耳朵起茧了。不管怎么说,武安侯府的这一档子事情,闹得有点大。

“姑姑,外面都这么说,侯夫人肚子里的孩子不是侯爷的,所以侯爷才兴匆匆的趁着侯夫人下葬前,回来把她休了。”杏儿在宫里的时候挺老实的,没想到出宫一个多月,也学会了这府上小丫鬟们闲打牙的功夫了。

赵菁瞧着,徐思安倒不像是特意回来休妻的,若当真是抱着这个心思回来的,怎么连休书都是后来补上的。赵菁心里猜测,其实徐思安只是想回来瞧瞧家里的事情,没想到看见自己老娘被景国公夫人欺负了,所以一怒之下才会选择休妻的。

毕竟…若是走到了这一步,他头上的绿帽子也就公布于众了。

“你少听外人浑说了,侯爷不是这种人。”赵菁眉眼含笑,听说那日自己晕倒了,是徐思安将自己抱到了炕上,脸颊还略略有些发热。

“我也觉得侯爷不是这种人,再说了,这事情闹出来,对侯爷本身也没有好处,好好的被人当王八耍。”杏儿见过徐思安,只觉得他是这天底下最顶天立地的男人,没想到居然摊上了这样的破事儿,当真还为他冤屈几分。

赵菁也没有想到,徐思安最终会和景国公府撕破脸,好在最后他还是给了死者一个面子,并没把事情全盘说出来,只是…外头的流言向来是只往歪处传的,所以种种的真相,就全涵盖在了这些流言之中,想必徐老太太如今也已经知道,自己和自己的儿子,在这一场婚事中,吃了大亏。

“事情都过去了,就不要再说了,记住八个字…”

“谨言慎行,方得长久。”赵菁话还没说出口,杏儿就接着说了出来,笑着道:“姑姑的教导奴婢一刻都不敢忘,姑姑还是少劳一些心神,好好养病吧!”

其实赵菁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只是怕自己身上带着病气,进了宫又要在小皇帝跟前服侍,过了病气不好。手边的算盘落下最后一颗算盘珠子,赵菁把账本阖上,想着这一个多月的事情总算是完成了,虽然最后闹出了这么大一场风波来,可这该交代的事情,她还是要去交代。

听说当天周管家就派人把侯夫人的棺椁送去景国公家的家庙里头,连带着一起送去的,还有武安侯按过指印的休书。看来这徐思安虽然行色匆匆,安排事情倒也是有条不紊的很。

事情闹到了这一份上,两家面子上都难堪,徐老太太也整日里哀声叹气的,见了人就觉得面上无光、吃饭也不香了。

赵菁捧着账本去松鹤堂的时候,就听见孙玉娥在老太太的耳边呱噪:“老太太,真没想到太太是这样的人,居然有这样狠毒的心思,明着想让侯爷当王八,幸好她命薄死了,孩子也没了,不然老太太可不是要拿别人家的野孩子当宝贝了。”

赵菁暗暗腹诽,徐老太太糊涂,拿野孩子当宝贝只怕也不是头一朝了。

丫鬟见赵菁过来,忙上前为了挽了帘子,孙玉娥便噤了声,坐到徐老太太的下首不说话,暗地里朝着赵菁直翻眼皮。赵菁也不理会她,反正她今天交了账本就要走了,从此青山不改流水长流后会无期了。

“菁姑娘身子可好了?难为你为我们府上的事情操劳…”徐老太太因侯夫人的事情觉得丢脸,跟赵菁说话都没几分底气,真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了,居然让她遇上这样的事情。除了觉得丢脸,徐老太太也会徐思安伤心啊,娶个媳妇怀了别人的孩子,白当了一回王八。

老太太想到这里眼眶就觉得涩,眼泪便收不住要落下来。赵菁急忙上前安慰道:“老太太快别这么说了,我也没帮上什么大忙,不过就是一些跑腿的事情,后面的大事,还是侯爷自己处理的。”

徐老太太听了这话,心里有些受用,她这一辈子,就指望这么个儿子了。

“可惜他营中有事情,眨眼就走了,不然我还要让他好好谢谢你呢!”徐老太太一边说,一边拉着赵菁坐下,赵菁便在她下首另一张位子上坐了,招手让杏儿上前,取了她手上捧着的账本,递给老太太道:“老太太,这是这一回事情办下来的账本,里头分收支两项,我都结清楚了,如今尚且盈余两万三千两银子,银子我交代给了张妈妈,在账房锁着了,这是账本,您收着,等侯爷回来的时候交给他,看他怎么处置吧。”

如今闹成了这样,赵菁觉得武安侯未必会要这一份银子,不过先把这些交给徐老太太,总是不错的。

徐老太太虽不聪明,但见赵菁说的这样清楚,也反应了过来,只开口问道:“菁姑娘这是要走了吗?怎么不多住几日,再养养病…”

不等老太太把话说完,赵菁低头笑了笑,对老太太道:“谢谢老太太的好意,只是我原本就是宫里过来帮忙的,如今事情完了,自然要回宫回话,皇上和太后娘娘也都等着呢。”

徐老太太见她这么说,也不好在留她,便点点头道:“那既然这样,那你就回去吧,只是你以后若是出宫了,常来我们府上坐坐。”

张妈妈此时就站在一旁,见老太太到这个时候也不开口让赵菁留下的话,急得直往她那边使眼色。徐老太太抬起头正巧看见了,心里也有些意动,可再抬起头看了一眼赵菁,便觉得自己还是开不了口。怎么看这菁姑娘都不像是他们这样的人家能请的上的。

张妈妈见徐老太太打了退堂鼓,脸上也是一阵失落,但还是笑着道:“老太太说的是,菁姑娘以后有空多来府上坐坐吧。”

赵菁倒是没想到这短短几句话里头,包含着徐老太太心内多少的挣扎,便笑着道:“等有空,一定会过来的。”

从松鹤堂出来,赵菁回了自己的小院落,跟着她一起从宫里出来的小太监小宫女已经打点好了行装,外头太阳光正好,赵菁瞧见院中的一刻梅花开得正好。她在这里住了好一阵子,前些时候才知道,这边原是徐思安年少时候的书房。

“姑姑,外面马车备好了。”杏儿看见赵菁愣着不动,在她身边福身提醒。赵菁这才回过了头,接过她手上的斗篷披上,回首又看了一眼那腊梅,开的怪茂盛的,整个院子都香香的。

其实赵菁心里也有些打鼓,这事情闹成这样,太后娘娘只怕早就想把自己召进宫问几句了,但是她自己也是一知半解的状态,就怕说不好,到时候惹得太后娘娘生气。赵菁叹了一口气,为了自己、也为武安侯、还为了死了的那个为侯夫人…不过,现在该改口叫顾小姐了。

赵菁匆匆入了宫,在自己的下处换了一件衣裳,便急急忙忙的往永寿宫回话去了,一路上见到宫女和小太监都鸦雀无声的,几日没在宫里,赵菁就觉得这里有些陌生了。

走到永寿宫门口的时候,忽然一道有些熟悉的身影从那宫门中走了出来,披着竹叶青镶金丝飞凤纹大毛斗篷,看见了赵菁,朝她冷冷的哼了一声。

赵菁暗自腹诽,这景国公夫人的身子倒真是硬朗,才没几日就生龙活虎了,难为自己一场风寒,还养了好些天呢!

看着来人近了,赵菁低头屈膝行礼,只等她从身边走过了,这才站起了身子,正巧看见送景国公夫人出来的宫女没走远,便拉着她问道:“景国公夫人进宫做什么呢?你知道吗?”

那宫女远和赵菁关系好,也不瞒着她,便朝她小声道:“你才回来不知道吧,昨日景国公在朝堂上参了武安侯擅离职守,要让皇上夺了他的兵权,解押回京呢!”

赵菁暗自揣度,武安侯才打了胜仗,朝廷还未嘉奖,怎么可能定罪呢?景国公这一次只怕是不能如愿了。难道前朝搞不定,所以派了景国公夫人来吹太后娘娘的耳边风?

赵菁心里胡思乱想的,一时也没个主意,也不知道一会儿太后娘娘会问些什么,只听那宫女继续道:“方才景国公夫人又在太后娘娘跟前哭诉了一通,说是全京城都在看景国公府的笑话,若是不治武安侯的罪,她也没法活了。”

赵菁暗暗咋舌,什么叫做恶人先告状,说的就是景国公夫人这样的人了!她正晃神呢,里头宫女已然出来传话,说太后娘娘喊了她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