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氏本就细心些,在男女之事上头还算有些头脑,拧着眉梢想了半日才,才砖头问赵勇道:“你说那武安侯会不会也对咱妹子有意思?他今儿亲自送了妹子回来,临下车的时候还扶了妹子一把,我当时只当他是个赶车的,也没乱想什么,这会子想着倒是觉得有些不妥当了…”

“怎么个不妥当,你快说说看?”

袁氏便拧眉道:“妹子白白让那武安侯抱了一把,你说妥当不妥当?”

赵勇一听这话眉毛都竖了起来,恨不能马上起来问问赵菁,那武安侯还有没有做别的出格的事情来。

其实这会子赵菁也没睡着,她虽然熄了油灯,在床上躺了好一阵子,却还是没能静下心睡觉。赵菁也在想白天的事情,想着自己在徐思安后背上靠了那么一回,那人后背上的肌肉紧实的像生铁一样,她的脸颊碰上去,居然都被拍疼了。

赵静想到这里又有些自嘲,这些有的没的事情,她想了也白搭,徐思安是什么人,是堂堂武安侯府的侯爷,她如今不过就是一个出了宫没了依仗的普通女子,若是连这最后的一份尊严还不能守住,那就真让人瞧不起了。

一展眼天就亮了,松鹤堂里头,丫鬟婆子们正一个个把随行的箱笼抬出去。张妈妈站在门口看着婆子们干活,一边指挥着把不需要的东西留下,每年去一趟庄子上,不过就住个三五日,倒像是搬家一样的,这些东西带了过去,一多半又是带不回来的。

“这一箱子衣服就别带了,才去几天,老太太根本不会拿出来穿,还放在原来的地方吧。”张妈妈瞧见两个婆子搬了一箱衣服往外头去,她知道这些又是老太太要送人的,可她心里不平,便喊住了那两个婆子。

“张妈妈,这是韩妈妈让带去的,我们不过听吩咐办事,你又说不带,那我们到底听谁的?”两个粗使婆子也为难了。

“说什么听谁的,你们自己没长眼睛吗?这衣服老太太明摆着不会穿,带了去干嘛?白费这些力气。”

那两人听着有道理,便又把东西原封不动的搬了回去。

徐老太太这时候正在偏厅用早膳,吃完了便往外头来,张妈妈迎上去服侍,从丫鬟手中倒了茶给她递了过去。徐老太太便道:“今年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也是很想着去庄子上的,可就是提不起精神来。”

张妈妈揣摩了一下老太太的心思,笑着道:“老太太是想着侯爷难得在京城,又不陪着您一起去,心里不受用了吧?”

徐老太太爱面子,被说中了心思也不承认,只笑着道:“你这老货,越来越贫了,以前也不见你这样的。”

张妈妈也跟着笑了起来,叹了一口气道:“要是赵先生愿意去,没准侯爷也就愿意去了,我昨儿去外头查夜的时候,听门房的小厮说,昨天是侯爷亲自拉着马车,把人给送回去的。咱侯爷什么时候也会拉马车了,老太太你可知道?”

徐老太太听了这话,眼神瞬间就亮了起来,“当真的?侯爷会拉马车?他什么时候会的?我这个做娘的怎么不知道?”徐老太太想了想又觉得心里不受用,今儿一早徐思安有公务,一早就走了,她如今这都快要启程了,儿子也不在跟前送一程。

“罢了,这几年他南征北战的,我也管不住他了。”老太太叹了一口气,外面婆子笑着进来回话道:“老太太,外头车子已经备好了,侯爷也回来了,在门口等着老太太呢,说要陪着老太太一起往庄子上住两日!”

“当真的?侯爷回来了?”徐老太太听了这话,方才的不快顿时一扫而光,笑着起身道:“张妈妈,咱们快出去!”

徐思安果真就回来了,他骑在高头大马上,外面披着玄色绲边大氅,身姿挺拔,眉宇威严,瞧见丫鬟婆子们扶着徐老太太出门,便一个翻身从马上下来,上前亲自扶了老太太道:“母亲可都安顿好了,若是好了,咱们就启程吧!”

“你不是说公务繁忙吗?怎么又跑了回来,耽误了你的公务,那我可不敢当了。”徐老太太还在为昨天徐思安拒绝的事情耿耿于怀,听了他的话还不忘酸他几句。

徐思安便沉着一张脸,肃然道:“昨儿赵先生说了,我难得在京城,应该对母亲多尽孝道,天大的公务也耽误不了这一两日,还是母亲更重要些。”

徐老太太听了这话,简直是熨帖到了心口上一样,这才是懂孝道的贴心人说出来的正经话呢!

“还是赵先生比你懂事,你也老大不小的人了…”说话间徐老太太扫了一眼徐思安,瞧见他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便也忍不住想要问问徐思安对赵菁的看法了。

一众人陆续上了马车,孙玉娥因带的东西多,所以迟了点出来,瞧见徐思安和徐老太太正打算上马车,便凑了过来道:“老祖宗,我陪着你和义父一起坐这一辆好吗?一路上我也好陪着老祖宗聊天解闷?”

徐老太太摆了摆手道:“不用了,我和侯爷有话要说,你去后面和娴姐儿坐去,她那车上空着呢!”

孙玉娥冷不丁在老太太跟前碰了一鼻子的灰,憋了半天没说出话来,徐思安看了她一眼道:“老太太让你坐后头去,你快去吧。”

孙玉娥抬起头看了一眼徐思安,冷得再没有半点感情的眼神,她忽然觉得身上寒意遍生,缩着脖子往后面的车上去了。

徐思安扶着老太太上了车,母子两人做定了下来,徐老太太一时却不知道怎么开口,这万一要是徐思安对赵菁没念想,到时候两人见面也不知道会不会尴尬几分?

“母亲有什么话就说吧,儿子听着呢!”

徐老太太憋了好半日,还是不知道怎么开口,想了想把帘子挽起了一道缝隙,对外头丫鬟道:“去把张妈妈喊到这辆车上,就说我有事儿问她。”

徐思安看着自己的老娘这忸怩不定的样子,心中暗暗觉得奇怪,也不知道老太太又在想什么花花肠子了,每每这种时候,她总是这副坐立不定的样子。

“老太太,是您唤了老奴过来吗?”张妈妈站在马车外头回话,没老太太发话,她可不敢自己就这样上马车去。

“你先上车,我们慢慢聊,嘱咐外头人齐了就出发了,让管家把门看好了,我们过几日就回来。”

张妈妈应了一声,又去门口跟在家里守着的婆子们都打了招呼,又吩咐前头领路的马车开始启程,这才由小厮扶着,上了徐老太太额徐思安坐着的这辆马车里。

“张妈妈,我心里着急的事儿你知道,你倒是帮我问侯爷一声,看他到底是个什么念想?”徐老太太心里着急,嘴上又问不出,见张妈妈上了车,便急急忙忙的就开口了。

第0072章

那边徐思安听得云里雾里的,不由就把视线往张妈妈这边移了移。

张妈妈瞧着老太太那着急的模样,心里想笑又不敢笑出来,只好端着笑脸往徐思安那边也看了一眼,见他正有些茫然的瞧过来,便忍笑道:“侯爷,老太太心里最着急的是什么事儿,侯爷你自己还不清楚吗?”

徐思安这下子也算恍然大悟了起来,对于徐老太太来说,她最关心的事情,莫过于就是自己的终身大事了。

徐思安十七岁丧父,除去守孝的三年,接下来这五六年一直是南征北战,在京城里呆着的时日加起来也不过个把月,去年好容易娶上了一房媳妇,成亲当夜他就走了,还弄了这么一出好戏出来,不可谓不是造化弄人。

如今他是喜欢赵菁,可她对自己有没有那种意思,徐思安心里却还没底。他们两人毕竟有过那么一晚,虽说他是干坐着啥都没干,可若是追的太急了,就怕对方觉得自己是乘人之危了。

他为了这事情每日里就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心里七上八下的,越多见那人一次,这种念想就越深几分,可他是个大男人,这些话他也说不出口来,只能一个劲的对她好,等着她某一天恍然大悟起来,能拿正眼多看自己几眼,他也就多些说出口的勇气了。

“母亲问我是个什么念想,那母亲自己是个什么念想?儿子自然是听从母亲的意思。”

徐思安知道徐老太太是喜欢赵菁的,那时候他刚回京城的时候,徐老太太每日里三五不时的就会夸赞赵菁几句,可是徐思安也明白,作为一个女先生,或许赵菁是非常合格的,可若是作为侯府将来的女主人,徐老太太就未必肯点头了。

“明明是我先问的你,怎么又变成你问我了?”徐老太太皱着眉头看了徐思安一眼,终于忍不住道:“我就是想知道,你是不是当真喜欢赵先生?你也老大不小的人了,喜欢别人就要说出来,难不成等着人家姑娘先开口?我看着都替你着急了!”

徐思安听见徐老太太口中说的也是这个人,心就一下子落到了胸口,只是被自己老娘这样正儿八经的说了出来,徐思安到底觉得还有几分脸热。

“母…母亲…儿子的意思是…赵、赵、赵先生才进我们侯府,我不该吓着她,还是等过一阵子,过一阵子再说也不迟。”

张妈妈听了这话,早已经是喜上眉梢,笑着道:“侯爷好急人的性子,这怎么能过一阵子呢?这跟你带兵打仗不是一个道理吗?要先发制人、干脆利落才好,等过一阵子,万一人跑了呢?老太太还等着抱孙子呢!”

徐思安平常雷厉风行的,可追媳妇这种事情也是头一次,况且瞧着赵菁那模样,只怕心里还是有些小别扭的,就怕她到时候生气就不好了。徐思安摸了摸下巴道:“她都进了侯府当女先生了,还能跑了不成?”

“怎么就不会跑了?侯爷也不打听打听,每年宫里要出来多少宫女,那些宫女都嫁了些什么人?也就是咱运气,遇上了赵先生而已。”老太太平常不爱出门,韩妈妈虽然在家侯府管的事情多,这些人情交际往来上的事情却也是不在行的,也亏得张妈妈都明白,说起来倒是如数家珍一样。

“旧年老侯爷的旧部,广安伯世子纳的贵妾就是宫里出来的,他儿子在宫里当龙禁卫的,人姑娘还没出宫呢,就求了太后娘娘的恩典,风风光光的就嫁了。这些宫里出来的姑娘们,除非是自己不想嫁人的,不然怎么也能找到人家的,更别说像赵先生这样才貌双全的。老奴私下里估摸着,赵先生之所以没许了人家,大抵是不想做妾吧?”

徐思安听了这话,忽然就想起在摄政王府的那一夜来,像赵菁这样聪慧又要强的女子,又怎么会甘于只做一个妾氏呢?他也从来没有想过要赵菁做妾的,要娶她进门,必定是当堂堂正正的侯夫人。

“赵先生做了妾那才叫屈才呢!做妾能有什么出路,指着给男人生两个孩子,将来老了也未必就能在自己跟前尽孝了,不过就是荣华富贵了一辈子,说句实在话,换了我也是不愿意的,张妈妈说的倒是有些道理,想长进的姑娘就不能存着做妾的心思。”老侯爷一辈子没纳妾,徐老太太过的舒心坦荡的,对于那些自甘做妾的女子,也有些自己的看法,如今被张妈妈又这样提了一句,也越发觉得赵菁上进懂事。

徐思安一直静静的在一旁听着,见徐老太太对赵菁依旧是赞不绝口的,顿了半日,忽然开口道:“既然母亲也觉得赵先生不错,那等从庄子上回来,就派人去赵家提亲吧!”

“什么?提亲?”这下轮到徐老太太和张妈妈大吃一惊了。

赵菁在家里住了一日,闲来无事便往醒月楼去坐坐。大雍虽然民风保守,却也比赵菁想象中好很多,女子也并不是只能在后宅中出不了门的。

醒月楼隔三岔五也会请了戏班子的人来唱戏,南腔北调的都有,京城里的太太奶奶们也很喜欢,因为比起京城惯有的地方戏新奇一些。

朱姑姑领着赵菁往后院戏台子这边来,这戏台建在水中,左右又九曲廊桥通过去,如今开了春,天气暖和了起来,她这儿的戏台子就又热闹了起来。

“我这次请的戏班子,可是南边秦淮河边上有名的戏班子,他们来了京城,正找地方落脚,就被我给捷足先登了。从初一开始,每天两场,场场都是爆满的,你瞧见那些人了没有,有的人一连听了三天,都不嫌腻味的。”

赵菁顺着朱姑姑的视线瞧过去,一抹玫红色的身影坐在二楼回廊的鲛绡纱内,兰花指拈起一颗瓜子,略带慵懒的嗑着。

“这不是以前太后娘娘身边的绣云吗?”

“可不就是她,给广安伯世子做妾的,当初广安伯世子求娶她的时候,是说家里的正室快要病死了,说她过门不过一两年就能扶正,谁知道竟是哄她的,广安伯世子夫人活的好好的,如今又生下了嫡子,她旧年也怀上了一个,也不知道怎么孩子没保住,就这样一直到现在也没了个消息。如今每日里闲着就往我这边跑来听戏,我打听过了,她在广安伯府不过每月三两银子,只怕过不了多久,她从宫里带出来的那些体己就要被挥霍一空了,也不知她到底想些什么?”

赵菁听了这话也不过就是叹了一口气,当初既是嫁进去做妾的,总也要有两三分的警醒,就像嫁入摄政王府的那些人吧,谁不是盼着王妃有朝一日去了,能腾出个位置来给自占着的,可事到如今,王妃虽然病重,却还依然活着…盼着人死,总不如规规矩矩的不想那些花花心思的强。

赵菁一时也不知道怎么接话,那边朱姑姑倒是又笑着问她:“你在武安侯府如何?那几个孩子可还管得住?若是实在让人头疼,我这里正有别家下来的帖子,倒是一户不错的人家,家里也不过只有一个闺女,年纪又小,只怕比武安侯府的那几个孩子更服管些。”

赵菁虽然没打算从武安侯府离开,可听了这话也难免好奇了几分,要知道让朱姑姑赞家世好的,整个京城也未必有几户人家了,赵菁便好奇问道:“是哪家?”

“这户人家你必定是知道的,是国舅爷家,国舅爷有个闺女,如今五岁了,他们家老太君便想着找个女先生回去,从小教那孩子宫里的规矩。”

朱姑姑说到这里,赵菁心里已是了然,虽说太后娘娘如今已是开始操心为小皇帝立后的事情了,但将来魏家女,必定还是会成为后宫的一份子。其实赵菁心里还是有些不明白的,魏明箴是堂堂的探花郎,又有魏太后在后宫坐镇,他的女儿便是不进宫,魏家也不会就此失势,这么小的年纪就要为进宫做准备,说起来连赵菁都觉得心疼几分。

“姑娘才五岁,这又是何必呢!”赵菁悠悠的叹了一口气,那边朱姑姑只凑上来道:“你在侯府自是没听说过,魏家最近出了点事儿,国舅爷想要认回在外面的生母,把她接回国舅府奉养,老太太不同意,把国舅爷打了一顿,还说外室子终究是靠不住的,要让国丈把国舅爷从族谱上除名呢!”

赵菁一听这话,也是懵了,她原先只当魏明箴看着不着调的样子,没想到还真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赵菁虽然不爱八卦,却也忍不住多问了一句:“那国舅爷的生母到底是谁?老太太若是不同意接回去,就让国舅爷在外头奉养着,也算是全了他一份孝心,何必弄的这样鱼死网破的!”

赵菁这话才说出口,朱姑姑的脸色却变了变,赵菁原也只是随口问,如今瞧她这神情,倒像是知道内情的人,便睨着眼睛看她,朱姑姑被赵菁瞧着不好意思了,拉着她进了里间,偷偷道:“我也是听外头传闻说的,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他们说国舅爷的生母,是前朝皇帝宫里的那个珠泪夫人!”

第0073章

亭子里的戏已经开场,唱得是刘沉香劈山救母,赵菁也不知怎么就愣怔了一回,想了想道:“接回国舅府确实不合适,但这样苦命的女子,好歹也让她认了儿子吧。”

“谁说不是,国舅爷要接回国舅府奉养自然不妥,但人家怀胎十月生下的儿子,这份骨肉之情总是割舍不断的,如今老太太的意思是,要是国舅爷认这生母,那就把他逐出家门去。”朱姑姑说到这里叹了一口气,“要真这样,那大雍以后还当真没了国舅爷了,老太太也是个厉害的,当机立断又要培养着曾孙女进宫,魏家就算没有儿子也没关系,至少还有可以进宫当妃子的女儿。”

赵菁听了一会儿八卦,天色都暗了下来,外头亭子里还在咿咿呀呀的唱着,她辞了朱姑姑从楼上下来,看见刘掌柜的还在柜台里头盘账,算盘打得噼里啪啦的响。

刘掌柜的抬起头,看见赵菁出门,停下了手中的活计笑着道:“姑娘这几日休沐呢?明儿是女儿节,有没有想好了去哪儿踏青?”

赵菁哪里想过这些,只笑着道:“那都是小姑娘们过的节日,我一把年纪了,就不凑这个热闹了!”

刘掌柜闻言,笑着迎了出来道:“你也说了,不过就是凑热闹而已,哪有什么计较的,明儿静慈庵有师太做讲经的,我倒是想去呢,只是没个作陪的,姑娘可有空陪我一起去?”

赵菁原想应下来的,可忽然想起那日去摄政王府的遭遇,她如今是一遭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这样的事情,倒是不要随便应得好。

“刘掌柜客气了,我明儿还是不去了,老太太不过给了三五日的假,我都出去玩去了,让兄嫂怎么看,还是在家里呆着的好。”

刘掌柜听了这话也只是笑笑,她原觉得赵菁和珠泪夫人长得有几分相像,如今那珠泪夫人就在静慈庵带发修行,她若是把赵菁悄悄的带过去给她看一眼,即便认不成女儿,好歹也让她高兴高兴,她那个儿子只怕是这辈子都认不回来了,如今也就指望着当日那个女娃子还活着,也算是一份安慰了。

赵静从醒月楼回家天色已经不早了,袁氏见了她便道:“方才侯府的下人过来传话,说是老太太想你了,明儿会派人来接你去庄子上住两日,你不在家,我也不好替你回了,就应了下来。”

赵菁倒是不太想去的,可她也知道徐老太太的性子,向来是喜欢热闹的,如今她在侯府住着,每日里多少陪她唠嗑几句,倒也成了习惯了。赵菁便开口道:“嫂子既然应了,那我明儿就去一趟吧,等我回来了,再来接了大妞一起过去。”

第二天一早刚过辰时,侯府的马车就到了,因是去见老太太的,赵菁还特意好好的打扮了一番。如今天气也热了起来,脱掉了棉袄,只穿寻常的夹衣,看上去整个人又窈窕了不少。

赶车的人是前两次和张妈妈一起来过的,赵菁也认识,便没有什么好疑惑的。那车夫瞧见赵菁出来便下了马车,恭恭敬敬的侯在一旁,赵菁揣着个小包袱,朝着他福了福身子,便转身上马车。她才挽起帘子,就瞧见马车里头还有一个人,正大马金刀的坐在那里。

那人不是徐思安,又是谁呢?

赵菁几乎是反射性的就想盖上帘子走人,谁知手腕上一紧,低下头的时候就瞧见徐思安那双坚实有力的手早已握住了自己白皙柔嫩的手腕,一把将她拉到了马车里头。

赵菁脸色通红,好在家门口没什么人,不然这一幕让别人看见了,还不知道要怎么编派自己。

赵菁一上车,徐思安就松开了手,一本正经的坐在她的对面,看着她因愠怒而涨红的脸色,徐思安心中还有几分打鼓。

待赵菁坐定了,徐思安才发现,赵菁今日是特意打扮过的,她上头穿着丁香色十样锦妆花褙子,下面是水烟色的八幅裙子,梳着桃心髻,中间只带了一支银簪,顶头镶着一朵含苞欲放的白兰花,看上去清丽不可方物。她的手腕上带着一只虾须镯,小小俏俏的,方才被他大掌握过的地方,还有几个粉色的红印子。

他从来不知道女人的身体竟然是这样的娇嫩,他不过就是轻轻的握了一把,只觉得柔滑细腻,便忍不住又多用了一分力气,怕她从自己的手中滑出去而已,没想到…倒是弄出四个指印来了。

徐思安看了这几个指印反倒不好意思了,他的喉结动了下,才要开口没想到倒是被赵菁抢了个先。

“不是说是老太太想让我过去吗?怎么侯爷亲自来了?”赵菁心里也打鼓,她刻意要和徐思安保持距离,可这人却像是铁了心一样的要靠过来。他是东家,她不过是他请的先生,若是说的太过了,又唯恐得罪了他。

徐思安这两日也想了不少,既然在老太太跟前已经说了开门见山的话,好歹也要让她知道几分。自己并不是登徒子,这样着急着想让她过门,无非就是心里当真是喜欢她,可若是她不答应,自己的这一片心,岂不是白费了。

“是…”

可话到了嘴边,徐思安又不知道怎么开口好,顿了顿才道:“我难得有空,你陪我去看个故人吧。”

还没等赵菁说答应,那人就喊了车夫驾起了车来,这时候想要下车也不可能了,赵菁只能认命,今儿一不小心,又上了贼车了。

两人一路上都没有说话,大约是各怀心事。徐思安一路上都在琢磨着这话到底怎么跟赵菁说出口,赵菁则琢磨着徐思安这一路拧眉肃然表情凝重到底是为了什么?他平时虽也是这样不苟言笑的样子,可这眉宇却也没有拧得这样深的,都皱成了一个“川”字。

“侯爷有什么为难的事情吗?”看着徐思安这样的表情,赵菁有些看不过去了。

“能让本侯为难的事情,无非也就那么一两件而已。”徐思安沉着脸回话,抬眸又看了赵菁一眼,心里估摸着她是真不知道呢?还是装不知道?

赵菁却在片刻中恍然大悟了起来,心下倒是好奇了几分,难不成堂堂的侯爷遭遇了逼婚,才会有这样的表情?

“是侯爷的婚事有眉目了吗?那我岂不是要恭喜侯爷了?老太太一直想着要抱孙子呢,若是侯爷能早些把终身大事定下来,老太太必定是最高兴的。”赵菁想着徐老太太终于可以不在自己跟前唠叨徐思安的婚事,倒是打心眼里松了一口气。可除了松了一口气之外,赵菁也不知道为什么,心口还觉得空落落的,眼前的这个男人,终究是优秀的,她偶尔也有几分肖想,大约也是情有可原的吧。

想到这里赵菁又觉得释然了起来,再想抬眸说几句的时候,却瞧见徐思安正一眼不眨的看着自己。他那道视线太过锐利,仿佛能刺破了自己的胸口,□□裸的看清自己的心思一样。

“赵先生,本侯要大婚了,赵先生当真这样高兴吗?”

赵菁被问得一愣,瞧着徐思安的样子却有几分可怕,他要大婚了她不该替他高兴吗?为什么有一种要吃人的错觉?赵菁有些语无伦次道:“侯爷要大婚了,我难道不该高兴吗?”

徐思安定定的看着她,忽然嘴角扬起一丝诡异的笑来,冷冷道:“也是,赵先生也要嫁人了,是该替自己高兴高兴。”

扑通一声,赵菁从马车的凳子上坐掉到了马车的车底,徐思安伸手去拉她,谁知道马车正巧一个颠簸,两人就跟滚轱辘一样摔成了一团。徐思安大手撑在了赵菁的身侧,厚重的男人气息扑面而来。

赵菁紧张的闭上了眼睛,两只手拽着袖子,死死的闭上了眼睛。

“侯…侯爷…方才说什么,我没有听清。”

赵菁不是不敢嫁给徐思安,只是…只是不敢想而已。连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如今却要变成真的了,让她又如何能相信这是真的。

“没听清吗?”

徐思安低下头去,轻轻的在赵菁的脸颊上蹭了蹭,那嫩嫩的皮肤便红了一块起来,他蹭到哪儿就红到哪儿,直到他咬上了赵菁那白白软软的耳垂,舌尖不安分的逗弄了几下,才哑然开口道:“赵先生,本侯要娶你,你可听清了?”

第0074章

武安侯府在京郊有三四个庄子,都是老侯爷封侯的时候先帝赏赐的,这兴隆庄便是这几个庄子中最大的一个,当初老侯爷为了方便管理,在兴隆庄建了一栋三进的宅院,闲时常陪着老太太来住上一阵子,也顺带管理一下这周边几个庄子的账目,所以徐老太太也养成了每年过来走一遭的习惯。

后来孙妈妈要回乡荣养,她的祖籍又不在京城,且老家连个亲戚也没有,老太太念她这一生操劳辛苦,就把兴隆这儿的宅子拨给她住了,还把兴隆庄这一处庄子每年的收成也都给了她,因此这儿的佃户奴仆,都是自给自足的。

这庄子光农田就要上千亩,每年的收益已是斐然,又有孙玉娥韩妈妈从中盘剥,孙妈妈的日子过的比徐老太太还要舒坦。

知道老太太要来,孙妈妈特意把平时穿戴的好衣服都收了起来,只穿了一件半新不旧的浅棕色对襟褙子,头上戴着同色的抹额,收起了老封君的派头,看着倒有几分像是侯府的奴仆了。

这种做派明眼人是早知道的,也有人在老太太跟前说起过,可老太太压根不信,她只信自己瞧见的,孙妈妈一瞧见老太太便还跟在侯府时候一样殷勤,让别人找不出一点儿错处。

昨儿有侯爷在场,徐老太太和孙妈妈也没说几句体己话,今儿一早侯爷走了,老太太就把孙妈妈给喊了过来,两人一同吃起了早膳来。

庄子上的早膳虽然比侯府简单些,但也是七八样点心,四五份的小菜,徐老太太想着徐思安的事情总算定了下来,心里高兴,便多添了一碗梗米粥。

“老太太多日不见,如今胃口却越来越好了?”孙妈妈依稀还记得侯夫人刚死的时候,徐老太太整日里唉声叹气的样子,她那时候去侯府瞧过一次徐老太太,人都瘦了一圈,没想到不过才过了几个月,徐老太太的气色竟养得这样好了。

“人逢喜事精神爽,老姐妹,这一回也总算给我盼到了好事儿了。”

徐老太太虽然身份尊贵,老侯爷给她挣下了一副正二品的诰命,奈何她的出身一直被京城圈贵们诟病,因此并没有什么知己的朋友,只有孙妈妈是从徐老太太做姑娘时候就一直陪在她身边的,看着她一路从懵懂的村姑,变成如今尊贵的侯府老封君,可谓是不离不弃,因此,孙妈妈在徐老太太心中的分量,也是独一份的。

“什么好事儿,你也说出来让我听听,我这两年在庄子上住着,越发就不经事儿了,如今也就盼着娥姐儿能早日嫁个好人家,我也就不操什么心了。”

“放心吧,娥姐儿的婚事错不了。”老太太一想起有赵菁这样能干的儿媳妇进了门,仿佛整个侯府都看见了春天一样,她可以安安心心的享受天伦之乐,家里的一干小孩儿也有赵菁管着,她倒是越发就清闲了。

孙妈妈听了这话只是陪笑,想着昨日看见徐思安的光景,那孩子向来心思深沉,对自己从来不苟言笑,她在府上算是个有脸面的老人,但徐思安对她却总是淡淡的,仿佛这一点点的礼遇,也只是看在了徐老太太的份上。

“说什么娥姐儿,是我急错了地方,眼前最该着急的还是侯爷,老太太可给侯爷物色了什么出挑人物?”

“我正要跟你说这事儿呢,就是咱家侯爷的事情。”老太太说到这里还忍不住笑了起来,拉着孙妈妈的手道:“旧年给那人操办丧事的菁姑娘,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你来侯府的时候应该也见过一回,能干又厉害,我打算把她聘回来,给侯爷当填房。”徐老太太说着又觉得不对劲,笑着打了自己的嘴道:“瞧我这说的什么话,什么填房,之前的那个根本不算数,这才是正儿八经的原配夫人呢!”

孙妈妈听了这话却愣了片刻,一双精明的眸子叽里咕噜的乱转。她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徐老太太,顿了好片刻才开口道:“老太太的意思是,想给侯爷聘个年纪和他一般大的宫女?”孙妈妈咬了咬牙,继续道:“老太太,是谁给了您灌了这*汤,这婚事可千万不能答应啊,若是老侯爷在,也必定不会同意的。”

马车在尘土飞扬的官道上一路飞奔,赵菁和徐思安也已经坐定了下来,两人仍旧是面对面坐着的,中间不过隔着半米的距离。赵菁低着头,脸颊略略绯红,顿了好半刻才开口道:“侯爷若是觉得因为那一晚上,对我有什么过意不去的地方,也大可不必…”

赵菁的话还没说完,徐思安忽然开口道:“那一晚上本侯忍得很辛苦,所以如今不打算再忍下去了,赵先生年纪也不小了,应该知道成亲两个字是什么意思。”

赵菁原本快恢复正常的肤色因这句话又烧得通红,她甚至不敢再看徐思安一眼,世上怎么会有这样厚颜无耻的男人,居然说自己忍得很辛苦…?而让他忍的那么辛苦的人,还是赵菁自己。这仿佛就是在说,赵菁当夜是有多么的…那两个字赵菁实在说不出口,她只是含着淡淡的怒意看着徐思安,胸腔里迸发着愤怒的小火苗。

徐思安却完全没有自知,瞧见赵菁这副样子,只当她是怕羞了,缓和了神色道:“赵先生放心,那晚的事情没有别人知道,以后你我成亲了,那晚的事情也就无伤大雅了。”

赵菁真是要被徐思安气哭了,世上哪有人是这般求婚的?平日里他不是很细心体贴的吗?怎么轮到这样的事情,就大失水准了?赵菁想了想,这件事情绝对不能这样就应下来,不然以后徐思安必定还会得寸进尺。

“我年纪是不小,也知道成亲是什么意思,只是侯爷,婚姻大事向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我这般乃是为人不齿的私定终身,所以,我不能答应,侯爷若是真的有那分心思,最好也拿出一些诚意来。”

赵菁说完话便侧身坐着,修长窈窕的身子斜对着徐思安,露出姣好的侧颜,略带愠怒的表情中有着几分小情绪,唇瓣微微翘起,红润润的,让徐思安忍不住心猿意马。

徐思安咽了咽口水,忽然长臂一舒,将赵菁整个人都揽入了怀中,另一条手臂接着从人膝窝里穿过,那人就稳稳的坐在了自己的怀中。赵菁连连惊呼,又怕被外头人听见,只能压低着声音,支着手肘推开徐思安,那人却一再的欺下来,深邃的眸色仿佛看进了自己的心里一样,让赵菁的心砰砰砰跳个不停。

“我现在后悔了,那一夜本不该忍,如今补上如何?”

浓重的男性气息扑面而来,赵菁偏头避过,带着几分哭腔求道:“侯爷…你是君子…”

“本侯现在不想做君子,只想做个小人。”徐思安的鼻尖顺着赵菁的脸颊一路滑,她的身上有一种清清淡淡的香气,就像是春天里含苞待放的茉莉花一样,让人忍不住多嗅一回,却又淡到分辨不出,只是恨不得就这样沉醉在其中。

赵菁阖着眸子,像吓坏了的小鹿一样,排扇一般的睫羽轻轻的颤抖着,眼角看上去都湿漉漉,徐思安便不忍心再逼迫她起来,只是抱着她道:“我的诚意,你日后便知晓了。”

手里的茶已经换了三盏,徐老太太的面色却不由凝重了几分。看着孙妈妈一副语重心长的模样,徐老太太一时也语塞了起来。

“老太太这辈子没什么不顺心的,若说唯一不顺心的,也不过就是在这身份上头,可如今侯爷却不一样,他是老侯爷留下来的爵位,生来就是个尊贵的身份,老太太怎么会想到为他聘一个宫女呢?那宫女是个什么身份?家里有些什么人?祖上可有官勋?老太太别说我狗眼看人低,可这满京城的人谁不是长着一双富贵眼,堂堂侯府的当家夫人是个宫女,这让侯爷以后的脸面往哪儿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