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菁昏昏沉沉的睡了好几个时辰,醒来的时候已是申时初刻,小丫鬟们见她醒了过来,急忙把在茶房里热着的米粥点心拿过来,让她先垫了垫肚子。

赵菁喝过了热粥,觉得身子骨松散了好些,在床上躺着有些酸疼,便穿上了衣服起来了。她在宫里的时候便是生病也极少能卧床休息的,这样躺着反倒越发觉得浑身不舒服。

她才在厅里坐了一会儿,打算去书房随便翻一翻账本,就听见外头小丫鬟进来回话,说是双胞胎过来了。赵菁怕把病气过给她们,并不想见,可又想着两个孩子都念着自己,心里也不忍,便让小丫鬟去迎她们进来了。

齐嘉宝一进门瞧见赵菁起来了,飞一样的扑到了她的怀里,小火箭一样冲的脚底心还有些虚软的赵菁几乎站不住了。齐嘉慧便在一旁道:“弟弟你再用力,先生都要被你撞倒了。”

小家伙说完眼珠地滴流了一圈,纳闷道:“原来老祖宗不在先生这里。”

一旁的奶娘听了,便向赵菁解释道:“老太太今儿用了午膳和张妈妈出去了,哥儿姐儿下学找不到人,以为来了紫薇苑,所以就让奴婢们带着过来了。”

赵菁听了这话便佯装生气,撅着个脸捏了捏齐嘉宝的小圆脸开口道:“原来宝哥儿不是因为挂念先生才来的,先生心里好难受呀!”

齐嘉宝看见赵菁这样皱着一张脸,以为她是真的生气了,一下子惊的小眼睛睁的大大的,想了想伸手在赵菁的胸口揉了揉,奶声奶气安抚道:“先生你别伤心,我不找老祖宗了,我就是来看先生的!”

若是徐思安在,看见这一幕必定如胸口碎大石一般郁闷,自己的儿媳妇,倒是让这小子吃尽了豆腐了!

赵菁被齐嘉宝逗的憋不住笑了起来,拉着他的小手,坐到椅子上,又把齐嘉慧也揽到怀里,捏着她的小手看了起来。

齐嘉宝是男孩子,自然不用去上针黹课,可齐嘉慧这个女娃娃却不同了,难为这么小的年纪,每天都要学针线,嫩嫩的小指腹上都被戳了好些小洞洞了。

赵菁低头替她吹了吹细小的伤口,抬起头关切道:“慧姐儿疼不疼?”

齐嘉慧皱着小小的眉心摇摇头,忽然一本正经的问赵菁:“先生,我啥时候能喊你舅母呢?”

85|679.235.&

关于这个问题,赵菁也不知道怎么跟两个小家伙解释了,虽然不过就是一个称谓问题,若是在现代,哪怕没领证不过是男女朋友关系,这样胡乱叫着的也不是没有。只是到了古代就必须处处守着规矩,不然的话怕是脊梁骨也要被人戳出一个洞来的。

赵菁这几日耐着性子查看府上的人事,虽然漏洞百出却还没开始大刀阔斧的整顿,也有这方面的原因。徐思安把这个家交给了自己,可她却还不是这府上正儿八经的主子,因此也只能先□□,将来细细的清算。不过这样一来也有一个好处,人心也就慢慢显露出来了。那些想着安分过日子的自然会小心谨慎起来,而张牙舞爪惯了的却仍旧不知收敛。

她用帕子轻轻的擦齐嘉慧指腹上的伤口,让小丫鬟取了药膏来,用指尖抠着细心的抹上去,慢慢道:“这个问题呀,等你舅舅回来了,你再问问他呗。”

赵菁说到这里脸颊略略发红,一眨眼徐思安也走了好几日了,也不知道他到了哪儿,收到了自己的信没有?他南征北战的这么些年,想来是知道怎么照顾自己的,可一个人心里一旦有了牵绊,就会把那个人当成孩子一样,不管他是怎样厉害的人物,在自己的眼中永远是放心不下的。

而此时身在千里之外的徐思安,却也正好刚刚收到周管家的来信。每三日寄一封信过来,是徐思安对周管家的要求,这样就算侯府有什么重大的事情发生,也不会耽误太长的时间,况且,若是真的有大事发生,周管家也会派了小厮加急送过来,如今手头上的这封信,便是一封加急信。

看见信封上盖着的火漆,徐思安心下略略一紧,只拧眉道:“家里出了什么事没有?周管家有没有什么话要你传达的?”

那小厮皱着眉头想了半日,摇了摇头道:“周管家什么都没说,只让奴才早些送过来给侯爷,说侯爷看过自然就明白了。”

徐思安忍不住摇了摇头,周管家一定是年纪大了,没个什么大事就这般火急火燎的,他一边想一边伸手揭开了火漆,谁知信封里除了周管家例行公事的家信之外,另还有一个信封。

徐思安瞧见信封上写着的那“侯爷亲启”四个字就明白了过来,一向肃然的眼神中顿时多了几分喜色,转身对那小厮道:“你先出去休息片刻,等本侯写好了回信,再交给你带回侯府。”

然后,只等那小厮出了营帐,周管家的那封家信顿时就被忽略了,徐思安打开赵菁的信封,看着她那一笔还勉强能算得上公正的蝇头小楷。

字里行间虽然还有几分淡淡的生疏,可在徐思安读来却心情舒畅,这种从未有过的读取家信的满足感让徐思安感叹了起来,怪不得手下的将士们收了老婆家信,不光睡觉的时候要枕着,连打仗的时候都要放在胸口。

赵菁信里说起了摄政王妃薨逝的事情,又特意交代了让徐思安多加小心。徐思安仿佛能想象出来她写这封信的时候是怎样一副娇羞的模样,赵菁外表看着大方稳重,其实内里却总有些小娇羞,徐思安最喜欢她脸红的样子,把白嫩嫩的脸颊憋得通红通红的,一双大眼睛水汪汪的看着你,能让你的心都融化了。

他是真的没有遇上过这样的女子,能让自己这般亲不自禁,这样奋不顾身。

徐思安看完了赵菁的信,这才把周管家的信也匆匆的看了一眼,上面写的内容是:

家中一切安好,老太太正筹谋着要替侯爷去提亲,从外院提了一千两的银子去,说是要购置聘礼用。老奴想着这一笔总不能先让赵先生知道了,就没挂在账上,等老太太出师大捷之后,老奴再同赵先生说起。

临了周管家还在信尾补充了一句:侯爷大喜,凯旋回京之日,就可以入洞*房了。话语虽俗,却难得让人看的心花怒放。

其他还有一些零散琐碎的事情,徐思安也没有太仔细看,只是坐在长案前抚掌笑了起来。不过老母亲要亲自出马了,他这颗心还当真是七上八下的,忙让长庚磨了墨,急急忙忙就写起了回信来。

※※※※

双胞胎在紫薇苑玩了一会儿,困劲就上来了,赵菁让奶娘带着他们回松鹤堂打个盹儿,小丫鬟送了他们过去回来回话,说徐老太太还没有回松鹤堂。眼看着天色都要渐渐暗下来了,赵菁心里也有些着急,徐老太太向来是深居简出的,赵菁实在想不到她老人家会去哪儿。

赵菁无奈,只好让小丫鬟喊了韩妈妈过来,老太太的去向,她这侯府的大管事总能知道几分。

韩妈妈这几天缩着脖子做人,没事连老太太跟前都不怎么露脸了。赵菁知道她心里怕些什么,月银还没散,她就怕赵菁提这个事情,因此过来紫薇苑这一路上都提心掉胆的,直到见了赵菁才福了福身子,笑着道:“听说赵先生病了,原本一早就想来瞧瞧,这不外头事情多,所以才没过来。”

赵菁笑着让她坐下,问她道:“韩妈妈贵人事忙也是常理,不过有件事还是要问你一句,你知道老太太今儿下午往哪儿去了吗?”

韩妈妈拧着眉摇了摇头,这两天孙玉娥心情不好,她午间去了玲珑院陪她说话,等回松鹤堂的时候就听说老太太出门了,她还想知道张妈妈把老太太弄哪儿去了呢!只可惜她下头跟着老太太的那两个丫鬟也不见了,要不然她还能找人问一问。

“老奴也不知道老太太去了哪儿。”韩妈妈尴尬的笑了笑,脸上有些不好意思。

“韩妈妈,”赵菁的嗓音加重了几分,因生病越发显得声线带着几分沙哑,却让人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感觉,韩妈妈听了这话以为她要发难起月银的事情来,吓的从绣墩上滑了下来,急忙就跪在了赵菁的跟前,颤抖着身子道:“老奴在…”

赵菁看着她这样子就想笑,这架势哪有当初在她跟前颐指气使的样子,只是她今儿身上不爽,实在也没力气发落她,便叹了一口气道:“韩妈妈,你是这家中的大管事,凡是要多在意着点,你既是老太太跟前的管事妈妈,就不要老是往大姑娘房里去,大姑娘如今年纪大了,虽然外头的人不知道,但府上的下人们心里却清楚她的身份,主仆有别,便是你们是十分亲熟的亲戚,如今她也是老太太的孙女,侯爷的义女,你自己也该明白这个道理。”

赵菁说这话却也不是故意贬低了孙玉娥,像她这样的虚凰假凤,这京城里也有几个的,但人家谁不是缩着脖子做人的,便是嫁去了好人家,这身份上也多少是个硬伤,若还有这么一大群的穷亲戚在身后拖后腿,让人家怎么待见得了你?

韩妈妈被说的没了回话,低着头不开口,心里却还略略松了一口气,好歹赵菁还没提起月银的事儿,她又算逃过一劫了,借出去的银子过两日就能回来了,熬过这两日,她还想再多活几年。

“老太太…”里头赵菁的话才说完,站在门口的徐老太太却是愣了愣,她虽然疼爱孙玉娥,可以前却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每每孙玉娥回庄子上,她还常让孙玉娥和孙妈妈多亲近,毕竟人家才是亲祖孙。如今想一想,终究是自己糊涂,便是孙玉娥将来当真能嫁一户好人家,对方也必定只把侯府当成是孙玉娥的娘家,那些穷亲戚终究是要靠边站的。

“张妈妈,你说我以前是不是当真糊涂得很啊?”老太太这时候也迷茫了几分,几十年都这样过来了,她自己也有些活不明白了。

“老太太说什么呢,老太太您是心宽,所以有些事情想得简单些,这也没什么的糊涂不糊涂的,如今有赵先生在,老太太您就放一百个心,保管咱今后糊涂不了。”张妈妈心下暗暗叹息,有孙妈妈在老太太耳边几十年如一日的洗脑,她想不糊涂也难啊,幸好如今有了赵菁在,老太太这脑子倒像是开了窍一样的了。

她上前扶了徐老太太走到门口,转头看了一眼跟在后面的袁氏,笑着道:“小嫂子,快跟上吧,菁姑娘就在里头呢!”

这紫薇苑丫鬟少,老太太到了门前青黛才看见了,只急忙从茶房里走了出来,来到门口替老太太打帘子,一边往里头回话道:“先生,老太太来了!”

86|679.235.&

赵菁这时候正在和韩妈妈说话,听说徐老太太回来了,心上一高兴,便要起身去迎。她身子还没好,又一下子站猛了,只觉得脚底心一阵虚软,额头上便又起了一层虚汗,外头的徐老太太早已经进来,只急忙道:“你快坐下吧,你病了怎么不床上躺着,起来做什么!”

赵菁便扶着椅子坐下,又见张妈妈指着外头道:“赵先生,您看谁来了!”

她抬起头,看见袁氏跟在两人的后面,正探着脖子往里头看。赵菁忙就笑着招呼道:“嫂子,你怎么来了!”

袁氏看见赵菁在厅里坐着,下面还跪着个老婆子,虽然看上去有些慵懒的样子,可真是骨子里说不出的尊贵来,就是脸色差了些,看来是真的又病了。

“妹子,你这是怎么了,脸色这样差,张妈妈说你病了,我还只当她是要骗了我过来。”袁氏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赵菁这时候已经慢慢站了起来,先服侍了老太太坐下,又拉着袁氏也坐了,这才转身对韩妈妈道:“韩妈妈,你先下去吧,等我身子好了,我再找你商量其他的事情。”

韩妈妈听了这事儿心下惴惴,只希望赵菁说什么再病两日的好,等她把月银先散了,好歹不能让她抓个现成的把柄。

这紫薇苑平常都是安安静静的,从没这样热闹过,小丫鬟一天连着见了两次老太太,做事也越发小心谨慎了几分。赵菁病着不能亲自服侍,好歹热茶还是要送上去了。好在张妈妈挑的这两个丫鬟都很机灵,做起事来也有板有眼的,倒是很讨人喜欢。

徐老太太喝了一盏热茶,脸上端着笑望赵菁身上看了一眼,赵菁平素大方得体,说话不卑不亢带着几分要强,她是最喜欢不过的了。可今儿她虽然病了,方才对韩妈妈的那一番话,却也是让徐老太太自己都服得五体投地的,外表虽然有些流风病弱的,没想到内里却还是一样的刚硬要强,就连韩妈妈这样厉害的老人,也能被她训得服服帖帖的。

徐老太太心想,就算是自己再多活个一辈子,只怕也是没赵菁这样的本事的。一想到这样的姑娘打今后就喊了自己母亲,做自己的儿媳,她脸上的笑容就越发收不住了。

别的都好,要是这身子骨再好些就好了!要是能一举得男,那就更完美了!

赵菁被徐老太太这视线看的心里毛毛的,心想大约是今日病了,不曾修饰了容貌就出来,所以老太太认不得自己了?可自己平常也不是浓妆艳抹的,卸了妆别人都不认识了,那也有些太尴尬了。

其实这会子老太太比赵菁更尴尬,她活那么大的年纪,还是头一次遇上提亲要对着大姑娘本人提的。可是赵家兄嫂两人做不得赵菁的主,她也没有其他办法。徐老太太的视线从赵菁的身上移开,扭过头一个劲朝张妈妈使了使眼色,笑道:“张妈妈,你不是有些话要对赵先生说的吗?”

这也是张妈妈最怕了徐老太太的地方,她一个正二品的诰命夫人,有头有脸的老封君,让她做些个小事儿还这般的害羞,张妈妈恨不得对老太太道:“老祖宗哟,这是你娶儿媳妇呢?还是我娶儿媳妇?我可是连孙子都要娶媳妇的人了!”

不过她虽然这么想,却也不敢这样和老太太说,便又笑着给袁氏打了眼色。袁氏正在和赵菁拉家常,姑嫂两人好几天没见着,赵菁又病了,袁氏很心疼,正问她到底怎么弄的,她的话还没说完,抬起头看见张妈妈给自使眼色,心下便就了然了。

袁氏拉着赵菁的手坐下,凑到她耳边问道:“妹子,你和武安侯到底怎么说的?”

袁氏问的隐晦,赵菁听了却脸红,这原是自己的不是,按说第二日就应该回家里把这事情同兄嫂说一说的,只是她脸皮薄,不知道怎么开口,偏又发生了这许多的事情,竟然耽误了下来。

袁氏瞧着赵菁这面红耳赤的样子,便也明白了几分,睁着眼珠子小声笑道:“这么说,张妈妈说的是真的,你自己已经答应了下来?”

赵菁这会子早已经脸红脖子粗的,再说了徐老太太还在呢,让她怎么好意思,她拧了拧手中的帕子,勉强点了点头,袁氏便大声笑道:“那感情好,我这就回家给你置办嫁妆!”

她说着就要起身,可人还没站直呢,忽然又慢慢的弯腰坐了下来,凑到赵菁耳边,尴尬道:“咱家那些嫁妆,可不够这侯府塞牙缝的啊…”

这下子,就连袁氏自己也脸红了。

赵菁却是横了心思,有多大的碗便吃多少饭,徐思安既然想和自己过日子,必定也知道自己家的情况,这嫁妆,只怕是连想都没想过的。

“嫁妆的事情好说,到时候咱侯府送了聘礼过去,你家挑几样留下,剩下的再抬回来,凑个几十台,让街坊邻居看着像样就成了,我们府上什么都不缺,只差把这事情办了。只可惜侯爷出征在外,要不然这个月还有好几个黄道吉日呢!”

袁氏听了一个劲的点头,赵菁如今都住在侯府了,可不是要快点把事情办了,要不然姑娘家脸皮薄,被人说道起来也不好。不过听这老太太意思,倒是比自己还更着急,这个月也就剩下半个月了,哪里还来得及办喜事?可见老太太这盼孙子盼的脖子都直了。

“老太太再着急,也要等侯爷回来了再说,这新郎都不在家,看把老太太急的!”张妈妈笑着开口,也好解一解赵菁的尴尬,她虽然性子温婉大方,可姑娘家谈起自己的终身大事,总是有几分羞赧的。

赵菁感激的看了张妈妈一眼,只听她继续说道:“老太太,既然赵先生这边已经应下了,那咱赶紧派人去赵家,告诉朱姑姑一声,也别让她在那儿干等着了!”

袁氏原想跟着一起走,那边徐老太太却要留她下来用晚膳,袁氏家里还有两个娃要照顾呢,哪里有这个空,只好辞过了徐老太太,和赵菁又聊了几句,便高高兴兴的跟着侯府的车回了鼓楼大街去。

送走了朱姑姑,一家人下了面条吃完一顿简单的晚饭,袁氏就打发两个孩子睡去了。她点着油灯往赵菁的房里去,猫腰从那床底下把那个红漆马桶给拉了出来,揭开盖子把里面的匣子抱在怀里,打开了一排排的点里面的银锭子。

这上百两的银子攒了十来年了,多半也都是赵菁从宫里带出来的,袁氏掰着指头算了算,大妞如今还小,等她出嫁的时候,家里铁定还能再存一些银子了;至于二虎嘛,男孩子以学业为重,他要是将来能出息了自己考上个秀才举人的,倒是不怕找不到媳妇了。

袁氏想到这里边觉得小子日过的红红火火的,拉着赵勇的袖子道:“要不,咱给妹子涨个脸,好歹摆上几桌,让街坊邻居都乐一乐?”

赵勇老实,听了这话却也跟着点头,想了想道:“我这些年在飘香楼当厨子,也不知道烧了多少桌菜来,这次你只管去办,到时候我掌厨,请了楼里的伙计们一起过来热闹热闹,咱妹子可算是我们胡同里飞出去的金凤凰了。”

袁氏听了这话一个劲说好,从里面先抓了两个银锭出来,递给赵勇道:“你明儿出门的时候,去绸缎坊扯一匹红绸回来,我给妹子绣嫁衣,虽说别的侯府都不缺,可这嫁衣还得咱娘家的人给她准备,你说是不是?”

其实穷人家不讲究这些,尤其是上好的嫁衣,多半姐姐穿了妹妹穿,老娘穿了闺女穿,袁氏嫁过门时候的嫁衣还是簇新的呢,只是想着赵菁是要嫁去侯府的,还是想给她做一身新的。料子必定是要市面上最好的,好在侯爷还没回京,她赶一赶工,上衣估计是来不及细细的绣了,下头的裙子好歹绣上个龙凤呈祥、或是鸳鸯戏水,再或者并蒂莲花的图案,这几个花样虽然复杂,但袁氏还绣得来。

袁氏想到这里就笑了起来,一边数银子一边笑道:“这回咱家妹子可是扬眉吐气了,上次谁说的,那沈家退亲是瞧不上咱妹子年纪大了?如今可等着打脸了,还有那李婶,成天说他们家福妞又怀上了,背地里打听妹子有没有嫁人,改明儿妹子也生一个,那可是侯府的世子!”

赵勇看着袁氏这红光满面的样子却有些心猿意马了起来,前几日袁氏来了癸水,他都好些日子没下下火了,如今瞧着自己袁氏这样可不是心痒痒,一把就抱住了袁氏,咬着她的耳朵道:“你别老说别人家,你啥时候再给我生个呢?不计儿子闺女,成不?”

袁氏被赵勇扑的往床上一倒,僵着身子道:“这是妹子的房间,你好歹等等…”

赵勇哪里又等得急了,只伸手撩开了袁氏身上的长裙,从裤腰上探了进去,急急忙忙就入了正道,舒坦的舒了一口气道:“妹子都嫁人了,你还指望她住这儿呢!咱两先爽快一回…再说!”

袁氏嘴里先是骂骂咧咧的,不过片刻就轻哼了起来,咬着赵勇的肩头道:“冤家,你忍不住了也好歹轻些个!啊…”

87|679.235.&

这一晚赵菁却是没怎么睡好,她白天睡的有点多了,到了晚上反倒不困了,再加上心里还揣着事情,终究是没能安安稳稳的睡一觉。

自己这身世也不知道还有些什么人知道,终究也是一道坎。徐思安她没打算瞒他,等他回了京城,她就一五一十的把这些事情告诉他。毕竟是要和自己处一辈子的人,藏着这样一个秘密,将来若是被揭穿了,反倒弄的尴尬。他若是因为这个不想要自己了,赵菁也不怪他,按摄政王妃临终前的话,自己大约也是前朝的遗孤,只是不知道是谁生养的,她那时候已经是弥留之际了,赵菁也没来得及问。兴许摄政王是知道的,可她不想再见那个人了。

他们两人之间即便有过山盟海誓,但也在那一个雪夜结束了。她只是有些不甘心,这辈子终究连自己的生母是谁也不知道。

当月亮落下去的时候,太阳缓缓的从地平线上升起了。赵菁迷迷糊糊的醒来,听见小家伙们在外头聊天。

“娴姐姐,你绣得什么,是要送给老祖宗的吗?”齐嘉慧托着腮帮子看徐娴绣花,她们两个都是初学者,只有一个花架子儿子,徐娴倒是学的很认真,只是基础太差,目前还能难有精进。自从看了孙绣娘做的针线,徐娴也隐隐觉得,老太太不喜欢她做的袜子也是人之常情,那针脚真的是不能看,再粗一些,只怕脚趾头都要从里面漏出来的。

徐娴拧着眉心一针一线的绣着,抬起头看了一眼齐嘉慧道:“我想给赵先生秀块帕子,老祖宗的生辰要到下半年,我等过两个月手艺好些了再做。”

齐嘉慧听了这话,朝徐娴眨了眨眼睛,蹑手蹑脚的往赵菁睡的里间去,转身对徐娴做了一个噤声的口型,小声道:“你等等,我帮你进去看看赵先生醒了没有,她要是醒了你就藏起来,偷偷的给她她才高兴呢!”

赵菁这时候早已经醒了,听了这话又闭上了眼睛装睡,只等齐嘉慧小猫一样的走到了自己的窗前,跪在脚踏上看着自己,她才装作揉了揉眼睛,清醒过来,一脸惊喜的开口:“咦,慧姐儿,你怎么在这儿?”

齐嘉慧咯咯咯的笑了起来,转身对徐娴道:“娴姐姐,赵先生醒了!”

徐娴便急急忙忙把自己的绣绷子递给了跟着来的小丫鬟,也走到室内去,给赵菁请安。

赵菁从床上坐了起来,笑着道:“你们先出去吧,我洗漱好了再找你们玩去。”

她看了一眼角落里的更漏,这时候都已经辰时末刻了,她这一觉可真是睡过了头了。好在身上却又轻松了几分,鼻子也不塞了,看着铜镜里自己的气色,比昨日已经好了不少了。

赵菁在紫薇苑用过了早膳,带着齐嘉慧和徐娴往松鹤堂去,好几日没有见到过孙玉娥今儿爷破天荒在徐老太太的房里,正在和徐老太太说话。孙玉娥看见赵菁过来,低着头坐在一旁不说话,徐老太太倒是高兴得把赵菁招到自己跟前,拉着她的手问道:“你身子好了吗?怎么今天就起来了,依我看还要多养几日。”

若是赵菁没觉得好,她自己也不会逞能,如今是真觉得好了些,她才过来的。赵菁向老太太福了福身子,笑着道:“老太太放心,我已经好了,以前在宫里当差,有个头疼脑热的也不过就这样睡一觉,更何况我已经睡了两觉了。”

徐老太太见她气色不错,便没继续唠叨,等赵菁坐下了,这才开口道:“下个月十八是侯爷二十五岁的生成,这些年他总在外头,连生辰也没在家里过一趟,我寻思着虽说在打仗,总也不能把这事情给忘了,便想请了周管家过来,看看去年还有没有盈余的银子,让他出去买个几千斤面条,送去军营,让他们吃顿长寿面,也当是给侯爷庆生了。”

赵菁听完只拧了拧眉,几千斤的面条虽说花不了几个钱,可一时半会儿却也不好弄,况且行军打仗若是情况紧急,吃得多半都是干粮,火头军也都是去从军的百姓,下面条上头未必精通,几十个上百人的大锅下面条,那还能吃吗?整个不成了一锅烂面了…赵菁想到这个场景就觉得头疼,只怕到时候更头疼的是徐思安了。好好的白面若是做成白面馒头,岂不方便?

“老太太这想法是极好的,侯爷必定也高兴,只是行军打仗的,下碗面条吃不容易,要是只给侯爷下一碗长寿面那还方面些,可五万大军人人一碗,这得要架多大的锅,烧多少水?且不说天气热了,把面条运过去也不方面,依我看,老太太若当真要表个心意,不如拿买面条的银子,直接兑了银票给侯爷,让侯爷请了火头军自己安排,这样必定比千里送面条来的方便。”

谁知赵菁的话才说完,孙玉娥却站了起来道:“赵先生怎么只图方便?侯爷最喜欢吃面了,他要是能在军营吃上一碗长寿面,必定会很高兴的,赵先生只顾着方便却不顾侯爷的喜欢,这算什么?”孙玉娥说着就拉起徐老太太的袖子撒娇,如今徐思安又不在家,她这一套在徐老太太跟前还是很管用的。

徐老太太被她拉得没了办法,只摆摆手道:“你先别急,赵先生说的也有道理,打仗有打仗的不方便,我知道你想让侯爷高兴,侯爷心里又记挂着底下的将士,若是将士们都有面吃,他才会吃那碗面…”老太太说着就皱起了眉头来,若是徐思安在家里,她也想亲手替他下一碗长寿面的。

赵菁看了这架势便知道这是孙玉娥的主意,难为她为了讨好徐思安想到这个点子,只是这点子太不靠谱了,再说侯府的银子不是徐思安的吗?花他自己的银子买他个开心,在赵菁看来也是不值的,况且…徐思安还未必会真的开心了。

“老太太,既然是下个月的事情,老太太先别急,等过两日侯爷的家信来了,再商议也不迟,听说南边只剩下一些乌合之众了,五万人马过去,没准过不了多久,侯爷就能凯旋回京了。”赵菁见劝说不果,只能先用缓兵之计,况且这么一大笔银子的支出,到时候周管家肯定会给徐思安写信的,她笃定徐思安看了信之后会大吃一惊,至于准不准,那就还要看徐老太太的了。

赵菁如今对徐思安的性子也摸了个七八分了,只要徐老太太高兴,他就可以做到完全的睁一眼闭一眼。赵菁想到这里还觉得有些闷闷的,也不知道他喜欢自己,是因为徐老太太喜欢呢?还是他自己当真喜欢的?

这事情被赵菁拦了下来之后,倒是有几日没有再被提起来。又过了两日,赵菁听说周管家把这事儿写信给了徐思安,她便也不操这份心了,反正到时候若是徐思安想当孝子默认了,她也管不了了。

到了月底的前两日,韩妈妈把放账的月银收了回来,给小丫鬟们散月钱。她私下里以为赵菁压根没留意这件事情,又在府上做起了威福来,往孙玉娥房里钻的日子又多了起来。赵菁还没空管她们的事情,永寿宫却派了人过来,说太后娘娘传了赵菁进宫去。

赵菁回紫薇苑换了一身衣裳,心下却有几分忐忑。她服侍了魏太后这些年,对她的脾性还是有些了解的,看似慈睦和气,其实是颇有几分心机。不过这也是上位者的常态了,总喜欢和人打机锋,随便开口说一句话,都能体味出几种不同的意思来,单看她的心情了。赵菁以前对魏太后只是一味的顺从,除了她说要为自己赐婚那一次,她从来没有敢忤逆过魏太后半句,也不知道她这次招了自己进宫,是为了什么?

她坐在马车里还觉得有几分担忧,尤其是在听见迎她的公公朝着自己谄媚的说了一声:“菁姑姑大喜”之后,赵菁的心就越发紧张了起来。

她能有什么大喜的?一个出了宫的宫女而已?赵菁拢在袖中的手忍不住握紧了拳头,咬唇想道:若是太后娘娘还要为自己赐婚,那就说自己已经委身于了武安侯,反正她在武安侯府已经当了那么长时间的女先生了,就算真的有些什么,也并不是什么不可信的事情,只是…赵菁拉了拉袖子,手臂上的守宫砂,却没有办法造假了。

88|679.235.&

阳春三月,马车外正是最好的天气,可仍旧穿着夹衣的赵菁却觉得有些阴冷,她拢着袖子靠在马车的角落里,透过被风微微吹起的帘子,看着大街上忙忙碌碌的百姓们。

赵菁想起元宵那一夜,徐思安问她喜欢什么?他老实的没有一丝油腔滑调,若是摆在现代,哪里会有姑娘家喜欢,也就是在古代盲婚哑嫁的,总不愁娶不到媳妇了。

马车过了繁华的朱雀大街,很快就到了皇城的门口,三多月前赵菁从神武门的门口出来,守门的将士还认得她。赵菁在宫门口下了车,有软轿停在一旁,这是太后召见正三品以上的诰命夫人才有的待遇。

赵菁站在一旁迟疑了片刻,那个迎她的小太监开口道:“菁姑姑上轿吧,太后娘娘还在永寿宫等着你呢。”

赵菁上了轿子,心下却越发忐忑了起来,可她再怎样忐忑,这轿子还是摇摇晃晃的往永寿宫去,她不知道等待自己的会是怎样的命运,这后宫原本是她再熟悉不过的地方,此时此刻却让她感到慌乱和害怕。

穿过冗长的宫道,沿着皇城内的高墙一路行走,永寿宫很快就到了。小太监们压了轿子,赵菁从里面走出来,瞧见太后娘娘身边的宫女春秀正候着门口,那人见她下了轿子便笑着迎了上来,开口道:“你可来了,太后娘娘已经等急了,让我亲自出来迎你。”

春秀也是魏太后身边的老人了,当初她们两个是一起被提上来的,后来她被太后指派到小皇帝周旭的身边,春秀便还留在太后的身边,论起在这宫里的交情,除了赵菁后来自己收的那几个小徒弟,她和春秀的关系是最好的。

赵菁见春秀脸上笑得亲切,可她自己心里却没底,拉着她的手问道:“太后把我召进宫里,到底有什么事情?”

春秀见赵菁这一脸惊恐的模样,只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背道:“你不要怕,横竖是一件好事儿,而且是天大的好事儿。”

赵菁听了这话却也一点儿没放下心来,还依旧拧着眉心,那边春秀便凑到她耳边道:“你放心,等你进去了就知道了。”

赵菁终究是松了一口气,跟在春秀的身后往大殿里去。

开了春,永寿宫里换上了簇新的花木盆景,所有的一切都看上去欣欣向荣的很,就连廊下挂着的那只八哥,也换上了金丝鸟笼。赵菁抬起头看了它一眼,小家伙啄着瓷缸里的小米粒,一边吃一边喊:“太后千岁、太后千岁。”

春秀见了便笑道:“你看,它活着可比人滋润多了,太后娘娘还赏了它金鸟笼,真真是一只金丝鸟了。”

赵菁却摇了摇头道,叹道:“难道金鸟笼,就不是鸟笼了吗?”

春秀闻言只笑了起来,也没回话,一时间两人进了正殿,魏太后却不再殿中,赵菁规规矩矩的在门口等着,瞧见小太监扶着魏太后从偏厅出来。

“你跟摄政王倒是当真的投缘,连说的话都是一模一样的。”太后见了赵菁,没头没脑便是这一句,赵菁顿时就懵了,只愣了片刻,才跪了下来,朝着太后娘娘行礼。

魏太后摆了摆手道:“起来吧,才出去三个月而已,宫里的规矩倒是忘了一大半了。”

赵菁只觉得脸上有些发热,不知道说什么好,便规规矩矩道:“奴婢给太后娘娘请安。”

“什么奴婢不奴婢的,王爷说你如今是庶人,可以不用奴婢自称了,况且,等过了今日,你就更不是什么奴婢了。”在摄政王要收赵菁当义妹这件事上头魏太后扭不过周熠,后来小皇帝知道了之后,也是举双手赞成,魏太后心道这样一来,好歹绝了小皇帝对赵菁的念想,便终是答应了下来。可她为贵一国之母,当今圣上的生母,从来没有人敢逼迫她做任何事情,唯独在这件事情上头,让她颇有怨恨。

赵菁跪在地上不敢起来,还如以往一般低头听训,这样温顺的样子反倒越发让魏太后愠怒了几分,因为她心里清楚,赵菁骨子里其实是多么倔强一个人,这种样子,无非是做给自己看而已,可她却无能为力。

“你起来吧,摄政王要收你当义妹,皇上已经答应了下来,一会儿你去御书房领旨谢恩吧。”魏太后终究丢了这样一句话出来,转身往偏厅里去,走了两步又吩咐春秀道:“一会儿给廊下的八哥喂点水,晚上少喂食,这畜生吃多了呱噪得很。”

赵菁从冰冷的金石地板上起来,对着魏太后的背影福了福身子,转身往春秀这边看了一眼。春秀朝着她轻轻摇了摇头,等太后走远了,这才和赵菁一起出了大殿,送她到门口。

“我就不送你过去了,让门口的小太监陪你过去。”春秀拉着赵菁的手,眼神中似乎带着几分怅然,问赵菁道:“外面的日子过得怎么样了?瞧着倒是挺精神的?你兄嫂给你找婆家了没有?”

赵菁不想透露自己和徐思安的事情,可想着到时候徐思安得胜回京,她们的婚事总要公布于众人,便没瞒着春秀,只笑着道:“横竖总有这么一天的,等到了时候,你就知道了,只可惜我们这些老姐妹,不能在一起喝一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