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的也是,住到我们家来,好像是有那么点名不正言不顺的。”

徐老太太没坐多久便走了,只嘱咐了赵菁好好养着,这几日也不用去她那边晨昏定省的,有卫竹筠陪着她,她倒也不觉得太冷清了。

赵菁自然是乖乖的听话,她如今也有五个月的身孕了,却比一般人的肚子还大一些,也难怪有人说她是双生子,只是太医号脉还号不出来,终究也只是猜测罢了。

她这厢才把针线收了,预备用晚膳的时候,外头忽然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赵菁便挽了帘子往外头看了究竟,只见绿芜从门外进来道:“大长公主府上派人送了讣告来,大长公主没了,太太如今有了身孕,也不好去那种地方,奴婢让张永顺家的先去老太太那边回话了。”

赵菁听了这话却有些微微的失神,自那次被大长公主设计之后,赵菁也是依稀听说大长公主重病的事情,只是再没去府上瞧过那人了。如今就这样走了,终究也是有些可惜的,这样的年纪膝下还有一个尚未出阁的闺女,终究还是让人惋惜。

赵菁想了想只开口道:“我和大长公主名义上也算是姐妹,若是明儿老太太去的话,我也跟着过去上一支清香吧。”

第212章

大长公主虽说是皇亲国戚, 但葬礼却俭省的很。如今大雍正在内乱,户部实在拨不出多余的银子来。太后娘娘也无心管这些事情, 只派了国舅爷过来主持大局。不过碍于大长公主的身份,前来吊唁的人还是不少的。

徐老太太辈分高, 按说这样的场合她是可以不用亲自过来,但赵菁有孕在身,她也不放心她过去, 所以就亲自走了这一趟, 偏生赵菁还要跟着来, 两人就一起过来了。

昨儿受了些惊吓,魏明箴以为赵菁不会过来,如今瞧见她扶着老太太过来, 倒是稍稍有些惊讶, 只亲自迎了上去。

徐老太太如今知道魏明箴原来是赵菁的亲弟弟, 两人虽然男女有别,但细看之下, 确实也有几分相似,便越发喜欢起他来, 只笑着道:“原来你在这儿,我还寻思着这大长公主府上也没有一个管事的男人,如今你在, 倒也妥帖了。”

两人说着便往府上去了,有婆子过来引着众人往灵堂那边去,赵菁便停下了脚步来, 转身问魏明箴道:“昨儿你怎么正巧就来了,若是迟一步,那些人怕是就要把我们带走了。”

“静慈庵外头一直有摄政王安插的暗哨,我也不知有多少,王爷谋反之后,我就怕他对母亲不利,便又派了一些人手过去,不过昨儿能迅速将你们找回,却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魏明箴说着,俊秀的眉眼淡淡的扫在了赵菁的身上,不等赵菁问他,只开口道:“我原以为徐思安不过就是一个粗鄙武将,没想到他竟这样细心,跟九门上的人打过了招呼,凡若是侯府的人出城,必定会派人跟随,我带人去的时候,正好遇上了他们的人,才知道你们去了哪儿。”

赵菁听了这话脸颊微红,又想起那时候徐思安走的匆忙,终究都没能好好送他一程,心里头便有些许遗憾,只淡淡道:“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能回来。”

“他们?”魏明箴顿了顿问道:“是徐思安,还是周熠,还是他们两个?”

赵菁只低着头不说话,抬起头看见魏明箴淡淡的眉眼,终究道:“你以后要多多辅佐皇上。”

魏明箴听了这话便也叹息道:“这话,太后娘娘也是跟我这么说的,摄政王这一次怕是回不来了,昨夜子时宫里收了前线的密报,王爷手上的征南军已尽数缴械投降,他身边只剩下从南边带来的几千叛党,已被逼至海滨绝境。”

周熠竟是这么快就一败涂地了。赵菁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可是…如果他不败,那败的人就是徐思安啊!

“他若是被生擒了,还能有活着的希望吗?”赵菁抬起头看着魏明箴,她不想周熠死去,她想站在他的跟前,好好的问他一句:为什么要反?

“谋反是诛九族的大罪,即便他是摄政王也一样。”魏明箴偏过头去,这时候忽然有小厮飞快的走过来,朝着他的耳边低低耳语了几句,魏明箴脸色一滞,转头对赵菁道:“皇上微服出宫了,我去去就来。”

自从上次从宫里出来之后,赵菁就再没进过宫去了,小皇帝也再没像以前一样差人请她进宫。她远远的站在院子的冬青树后面,看着小皇帝从夹道上一路走来。两个月不见,他似乎又长高了不少,身材高挑颀长,举手投足之间越发多了几分王者之气。

门外又传来了唢呐锣鼓的声音,伴随着灵堂里的哭声,让人觉得沉闷又压抑。绿芜瞧见魏明箴走了,上前来扶着赵菁道:“太太也进去上一柱香吧,老太太已经在偏厅里坐下了。”

赵菁点了点头,由丫鬟扶着进去,有婆子点了一株香递上来。赵菁的肚子已是有些大了,弯腰的时候显得有些笨拙,她鞠完了弓将手中的清香递给了丫鬟,抬起头的时候却瞧见周旭正坐在灵堂的一侧,目光正落在自己的身上。

他迎上了自己的视线便稍稍的侧过了头去,看见卢馨月跪在自己的跟前,只小声道:“表姐,节哀顺变吧。”

卢馨月却是哭得更大声了些,泪眼潸然的看着周旭,神色既难过又委屈。她已经好久没有见到周旭了,这段时间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大长公主病重、摄政王谋反,她压根没有空进宫,便是进了宫,她也见不到周旭一面。

赵菁见她这般也没什么好说的,只跟着劝了一句道:“逝者已矣,馨月郡主请节哀吧。”

那人听了这话却顿时没了哭声,原来方才卢馨月的心思一心都在皇帝身上,压根就没看清楚进来的是谁,如今听见这声音,才算认出了赵菁来。她跪在地上的小小身子便有些不安了起来,红肿的眸子抬起头盯着赵菁,忽然扑到了周旭的脚下,哭道:“皇上…她…她是前朝的余孽,她是那个珠泪夫人和前朝皇帝生下的遗腹子!”

灵堂外头虽然有着喧嚣的唢呐声,可里头却是安安静静的,这一句话便如石破天惊一样,传入了众人的耳中。一旁的偏厅里还坐着好几个官家命妇,因为小皇帝来了,被安置在外头不能进来,众人听了这话便都叽叽喳喳的交头接耳了起来。

小皇帝面上不显,心里却冷笑道:难怪她进宫来谋害朕的,原来是这个原因。

赵菁听了这话心下一惊,提着裙子正要扶腰下跪,却听见身后徐老太太从偏厅走了出来道:“皇上切莫冤枉了你菁姑姑,她哪里是什么前朝余孽,她是你祖父和珠泪夫人的孩子。”

“你说什么?”

周旭抬起头,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赵菁,然而那人却直挺挺的跪在自己的跟前,面色平静而淡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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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老太太和赵菁出宫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外头又下起了大雪来,这样的天气寻常百姓人家过的都艰难,更何况徐思安还在前线打仗。

徐老太太见赵菁坐在马车的角落里,单手护着肚子,神情有些呆滞,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便拉过了她的手,放在自己有些粗糙的掌心中暖了暖道:“我知道你的心思,怕你的身世透露了出去,珠泪夫人的名声越发不好了。可若不说出去,哪里防的住这些小人之心?再过几个月孩子就要出生了,我可不想将来他们长大了,还有人拿这些事情乱嚼舌根。”

赵菁这时候才算回过了神来,她原先不想将这秘密透露出去,心里也确实有这样的想法,况且虽然有珠泪夫人说自己是太*祖的女儿,可毕竟那段时间珠泪夫人一直都住在前朝皇帝的宫里,若是认了自己的身份,便是承认了她和太*祖私通的事情,多少给人留下了口舌来。

“母亲说的是。”赵菁点了点头,事已至此,她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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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书房里头的气氛却也是压抑着的。几个宫女垂首侍立在一旁,小皇帝周旭趴在龙案前,视线一眨不眨的看着挂在墙上的那一把弓。他昨夜刚得了前线的战报,摄政王就要败了,这对他来说原本是一件大喜事,可他却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

他也许会杀了他吧,毕竟他是想杀了自己的。一想到自己曾经喜欢过的信赖过的人都曾想过要杀自己,周旭的眉心就拧得更厉害了。

“皇上,外头下雪了!”

福满多搓着手从门外进来,看见周旭无精打采的支颐靠在身后的龙椅上,便笑着道:“皇上今儿不高兴吗?侯爷打了胜仗,菁姑姑也成了皇上的亲姑姑了,这都是喜事儿啊!”

周旭皱着眉心看福满多,他那张圆脸上带着惯有的谄媚,让人看一眼都觉得心情舒畅,可今日他就是笑不出来。

“你觉得是喜事罢了。”周旭站起来,几步走到了窗口,他忽然一伸手将窗子推开,外头便有大朵大朵的雪花穿过了廊檐,往御书房里灌了进来。

“皇上,外头风大,仔细着凉了。”福满多上前去关窗,转头的时候,却看见小皇帝漆黑的眸底,似乎带着一丝晶莹的水光。

大殿前的广场已是一片银装素裹,有个黑点正在大雪中快速的前行,眨眼间便到了御书房的门口,周旭回过身去,只听见外头那人开口道:“回皇上,摄政王的叛军在兖州向东三百里的文湖崖被围,众叛军跳海逃亡,摄政王被武安侯生擒,如今已在押赴京城的路上了。”

第213章

作者有话要说:昨晚那一章写得有点乱,今天修改一下,今天会双更!

赵菁是晚上在松鹤堂用过了晚膳之后,才听到这个消息的。

长庚在外头侯了一身的风雪, 老太太又是赐茶, 又是赐坐的。他也不敢坐, 只看了一眼站在一旁张妈妈, 急匆匆的喝了一口热茶暖身子,便又跪在地上回话道:“侯爷是在文湖崖抓到的摄政王, 据说十几年老侯爷和王爷还在那地方一起被前朝的余党给围困过,那时候他们侥幸突围, 只是这一次,王爷就没那么幸运了, 终究是败在了侯爷的手上。”

赵菁只讷讷的听着这消息,不管怎样, 这对她来说也是一个好消息, 只是她却一点儿也笑不出来。倒是一旁的老太太满脸的欣喜, 只笑着道:“老侯爷那次在那边被围了二十来天,据说是已经逼不得已要跳海了, 谁知道后来怎么就逃了出来, 必定是菩萨保佑。如今菩萨又显灵了, 在同一个地方, 又让他儿子打了胜仗。”

赵菁心里不好受, 却又说不出来,便索性问长庚道:“既然王爷被擒,那是不是会马上押解回京?”

长庚见赵菁脸上并不像是高兴的样子,也不敢多问什么, 只如实道:“前头有战报回来,摄政王已经由侯爷亲自快马加鞭的押解回京了,大约过几日就能到了。”

赵菁听了这话只淡淡的嗯了一声,徐老太太见她脸色不好,也知道她心里的疙瘩,只拉着她的手道:“摄政王终究是皇帝的亲叔叔,若是皇帝肯网开一面,应该也不至于…”

老太太说到这里也暗暗皱眉,她虽然是个什么都不懂的村妇,但也知道谋逆是要诛九族的。当初若不是老侯爷救驾有功,又杀了徐思胜以儆效尤,只怕武安侯府也未必能保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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押送的路途遥远,并不是一两日就能到的,赵菁闲暇时候便也让自己不去想这事情,只窝在房里替徐思安做那件没做好的棉衣。她如今肚子也越发大了,就这样歪在炕上还觉得有些不舒坦,功夫也就越做越慢,好在徐思安也快回来了,等他回来了再穿也是一样的。

天气越发冷了,丫鬟们也躲在房里,三五成群的围在一起,替还未出世孩子做衣裳。赵菁顺着炕前的窗口往出去,见外头晴雪初霁,正是大好的天气,绿芜正跟老太太房里的双喜在垂花门下说话。

等过了片刻,绿芜挽了帘子进来,见赵菁炕上小几上的茶盏空了,一壁过来替她倒茶,一壁道:“过两日就是太太的生辰,老太太因怕太太闲着无聊,叫在外头请个戏班子回来,打发了双喜来让我问问太太,平常喜欢听些什么戏?”

赵菁听了这话心下却是感激,按她对徐老太太的了解,这听戏向来都不是她爱的事情,老太太虽然爱热闹,只可惜戏文里的好多东西她也是听不懂的,按她的话来说,不过就是白热闹一回。

不过这倒是也提醒了赵菁,如今都已经十一月份了。她去年这个时候,可不是才从宫里出来,帮着武安侯府料理丧事的么,一眨眼一年就这样过去了。不过好在,往后她和徐思安还能在一起很多年。

“我也不想听戏,怪吵的,不然就请个杂耍团来,让孩子们一起陪着老太太热闹一天。”比起请戏班子,徐老太太必定是更喜欢杂耍团的,那些顶大缸、喷火焰的游戏,老人家看着有趣,小孩子也觉得新奇。

绿芜得了赵菁的话,便要去松鹤堂回话,才走到门口,便瞧见张妈妈亲自从外头过来问道:“宫里的福公公过来了,说想请太太往宫里去一趟,老太太让我过来看看,若是太太不想去,她就想法子推了。”

绿芜听了这话便道:“太太还在里头炕上歪着。”她这厢话音刚落,赵菁倒是听到了,便推开了窗格子道:“张妈妈去回了老太太,就说我这就过去。”

赵菁穿了一套蜜合色的缠枝花对襟小袄,小腹已经有了很明显的弧度,她在穿衣镜前整了整衣角,身后替她掖裙子的绿芜便笑着道:“太太肚子虽大,可从后头却一点儿看不出来,我听我娘说,这就是生男娃的怀相呢!”

赵菁侧着身子对镜子照了照,腰身都变成水桶了,怎么就看不出来,不过就是哄人开心罢了。

去松鹤堂见过了徐老太太,赵菁才知道福满多是为了大长公主的册封来的。之前虽然皇帝下了旨意封赵菁为大长公主,可毕竟也只是一个封号,大典、仪式、玉谍都忽略不计了。可如今既然知道赵菁是太*祖皇帝亲生的女儿,这些东西自然是无一能免的。况且过两日就是赵菁的生辰,因此小皇帝便让福满多过来传旨了。

马车在刚化了雪的青石板上碌碌前行,赵菁挽起帘子往外头看了一眼,拢着袖子靠在铺了毛毡的靠坐上。圣旨赵菁已经看过一遍了,看上头写得内容,却不像是小皇帝的手笔,赵菁便拧眉问道:“这圣旨是皇上的意思?”

福满多低眉顺耳的坐在角落中,听了这话只回道:“是皇上的意思,也是国舅爷的意思。”他眯着一双三角眼偷偷看了赵菁一眼,继续道:“姑姑,我说怎么皇上打小就跟你比较亲呢,原是这个原因,你们是血亲,你又养了他长大,不亲才怪呢!”

连赵菁自己也没能想到会有这样的巧合,可这会子想一想,终究也觉得奇妙,那时候魏太后派去照看小皇帝周旭的也不止她一人,可唯独她最得周旭的喜欢,当真是把她当亲姑姑一样看待的。

“我也觉得奇怪呢,大概这就是所谓的缘分吧。”赵菁抿着唇瓣笑了笑,又抬起头问道:“皇上这几日心情可好?”

福满多一听这话便唬着一张脸,暗暗的摇头:“奴才也不知道算不算好,倒是越发勤政了,六部送来的奏折,以前怎么都要压上好几日,如今每日必定要批完了才肯睡觉,奴才劝他也不听。偶尔瞧他的时候,又不是在批奏折,而是在发呆,可呆了一会儿,他就又好了。”

赵菁听了这话也就明白了几分,周旭终究还是孩子,这一年多和摄政王又这样热络,两人早已感情深厚,遇上这样的事情,终究也是放心不下的。

“皇上终究也是重感情的,只是…”赵菁想了想,又开口道:“王爷这一次,也确实让皇上伤心了。”

“姑姑也在为王爷的事情难过?”福满多看了赵菁一眼,见她眉心紧蹙,便咬着牙道:“姑姑还是别操这份闲心思了,奴才前几日陪着皇上上朝的时候,听三位辅政大臣说,摄政王这是叛国谋逆之罪,是要诛九族的,可惜王爷的九族也包括了皇帝,所以再怎么说,王爷这一次也活不了。皇上如今听见摄政王这三个字就要发疯的,姑姑一会儿进了宫,可别提起王爷来。”

他才落了马,三位辅政大臣便要杀他。想当年摄政王府门庭若市的时候,可有人敢这样说一句?

赵菁叹了一口气,终究道:“罢了,他这么做的时候,只怕早已经想到了会有这一天的。”

******

刚下过几日雪,宫里一片银装素裹,琼楼玉宇一般。赵菁是坐了轿子进去的,等到了御书房门口才下来,便瞧见魏明箴从里头出来。他穿着青色朝服,胸口的绣花颜色艳丽,越发衬托得他风度翩翩,人中龙凤一般。

魏明箴看见赵菁便垂下了眉宇,他们两人虽是一母所生,却终究是不能相认的。等赵菁走到了魏明箴的身边,他才开口道:“皇上在里头等着侯夫人呢!”

他一贯是言语轻浮,表情懒散之人,如今这幅样子反倒让赵菁却的不太习惯,可人总是会长大的,魏明箴也不能一辈子都这样过下去,他若是寻回了正道,将来没准还能做百官表率的。赵菁心里这些话,却终究没有对他说出口,她只点了点头道:“多谢国舅爷。”

魏明箴闻言却转头看着她道:“谢我做什么?这些原本就是你因的。”他顿了顿,琉璃一样的眸色闪了闪,继续道:“而我也有我所应承担的责任,这不是你们一直都想看到的吗?”

他说完这一句甩开了衣袍离去,身影远远的消失在汉白玉台阶的尽头。

赵菁进了御书房,看见周旭正在埋头批阅奏折,那一把弓箭还挂在雪白的墙头。他看见赵菁进来,先是欣喜的放下了笔,但神色却在不知不觉中冷淡了几分,缓缓开口道:“后日是姑姑的生辰,这生辰之礼,姑姑可还喜欢?武安侯为国效命,征战在外,姑姑一个人在府上辛苦了。”

赵菁这才想起他说的是今早的圣旨。可他从前可不会像这样和自己说话,难道年纪大了,要亲政了,这官话说出来也是一套套的了。赵菁便低下头去,半跪下了身子道:“多谢皇上的恩典。”

周旭看见她这模样只拧了拧眉心,心里却越发烦躁了几分,明明他以前也是把她当姑姑看待的,可为什么现在她成了自己的亲姑姑了,反倒更生疏了起来?他窝火的在龙案跟前踱来踱去,看她还跪着,便大声道:“朕让你跪了吗?你起来!”

赵菁闻言便扶腰支着身子起来,周旭看着她凸起的小腹,心里越发不是滋味,他双手撑着龙案叹了一口粗气,这时候忽然有外头的小太监拱肩缩背的进来传话道:“皇上,武安侯已经押着摄政王回京了,摄政王目前关在了刑部大牢,武安侯正在宫外侯旨面圣…”

第214章

周旭听了这话却蹙了蹙眉,不等那小太监把话说完, 先开口道:“传朕的旨意, 武安侯车马劳顿, 让他先回府去吧, 明日再进宫来。”

那小太监闻言只如临大赦一般的就出去了,倒是赵菁反应了过来, 盼了好久的人终于给盼回来了。她抬起头看了一眼站在龙案前的周旭,那人一眼不眨的盯着那把弓, 嘴角轻轻翕动道:“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赵菁大惊, 几乎是要扑过去一样跪在了周旭的跟前,哭道:“皇上真的要杀王爷吗?”

“那是他先要杀得朕。”周旭将墙头的弓箭取了下来, 转身道:“这句话, 也是他交朕的。”

“皇上…您不能杀了王爷…你不能!”赵菁跪在地上朝着周旭磕头, 她凸起的小腹梗在胸口,样子看着有些滑稽。可是…再滑稽她也要求周旭留下, 因为他们毕竟是亲父子啊!

“姑姑…”周旭看着赵菁几乎失去理智的动作, 有着片刻的失神, 忽然冷笑一声道:“朕为什么不能杀了他?姑姑你倒是说啊!”

赵菁抬起头来, 身子直挺挺的跪着, 她抬眸看了周旭一眼,却不等她开口,只听那人道:“姑姑是想说,他是朕的生父, 所以朕不能杀了他是吗?”

赵菁惊愕,茫然到不知所措,她跪着走到周旭的跟前,拉着他的手问道:“皇上,到底是谁跟你说的这些…这些混账话…”

“这些混账话?若不是这些混账话,朕只怕早就死了!”周旭阖眸,将手中的弓箭摔在地上,饮泪道:“朕实话告诉姑姑,母后骗了皇叔,朕就是先帝的儿子,皇叔只是被…”

他说到这里终是再说不下去,修长的手指掩上了双眼,赵菁看见有眼泪顺着他的指缝落下来。

所以…他们不是父子…王爷从未做过对不起王妃的事情。他甚至连对不起自己的事情也没有做过,然而这一切却因为这个谎言,完全改变。

“呜…”赵菁捂着嘴,身子不可遏制的颤抖了起来。

“臣妇求皇上饶了王爷…臣妇…”她哭得说不出话来,颤颤巍巍道:“就算你们不是父子,可这么多年,总有父子的情分,你们…”

周旭早已经收起了伤心,低下头看了一眼赵菁道:“姑姑说这话的时候,还是请先问一问皇叔,他到底是怎样顾念这份父子情分的吧!”

******

赵菁回武安侯府的时候已是正午时分,福满多送她出宫的时候一再让她宽心,可她哪里能宽心呢,看着他们子侄相残,她心里痛得喘不过气来。

“太太,侯府到了。”陪着她一起进宫的绿芜挽了车帘扶她下来,门口早有张妈妈候着,见赵菁下了车,只迎上来道:“太太可回来了,侯爷回来了,刚去松鹤堂请了安,这会子已经回了明德堂了,老太太特意让我在门口等着,好让太太一回来就听到这个好消息,好好高兴高兴呢!”

赵菁这时候也已经收起了伤心,几个月不见徐思安,她也想念得很。一路上雪地扫得干净,她踩着小碎步往明德堂去,进了院子反倒放慢了脚步,好像是知道他就在那边,不会忽然不见了一样。

她才进了垂花门,忽然正厅门口的帘子一闪,那人就这样站在了庑廊下,耀眼的阳光照在他麦色的皮肤上,整个人越发显的高大俊朗。

赵菁便停下了脚步来,侧首看着他,身上的衣服已经换过了,佛头青的家常直裰,穿在身上竟异常的好看。

徐思安抬眸中已经看见了赵菁,见她远远的站在门口,目光一下子温柔了几分。他三两步便走到了赵菁的面前,拉她手的时候才发现,原本并看不出来的小腹已经完全凸了起来,他竟然被这小东西隔开了和她的距离。

“肚子…这么大了?”

“可不是,这么大了呢!”赵菁撇了撇嘴,仍由他牵着自己往房里去,里头燃着银霜炭,暖暖的很是惬意。

赵菁便在炕上坐了下来,徐思安一眼不眨的看着她,过了良久才开口道:“光长肚子了,脸还是这么瘦。”

赵菁闻言便红了脸颊,这怀相好多人都说是双生子,可古代医学水平有限,她自己也不知道,总要等生了才能闹明白了。

徐思安出去了几个月,风吹日晒倒是又看上去沧桑了几分,而赵菁在家里却还依旧娇娇嫩嫩的,他上下打量了她几眼,她低着头浅浅的笑,睫羽上却还带着淡淡的泪光。

听说她今日是进了宫的,大抵是跟小皇帝说起了摄政王的事情。

“你别难过,王爷这一回,或许还有一线生机。”他的话才说完赵菁就抬起头看着他,过了片刻才淡淡道:“谋逆的大罪,还能有什么生机,就算皇上肯放过他,只怕众位大臣也未必肯放过他。”

徐思安见她这般,搂着将她抱在了怀中,她肚子倒是挺大的,可人却清瘦了不少,抱在怀中还是这样的没有个分量。

赵菁便红着眼眶抬起头看他,那人终是忍不住,在她的唇边轻蹭了几下,一点点的吻得越加深入了几分。他的手扶着赵菁的腰,缓缓的进去,把炕上的锦被都弄乱了。

赵菁终究身子不便,徐思安也只好克制了几分,不过稍稍过了一把瘾,便把人抱在了怀中。赵菁的脸颊都红了,虽然没有了力气,但还是拉着他手问道:“你说王爷还有一线生机,到底是什么意思?”

徐思安便拧眉回想了一下,开口道:“之前我出征的时候,朝廷还没有向征西军借兵,毕竟西边是大雍的要害,若是鞑子趁内乱进犯,那大雍就真是内忧外患了。可我才走两日,就收到了平西候的书函,说有密使带了虎符,借调正西军三万人马。后来攻打兖州的时候,幸而征西军赶到及时,才能把摄政王逼至文湖崖。”

徐思安说到这里却又停了下来,深邃的瞳眸略收缩了一下,继而道:“后来我们将摄政王围困在了文湖崖,那里是一处绝壁,下面就是汪洋大海,但其实,二十年前王爷和我父亲在被困文湖崖的时候,曾开挖过一条密道,无人知晓,我原本以为王爷是使了金蝉脱壳之计,便派了亲信去密道的出口等候…”

“你想放王爷走吗?”赵菁听到这里只直起了身子,目不转睛的看着徐思安。

“王爷此次虽然谋逆,但却引得前朝的余孽倾巢而出,这一次剿灭的官兵之中,大多都是前朝余党,只有少部分是大雍将士,若是那给平西候送虎符的密使是王爷的手下,那我足可以肯定,这次王爷叛乱,绝对是故意为之,否则以王爷的睿智,不会败得这样快。”

徐思安说完,只低下头来,终究叹了一口气道:“只是我没有想到,我那亲信在出口等候几日,都不见王爷脱围,他竟是等着我去抓他的。”

“他为什么不走呢!”赵菁咬着唇瓣,暗暗不解。

徐思安摇了摇头,他也想不明白,周熠为什么不走,可一旦跟着他回京,再想要脱险,只怕就难了。

******

赵菁的生辰过了没几天,三司会审的结果就出来了,摄政王周熠犯下谋逆之罪,证据确凿,论罪当诛,褫夺摄政王封号,降为庶民。念其家中只剩妇孺奴仆,便只抄没家产,其余人等无罪开释。

赵菁安安静静的听着长庚把刑部判决的结果说出来,正如她自己说过的,周熠知道他这么做的代价,伤心已经是没用的了。

长庚看着赵菁失魂落魄的样子,拧了拧眉心,终究开口道:“侯爷今日去了京畿大营体察政务,皇上已经网开一面,说是赐毒酒,侯爷问太太,要不要去牢里再见王爷最后一面?”

赵菁手中的茶盏堪堪落到了地上,残渣碎片溅了满地,她的视线在地上游移了许久,才抬起头来道:“去…就去一趟吧。”

刑部天牢,关押人犯的牢房阴森可怖,赵菁从没想过这辈子会来这种暗无天日的地方。几丈高的墙壁上只有一个小小的窗口,从外面照进刺眼的阳光。

周熠穿着囚服,盘腿坐在地上的草堆里,他闭着双眸,神情淡然。

有狱卒远远的就喊道:“摄政王,有人来看你了!”

可如今哪里还有什么摄政王,坐在这监牢里的,不过就是阶下囚周熠罢了。

赵菁站在他的面前,他睁开眼睛看了她一眼,嘴角浅笑。那人便哭着问自己:“你为什么要回来?你明明可以逃走的!”

周熠苦笑,抬起头看着赵菁,眼神中不含半点的情绪,只是淡淡问道:“我只是想回来弄清一个真相,”他顿了顿,继续道:“你我当真是亲兄妹吗?”

赵菁握着拳跪倒在地上,哭着道:“你就是为了这个回来的吗?是不是真的,对你有那么重要吗?”

周熠看着她哭,过了良久才道:“我对很重要。”他说完便转过了身子,抬起头不再看赵菁一眼。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应该是真正的大结局了,所以同志们,再坚持最后一天吧~~

假如王爷化身为咆哮马

王爷:我憋屈我憋屈我憋屈!!(猛摇大牢的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