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店铺的人听到骂声纷纷伸出头来看,等见到是这年老妇人,又叹一声把头缩了回去,没有一个劝的。王璩对娜兰点一点头,娜兰已经明白,上前去旁边店里捡了几样东西,嘴里就在那问着,等问的差不多,拿了买的荷包回到王璩身边:“那年老妇人是这掌柜娘子的娘,听说原来没有吃穿,就把这掌柜娘子卖到了天香楼为妓,过了十来年,这娘子遇到了这掌柜,两人情投意合,就拿出银子赎身成亲。这婆子听说之后就带着一家子来投奔,先是嫌掌柜娘子嫁什么人不好,偏要嫁这么个外洋人,高鼻深目看见就怕,又要掌柜娘子每个月都拿出银子来供自家吃喝。不给就要闹到公堂,说掌柜娘子不孝,这做生意的人家,哪能经的起他们几次来闹,每月也就拿出银子来。谁知初时一个月五两银子就够了,到了后来十两十五两都不够,这个月来要了足足二十两,还嫌不够,说要给她弟弟纳妾,不然就断了根,绝了后。”

难怪那掌柜娘子要这样说,卖女为娼,已经断了恩情,此时还跑来要钱,欲壑不满还在那大加唾骂,这样的亲娘啊。掌柜的也已经走了出来在那和老婆子说话,老婆子直着脖子嚷了几句,听来听去都是为了钱,掌柜的脸上露出难色,那老婆子一把扯了掌柜娘子:“不给我就把这条老命交代在这里,你逼死亲娘,天打五雷劈。”

说着老婆子坐在地上,大哭起来。掌柜夫妻对看一眼,妇人已经泪眼婆娑:“相公,你把我休了吧,休了我,你就不用受累了。”老婆子虽在哭,但耳朵一直在听,听了这话噌地站起来冲到掌柜跟前,挥舞着拳头:“休想,她又不是没有娘家人,你敢休了她,我就要你偿命。”

这样软硬不吃油盐不进的老婆子,难怪众人都拿着没有法子,就算告到公堂,大雍律条之上可没有一条说过女儿不能赡养父母。王璩叹了一声,开口道:“逼死亲娘就要天打五雷轰的话,那卖女为娼,忍心让女儿受万种折磨,我不晓得这样的娘死后该下到几层地狱?”

老婆子不料有人会开口直指自己当日所为,愣了一下就冲到王璩跟前:“呸,大路朝天各走一边,我管教女儿,就算是说到天边也是我有理的,她忤逆我,那就是天打五雷劈。”

王璩唇微微一弯:“是吗?你当初卖女儿的时候就已断了母女恩情,你今日有什么资格来说你是她的母亲?”老婆子没料到王璩不像平常的那些人一样后退,反而步步紧逼,腰一叉继续撒泼道:“她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别说我把她卖了,就算我让她立即去死,她也该去死才对,拿她几两银子算什么?”

王璩的眼微微一眯,对妇人道:“你娘说要等到你死了才能了结这母女恩情,你意何为?”妇人在王璩站出来说话时候已经愣住,听了这话更加发愣,但很快就点头:“好,郡主您既这样说,我就去死,死了好还了这条命给她。”

说着妇人就往店里奔去,掌柜的见自己娘子要去死,叫了声娘子就要往里面追去,王璩拦住他:“不死不能了了母亲生下她的恩情,你就由她去。”掌柜的急的跺脚:“你这女子,怎么这么狠心,那可是活生生一条人命。”

王璩依旧不为所动,娜若已经往店铺里面去,那老婆子没想到王璩两言三语就让那妇人去死,嘴巴顿时张的老大,嘴里还在说道:“死就死,难道我会怕吗?”王璩淡淡地道:“她死了,这掌柜的和你就没半点关系,大雍律法可没有一条说死了妻子的女婿还要赡养前头的岳父岳母。”

老婆子啊了一声,这死了也就罢了,这个女儿的命从来没有放在自己心上,可是她要死了,自家的生计往哪里去?还指望从她这里拿银子给儿子纳房妾,到时好给自己家留个后,哪能让女儿就这样死去?老婆子哎呀一声就冲到王璩跟前用手去捶打她:“你这个狠心的贼,逼我女儿去死,你还我女儿的命来。”

王璩看着她眼中满是不屑,驿馆的下人已经开口:“这是陛下亲封的顺安郡主,你打她一下,想想是什么罪名?”郡主?老婆子再没见识也晓得这是自己惹不起的人,那手缩了回来,声音已经变的很小很小:“就算是郡主,也没有管人家家务事的道理。”

王璩一笑,耳边已经传来一个声音:“若出了人命,那就不是家务事了。大雍律,长辈逼死血亲小辈,以故杀减三等,杖八十,徒一年。”这是邵思翰的声音,王璩循声望去,看见他的眼中传来温暖,心底有个地方似乎被这温暖融化,一丝微笑在唇边露出。

接着娜若从店铺里冲了出来,脸上神色十分慌张:“不好了,掌柜娘子吊死了。”那丫鬟也哭哭啼啼从里面走出来:“掌柜,奶奶吊死了,临死前还说她不怪你。”说着就大哭起来。掌柜的原来姓哈,哈掌柜大叫一声嫣红就要往里面冲,邵思翰拦住他:“掌柜的,先商量商量这没了人该怎么报官。”

老婆子呆住,听到报官两字,不由啊了一声就道:“可不是我逼死的,是这个什么郡主…”是吗?王璩看向出来瞧热闹的各家掌柜,带笑往老婆子脸上看了一眼:“香料铺掌柜娘子是被谁逼死的?”掌柜们都有些恨这婆子,王璩一问就齐声道:“自然是她娘|逼死的,我们都有眼见的,她得不到钱财就在那又打又骂,连生意都做不成,掌柜娘子没了法才上了吊。”

老婆子啊了一声,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急的跳脚大叫:“你们血口喷人。”但谁肯站在她这边,还有几个在那埋怨她:“哈娘子平日为人极其温柔,对你也是有求必应,你贪心不足,还要她给你儿子纳妾,不同意就来又哭又闹,让人生意都做不成,你自己想想,你还配当娘吗?”

老婆子被骂的百口莫辩,嘴一张哭了起来:“我那苦命的儿啊,是我对不起你,我我我…”老婆子虽在放声大哭,但那眼泪可是一点没有,眼还从捂住脸的手指缝里悄悄看出来。

王璩晓得这样人是不会悔过的,她对哈掌柜招呼一声:“掌柜的,您瞧这事怎么办,这没了人,按常理是要报官的,报了官你这岳母要去牢里待一些时日。”听到要去牢里待些时日,老婆子吓的大叫,连滚带爬到了哈掌柜面前:“女婿女婿,我并没有心去逼死她的,你放了我吧,以后我就回家乡,再不来寻你们要银子了。”

说着又重新放声大哭,王璩晓得这事情也差不多了,邵思翰已经开口:“口说无凭,你立个字据,从此后再不来这地方,也不说哈娘子是你女儿。”老婆子虽没坐过牢,也听说过牢里可不是人待的地方,虽然心疼银子,但这一两年也有些积蓄,下半辈子是不愁的,用手揪住哈掌柜的衣袖:“女婿女婿,你千万别去报官。”

哈掌柜是心如刀割,泪水流个不停,虽然是做戏,但有这样的一份真情,纵是异族又何妨?王璩在心底叹了一声,倒有些羡慕起这个哈娘子来,抬头正对上邵思翰的目光,目光温柔,话语宁静,仿佛就算是天塌下来他也会帮自己顶着。

作者有话要说:有个人帮忙,那心里真是暖融融的,暖融融的。

95 信?

老婆子还在那里苦苦哀求,哈掌柜除了叫着哈娘子的名字,说不出别的话,眼泪是哗哗地流。周围看热闹的在那里纷纷指责老婆子过于刻薄,要按了习俗,这卖了女儿就断了母女之情,哪还有寻上门来当岳母的?人家敬着她就该拿了银子回家好好过日子去,哪有还胡搅蛮缠贪心不足的?

这些话平日也说过,可那时老婆子一张利嘴,早跳起来把人骂的狗血喷头。不是说这是自己家事,别人来放什么屁,就说本是骨肉至亲,那从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生死全由了自己,关别人什么相干。此时听到人家又说,老婆子除了放声大哭苦苦哀求没有别的主意。

邵思翰已让人拿出笔墨纸砚来,刷刷写了一张切结书,高声读了一遍,对那老婆子道:“你可仔细听好,哈娘子从此后再不是你女儿,你也休想来和他们寻什么银子,这些乡邻都是见证,再来就打了出去。”老婆子心里怕的是去坐牢,没听出邵思翰话里的破绽,只是哭哀哀用大拇指蘸了印泥,往纸上印去。

看见她那大拇指落在纸上,王璩松了一口气,和邵思翰相视一笑,邵思翰已在那张纸后写了自己的名字,递到哈掌柜手上:“这个你千万收好,有了这个就再不怕这婆子来纠缠。”哈掌柜的泪一直没有干,眼里一片空虚:“嫣红没了,拿了这个又有什么意思?”

娜若哈哈笑了起来:“谁说掌柜娘子没了?”丫鬟也笑了,已经走进去把哈娘子扶了出来,除了面上有些泪痕,换了件衣衫之外和平时没有什么两样。哈掌柜看到自己娘子活生生站在面前,脸上露出喜悦之色,上前握住她的手:“嫣红,你没事,那就太好了。”

这些看热闹的邻居有些也猜出其中缘故,只是在那喜笑颜开地说。看见女儿活生生站在自己面前,老婆子啊了一声就明白自己被骗了,猛地站起身伸开双手就要往哈娘子脸上抓去:“你这贱人,竟这样哄骗你老娘我,我白白养了你这么大。”

不等她近身,哈掌柜已经挡在哈娘子跟前,邵思翰把那纸往老婆子跟前一晃:“这可是你方才才按的指印,从此后她再不是你女儿,既不是你女儿,你来说这些就没了道理,难道要去公堂上吗?”老婆子伸手要抓,被娜若推了一把,娜若口快如刀:“从没见过你这样当娘的,卖了女儿一次也就罢了,还要忝着脸要她孝敬你,孝敬你也就罢了,还要嫌多竞少,现在连自己亲手按了指印的文书都不认,像你这样没有脸皮的,哪里称得上一个人?”

周围邻居也纷纷指责,老婆子的脸着实挂不住,晓得今日是吃了亏,只得忍住气对哈娘子道:“好,好,你给我记住,今日你赶走了我,等日后被人赶走,休要我们来给你出气。”哈娘子看着老婆子,缓缓开口:“有这样不记挂我的娘家,倒不如孤身一人,只有相公的好。”

老婆子快要气死,指着哈娘子说不出话,哈娘子毫不畏惧地看回去,从此后,母女恩情就彻底了断。老婆子恨了又恨,只得握紧拳头离开,哈娘子看着她的背影消失,一滴泪落了下来。

周围的邻居各自散开去做生意,那滴泪看在王璩眼里,不由微微叹息,哈娘子已经抬头对王璩笑道:“今日多亏郡主出的主意,只是从此,我就真的只有他一人了。”哈娘子看向的是哈掌柜,王璩微微抚一下她的肩:“父慈母爱,是人所共想的,可毕竟有些人,难称之为父母。”

哈娘子嗯了一声,看向哈掌柜的神色更加温柔:“说来我也不算孤单,还有相公陪伴。”自己又会有谁陪伴呢?王璩感觉到有人温柔地看向自己,不需要回头就知道是邵思翰。可是该不该信他,王璩不知道,遇到的事情太多,连本该无条件信任的父亲祖母都是那样,王璩不敢担保邵思翰现在的面容之下又没有藏了别的心思。

回到驿馆里,哈娘子的香料已经送了来,那瓶香料也在里面,王璩拿起闻了闻,那种熟悉的味道又让她想起以前,若不是那次发现这个香味,进而看见那几个香囊,也不会决定从此再不受人摆布。不愿很多年后有人来整理自己的东西,发现同样绣着那说不出口恨意的香囊。

有脚步声传来,王璩放下香料,转身看见的不是送茶水的娜兰,而是邵思翰,王璩微微一愣就道:“邵主簿还有什么事吗?”邵思翰看着她的面容,停顿一会儿才道:“方才下官给泉州知府打了招呼,若那老婆子前去公堂就撵了出去,用了郡主的名义,还望郡主海涵。”

王璩的眉扬起,接着唇边多了俏皮的笑容:“邵主簿如今不要忠义仁孝了吗?”邵思翰顿时脸红,接着有些口吃地道:“居下官瞧来,那婆子先是卖女,又多有不慈,况且做男子的,该自己养家糊口,哪有纳妾还要出嫁姐姐出钱的道理,这样的娘和弟弟,不认也没什么稀奇。”

王璩轻轻一叹:“今日你有这样的话,那你可知道当日你在城门边如此指责,是有多么诛心?”邵思翰上前一步:“当日确是下官不明内情,郡主见谅。”王璩却侧过身子不受他的礼:“天色已晚,还请邵主簿离开。”

邵思翰看着瞬间变化的王璩,不说一个字就离开了王璩的房间,端起茶喝了一口,原来自己还是受伤了。

在泉州又待了数日,每日往街上闲逛,哈娘子感激王璩,常招呼王璩到她铺子里面去,渐渐也变的极熟。

哈掌柜是少年时候跟随父亲从家乡来到大雍的,来到泉州后不久,哈掌柜的父亲就去世。货物都换成了钱办丧事,哈掌柜仗了自己的鼻子极灵,分辨得出不同香料味道,调香的能力也是天生的,就在香料铺里当伙计。

老掌柜的也和哈掌柜是从一个地方来的,十五年前离开泉州回家乡时就把这铺子全交给了他。原本哈掌柜还念着回家乡,可是几番风雨下来,每次船只出海都不顺利,也就慢慢熄了这个念头,等和哈娘子结识成亲后,回家乡的念头就再没有了。

哈掌柜嘴里的家乡和大雍是全不一样的,连树木草果都不相同。也有国王和贵族,并不像大雍的富有人家多把女儿们关在房里,她们要自在的多,可以在节日里出来跳舞唱歌。如果没有儿子的话,女儿也可以继承爵位,这些对王璩极其新鲜,书上可从来没有记过这些东西。

哈掌柜听说过青唐,当然也知道罗刹,笑着说从青唐那边还有条路,要翻过数座雪山,走过荒芜的沙漠,经过天竺各部,才会到达波斯人的地方,从波斯人的地方一路再往西,也能到达哈掌柜的家乡。

可是波斯人和哈掌柜的家乡人曾经连年大战,对哈掌柜他们来说,宁愿走海路绕过波斯人的地方,也不愿意走陆路经过波斯人的地方,在那里,他们被视为异教徒,遇到狂热的信徒,或许连命都保不住。这样的事王璩听的很新鲜,原来除了佛祖道尊,还有哈掌柜和波斯人各自不同信奉的教。

可和尚和道士不会互相杀戮,那为何波斯人和哈掌柜那个地方来的人因为信的不一样而要互相杀了对方?这个哈掌柜也不知道,他是做生意的不是传教的,只是叽叽咕咕地说这已经延续很多年了,不过战争已经结束很多年,或许有一天不会互相敌视,但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那些是太过长远的事情,王璩不用去想,她现在想的是有没有那么一天可以坐船或者从陆路往哈掌柜的家乡走,去见识那不同的风情。可是这样的念头也就是想想而已,一个单身女子,在大雍行走已经足够惊世骇俗,更何况想要坐船离开大雍,前往那些很少有人听过的地方?

泉州知府非常尽心,十天后就命人来通知船已经准备好了,这艘船比普通的船只要大一些,舱房宽阔,泉州知府还特意派了二十名衙役随船护送王璩。

船上高挑了旗帜,让人一眼就能望出这是官船,打点好了行装,和哈娘子夫妇告别,王璩重新踏上行程。缓缓驶出码头,闻着这些日子已经闻惯的微咸的味道。空气中的水气也越来越重,这一切都提示船上的人们,这是真的进入了大海。

淑媛的性子本就极活泼,船上的地方又比马车里大的多,上船后就这里窜窜那里瞧瞧,和娜若两人一会儿跑到船头一会又趴在船舷,看着船下的浪花翻滚,帆上还有海鸟不时停留歇脚。

王璩坐在窗边,看着那一大一小两个人头并在那里叽叽咕咕说个不停,娜兰手里拿着针线,笑着道:“郡主也真是放纵娜若,由她带着阿媛到处乱跑,这地方虽说大,但万一不小心掉下去那可不是好玩的。”这个?王璩又看了看,觉得她们趴的离船舷太近了,喊了一声让娜若小心些。娜若应了,淑媛站起身蹬蹬跑了回来,乖乖坐在王璩身边拿起笔练起字来。

娜若在那看的高兴,回头对淑媛说了一句,话音还没落,一个大浪打来,若不是娜若身手敏捷又抓的牢,那大浪就把娜若卷了下去。娜若用手拍拍胸口,嘴里说了句就乖乖跑了回来。

海浪越来越大,船也更加颠簸,娜兰已经吐了出来,看娜若也不好受,王璩让她们俩下去休息,刚要把窗关上,就看见船头多了一个人,青衫玉簪,脸上有落寞神情,不就是邵思翰?淑媛打了个哈欠,脑袋从窗子里面探出去,看见邵思翰就道:“王姨,也不知道怎么了,邵叔最近总是提不起精神。”

作者有话要说:邵兄啊,我家初二是爱记仇的,哼哼。

96 月下

王璩的手停在窗上,这时邵思翰正好转头过来,他的眼里依旧深情,王璩面上不由有微微的红色泛起。低头,轻轻把窗关上,淑媛已在一边笑了起来,王璩拍她脑袋一下:“小孩子家,管这样的事做什么?还不快些写字?”

淑媛轻轻叹了一声,接着就凑到王璩跟前:“王姨,我还在家的时候就常听隔壁的大婶们讲,做了姑娘家,总是要嫁人的,要嫁了人不好,那就苦了一世,所以一定要在没嫁人的时候好好挑一挑,邵叔这个人的确是…”

王璩一巴掌拍在淑媛脑门上:“你才多大,就听别人讲这些话,也不害臊?”淑媛生长于市井之中,市井妇人说起话来可不管小孩子在不在跟前,那是一个百无禁忌。还时常对小孩子们耳提面命,要她们记得挑男人的时候可不能随便乱挑,千万不能因为男人长的好看就丢了定盘星。

淑媛初来的时候还有些畏惧王璩,渐渐混的熟了,娜若她们又是青唐女子,比不得大雍那些调|教出来的侍女们绝不多说一句不该说的话,这样几个人在一起,成天聒噪不止,说出的话王璩要还在威远侯府里面,只怕一辈子都不能听到。

初时王璩还说她们几句,后来想着大家也都是在外面,就由她们去。淑媛眨一眨眼,老气横秋地叹一口气:“王姨,我在家的时候听说,这女人嫁人不着就是苦了一世,像我娘那样,多好的人,结果还不是被人气死。”一提起娘,淑媛的神色就变了,王璩伸手把她抱了过来,轻轻摸一下她的头发,淑媛已经抬头:“所以,王姨你要嫁人的话,一定要好好地挑一挑,我看来看去,这么多的人里面,就只有邵叔是最好的。”

看着淑媛那一脸担心,担心自己嫁人不着就真的苦了一世,王璩笑了:“淑媛,我嫁过人的,这辈子,不想再嫁了。”

这是淑媛不知道的,她的眼睛瞪的很大:“王姨,您嫁过人,是不是因为那个人太好,你才不想嫁呢?”大雍不禁女子再嫁,淑媛见到再嫁的女子就更多,也有些因夫妻恩爱不肯再嫁的,这些淑媛都听过见过,听到王璩不肯再嫁,淑媛当王璩也是因感情太好不肯再嫁。

提起自己曾嫁过的那个男人,王璩脸上神色变化莫测,那个男人,真是提起来都觉得是一种玷污。一提起来,王璩心里的恨意就更重。呼气吸气几次,让心里那种恨意慢慢消失,王璩低头看着淑媛:“我不想嫁,不是因为他太好,而是因为他不好。”

淑媛的眼睛睁的很大,王璩拍拍她的脸:“你还小,等你再大些就明白了,明白我在世人眼里,并不是那么好。”淑媛咬一下唇,笑着开口:“我不用知道世人眼里王姨是什么样的,只要知道我眼里的王姨是那么的好就可以了,再说是我和王姨在一起,不是世人和王姨在一起。”

这串有些拗口的话让王璩微微愣住,接着她就笑了,拨一下淑媛的头发,看着她那只写着信任没有写着旁的东西的眸子,王璩觉得心中有个地方被这种信任慢慢填上,不再那么空虚。

即便是这种小小的支持,也让王璩满足。试着去信任,重新去接纳,如同从没被辜负,从没被背叛一样,可以吗?

淑媛已经睡着,四周一片安静,伸手给她盖了盖被子,王璩坐起身,轻轻推开窗的一角,今日是满月,刚推开窗就有清辉洒了进来。外面月色正好,船头一角,还有个人影站在那里,不晓得他站了多久。

听到开窗的声音,那人转过头来,月光之下,能看到他的眼神和平日一样。王璩想关上窗,又觉得这样显得自己太过欲盖弥彰,四目对视,没有说一个字却觉得已有千言万语在这其中。

别过头去,王璩打算把窗关上,邵思翰已经走了过来,手拿着窗框,看着王璩轻声地道:“你要到什么时候才肯见我?才肯听我说说心里的话?”王璩抬头,想把窗重新关上,又怕这样使力夹到他的手,两人就这样在窗前僵持,一个要关窗,另一个不肯。

床上的淑媛翻了个身,说了几句梦话,这动静吓到了邵思翰,他的手从窗框上放开,王璩趁机关上窗,关上窗的时候说了一句:“你的心里话,那日在城门前不是说了吗?”这句话让邵思翰伸过来的手停在那里,窗已经重新关上,好似再也不能打开。

邵思翰有些挫败地站在那里,原来她一直记得自己当日说的话,轻轻地敲了敲自己的脑袋,不知什么时候才能重新见到她?窗内又传来王璩的声音,和平日一样平静:“夜已深,邵主簿请回去歇息,不然你若病了,这船上可难寻到医生,就算寻到了,也没药治你。”

邵思翰并没回答,就在王璩以为他已经走了时候,耳边又传来问话:“我想知道一事,郡主那日为何不肯服药?是不是吃药吃的太多,怕了?”王璩把窗打开一丝缝隙,邵思翰的眼又瞟了过来,王璩的声音很低:“人人都说威远侯府的三姑娘身子不好,每日都要用药养着,却没人知道她没有病,药都被倒了进去,不敢病、不敢服药,怕的就是某一日不防备被人暗算了去。”

邵思翰愣在那里,这个内情没人知道,王璩觉得眼眶有些湿了:“方才淑媛问我,为何不愿再嫁,你曾问过我,可愿信你,我曾嫁过那样的人,也曾被最亲的人背叛,那种日子,那种滋味,我不愿再回想,所以我,不愿再嫁,也不肯再相信。你明白吗?”

月光之下,邵思翰的眼里也有亮晶晶的东西,他握住了王璩的手:“我知道,我明白,只要你肯让我陪在你身边,我可以慢慢让你信任。”相信他吗?谁知道他对自己的好是不是因为自己是大雍的郡主,而不是因为别的呢?

邵思翰的手很温暖,那种温暖让王璩舍不得离开他的手,可王璩还是咬牙把手慢慢地从他手里抽出来,后退一步,看着邵思翰:“邵主簿是因为什么而对我好,是因为我是顺安郡主,还是因为我是王璩?”

尽管王璩的话依旧是质问,可邵思翰的脸上却露出笑容,仿佛看着一扇门在为自己慢慢打开:“我初见你的时候,你是被威远侯府放逐的三姑娘,那时因了一点同病相怜,我对你有些关切。再后来听到你的死讯,也曾觉得你就此解脱是件好事,”

王璩打断了他:“初见?我不记得在京里我见过你。”邵思翰又笑了:“那时你自己不记得我,我是陪赵夫人去送你的。”那时的王璩满心都是愤怒和伤悲,怎么会记得王府的一个从人呢?

邵思翰继续往下讲:“后来在青唐遇到你,你软弱而又坚强,那夜过后,我就明白,你的影子再也抹不掉了。可是,可是我该唾弃你的。”说到这里,邵思翰脸上有一丝尴尬。王璩已经了然是该唾弃的,自己所做的一切都不符合世人的标准,更不合乎邵思翰自小受到的教育。

邵思翰的声音又响起:“可你的影子怎么也抹不掉,直到你回到京城,在周遭人的议论里面,越发清晰,更加明白。”邵思翰脸上有挣扎,让一个从小受如此教育的男子承认喜欢上了自己,那种挣扎王璩是能想到的。于是才有了城门口的那一幕吗?王璩笑了,这丝笑容看在邵思翰眼里十分美丽,美丽的无法用言语形容,他有些呆地站在那里,该继续说下去,这是多好的机会,这个机会一消失就再没有了,可在这样的笑容面前,他除了呆怔发愣,竟没有别的话要说。

窗被重新关上,那丝笑容消失不见,王璩的声音从窗内传出:“邵主簿,风寒露重,小心着凉。”邵思翰哎呀一声,想再开口说话,让王璩再次开窗,可窗内已经什么声音都没有了。

王璩脱了鞋上床,伸手打算给淑媛再盖上被子,摸到的却是淑媛那颤抖不止的眼皮,轻轻拍了她身上一下,王璩嗔道:“还装睡,这样的话就不该你们小孩子听的。”淑媛睁开一只眼睛,笑嘻嘻地说:“可是王姨你们说的那么大声,我就算不想听也挡不住。”

自己竟真的忘情了,船上比不得驿馆,要狭小的多,也不知道说的话多少人听了去,王璩用被蒙了头,淑媛想要再问,毕竟挡不住睡意袭来,打个哈欠翻身睡着。

过了很久王璩才把被子从头上拿了下来,脸上有自己都不明白从何而来的笑容,慢慢地开始相信,或者这也可以。

第二日晴空万里,海上的一切都和陆地上不一样,淑媛和娜若两个又跑出去看大海。风平浪静的海有它独有的魅力,碧玉样的蓝天,没有任何瑕疵的云,还有天空不时飞过的,从来没见过的海鸟,这些都超出他们的认知。

王璩看着笑闹中的淑媛和娜若,拿起手上的针线做起来,很久都没做针线了,这次该做什么呢?就做个荷包吧,绣一副喜上眉梢。刚把线配了出来,淑媛已经跑了过来,一把推开舱门:“王姨,邵叔生病了。”娜兰正要把线递给王璩,听了这话飞快地看眼王璩,又把线递了过去:“邵主簿生病了,这船上又没一个医生,怎么办?”

王璩挽好线,往布上绣了一针:“娜兰,你去拿几丸药丸去瞧瞧邵主簿。”淑媛呆在那里,开口要说话娜兰已经上前捂住淑媛的嘴巴对王璩道:“是,我这就去瞧瞧。”

作者有话要说:月光之下,真是发生点故事的好地方啊

97 我信你

娜兰一走出去,淑媛就撅着嘴对王璩道:“王姨,您怎么不去瞧瞧邵叔?”王璩一针针往布上绣着,喜鹊头上的羽毛已经有了一两片,并没有去看淑媛:“你今儿的字写了没有?练完了字就去学针线。”淑媛的嘴撅的更高:“王姨,你生病的时候,邵叔又是请医生,又是去找药,可他病了,你怎么理也不理。”

王璩把荷包放下:“吆,这就打抱不平了,我怎么没管了,娜兰不是去送药丸了?要说医生,这船上去哪寻?”淑媛的嘴还是没放下来,蹲到王璩身边叹气不止。王璩看她一眼,没有说话换个方向继续做针线。淑媛又转到她面前,伸手去拉她的胳膊,语带撒娇:“王姨。”

王璩把针线停了,伸手拉住淑媛:“我晓得你心里在想什么,可是有些事我不能做。”淑媛的眼睛睁的很大,为什么?接着淑媛就摇头:“王姨,喜欢一个人不是会把他放在心上吗?就像邵叔对你一样?”见王璩不说话,淑媛的眉头皱的很紧:“除非,除非王姨你不喜欢邵叔。”

淑媛说的直白,王璩的脸一下就红了,淑媛已经叹气:“哎,亏邵叔对你这么好,原来王姨你心里面没有他。”这个人小鬼大的丫头,王璩伸手捏捏淑媛的脸,来到王璩身边这么几个月,淑媛日子过的好,吃的穿的和家里是不能比的,瘦削的脸已经圆了一圈,捏上去不是皮而是能捏到肉了。

王璩捏了又捏,觉得这手上的感觉不错,淑媛已经伸手抓住王璩的手:“王姨,脸都快被你掐破皮了,你是不是心里真的没有邵叔,快告诉我,我去告诉他。”王璩看着淑媛脸上的红印子,把手放下,眼里有一丝自己也不明白的神情:“我不是心里没有他,也不是心里面有他,就是觉得这…”

淑媛哎呀一声打断王璩的话:“王姨,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哪来那么多话可讲?”王璩低头看一下淑媛:“所以说,你不明白。”淑媛蹲在那里,小眉头皱的很紧,的确是不大明白,从小看到的,那个男子喜欢上了那些姐姐,不是想办法讨她们的欢喜,就像邵叔做的一样。

姐姐们喜欢上了人,也会给他们做鞋袜送吃的,要是父母喜欢了,那就托媒说合,欢欢喜喜成了亲做一家人。当然也有父母不喜欢的,强拆散了各自嫁娶去的,那些被拆散的姐姐们出嫁时候,就没有那么欢喜,总是有些难过。

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成亲才会让人高兴,这是淑媛从小看到现在得出的结论,可王姨这话为什么说的这么糊里糊涂?王璩拍她一下:“好了,你小孩子家不要想那么多,好好地练你的字去。”

淑媛站起身,觉得腿都蹲麻了,抬头看见舱门口站着的人,不由叫了声:“邵叔,你起来了。”邵思翰站在那里也不知道站了有多久,听到淑媛的招呼应了一声。王璩还是没有回头,手里的针线一点都没错,可如果邵思翰能看见她的脸,就会发现她白皙的脸上有一抹难以察觉的浅红。

舱房狭小,放了床凳这些就没多少空地,王璩虽坐在窗前,也有风吹过,但还是觉得那气越来越热,手终于一抖,那针滑了过去,堪堪擦着王璩的指头过去。王璩这才放下针线,回头对邵思翰道:“邵主簿既感了风寒,就该服了药好生歇息才是。”

王璩一口气说完,接着回头继续做起针线来,邵思翰站在那里还是一动不动:“郡主所说,是因为下官是郡主部属,还是因为下官在郡主心里,也有那么一丝丝存在。”背对着邵思翰的王璩手滞了滞,似乎越来越热,邵思翰的额头都冒出一层汗水,着了风寒,这样发发汗倒也算对症。

淑媛在一边急的要死,但又不敢说话,生怕一出声就被王璩赶出去。王璩手里的喜鹊的头已经绣好,头上那一搭红羽毛看着格外喜庆,王璩这才回头去看邵思翰:“有区别吗?”

邵思翰微微往前走了一步,舱房太窄,他走这一步就差不多来到王璩跟前:“在郡主心里只怕是没区别的,可在下官心里,这区别极大。”王璩垂下眼,这样的话都不能打动她的心吗?邵思翰心里的挫败感又加深一些,但并没退出去,还是看着王璩。

许久之后王璩才开口说话:“你说要我信你,我也想信你,可你要拿什么让我信你?”说话时候王璩慢慢抬起头,邵思翰能看到王璩面上有笑容,那笑容和昨夜一样美丽,不,比昨夜还要美丽几分。邵思翰心里像是阳春三月的鲜花开放,一股无法言语的喜悦席卷上他的全身:“只要郡主肯信我,我会让郡主知道,我值得相信。”

淑媛刚要啊一声出来,又怕被王璩他们发现,用手紧紧捂住嘴巴。这个动作没有逃过王璩的眼,她把淑媛拉了过来,伸手拿下她的双手,看向邵思翰还是没有说话。

邵思翰已经被喜悦全部包满,只觉得从生下来到现在都没有这一刻那么快活。心里有千言万语要对王璩说,王璩把淑媛抱紧,头微微一侧,能够看到她雪白美好的脖颈。

王璩的声音还是那样平静柔和:“邵主簿,你不用发誓,我也不相信誓言。”誓言要看是谁发的,王璩相信邵思翰是个言出必行的君子,可是君子也有取舍,君子也会有徘徊。

邵思翰没想到王璩会说出这样的话,海誓山盟不是情人间最常用的吗?不过一想到王璩的遭遇,邵思翰就释然:“是,坐而论不如起而行,我不要你现在就相信我,只要你每次多相信我一点点,一点点就足够了。”每次一点点,那么总有一天,王璩会全部相信自己,就像天下所有的妻子相信丈夫一样。

喜悦的神色又重新装满邵思翰的眼,他看向王璩的眼更加温柔。和邵思翰的狂喜相反,王璩是平静的,放开自己的心,慢慢地相信一点点,会给自己带来怎样的遭遇?不过既然有机会,为什么不试一试?那日驿馆院里,掀开盖头时那一刻的心动又浮现在王璩心里。

低头看着淑媛那睁的大大的眼睛,王璩轻轻点一下她的鼻子,她有一句话说对了,喜欢就是喜欢,哪有那么多的话可讲?而那日那一刻的心动就是喜欢。

舱内一片安静,除了他们三个人的呼吸什么都没有,淑媛是不知道自己该讲什么,邵思翰是在平抑心里的激动,而王璩,回到京城之后,自己若和邵思翰在一起,只怕邵思翰的六叔六婶就会第一个跳出来反对,还有朝中各人的流言,还有很多很多,看着外面那碧蓝的天,邵思翰的话还在耳边。起而行,邵主簿,你有面对天下人的勇气了吗?

让我相信只是第一步啊,后面的事才更艰难,王璩看向邵思翰又笑了:“邵主簿,你有勇气面对全天下人的反对吗?”这话题跳的太快,邵思翰的浓眉皱了起来,淑媛睁大了眼睛,这话她还是不懂。邵思翰不自觉地握一下拳头,声音里多了几分笃定:“只要郡主能信我,那我愿站在郡主身边,和郡主一起面对天下人。”

王璩没有料到邵思翰回答的这样直截了当,她的笑容里有微微的错愕,接着那丝错愕消失了:“既然如此,我信你。”

就相信一次吧,从这里到京城还有几个月的时间,让自己相信一个人几个月,感觉下他的温暖,等以后年老时候,用这段时候的温暖来安慰自己。

轻轻的三个字让邵思翰整张脸都飞扬起来,两人四目对视,没有方才的拘谨和回避,王璩脸上的笑很温柔,温柔的邵思翰想把她拥入怀里,可是面前还有个淑媛,王璩已经开口:“你的风寒还没好,下去歇着吧。”

邵思翰哎了一声,想退出去时又停下脚步:“郡主这话,是因了下官是部属,还是因了下官在郡主心里有那么一点点存在?”这人,怎么到现在都没忘了这话,王璩的唇角扬起:“自然,”

说到这里王璩故意停住,看着邵思翰的额头又大颗大颗地汗珠出现,王璩脸上的笑容带了几分调皮:“两者皆有。”答案虽不十分满意,但总比只有一点要好,邵思翰退了下去,淑媛这才挣开王璩的怀抱:“王姨,你讲的话,我怎么听不懂?”

她要真能听懂就奇怪了,王璩点一下淑媛的鼻子:“以后乖乖练字,好好学针线,等到了京城,还要学着那些礼仪,晓得什么时候该说什么样的话。”

淑媛的脸一下就垮下来,不过那最后一句话还是让淑媛点头:“是,王姨,以后我再也不乱说话了,可是娜兰她们是不是也要这样?”她们自然也是要这样的,青唐和大雍是不一样的,礼仪规矩,那曾逃开的一切又重新要围着自己。

王璩用手轻轻拍一下额头,想那么远做什么,既然选择相信,就好好过未来的那几个月,舅舅希望的安宁平顺,只有短短一段时间也好。

邵思翰的病没有几天就好了,他的身上仿佛多了一层光,说话做事都和平时不一样,而对王璩就更体贴了,那些平日碍于身份不能说的话,也能说出来。那些话王璩只在少女时候遐想过,至于月下对饮,看潮起潮落,更是连想都不敢想。

一起写字说话,一起谈以前曾遇到过的种种事情,淑媛她们在旁时时打趣,这样的日子让人心情愉快,只觉得时光飞逝,不觉得船上有多狭窄和不便。渐渐能看到岸上的房屋,这次航程的终点到了。

定情

一行人进入杭州的时候正是五月下旬,虽不是烟花三月,也没有春雨蒙蒙。但沿路走来那江南的青砖白墙,衬着这绿树红花,再映上那蓝蓝的天,白白的云,和京城全不一样的风情,让王璩觉得是那么好看。江南的女子总要秀气些,一路上听见的也是吴侬软语,打招呼像唱歌一样,到了这里,人的心也会变柔。

王璩掀开帘子看着外面的街道,淑媛几乎整个脑袋都探出车外,像在寻着什么东西,王璩拍一拍她的脑袋:“在寻什么呢?”淑媛抬头:“王姨,不是说杭州有西湖吗?还有满湖的荷花,可我看来看去,只看见商铺和行人。”

这一路上杭州知府派来接他们的人说的最多的就是西湖,西湖在他嘴里十分美丽,四季有不同的景色。春日有烟雨、夏日荷花开、秋日桂花落、冬日小雪飘。闲了时划艘小船,泡杯龙井,从清波门一直到孤山,一路都是不同景色。

王璩把她拉了进来:“那西湖在城外呢,再说西湖那么大,一天可是走不完的,总要玩够了才回去,你着什么急?”此时已到了驿馆,驿丞出门迎接,淑媛跳下马车,伸手去接王璩的手,笑嘻嘻地道:“听说要在西湖边住一年,才能看完西湖的景致,王姨,那我们最少也要住几个月呢?”

王璩下了车,还没顾得上回答淑媛的话,旁边的驿丞已经听见了,笑着对王璩道:“郡主若想要赏西湖的景,可在西湖边上和人借一别墅,杭州乡绅,多有在西湖边上买地建精舍的,郡主说声要借,谁敢不给郡主面子?”

这主意不错,不过王璩只微微一笑就带着人进去,淑媛看一看驿丞,又看一看王璩,也晓得这个时候不是自己撒娇时候,提着裙子跟着王璩进去。

安排已定,别说娜若她们坐不住,连淑媛都看着王璩想要出去逛逛。王璩刚喝了一口茶就见三个人齐齐望向自己,摇头叹息道:“就没见过你们这样坐不住的,赶了这么多天的路,腿脚都软的,你们三个还要出门去逛?”

娜若和淑媛相视一笑,娜兰已经咳嗽一声:“郡主说的是,这么多天赶路的确累了。”这话让淑媛的眉头皱起,娜若已经出口反对:“娜兰,你平日比我还爱逛,怎么今儿就不想去逛?”娜兰看着王璩笑吟吟道:“我们要拉着郡主出去逛了,等会邵主簿过来寻不到人,也不晓得会不会得相思病?”

说着娜兰自己掌不住笑出来,娜若更是拍手大笑:“这说的对,我们怎么就偏忘了邵主簿。”王璩的面上不由红了下:“你们两个,就该由那些专管规矩的老嬷嬷们来好好教教,哪有当着小孩子面这样说的?”

虽是责怪,更多的却是嗔声,娜若一点也不怕,娜兰好奇问道:“那些专管规矩的老嬷嬷都教些什么?”王璩用手扶一扶额头,仔细回忆一下:“教的多了,说话不许高声,笑不许露齿,走路不能让裙边带风但又不许慢吞吞的,还有…”王璩还没说完,娜若就瞪大眼睛:“这么严啊,走路不能裙边带风又不许慢吞吞的,那要怎么走?”

王璩没有说话,娜兰已经皱眉:“我听说,大雍世家的使女们都要学习这些规矩,还有更严的,郡主,等我们回到京城进了郡主府,是不是也要学这些?”原来这才是娜兰关心的,王璩没有说话,淑媛听不大明白,只是皱着眉:“那是不是我也要学,可那样过日子,好拘束啊。”

王璩回首以前那二十多年,过了二十多年这种日子,一点也不觉得那有什么不对。可离开了那些日子,才觉得整个人都放松了,只有不在其中了,才晓得解开拘束是多么舒畅。

门被轻轻敲响,娜若哎了一声就道:“等到时候再说,现在去想回京后遇到什么事情,那不是什么忧天来着?”淑媛的小鼻子一皱:“那叫杞人忧天,娜若姐姐,你总是记不好成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