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姨娘捧着暖炉斜靠在软枕上,眼中满是幸灾乐祸。“大小姐也该长长记性了。那郡王也是她能惹的么?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货色。”

“可不是么?大小姐姿容平平也就罢了,还跟着夫人学了一身的市侩之气,哪里有咱们芸姐儿端庄。”寒雪是芳姨娘的心腹,自然是向着自己主子的。

芳姨娘哂笑了两声,便将注意力转移到了别的事情上去了。近几日老爷一直在外应酬,好几日不来她这里了,这让她心里暗暗有些添堵。“打听清楚了没,老爷这几日都去了哪里,做了些什么?”

寒雪看了看四周,见没有别人,这才低声禀报道:“老爷最近时常去一家叫做百味仙的酒楼,一呆就是好几个时辰。据说,是为了宴请锦州城里的一些官员。想必,是为了以后做打算,有拉拢之意吧?”

跟随了芳姨娘多年,寒雪也是个伶俐的,看事情也比其他人通透,故而很得芳姨娘重用。

轻轻地点了点头,芳姨娘这才放下心来。她还以为老爷被外面哪个狐媚子给吸引住了,所以才乐不思蜀呢。“芸姐儿也快睡醒了吧?等她醒了,就带过来。一会儿子,我们要去老夫人那里请安。”

“是,姨娘。”寒雪安静的站到她的身边,替她捶起背来。

福安堂

“老夫人最近气色不错,看来不日就痊愈了。”芳姨娘一边殷勤的给老夫人捏着肩膀,一边柔声的说道。

老夫人微微闭着眼睛,享受着她的服侍,许久才睁开眼。“也是你孝顺,每日过来请安不说,还肯陪我这个老婆子说说话。”

芳姨娘脸上露出一抹羞赧之色,眼底暗流涌动,不骄不躁的应答道:“老夫人不嫌弃婢妾笨手笨脚就好了,能够替老爷尽一份心,也是婢妾的福分。”

“你倒是个乖巧的…”老夫人似乎对她的话极为满意。

芳姨娘沉默了良久,见老夫人心情不错,这才小心翼翼的试探道:“其实大姑娘也是个孝顺的,一早就说要过来给老夫人您请安的。只是…身子忽然有些不适,所以才耽搁了…。”

提到大孙女,老夫人脸上的笑意便更多了。那丫头嘴巴甜,又很懂得哄老人家开心。比起霓裳来,更多了几分谄媚。这些日子,她每日都过来请安,也爱逗她老婆子说笑,故而对她便多了几分喜欢。

听说她身子不适,便立刻紧张起来。“虹姐儿昨儿个还好好儿的,怎么就突然不适了?可瞧过大夫了?”

“此事说来话长…大姑娘可能不知道前院有贵客,不小心冲撞了贵人。侯爷也是为了侯府的声誉,也是不得已才会打了大姑娘的板子。老夫人也别太担心,大姑娘没有性命之忧,休养几日便会好了…”芳姨娘告状的同时,也没忘了摆君虹裳一道。那话里的意思,也是坐实了她的错。

只不过老人家心疼孙女,并未将所有的话都听进去。不等芳姨娘把话说完,老夫人就急着要起身去看她的宝贝孙女。“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居然动上板子了!快,扶我过去。”

芳姨娘不敢阻止,只好扶着她去了前院。

“我可怜的虹姐儿啊…你叔叔怎么就那么狠心,竟然连亲情都不顾,就将你打了啊!”江氏瘫坐在女儿的身旁,见她单薄的衣裳上沾染上了血迹,也顾不上自己的身份,在院子里放声大哭起来。

老夫人刚踏进院子门,便听到这呼天抢地的哭喊声,又看到平日里乖巧的孙女浑身是血狼藉不堪的晕死过去,急忙冲了过去大声质问起那些粗使婆子来。“谁允许你们动我孙女的,啊?吃了雄心豹子胆不成!”

那些婆子吓得跪倒在地,开口求饶道:“老夫人,给奴婢们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动大姑娘一根头发啊!只是,侯爷下了令,奴婢们也是听命行事,还望老夫人明察。”

老夫人气得将手里的拐杖竖起,刚要狠狠地教训那些婆子们一声,便听见一道娇糯的嗓音在耳旁响起。

“祖母出来,怎么也不披件大氅?若是再病倒了,可不是要心疼死我们?”开口解围的,正是闻讯赶来的君霓裳母女。

芳姨娘眼神一黯,低下头去悄悄地退到一边,想要置身事外。奈何霓裳那似乎能看透人心的眼神,却让她觉得自己浑身不自在,像是被抓到把柄一样。

29 出奇制胜

老夫人瞥了她们母女一眼,神色变得有些冷淡。“侯爷一时冲动,你们也不拦着点儿。虹姐儿才多大,就动这么大的刑,要是落下病根儿可怎么好!”

管氏脸上虽然带着笑,但心里却觉得愈发的冰冷。不是她多心,而是自打大伯一家住进侯府之后,老夫人就跟变了个人似的。将嫡亲的孙女放在一边,却疼起了大房的子女来,实在是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瞧母亲说的。莫说我们当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就算是侯爷真的要罚,难道媳妇还能当着郡王的面,拂了老爷的颜面不成?”管氏头一次在老夫人面前如此说话,眉宇间充满了懊恼。

江氏听见管氏这番言辞,顿时又闹腾起来。“弟妹说的好听!到底不是自己的亲生的,哪会真心的疼虹姐儿。如今在这儿说风凉话,也是一个长辈所为?”

管氏气得胸口起伏不定,心里也一阵翻腾。

霓裳见母亲身子不适,衣袖下的拳头捏的嘎嘣直响。“大伯母这话实在是太令人寒心了…母亲近来身子不适,一直在院子里静养。听闻虹姐姐被罚,生怕有个闪失,早已请了回春堂的黄大夫过来。大伯母若是为了虹姐姐好,就不该让她穿得这样单薄到前院来,也不怕冻坏了身子?再者,清郡王已经看在侯爷的面上,减轻了冲撞之罪的责罚。大伯母若是真的心疼虹姐姐,早就将她带回院子里去躺着了,怎么还任由她在这儿挨冻,还让老夫人带着病体担惊受怕。”

院子里静的可怕。

霓裳的一席话,将大太太镇住的同时,也令老夫人的头脑清醒了一些。她愤恨的瞪了身后的芳姨娘一眼,怪她没有将话说清楚,害她与儿媳之间生出了嫌隙。这叫她的老脸,要往哪里放?

江氏脸色很是难看,但她又不是个轻易服输的主儿。总想这扳回一城,也好有个台阶下,于是拿住管氏事后炮这一点说事儿。“弟妹这病生的还真是时候啊!都半个多月了,也不见好。”

管氏原本不打算提前将怀有身孕的事抖出来的,可是如今她想清楚了。要想平安的生下孩子,她就必须先将这一家子人赶出侯府去。否则,说不定哪天他们又生起事来,会祸害到她肚子里好不容易怀上的孩子。

上前去搀扶住老夫人,管氏主动承认自己的疏忽,含羞带怯的说道:“前不久,黄大夫诊断出媳妇怀了身子,胎位不甚稳妥,嘱咐儿媳一定要好生的静养。是媳妇的不是,没能好好的劝说侯爷。”

老夫人听到有孕二字,早已高兴地不知所措了。前不久刚失去一个孙子,她还没缓过劲儿来呢。如今听说媳妇又有了身孕,哪里还记得虹姐儿受罚这件事。“这哪里是你的错!都怪我太过心急,没弄清楚事实,错怪了你。你千万别往心里去,安心的养胎才是。”

管氏顺从的点了点头,脸上露出几分得意的神色来。

江氏和芳姨娘听到这个消息,顿时都愣在了那里,好半晌回不过神来。她们千算万算,竟然没料到管氏会怀了身孕,并依靠肚子里的那块肉,轻易的躲过了这个局。

看着那两个人将拳头握得死紧的不甘之人,霓裳嘴角微微勾起。这样的手段,也配拿出来丢人现眼,真是贻笑大方!不过,管氏有孕这件事一旦捅破,以后她们就得更加小心了。因为她知道,大房是绝对不会轻易的善罢甘休的!

侯爷在听说爱妻有了身孕之后,脸上的皱纹都笑开了花。急匆匆的赶到管氏的拢翠院,拉着管氏的手问东问西之后,许久之后才放下心来。“真是佛祖保佑,竟然还能赐给老夫一个孩儿!”

管氏露出满是慈爱的笑容,打趣道:“相公哪里老了?总是老夫老夫的。”

侯爷爽朗的大笑几声,拉着发妻的手,感叹道:“夫人说的是,以后咱们还会有更多的孩子的。”

管氏摸着依旧平坦的肚子,心中充满了期待。“希望老天爷保佑,能再赐给我们一个儿子。”

见爱妻声音有些哽咽,侯爷就知道她又想起了那个无缘的孩子,他们的嫡长子君霓枫。他是那么的可爱,那么的聪颖,天分又高,学什么都快。可惜…那一年在边关的战场上,因为他的疏忽大意,让儿子被敌军绑了去,生死不明。这么多年来,他一直不愿想起,就是怕勾起那段令人悔痛的回忆,徒增伤感。

虽说是失踪,但他知道敌人的残忍,他们是不会善待一个五岁大的孩子的。更何况,他还是敌对国将领的儿子。

管氏将头埋在夫君的怀里,嘤嘤的哭泣着。“相公,我们已经失去了枫儿,我真的不想肚子里的这个也出事啊…”

侯爷将手按在爱妻的肚腹处,也明白她的担心,好言安慰道:“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咱们的孩子!”

听到夫君的保证,管氏这才稍稍安下心来。不过,想到那个无缘的儿子,她心里还是非常的疑惑。“相公…当年的事情虽然已经过去了多年,但妾身还是忍不住怀疑。枫儿在营帐里很少露面,敌人怎么知道他的存在?重兵把守的后方大营,又如何能轻松的闯入?若不是有内应,他们绝对不可能悄无声息将枫儿带走。”

拍了拍夫人的肩膀,君侯爷也陷入了沉思。管氏说的不无道理,他也怀疑过军营里是不是有叛徒。可是那些人都是跟随自己多年的属下,断不会轻易的背叛他。故而,他虽然有所怀疑,却可恨找不到证据。“你放心,我会再派人去打听的。枫儿的仇,我是一定会报的!”

管氏点了点头,又忍不住泪流满面。

老夫人自打知道管氏怀有身孕之后,派贴身丫鬟敏之和晓春送了不少的补品过来。连带的,霓裳也跟着受到了不少的恩惠,得到了许多难得一见的体面首饰。

“小姐,老夫人送来的这些东西,您怎么都不戴?”浅绿随手拿起一套红玛瑙的头面在她头上比划了一下,疑惑的问道。

霓裳扫了那些首饰一眼,道:“若是祖母真心的喜欢我,这些东西早就给我了,也不会等到今日。她送来这些,不过是觉得心里愧疚而已。”

今日发生的事,她无法不耿耿于怀。

老夫人是她的亲祖母,却当着那么多下人的面,不分青红皂白的数落了母亲一顿,处处维护着大房那边。这口气,她实在咽不下去。

30 霓裳管家

“云芬,你说我是不是错了?”福安堂内寂静无声,老夫人歪坐在紫檀木小贵妃榻上,脸上带着淡淡的哀愁的说道。

云芬便是那景嬷嬷的闺名,她打小就服侍在老夫人身边,感情自然是不一般的。如今,她这样唤她,便是拿她当知心人了。

景嬷嬷原本站在老夫人身后,替她揉捏着肩膀。听到老夫人的低唤,这才罢了手,绕到她前面蹲下,细心的为她捶起双腿来。“夫人并没有错,您这也是为侯爷着想。侯府若是没了继承爵位的人,那长乐侯府也将不存在了。夫人对大房一再宽容,便是瞧中了大房还有个儿子。虽说大老爷是庶出,可好歹也是老侯爷的骨肉。夫人宅心仁厚,答应会好好照顾清灵那丫头的孩子。这么多年来,您从未忘记过当初的誓言。只是侯爷并不知其中的深意,怕是要对夫人心存怨恨,苦了夫人您了。”

老夫人苦笑了笑,叹道:“这府里,难得还有个知道我苦衷的人。只是没想到,我的这番苦心,怕是适得其反了。”

“夫人莫要伤心,等侯爷想通了,心里必定会感激夫人您的。”景嬷嬷见她这副心酸的模样,心里也不好受。

“柏儿的性子别人不清楚,我这个做娘的还会不晓得吗?他平日里看着是谦恭有礼,对兄长也百般敬重,可也是个心气儿高的。鹤儿背地里做的那些事,的确是很令人寒心,他心里不痛快那也是人之常情。可是这些跟侯府的兴亡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家不睦乃衰败之兆,我可不能让侯府毁在他们的手里!”说完,老夫人忍不住一阵激动,轻声咳了起来。

景嬷嬷赶紧上前去扶她躺下,不停地帮她顺着后背。“夫人您这又是何苦?”

老夫人苦笑了几声,泣道:“我何尝不想在这福安堂安享晚年,可是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兄弟不睦骨肉相残。”

“奴婢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说。”景嬷嬷忍耐了许久,终是没办法再沉默下去,蹲下身去说道。

“云芬你跟随我多年,一直忠心耿耿。有什么话就直说吧,我不会怪你的。”老夫人摆了摆手,示意她起来说话。

景嬷嬷张了张嘴,斟酌着开口道:“奴婢知道夫人您对大房格外优待,也是为了抹平大老爷心中的不忿。大老爷从小就聪明过人,也颇得老侯爷的喜爱,若不是碍着庶出的身份,那侯爵之位还不一定是谁的呢。这么多年来,他心里惦记着什么,夫人又怎会不知?您对虹姐儿初哥儿好,就是为了告诉大老爷,他在您心中与侯爷是一样的。只是…夫人付出了这么多,大老爷未必心存感激。这些恩惠,在大房眼里却成了理所当然。如此一来,夫人不但没能让大老爷收敛了心思,反而让侯爷心里有了计较,连带着霓姐儿和侯夫人也觉得夫人您太过偏心,反而增添了许多烦恼。”

景嬷嬷的语速很慢很轻,但字字珠玑。

老夫人仔细回味着她所说的话,混沌的脑子有了一丝的清醒。“也许你说的是对的…我思虑的不够周全。”

“此事也怪不得夫人您。您也是一片好心,只是有些人不领情罢了。”景嬷嬷心疼的替她揉着太阳穴,想要帮助她减轻痛苦。

老夫人大半生都过得很顺遂,不曾遇到什么烦恼。如今府里发生了这么多事,她一时接受不了也是能够理解的。

“云芬,那你说,我以后要怎么对待大房的那几个人?”老夫人吐了口气,悻悻的问道。

“平日里怎么对待的,以后还怎么对待。”景嬷嬷停顿了一下,见老夫人眉头微皱,于是接着说道:“当然,还是有区别的。如今侯夫人怀了身子,正是需要静养的时候。大老爷一家子住在府里,实在是有些不便。前些日子就听说大老爷在找房子,打算搬出去住。夫人何不趁着这个机会,让大房出去立府单过,也免得有人说闲话。”

老夫人微微愣神,她从未想过景嬷嬷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起初,大老爷一家子来锦州城的时候,是她坚持让他们住进府里的。可是没想到,他们一来,府里就闹出了这么多的事情。

前两日,儿子将府里发生的事情分析给她听得时候,她还以为是儿子心眼儿太小,容不得大哥一家子住在府里。可是如今仔细想来,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平日里她被表象蒙蔽了双眼,以为大房的那些人都是安守本分的孝顺孩子。可细细的打探之下,才知道他们有多离谱。

占据了侯府半个院子不说,还经常挑三拣四,嫌东嫌西的。不是觉得吃穿用度不够精致,就是觉得丫鬟伺候的不尽心。就连恭礼孙儿的死,侯爷被刺杀,这些事情的背后,也隐隐与他们有关。

她没想到,自己竟然收留了一匹豺狼在府中。

“也好…他们住在侯府,的确不太妥当。”老夫人这次总算是下定了决心,不再偏帮着大房了。

景嬷嬷松了一口气,心想总算没白白辜负了大小姐的嘱托。

管氏要静心养胎,如此一来,府里大大小小的事务,便没了人打理。这一日,众人到老夫人院子里来请安,便有人提出了这个问题。

“夫人如今是双身子的人了,可不能劳累。侯爷还指望夫人能生个白白胖胖的少爷,为侯府延续香火呢!”率先开口的,正是左右逢源,有着一张利嘴的侯爷妾室何氏。

霓裳瞥了她一眼,这女人果然不安分。

她的话音刚落,大太太心里一喜,也跟着附和道:“是啊,老夫人。弟妹如今怀着身子,可要仔细着。这侯府上下上百号人,多少事务需要打理,总要有个人帮衬着才好。”

她只差没毛遂自荐了。

老夫人没有像往日那般,顺着她的话说下去,而是有片刻的迟疑。回想起景嬷嬷昨日所说的那番话,她越发觉得江氏的手伸得太长了。

“母亲,媳妇也觉得最近身子疲软,不适合当家。可是这侯府的事务也的确不少,得要一个人帮衬着打理才是。”管氏今日倒是从善如流,没有丝毫留念掌家的权力,而是笑着将这管家之权交了出来。

就在众人诧异的同时,管氏又开口说道:“媳妇心中倒是有一个人选,不知道老夫人是否中意?”

老夫人大太太还有其他妾室全都望向管氏,不知道她推荐的是哪一位?有人惊愕,有人窃喜,有人不知所措。

“你说的到底是谁?”老夫人将众人的神色看在眼底,淡淡的问了一句。

管氏浅浅的笑着,吐出几个字来。“咱们侯府的大小姐——霓裳。”

31 野心暴露

“那怎么可以!”大太太听到霓裳的名字,深深被刺激到了,尖着嗓子第一个站起身来反对。

老夫人的眼光慢慢的移到她的身上,眉头不自觉的蹙起,神色有些莫测。大太太自觉说错了话,于是改口道:“我…我的意思是,霓姐儿还小,哪里懂得处理这些家事。侯府可不同于一般的百姓人家,若是有个差池,那可是要被人笑话的!”

说得好听!霓裳嘴角微微挑起,不屑一顾。

何姨娘尖尖的指甲早已戳进了手掌心,脸上露出不甘的表情。原本她以为这掌家之权,她可以唾手可得的。因为侯府除了夫人之外,就属她的出身最高。这协理家务之权,还不是信手拈来。她没想到的是,大房的人居然也想插手,还这般的明目张胆。“听大太太这口气,那谁才有资格打理侯府的家务啊?”

她何氏也不是吃素的,绝对不会让人抢走属于她的东西。

江氏见一个姨娘也敢质问她,顿时恼羞成怒。“你是什么身份,居然也敢这么跟我说话?侯府的规矩都到哪里去了!”

霓裳摇了摇头,这大伯母真是太没头脑了。这老夫人还在呢,哪是她耍威风的时候,也不看看场合就这般肆意妄为,真是不知好歹!侯府的规矩,那也是老夫人定下来的,她这么说不是给老夫人落脸子么?实在是愚不可及!

果然,老夫人听了江氏的话,脸色一沉一拍案几,呵斥道:“老婆子我还在这里呢,你们这般吵吵嚷嚷的,成何体统?!”

江氏和何姨娘见老夫人发怒了,这才收敛起来,低下头去请罪。“媳妇不敢!”“婢妾不敢!”

“哼!嘴巴上说不敢,心里早就恨不得我早些死了,这侯府里就任由你们说了算了,是吧?”老夫人一向温和,很少有发脾气的时候。如今动了雷霆之怒,却也让屋子里的人得到了震慑,不敢再轻易地开口。

芳姨娘挑了挑眉,脸上露出惊讶之色。不过,她很快就掩饰了过去,依旧低眉顺眼的站在江氏的身后,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只不过,这屋子里每一个人的反应,都落在了霓裳的眼里。她以前可是无往不利的大律师,察言观色这些都是小儿科。

管氏倒是没多大反应,似乎早就料到了今日的局面。她不动声色的走到老夫人身边,替她顺了顺气,安抚道:“老夫人可要注意身子,媳妇还指望生下孩子,交给老夫人您亲自教导呢!”

老夫人打量了管氏一眼,忽然觉得无比的顺眼,心情也平复了下来。她向着霓裳招了招手,将她揽在自己身边,问道:“霓儿可知道如何管家?”

霓裳歪着脑袋想了想,才答道:“孙女虽然没有管过家,但平日里看着母亲打理府里的事务,也算是有些心得。”

“哦?说来听听。”老夫人见她谈吐清晰,而且很有条理,便来了兴致。

霓裳露出纯真的笑容,一字一句的说道:“古语有云:无规矩不成方圆。孙女认为,要想家宅安宁,必定要尊卑分明,上行下效,以身作则。若是下人们能够各司其职,尽自己的本分,那便不会乱了套。作为掌家之人,必定是心胸宽广之人,能够孝敬长辈,和睦兄弟,爱护子女,公平处事。如此,何愁家事不顺?”

听完霓裳的一番见解,屋子里安静的出奇。

她们完全没有预料到,一个十一岁的小丫头,居然能够讲出这么一番大道理来,实在是太令人惊讶了。

“好好好…不愧是侯府的嫡长女,果然有乃父之风!”老夫人脸上满是喜色,可见霓裳这几句话是多么的得她的欢心。

管氏也是一脸的欣慰,心情激荡不已。唯有那些心有不甘之人,个个咬牙切齿心怀不轨,恨不得将霓裳给生吞活剥了。

“祖母谬赞了,这都是母亲平日里的功劳,孙女不过是总结出来罢了。”霓裳倒是没有丝毫的骄傲,而是将功劳都推到了管氏身上。

如此一来,老夫人就更加看重这个孙女。觉得她是个能撑得起场面的,心中便有了决策。“霓姐儿虽然年纪小,却懂得这些道理,着实不易。就这样决定吧,以后侯府的事务,就由霓姐儿学着打理。如果遇到难以解决的事情,就与你母亲商量着办。”

此话一出,那些各怀心思的人全都惊愕的闭不上嘴。愤怒有之,嫉妒有之,羡慕有之,一双双眼睛落在霓裳的身上,恨不得能将她的身子瞪出个洞来。

老夫人故意对那些不善的目光视而不见,亲昵的拉着孙女的手教导着。旁的人或敢怒不敢言,或低眉顺眼的立于一旁不知在打什么主意,唯有管氏真心的替女儿高兴。

“时辰不早了,我累了,你们都回去吧。”老夫人略显疲惫,便下了逐客令。

江氏纵有不甘,但也不敢当着老夫人的面发作。咬紧了牙关,装作一副没事的样子,大步离开了福安堂。只不过,刚一离开老夫人的视线,就忍不住咒骂起来。“那死丫头算个什么,居然将掌家之权交给她。老太太是老糊涂了吗?”

君虹裳打了个呵欠,每日早起过来请安,她总是睡不好。如今听到母亲这般谩骂,心里头也觉得祖母太过偏心了。“娘,你不是说有把握哄得老夫人将掌家的大权交给你的吗?如今落了空,让霓裳那丫头得了。爹爹知道后,指不定要发多大的脾气呢。”

想起老爷的叮嘱,江氏又是一阵头疼。心里将管氏老夫人和霓裳咒骂了个遍,恨不得将他们千刀万剐。

碰巧芳姨娘一个不留神,撞上了突然停下来的江氏。只听见“啪啪”两声,江氏的巴掌已经甩上了她那娇俏的小脸。“都是你这个狐媚子!天天在老爷面前炫耀,说老夫人如何信任于你,这掌家之权必定是大房的囊中之物。你瞧瞧你办的什么好事!”

芳姨娘捂着脸,不敢吭声。一双水汪汪的眸子盈满了泪珠,鼻头微微泛红,似乎受到了莫大的委屈。不知道是习惯使然,还是故意为之,在人前她总是这样一副柔弱可怜的模样,叫人越看越生气。

“装出这副狐媚样子给谁看呢?别以为你滴两滴眼泪就可以蒙混过关,我告诉你,若是老爷动了雷霆之怒,你也跑不掉!”说完,江氏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君虹裳的脾性随了江氏,对芳姨娘也没个好脸色。狠狠地剜了她一眼,拔腿追上江氏,连带庶出的芸裳也无辜的被瞪了好几眼。

“大太太下手还真是狠呐,瞧那一张如花似玉的脸,都肿成什么样儿了。大老爷要是见了,还不心疼死?”浅绿抿嘴笑着调侃,眼神却没有丝毫的同情。

霓裳拉紧了斗篷,呵出一口白气,道:“那是她们大房的事,与我们何甘?母亲还等着我过去学看账本,走吧。”

32 冤家路窄

“难得是个好天气,小姐要去店铺巡视一番吗?”浅绿服侍霓裳起身之后,又唤来了二等丫头伺候梳洗。

自从主子接过了掌家的权力,便忙得不可开交。可怜小姐还在发育的身子,哪里吃得消。好不容易太阳出来了,所以她才提出这个建议,想让她出去走动走动,免得累坏了。

霓裳望了望外面灿烂的阳光,心里也隐隐生出向往。来到这个世界,她还没有机会好好出去逛逛呢。“也好。一会儿,你吩咐碧瑶去夫人那里说一声。”

“是。”浅绿应了一声,便将一个十四五岁,长着圆脸的小丫头叫了进来。

等到梳洗完毕,用过了早膳,霓裳便带着两个贴身丫鬟出了府。笼罩在雾气中的太阳终于露了脸,街上的行人也多了起来。

“这位姑娘,需要些什么?本店的胭脂水粉可是全锦州城最好的!”店铺的小二站在门口招揽着生意,见到穿着讲究的霓裳自然是不肯放过,笑着脸迎了上去。

霓裳抬头看了看那招牌,如意馆,忍不住问道:“可是侯府名下的产业?”

浅绿点点头,笑道:“小姐记性真好,正是夫人的嫁妆铺子呢。”

霓裳听说是母亲的产业,不由得来了兴趣。“走,进去看看。”

这胭脂水粉可都是日常所需,光是她屋子里的丫头,开销就很大。若是真的做得好了,那也是一项不错的生意。

这样想着,霓裳便仔细的研究起那些五彩缤纷的脂粉来。尽管她平日里很少涂脂抹粉,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总是好奇的。

“这位姑娘,您看中哪一款了?”店小二见她只顾着看,却没有买的意思,脸上的热情便渐渐地淡了下来。还用一种异样的眼光打量着她,似乎有些看低的心思。

浅绿皱起眉头,对那店小二呵斥道:“瞎了你们的狗眼!小姐替夫人巡视店铺,还不赶紧叫掌柜的过来招呼!”

那店小二先是一愣,继而面露菜色,连忙认错请罪,然后匆忙去了后堂。不一会儿,一个穿着玄色对襟夹袄,戴着员外帽的中年男子从内间走了出来。

“不知道小姐大驾光临,小的有失远迎,请小姐恕罪。”那中年男子长着两撇八字胡,生得四方脸剑眉星目,看起来十分的正派。

霓裳只是稍微打量了他几眼,便看出他是个精干之人,绝非泛泛之辈,于是也没端着侯府小姐的架子,而是温和有礼的福了福身道:“想必这位就是瞿掌柜吧?时常听母亲提起,今日一见果真是名不虚传。这些产业交到你手里,是再放心不过了。”

那掌柜的没想到小主子竟然这般礼遇他,心里顿时觉得一暖,态度也更加恭敬起来。“小姐谬赞,小的实在愧不敢当。不知小姐今日来,可是要查看账目?”

“不急。”霓裳挥了挥手,在店铺内四处走动着。“瞿掌柜做事,我放心。”

那掌柜的听见霓裳这么说,顿时对这位小主子充满了好感。没有大家小姐的那种娇气,也没有丝毫的高傲之色,与她相处十分的舒服。“多谢小姐的信任,小的一定尽心尽力,绝对不会辜负了夫人和小姐的期望。”

霓裳抿嘴笑了笑,又询问了几句日常经营的事项,也没有多作停留,转身出了铺子,走进了对面的金玉满堂。

所谓金玉满堂,实际上就是一家首饰店。此店也算是有些年头了,在锦州城也是赫赫有名。据说,这里的首饰不但质地上乘,而且款式新颖,每一样东西都是独一无二,绝无相同。霓裳也是早就有所耳闻,所以才进来瞧一瞧。

“这里生意果然兴旺。”霓裳扫视四周一圈,见店铺里有不少的顾客在挑首饰,心里充满了好奇。

浅绿似乎也是头一次进这么高档的店铺,一双眼睛真是不知道该看哪里好。“小姐,那些首饰真的好漂亮!”

“是啊,看的我眼花缭乱啊…”初荷也跟着附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