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无奈的看了姚燕语一眼,轻声叹道:“你是个懂事的孩子。”

姚远之则忽然转头问着王氏:“燕姐儿今年十六了吧?”

王氏一怔,看了一眼姚远之的脸色,点点头:“是啊,等过了五月的生日,就满十六岁了。”

“嗯。”姚远之没再多说什么,再次陷入沉思之中。

姚燕语却不知道,自己的终身大事就在这片刻的沉思中被她这个精明能干的爹给定了下来。

王氏朝着姚燕语姐妹摆摆手:“你们两个先回去吧。晚饭时再来。”

“是。”姚燕语和姚雀华二人放下茶盏站起来,福了一福,“女儿告退。”

竹帘轻响,外头的丫头打起了帘子,姚燕语带着姚雀华后退几步至门口,方欠身转出门口,带着自己的丫头婆子离开。

回到自己的屋子里,姚燕语把手里的纨扇一丢,转身靠在贵妃榻上,随手拿了一本闲书来看。

没多时,贴身大丫头翠微悄悄地进来,把屋子里的两个小丫头指使出去,半跪在姚燕语的身边悄声说道:“姑娘,奴婢刚刚听太太院子里的嬷嬷说,老爷有意让您去京城。”

姚燕语的眼皮一跳,低声问:“我一个姑娘家,去京城做什么?”

翠微压低了声音:“大小姐这次怕是好不了了。咱们跟侯府的姻亲却不能断…”

“不是还有大表嫂吗?”姚燕语皱眉,就算是大姐死了,舅舅家的表嫂还是定候府的千金,这拐了一道弯儿的姻亲也是姻亲啊。况且王家跟姚家都在江南,家中长兄娶的又是嫡母娘家的内侄女,姚王两家互相守望,是牢不可破的姻亲。

翠微皱着眉头低声说道:“可是,如果侯府三公子另续良缘,大姑奶奶又没留下个一男半女的,时间久了,咱们跟侯府的关系可就远了一层。”

“不至于吧?”姚燕语皱起了眉头。按照这个社会的规则来说,翠微说的不无道理。

翠微肯定的口气给此事下了结论:“听说这是老爷的意思,姑娘还是早作打算。”

“…”能做什么打算呢?这种事情能由得了我自己吗?姚燕语连声叹息,心想难道自己真的要嫁个二手货?去给人家当续弦?

这份担心在半个月后得到了证实。

当时姚燕语正会同姚雀华去老太太屋里给老太太请早安,还没进门就听见里面老太太跟太太说话。

“…把燕姐儿先送过去,咱们凤姐儿的病也有个照应,我们这里跟京城离得远,大小事都看不见摸不着的。总是不放心。”嫡母王氏说完这句话后,又叹了口气,很是为难的说道:“只是这样不行嫁娶之礼,直接把人送过去,着实让燕姐儿委屈。”

“国孝在,不得不行权宜之计。只叫他们先不要圆房就是了。再说,凤姐儿还在呢,总不能让姑爷停妻再娶,就算没有国孝这一层,这也是不小的罪过。”老太太宋氏也深深地叹了口气,“不如这样,燕姐儿的妆奁我多添一份,再把咱们在京城的几个铺子陪嫁给她,总之准备的丰厚一些,只比别越过凤姐儿的就是了。叫人收拾好了随着她一起送到京城去。”

王氏默了默,又补上一句:“凤丫头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她那一份东西也都是燕姐儿的,如此,也不算委屈她了。”

姚燕语站在外边的窗户底下听完这句话,差点一头栽下去。怎么就这么快?!送个使唤丫头也要过个文契什么的吧?这是算是嫁女吗?

姚雀华看见二姐的脸霎时惨白,心中戚戚然,忙搀扶住她,悄声问:“二姐姐,你没事吧?”

姚燕语稳了稳心神,摇摇头。然后放重了脚步往前走。而远在游廊下说话的丫头已经看见她们姐妹,匆匆的跑过来为二人打起帘子并轻声回道:“二姑娘三姑娘来了。”

大屏风之后,宋老夫人和王夫人立刻停止了议论,待姚燕语姐妹两个走进来后,宋老夫人方含笑招手:“你们再不过来,我这儿就开早饭了。”

姚燕语心里存着事儿,笑得就没那么自然:“昨儿晚上屋子里不知从哪儿跳进去了一只蛐蛐儿,吱吱的叫了半夜,直到三更才消停了,所以今儿早上就起晚了,老太太莫要怪罪。”

“即使这样,叫丫头过来说一声也就罢了。”宋老夫人呵呵笑着,转头吩咐丫头们:“摆饭吧,让燕姐儿她们用了早饭再回去睡会子,闺学里暂且不去了,左右那些功课都学的差不多了,身子要紧。”

丫头们答应着,转身出去传饭。姚燕语满怀心事的吃了点东西便借口身上不舒服告辞出来。

至下午时分,王氏房里的小丫头过来传话,说太太有事叫姑娘过去。姚燕语心道最终还是逃不过这一关。于是简单的收拾了一下仪表妆容便带着翠微随了那小丫头去王氏那边。

王氏见了她,先说了些冠冕堂皇的话。

比如,你这次去你大姐姐那里是替我跟老太太去看你大姐姐的。你大姐姐在家的时候就疼你,她喜欢你这温润的性子,不比三丫头遇见点事儿就大惊小怪的。

又比如,侯府乃是名门望族,侯府老夫人是当今圣上的姑母,大长公主乃是金枝玉叶,身份尊贵,你去了那里,不管做什么事一定要懂得分寸。多听你大姐姐的话。

再比如,你穿的用的我早就叫人预备下了。万一你大姐姐真的不好了,你就替你大姐姐留在侯府。名分上是差了些,不过老爷已经跟侯爷商议定了,等出了国孝再圆房,到时候一并摆酒请客,你也就委屈这大半年的光景,将来你就是侯府的三少奶奶,自有你享之不尽的的荣华富贵。

面对嫡母王氏这些话,姚燕语只有垂首听训的份儿。若是反驳,王氏自然有办法让她屈从,到时候只能是自取其辱。

想要自由,得先离开总督府再说。可是,离开了总督府又进了定候府,在这样的世道,一个女子想要独立门户安身立命,却是万万不容易的事情。

王氏见姚燕语不言不语只是默默地点头,心里也就放下了。

毕竟这个庶出的女儿从小就是不温不火的性子,让她怎样就怎样,除了在她的院子里养一些猫狗鸡兔什么的,再就是喜欢一个人看书,再无其他的兴致。

原本觉得她太过木讷,却不想十三岁后让她来上房协助理家办事,说话行事却也一板一眼,张弛有度,用人说话也都极明白,从没出过错儿,俨然是大家闺秀的做派,很是拿得出手。连眼高于顶的内侄儿媳妇侯府的三姑娘苏玉和见了都夸她很会办事,全然不像是庶出的女儿。

如果不然,王氏也不放心把这么个庶女送去侯府。且不说家族利益,如果她行事做派不像样,礼仪规矩上不得台面,也是活打了总督府的脸。

自古以来,婚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姚燕语纵然有一个二十一世纪穿越来的灵魂也扭转不了这样的命运。

十六岁生辰后的一个吉日,一大早天不亮姚燕语就起身,翠微服侍她换上出门的衣服,然后她依次拜别祖母,拜别父母,跟妹妹姚雀华道了珍重,又无奈的握着姨娘的手沉默了许久,才不舍得从自己的小院子里转了一圈,带着翠微和几个贴身丫头婆子离开。

总督府长子姚延恩带着两房男女家仆十几人送姚燕语北上进京,带去的行李等物满满地装了一艘两层的货船。

码头的百姓见了都纷纷议论,说总督府对女儿真是慷慨,大公子进京探望妹妹,居然带了一船的东西。而坐在另一艘客船里贴着窗口往外看的姚燕语却无奈的苦笑,谁知道那船里装下的根本就是自己的嫁妆?

不过,老天待我也算不薄,穿过来安安稳稳的过了十年好日子,虽然是庶女,但因家里女儿实在不多,而父亲又实在精明,女儿作为联姻的必需品被养在深闺,花尽心思教养,这十年来她也是养尊处优的生活。

从此后,离开总督府,就要看自己的了。

进京的水路又走了半个月,等到了京城已经是六月的光景。夹衣换成了薄绸夏衫,京城的夏日居然比江南更加炎热。那种干燥闷热的天气让人心烦。

一柄十六骨水墨画大伞下遮住了烈日骄阳,姚燕语扶着翠微的手下船,皱着眉头上了定候府派来接人的马车。

马车一路摇摇晃晃,姚燕语嘴里含着一枚盐渍梅子,靠在马车里闭目养神。翠微坐在一侧,不时地透过车窗的纱帘往外看。

“姑娘,姑娘!”

“嗯?”姚燕语淡淡的哼了一声表示自己听着呢。

“我们过了镇国公府了。国公府好气派。”

“你能有点出息吗?两江总督府难道不气派?”马车里没有第三个人,而翠微是心腹中的心腹,是姚燕语这十年来最可靠的人,所以不必拿捏。

“那不一样嘛!按照规格建制,国公府就是比总督府气派啊。”

姚燕语轻笑:“等会儿到了侯府你再惊讶也不迟。定候府连着大长公主府,肯定比镇国公府更气派。”

“说的是哦!”翠微立刻兴奋起来,定候府的老太太可是大长公主呢!陛下的姑母啊!那府邸得多气派啊?

“再气派的府邸我们也只是睡一张床而已。跟你我没什么关系,你还是省省吧。”

“唔,姑娘总是这样,好像对什么都不感兴趣。”

姚燕语抬手敲了一下翠微的脑门,责问:“谁说的?我最心疼的是没办法把我院子里的小灰小白它们带来,也不能把我养的那些花花草草带来。”

“哎呀,侯府不比家里,姑娘您再想拿着银针给小灰小白它们刺来刺去的,怕是不能了。倒是您种的那些奇怪的花草,或许姑爷能帮你找到。”

“姑爷…”姚燕语听了这两个字,忍不住冷笑出声。

所谓的姑爷将来就是自己的丈夫了,想自己一个十六岁芳华的少女,居然去给一个未曾谋面的男人当续弦,而且还是在正室没死的情况下如此冠冕堂皇的登堂入室。这若是在现代,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不过,谁让这里是莫名其妙的大云朝呢。连历史上都没有记载的朝代,她又能找谁说理去?

马车走了半个多时辰方到了定候府邸门口。稍微停了停,马车继续前行,直接从侧门驶进去,又走了一箭之地方停下。

外边有婆子过来请姚燕语下车。姚燕语扶着翠微的手慢慢起身,迈开酸麻的双腿缓缓下车时便听见不远处有爽朗的笑声:“大舅兄,一路辛苦了,祖母和母亲一直念叨,说这两日也该到了。”

姚燕语忍不住循声望去,但见一个穿着一件雪青色对襟薄纱长褛的男子站在那里对着兄长姚延恩拱手,他生的面若冠玉,玉树临风,端的是一副好样貌。

姚燕语收回目光慢慢地下车,心里暗想,此人应该就是姚家的姑爷,定候的嫡三子了。据说定候夫人陆氏膝下三子一女,分别以‘平,安,祥,和’四字为名,排在玉字辈,姚家的姑爷正好是‘祥’字,他的名字应该是苏玉祥。

“哪里哪里,不辛苦。”姚延恩拱手还礼,“本该前两日就到了,路上连日下雨,耽搁了几日的行程。说不得让大长公主殿下跟侯爷夫人等诸位长辈挂念了。”

苏玉祥文雅的笑道:“这不算什么,舅兄和妹妹一路平安就好。舅兄,请。”

第二章 评头论足

姚燕语则上了一顶小轿,由两个粗壮的婆子抬着绕过正门,从东侧甬路至内宅垂花门,却不进去,依然往东绕了一段路,进了一个偏院。

小轿落地,姚燕语扶着翠微的手慢慢地下轿,抬头看见一道粉白的墙垣,富贵平安洞门,匾额上端庄雍容的两个字:祺祥。黑漆大门上黄铜门环,亮锃锃的晃人眼。迎面一道小小的影壁,上面五彩绘图是盛开的芙蓉花和一只雍容的绶带。

“姑娘,到了。”翠微看着这道小小的院门,心想这就是我们家大姑娘的院子了吗?虽然不大,但却精致的很,侯府果然比别家不同。

姚燕语扶着翠微的手进门,里面姚凤歌的奶娘李嬷嬷并姚凤歌的陪嫁丫头珊瑚一起迎了出来。

“二姑娘好,二姑娘终于到了,咱们主子念叨了可有几日了。”李嬷嬷和珊瑚一起给姚燕语福身行礼。

“嬷嬷快别多礼。”姚燕语忙虚扶了一下,李嬷嬷是姚凤歌的奶娘,是姚凤歌身边第一得用的人。虽然上了年纪,却依然精明不减。姚燕语知道,此人等闲小瞧不得。

姚燕语随着李嬷嬷穿过小院子里的紫藤架,转过养着睡莲和金鱼的青花瓷大缸,跨过小小的门槛进了姚凤歌和苏玉祥的屋子。

六月的天气,屋子却没开窗户。浓浓的百合香里混杂着药味,姚燕语感觉到一些气闷。

转过屏风又穿过紫色的轻纱帐幔,但见一袭珠帘后一架紫檀雕花架子床上,粉绿色的霞影纱帐幔挂在金钩上,姚凤歌穿着月白绫子中衣靠在枕上,脸色苍白没有一丝血色,乍一看上去姚燕语忍不住心惊——不过三年的光景,姚凤歌竟然变成了这副模样。

姚燕语走到床前,轻轻福了一福:“姐姐?”

姚凤歌慢慢地睁开眼睛,看见姚燕语时眼睛里闪过一丝惊喜,语气虚弱,几乎没有声音:“妹妹,你来了。”说着话,姚凤歌的眼睛里瞬间蓄满了泪水,大颗的泪珠滚滚的落下来,没入胸前的衣衫中。

姚燕语也觉得心酸。想起之前闺阁中姐妹相处的时光,虽然说不上多么亲密,却也没有多大的矛盾。

姚凤歌身为嫡女本就高她一等,很多事都端着架子不跟她和姚雀华两个庶女计较,而姚燕语身为庶女也知道自己的地位不足以跟姚凤歌比,所以知足常乐,姐妹之间也从未争过什么。

和平相处七年的光景,姚凤歌出嫁那日曾经拉着她的手,说祖母和父母跟前还请妹妹多替我尽尽孝道。当时的姚燕语嘴上答应着心里却不免唏嘘,如果将来有一天自己也能这样风光的出嫁,也不枉她莫名其妙的穿越一场。

一晃三年过去,当初那个风光大嫁的两江总督府大姑娘今日却是命不久矣!

两姐妹随便说了几句话,姚凤歌便有些精力不支。姚燕语细看自己这个嫡姐的脸色,就有点职业病犯了,心想也不知道她的脉象如何,到底是什么病,是不是真的没治了。

李嬷嬷见状,忙凑上来低声说道:“二姑娘,主子累了。姑娘的屋子已经收拾出来了,要不老奴带您去看看?”

姚燕语点头,跟姚凤歌说了一声‘姐姐你先休息’便退了出来。出门的时候她还是没忍住,问李嬷嬷:“这么热的天,姐姐的屋子怎么连窗户都不开?”

李嬷嬷悄声回道:“咱们三爷说,大姑娘这身子弱,怕开着窗子让大姑娘吹了风,再添一重病。”

姚燕语微微蹙眉,这是六月天啊!这么闷也能闷出病来吧?况且那屋子里还有那么重的熏香,空气长期闭塞,人又不能出来走动,十个人都受不了吧?

“那,这也是太医的话么?”

李嬷嬷摇摇头:“太医倒是没这么说。”

姚燕语很想说还是把窗户打开,让屋子里通通风比较好,但想了想,还是忍住了。别让李嬷嬷以为自己是在挑拨姚凤歌和苏玉祥之间的关系。

姚燕语的屋子安排在姚凤歌住的屋子后院,小小的三间,虽然不大,但胜在精致。看来姚凤歌是对自己寄予厚望的,里面家私摆设居然也是一水儿的香檀木雕花,帐幔被褥都是新的,但凡能用得着的东西都又,可谓一应俱全。

李嬷嬷引着姚燕语把屋子看了一遍,又指着那一架雕花檀木床说:“被褥都是主子找了十全嬷嬷新做的。主子说了,从外头看,二姑娘是委屈了,但姐妹两个关起门来,决不能让二姑娘委屈。”

姚燕语淡淡的笑了笑,心想什么事委屈什么事不委屈我自己心里明白着呢。

“姑娘的东西一会儿叫他们都搬进来,这个小后院没有外人住,东西厢房姑娘瞧着那边合适放东西直接吩咐给他们就是了。”

姚燕语只得客气的笑着:“有劳嬷嬷费心了。”

“这都是老奴应当应分的。”李嬷嬷说着,又叹了口气。

姚燕语自然明白,若是她的嫡姐真的一病呜呼,李嬷嬷这个奶娘的日子也不好过。

这边还没落座,便有个穿青衣的丫头进来说道:“太太叫奴婢来请姚二姑娘去前面吃茶。”

李嬷嬷忙自责:“老奴真是老背晦了,见了姑娘只是欢喜,竟然忘了带姑娘去给太太见礼。”

姚燕语但笑不语,李嬷嬷自然不会老背晦,自己这种身份,如果定候夫人不发话,而姚凤歌又不能亲自带着上去的话,她是没资格去上房见礼的。料想此时姚延恩已经同苏玉祥一起见过定候了,定候夫人陆氏才叫人来请姚燕语。

陆夫人房里,定候世子苏玉平之妻封氏,次子苏玉安之妻孙氏都在,婆媳几个正凑在一起说家事,旁边还有姬妾丫鬟数名却都不敢放肆,或端茶,或执扇,都是低眉顺眼,屏息凝神。

有人先进去回禀,之后姚燕语被请入内给陆夫人见礼。

“这孩子长得好模样。”陆夫人笑眯眯的伸出手去。姚燕语上前两步把自己的手递过去给陆夫人握住。

大奶奶封氏认真的看了姚燕语两眼,笑道:“太太说的是,虽然跟三弟妹的模样不大像,但却别有风情。”

“真人比画像上更俊些。”二奶奶孙氏也笑着添上一句。

陆夫人又认真的看了姚燕语的眉眼和手指,满意的笑道:“说的是,比画像上更俊俏。”说吧,陆夫人又指着封氏和孙氏给姚燕语介绍。

姚燕语忙给封氏见礼。封氏拉着姚燕语的手笑道:“妹妹一路辛苦了,既然进了侯府的门,以后就是一家人了,需要什么只管叫人来跟我说,不必客气。”

姚燕语忙答应着,又转身给孙氏见礼。孙氏笑嘻嘻的说道:“啧啧,这模样真是好,把咱们都给比下去了。老三有福了!”

陆夫人让姚燕语坐,姚燕语告罪后方坐在末座。封氏和孙氏一再相让,她才在孙氏下手坐下。

有奉茶的丫头献上香茶,陆夫人问了几声总督府老夫人和亲家夫人好,又问这一路北上可还顺利,遇到什么麻烦不曾。

姚燕语一一回答。陆夫人又问李嬷嬷老三那边是怎么安排的,李嬷嬷忙把姚燕语住后院小三间北屋,除了自带的丫头婆子十余人外,三奶奶又拨了两个丫头并两个嬷嬷过去云云。

陆夫人点点头,说:“老三媳妇一向是个妥当的,这样安排很好。只是可惜她徒有一副玲珑心肠,身子骨儿却不争气。”

一时间众人又都敛了笑,气氛顿时沉重起来。

姚燕语轻声劝道:“太太也别太伤心了,身子要紧。况且刚我见了姐姐,她就是精神不济,心里却清楚明白,侯府有陛下和大长公主福泽庇佑,我姐姐又有侯爷和夫人的关爱和太医院的精心调养,想来这病也未必不能好。”

陆夫人的脸上又有了笑意:“你这孩子可真会说话。”

几个人又闲话了几句,眼看着天色将晚,陆夫人便说要去大长公主府里走一趟,让姚燕语先回去。

姚燕语起身告退,带着翠微和李嬷嬷回了姚凤歌的院子。

这边陆夫人起身去换衣服,一边问封氏:“你看这个姚二姑娘怎么样?”

封氏看着锦兰给陆夫人整理衣襟,便去拿过腰封来伺候着,她在陆夫人跟前做了十年的媳妇,自然知道婆婆想听什么样的话,于是笑道:“看上去挺懂事的,性子温和谨慎,模样也出落的不错。虽然不如她姐姐大气,但到底是庶出的,底气不足也是有的。等将来跟了三弟,太太再用心教导她几年,也就好了。”

陆夫人点点头,深为赞同的说道:“我倒是觉得,她的模样比她姐姐好,看上去是个有福的。而且性子也好,虽然少了她姐姐的那几分伶俐,但女人家重在性情温和,没得那么掐尖要强的,有什么好?!”

孙氏忙笑道:“太太说的极是。”

“哎!走吧。我们家老三,也真是够苦的了。二十二了还没个一男半女的不说,还要我这个当娘的操心他房里的事情。”陆夫人换好了衣服,从穿衣镜里照了照,方带着两个媳妇出门。

第三章 探病相遇

晚饭姚燕语是在自己的屋子里用的,姚凤歌病的这些日子,自己早就添了小厨房,厨娘都是姚远之早就送过来的,生怕女儿吃不惯京城厨子做的饭菜,特意送了江南的厨子来。

陆夫人居然叫人送了两个菜给姚燕语,送菜过来的人说:“太太的话,本来要设家宴请姑娘过去,但一来是国孝在,咱们家又不比别人家,弄不得表面一套背里一套的事;二呢,三奶奶也病着,想来三奶奶也希望二姑娘多陪在身边,所以二姑娘这几日也不用上去了,只管陪着三奶奶。太太还说,请二姑娘不要拘礼,如果有什么不习惯的,只管说。下人有不听话的偷懒的也尽管打出去。”

言外之意很明显,你还不是继室,不是我们家的媳妇,晨昏定省不是你分内的事儿,你是来陪你姐姐的,只管在你姐姐身边呆着就成。还有一层意思就是,虽然说得隐蔽,姚燕语还是听懂了:国孝还在,不许不庄重,弄出难听的事情来。

姚燕语站起来听这丫头说完,应了一个“是”字之后,转头看了一眼翠微。翠微忙拿了一个荷包上前去递给了这丫头。

丫头也不扭捏,接了荷包给姚燕语福了一福:“奴婢谢姑娘赏。”便退了出去。

姚燕语看着门帘落下方缓缓转身靠在榻上,心里暗暗地琢磨,既然这几日不用去上房请安定省,那不如好好地谋划谋划将来该怎么办。

给苏玉祥当二老婆这样的事情她是不肯干的。跟他约法三章以后井水不犯河水,他搂着他的美妾过日子,自己站着正室的位置独善其身?这是不可能的。

别的不说,单从子嗣上及说不过去。嫡子未出,不管是妾还是通房,跟夫主过夜后必须喝避子汤,这是大云朝写入律法的规矩。

哪个世族大家如果弄出庶长子这样的事情,轻则没了前途,重则以宠妾灭妻之名定罪,如果妻子娘家势力大,说不好还得有牢狱之灾。

所以姚燕语知道自己如果想弄‘占着茅坑不拉屎’这样的事情根本不可能。苏家和姚家都不会饶了她,七年无所出才能被休出门,到那时,嫁妆什么的恐怕都得留给下一任继室。况且,她也等不了七年。

翠微送了上房的丫头回来,看见她家姑娘一个人靠在榻上想事情,一脸的为难,上前去低声问:“姑娘,天色不早了,您还要不要去瞧瞧三奶奶?我刚听见丫头说三奶奶把汤药又吐了。”

姚燕语忍不住皱眉:“这到底是什么病嘛!大姐姐在家的时候身子一直好得很么…”

“姑娘…”姚燕语话未说完便被翠微摇头制止,翠微又上前两步贴在姚燕语的耳边悄声劝道:“这话可不能乱说,是会让人误会的。”

也是。姚燕语无奈的笑着点了点头,这院子里可不只是自己带来的人,还有侯府的人。

翠微扶着姚燕语的手臂慢慢地把人搀起来,低声劝道:“姑娘,咱们还是去瞧瞧三奶奶吧。若是三奶奶的病能好的话,该多好。”翠微看着姚燕语微蹙的眉头,心想她们家姑娘自从知道自己要进侯府给苏姑爷当继室以后,这脸上就没笑过。

姚燕语忽然心中一亮,是啊,如果姚凤歌不死的话,自己不就可以不给苏玉祥续弦了么!

两江总督府的女儿就算是庶出也没有给人做妾的道理,这话可是她小时候亲耳从那个精明爹的嘴里听到的。如果能以姚凤歌的病做筹码的话,是否可以换得自己的自由身呢?

自己已经进了侯府,嫁妆都带来了,应该不会再回姚府了。不做继室,那么就算是贵妾了。只要是妾,那么就由姚凤歌做主。如果能说服姚凤歌放自己出府去个清净的庄子上过自由日子,岂不很好?

姚燕语主意一定,连日来的抑郁散开,心里也痛快了不少。

带着翠微进姚凤歌的卧室,李嬷嬷正看着大丫头珊瑚给姚凤歌擦脸。姚燕语便轻着脚步上前,说道:“我来吧。”

珊瑚忙回头给姚燕语见礼,姚燕语拿过她手里的帕子,重新从温水中绞过,上前去坐在床沿上给姚凤歌细细的擦脸,然后又拿过她的手来,一根手指一根手指的擦,另一只手却摁在她的脉搏之上,用心的听脉。

姚燕语在现代时进修的是西医,是一位心外科博士。

穿越过来之后是个六岁的小姑娘,平时没什么事儿就翻家里收藏的书籍。姚家家族算不上大世家,祖上数到三代原是商家,到了姚远之祖父那一代自觉天下银钱已经赚足,又羡慕读书做官的人可以封妻荫子,便广置田地弃商从农,让自己的子侄专心读书。

姚远之的父亲从科举出身,一生兢兢业业坐到户部尚书。老爷子遵从祖训,尊师重道,扩建私塾学堂,教子有方,姚远之亦从科举出身,头脑手段比祖父更好,如今是两江总督。

正是因为有一位喜欢读书人的祖宗,姚家的大书房里藏书很多,也很杂。姚燕语偶然一次机会翻到了一本失传已久的医书,便悄悄拿回自己房里研究。

有了医书相伴,姚燕语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生活便有了消遣。反正她既不喜欢针黹刺绣,也不喜欢琴棋书画,对厨艺什么的也不怎么上心。唯一肯花心思的也只有这本医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