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菜摆上来,姚凤歌病弱不能下地,小炕桌就被摆到了床上。夫妇二人简单的吃了早饭,苏玉祥便说:“你精神虽然不错,总算是看到了希望。待会儿再把张太医请来调整一下药方子,乖乖吃药,养好了身体要紧。”

姚凤歌含泪点头:“妾身病了这么久,累三爷受苦了。”

“你这是说什么话?你我是夫妻啊。夫妻一体,荣辱与共。”苏玉祥握了握姚凤歌的手,轻轻的叹了口气,“你这病就是心思太重的缘故,你妹妹来了,陪你说说话,开解开解,就好了。”

姚凤歌再次点头:“是啊,燕语细致体贴,妾身由她照顾,受益匪浅。”

“嗯,你们姐妹情深,这是你的福气也是她的福气。”苏玉祥笑着,似是转念想到了什么:“对了,平西大将军七日后班师回朝,大皇子代替圣上出城迎接,京城多少权贵子弟和姑娘们都会一睹韩将军麾下铁骑的风采,二妹妹来了有些日子了,一直闷在家里也无聊的很,不如让她跟玉衡她们一起出去逛逛?”

苏玉蘅,苏家二房庶女,贵妾所出。今年十四岁,待字闺中,写的一手好字,弹得一手好琴,是京城里玲珑剔透的远近闻名的美人儿。

定候苏光崇的弟弟苏光岺前几年外放去了广宁,二房的家眷都跟着去了,走的时候苏玉衡正好出水痘,大长公主心疼孙女,便把苏玉衡留在了身边。

虽然是个庶出女,但因为苏家玉字辈的姑娘的确太少,长房只有一个嫡长女苏玉荷已经出嫁了,二房也只有两个姑娘,苏玉蓉跟着苏光岺去了广宁,也已经在广宁那边定下了亲事,出嫁什么的都在广宁办了。家里如今只有苏玉蘅是最小的一个。纵然庶出,怕是也比寻常官宦人家嫡出的姑娘要尊贵些。

苏玉祥提出要姚燕语跟苏玉衡一起出去玩儿,姚凤歌的心中千回百转,之后笑着点头:“爷说的很是。若不是因为我病着,早就该带妹妹出去走走了。说起来,父亲一直外放,她小时候也没跟着出过门,竟是头一次进京呢。只是,我怕她…”

苏玉祥笑着打断姚凤歌的话:“有什么好怕的?家里仆妇一大堆都跟着,而且那天锦林军是二哥掌管,又是跟在蘅儿身边,难道谁还敢对她不敬不成?你也太过小心了。”

“如此,就请爷多费心了。”姚凤歌知道自己再说就多了。而且,她坐起来这么久,也累了。毕竟是久病之人,没那么多的精神去思量这些事情。

“你先歇着,我去吩咐人请太医。”苏玉祥扶着姚凤歌躺好,又叮嘱珊瑚等人悉心照顾才出去了。

姚凤歌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心里却乱的很。

珊瑚和琥珀把屋子里收拾妥当,李嬷嬷端着一只翡翠碗进来,看姚凤歌的脸色有些不好,便担心的问:“主子觉得怎么样?早晨看着还好,怎么这会儿脸色这么差?可是爷跟你说了什么?”

姚凤歌徐徐睁开眼睛,似是没听见里默默的话一样,自言自语:“三爷怕是对二妹动了心思了。”

“主子莫怕。”李嬷嬷忙劝:“莫说二姑娘对三爷没那份心思,就算是有,现在还有国孝在呢。大长公主和太太的眼里都容不得砂子,三爷动心思也没用的。等过了年,您这病也该大好了,到时候二姑娘已经去了庄子上了。”

“你难道没听说过‘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么?”姚凤歌冷笑。

“那不至于,二姑娘再不尊重也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的。”李嬷嬷耐心的劝。

姚凤歌的心里已经被一碗醋给迷了心智,冷笑道:“这有什么,既然我不死了,她也只能是个妾而已。还说什么尊重不尊重?”

李嬷嬷轻声叹了口气,劝道:“我的好主子,您细细的想想,她若是恋着三爷,又何必费心思救您?况且奴才瞧着,二姑娘的心性高着呢,绝不会甘心为妾。”

姚凤歌沉默了片刻,舒了口气,自嘲的笑了:“也是我多心了。不管怎么样,我得先好起来再说。再这么病怏怏半死不活的靠下去,三爷纵然有一百颗心,也被别人给拢走了。”

“正是这样呢。”李嬷嬷端过药碗来给姚凤歌:“这是老奴亲手在小厨房炖的药膳。”

姚凤歌听了,只得再次打起精神来吃东西。刚刚的早饭是按照份例摆上来的,完全照顾的是苏玉祥的胃口,她根本什么都没吃。

苏三爷回房陪三奶奶用早饭的事儿片刻就传遍了整个侯府。

陆夫人刚用完早饭正在漱口,听连嬷嬷耳语几声后,喊着一口漱口茶半晌没动。之后把漱口茶吐进痰盂之后,慢慢地拿了帕子擦拭着嘴角,皱着眉头看了连嬷嬷一眼。连嬷嬷又轻轻地点了点头。陆夫人把手里的帕子往一旁轻轻一丢,几不可闻的哼了一声。

连嬷嬷上前两步扶着陆夫人起身离开偏厅,慢慢地进了内室。

“太医什么时候来?”陆夫人缓缓落座,没头没尾的问了一句。

“已经叫人去请了,说话的功夫就来了。”

“等会儿太医来了,我们一起过去瞧瞧。”陆夫人说完,又有些厌恶的哼了一声:“老三媳妇这病,可真是反复无常。”

连嬷嬷站在旁边低着头,没敢搭话。

第八章 难言之秘

太医的确很快就到了,陆夫人带着封氏和孙氏一起到了祺祥院,李嬷嬷等人齐刷刷的出来迎接见礼,姚燕语自然也不能躲在后面装傻。

“你姐姐的病到底怎样?我听说这几日好了许多?”陆夫人的脸上带着喜气,问姚燕语。

姚燕语忙回:“回太太,这几日姐姐是能吃得下几口细粥了,但到底还是无法下床,姐姐说劳太太亲自过来探视却又不能起身相迎是她不孝,还请太太不要怪罪。”

陆夫人叹了口气,说道:“说这样的话作甚?难道我是那种只看重规矩的人么?我只盼着她快些好起来也就知足了,迎接不迎接的有什么要紧?”

说话间,陆夫人进了正厅落座,给姚凤歌诊脉的太医已经从屏风之后转了出来给陆夫人见礼。

陆夫人看清太医后,颇为殷切的问:“原来是刘太医,我这三儿媳妇的病到底怎样?这反反复复的真是叫人揪心。”

“回夫人的话,从脉象上看,三少奶奶的病的确有好转了。”

“哦?”陆夫人十分惊喜的看了一眼封氏,“真的?”

封氏皱着眉头问:“之前也是刘太医说我三弟妹的病撑不过这个月,怎么才过了二十几天,您又说有好转了呢?刘太医,这人命关天的大事,你可不能马虎对待。我们家可也不是那些寻常人家,由得你糊弄。”

刘太医忙道:“世子夫人恕罪,之前下官说的那些话是根据三少奶奶的脉象,今天这话,自然也是因为三少奶奶的脉象有变才这样说。世子夫人若是不信,可另请太医过来诊脉。”

“罢了,我们信得过你。”陆夫人摆了一下手,“你多费心了。医治好了我这三儿媳妇,不但我重重有赏,大长公主也会赏你的。”

“是,谢夫人。”刘太医忙躬身言谢。

陆夫人看了一眼姚凤歌的卧室欲言又止,孙氏立刻劝道:“太太昨儿晚上受了点湿气,咳嗽了几声,这会儿还是不要进去了罢。太太不放心,不如儿媳进去瞧瞧她?”

“你去吧。”陆夫人看了封氏一眼,又说:“你也去,看看你三弟妹有什么需要的,你就着手给她办了。她久病之人也经不起人来人往的,我先回去了。”

封氏忙应道:“是。”

两妯娌并姚燕语三人送陆夫人出门后,封氏方转身微笑着问姚燕语:“妹妹在府中住的可还习惯?来了这么多天了,你总是闷在这院子里,也不去我们那边走走?”

姚燕语自认在侯府的地位尴尬,不宜张扬,所以来了侯府之后,她从没去封氏和孙氏房里去串门,只让乳母冯嬷嬷给两处送了些她从家里带来的绸缎刺绣等物表示了一点心意。

这会儿被封氏给当面点出来,虽然知道多半是玩笑话,姚燕语还是正色回答:“请世子夫人和二奶奶见谅,实在是燕语嘴笨口拙,又想着世子夫人料理家事繁忙,二奶奶又要在太太跟前服侍,姐姐病着不能替二位分担也就罢了,燕语却不能再去给二位添乱了。是以没敢过去叨扰。”

“瞧瞧这一张伶俐的小嘴儿。”孙氏笑着拉住姚燕语的手腕,对封氏说道:“她这样的还说自己嘴笨口拙,我岂不成了没嘴的葫芦?”

姚燕语只得笑着低头,封氏则笑道:“妹妹本来跟我们不熟就有点怯生,在被你打趣,她都不敢说话了。”

三人说着话进了姚凤歌的卧室,姚凤歌正靠在一摞被子上闭目养神。跪在床边脚踏上的琥珀见崔氏等人进来,忙站起来转身行礼:“世子夫人,二奶奶。”

姚凤歌缓缓地睁开眼睛看着封氏和孙氏,做挣扎起身的样子,伸着手抓住琥珀的手臂,嘴角弯起一个苍白的笑容:“大嫂,二嫂…”

“哎呦,你还想起来给我们请安呢?快躺着吧。”孙氏先一步上前,阻止了姚凤歌起床。

封氏在丫头搬过来的椅子上落座,劝道:“你别动,仔细头晕。我们也是不放心你,进来瞧瞧。”

姚凤歌自然说客气话,又吩咐小丫头重新上茶。

妯娌三个和和气气的说话,无非是让姚凤歌好生养着,别想太多,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着急也没用,好在有二姑娘来了,由她对你细心照顾,你这病合该好了云云。

姚燕语在旁看着,这妯娌三个怎么看上去都像是情投意合情深意重的好姐妹,完全看不出有任何的矛盾。但她还是忍不住心里暗想这定候府中三房妯娌的关系果然这么好呢,还是在粉饰太平?

陆夫人从祺祥院离开后没急着回自己的房里,而是转了个方向去了后面的花园子散心。连嬷嬷跟在她身旁,后面跟着几个大丫头拿着坐垫,巾帕,拂尘等物亦步亦趋,跟的不远不近。

“你觉得这事儿蹊跷在哪里?”陆夫人在一处邻水的凉亭中坐下来,看着荷叶间嬉戏的锦鲤。

连嬷嬷把手里的鱼食递上来,低声说道:“老奴也说不出来,若说有什么,应该是在那位二姑娘身上。只是她一个姑娘家,难道还有回天之术?”

“叫人暗中去查查,看她在娘家的时候可有什么异常之处。”

“是。”连嬷嬷答应着,又提醒陆夫人:“可三奶奶这事儿…”

陆夫人冷笑:“她自己心里有数。那天被我撞见,就应该知道悔改了。况且,她熬不熬得过这一关也还难说呢,不过是稍微有些好转罢了。明天叫张太医来再给她诊脉。”

连嬷嬷应了一声,又问:“那…安神香?”

陆夫人摆了摆手,有些不耐烦的说:“不必用了。若执意给她用,肯定会引起她的怀疑了。说到底我还是觉得这个二姑娘有蹊跷,总不过来了不到一个月,一个本该死的人就这样闯过来了?”

连嬷嬷轻笑道:“早起三爷说,她是个福星呢。说世子爷他们大半年没有好消息,二姑娘来了没多久,西边就凯旋了…”

“住口!”陆夫人皱着眉头冷声喝道:“这种话也是乱说的?!西边大胜仗是陛下的福泽和臣子将士们的血汗,跟一个小小的女子有什么关系?老三口无遮拦也就罢了,你也如此糊涂!”

“是。”连嬷嬷忙敛了笑,躬身应道:“老奴糊涂了。”

陆夫人沉默了半晌,方忽然叹道:“其实,跟姚家的联姻与我们还是十分有利的。如不是那件事情太过分,我也不希望姚氏出事儿。只是…这种丑事若是传出去,连陛下和长公主的脸面也没有了!而且,老三将被置于何处?!所以,我也就顾不得旁人了!”

连嬷嬷忙道:“主子殚精竭虑,为的都是定候府和三爷着想。这只是三奶奶一个人的错,就算是那样的结果,也是她自己修来的,主子保重身体要紧。”

第九章 抬头相遇

一切似乎都没有什么变化,但一切又好像不一样了。

姚凤歌依然是病着,太医说三奶奶的病或许可以拖到明年。定候府中的人多少有了点笑容,但却也没多少欢喜,拖到明年也是个死,早死晚死也不差这几个月。

姚燕语每天还是要给姚凤歌针灸,但已经不跟开始那样只是调节脾经肾经,而是要从心肺经脉上下手了。开始的时候姚燕语也紧张,虽上一世她曾做过很多例心胸手术,对心胸内结构的熟悉跟熟悉自己的掌纹差不多,但毕竟是以陌生的方式来施诊,稍有不慎便是一条命。

苏玉祥每天都会过来,而且是不定时的,或早或晚,让姚燕语琢磨不透,便只得把针灸的时间改到了夜里。

这日据说是镇国公平西大将军韩巍以及诚王世子和定侯世子凯旋归来接受皇帝陛下召见的日子,大皇子会代替天子十里锦铺相迎,京城内一片沸腾。

姚凤歌头一日便跟姚燕语说来了这么些日子了,一直闷在府里,怕是闷坏了,不如去会同三姑娘(苏玉蘅)一起出去散散心。姚燕语心中则想着总要熟悉一下京城的状况,将来离开定候府也不至于是睁眼瞎,于是便应了。

一早起来,先过来陪着姚凤歌用了早饭,李嬷嬷便带着姚燕语至崔氏房中,崔氏已经趁着去给大长公主请安的时候同苏玉衡说好,这日让她与姚燕语同行。

苏玉衡性子开朗活泼,听说有玩伴儿自然高兴,一早起来便穿戴了从大长公主府过来,见姚燕语第一面便笑嘻嘻的拉着她的手叫姐姐。

姚燕语见这个十四岁的姑娘有着跟年龄不甚相符的纯净明澈的眼神,有一种不谙世事的纯良。姚燕语猜着可见她被家族养护的极好,对那些勾心斗角的事情知之甚少,心思单纯,喜欢就是喜欢,厌恶就是厌恶,明明白白的写在眼里,不掩藏,不虚伪。

当然姚燕语知道,这些并不能说这位三姑娘是白痴,不懂人情世故。相反,这样的玲珑剔透的人面前,那些虚假的花招尽量不要耍,那样只能被人低看一眼而已。

不过跟聪明人在一起就是好,姚燕语知道只要自己少说话做好一个宾客该做的安静的呆在苏玉蘅的身边就好,她今天只是被带出去看热闹的定候府的亲眷。

这次出征镇国公受封平西大将军挂帅,定侯世子以及诚王世子拜将,可谓豪华阵容。一朝得胜还朝,那也必须是极尽的荣光。

京城西城门通往皇宫的大街上人满为患,两边的茶楼酒肆更是座无虚席。上上下下的人都挤在街道两旁和每一栋楼的窗口栏杆内等着看英姿飒爽威风凛凛的年轻将军。

苏玉蘅跟在大长公主身边,得到的消息差不多是最早的,早在七日前就叫人拿了银子在凤翔楼定了临街的小雅间。马车在凤翔楼内院停放后,她便拉着姚燕语的手一路上楼直接进屋。

跟随的仆从自然为二人打点好了一切,姚燕语安安静静的坐在雅间里喝茶,心里感慨古代就这么一点好,只要你有权有势,只需动动嘴皮子,就会有人把你喜欢的想要的都捧到面前来。

外面喧哗如潮,早在窗口观望的小丫头松子儿笑嘻嘻的回道:“姑娘姑娘,来了!国公爷和世子爷他们来了!”

苏玉蘅立刻放下茶盏站起身来往窗边去看,却又见姚燕语还稳稳的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便又转回去一把把人拉了起来:“姐姐快来看啊!这可是难得一见的胜景。”

姚燕语被拉着走到了窗户跟前,一手扶着窗户把脑袋探出去往外看。

外边人山人海,群情激奋,青石铺就的街道两边站满了维持秩序的锦林军。

市井百姓站在街旁,大婶大妈们你推我搡。酒馆茶肆的窗口也挤满了人,大多是年轻的女子,也偶尔有公子哥儿。毕竟凯旋归开的是大云朝的热血男儿,女孩子们一朝春心萌动跑出来是很正常的,而公子哥儿们则是被打击的对象,没几个人跑出来找刺激。

“姚姐姐,看,快看——那身紫色战袍的便是镇国公!”苏玉衡指着远处一抹紫色给姚燕语看,“他身后那个穿青色战袍的是大哥!那个穿白袍的是镇国公世子韩熵戈韩小将军,红袍的是诚王世子!姐姐你看,大哥儒雅温润,真不愧是一员儒将…”

姚燕语微笑着连声称是,看着那一队威风凛凛的铁骑自西面而来,马蹄嘚嘚,铁甲诤诤,果然是气势如虹,士气冲天。心里想的却是另外一些事情。

大云朝虽然礼制森严,男女大防讲究的也是授受不亲,但却也没有严格到女孩子必须足不出户的地步,更不会因为被谁看了就必须得嫁给谁。

因为大云朝皇帝祖上尚武,所以那些贵族少女们也相对开放一些,公主郡主当街骑马,去郊外游玩狩猎,蹴鞠,打马球什么的也不在话下。

而那些世族文臣家的女儿则相对文静些,家教使然,像姚家这样的人家,姑娘家从小教育的是女红针黹,琴棋书画,对那些狩猎,蹴鞠什么的反而不怎么热衷。

是以,宗室贵族都喜欢娶文臣世族家的姑娘,因为这些姑娘文雅含蓄,娴淑温良,是相夫教子的贤妻良母。

那些武勋卓著的公侯或者将门则是公主郡主们的良配。因为这些男儿们英姿勃勃,能满足公主郡主们心中的英雄梦,而且也是宗室皇族赖以保卫边疆的中流砥柱。

“姚姐姐你想什么呢!我问你呢,你看诚王世子英俊还是镇国公世子英俊呢?”苏玉蘅叽叽喳喳说了半天不见姚燕语有反应,便忍不住伸手攀住了她的肩膀。却不料她手指不经意的勾了姚燕语的耳坠一下,那冰种翡翠的坠子便脱了环往下掉。

“啊——”坏了!眼看着要砸到诚王世子的头上,姚燕语吓得脸色发白,哪里还顾得上苏玉蘅问的是什么。

姚燕语一声惊呼被湮没在如潮的喧哗声中,并没有引起谁的注意,连身旁的翠微都兴奋地朝着楼下的铁骑英雄们挥手,没把她家姑娘的惊呼当回事儿。

然,铁骑队列里的一位铜甲副将却忽然抬头看过来,目光冷硬如刀,带着森森的杀气。那一瞬,姚燕语似乎觉得自己被这冰冷的目光穿透了心脏,一时连呼一口气也不能。

那副将忽然长臂一伸,一把接住了姚燕语的那枚翡翠耳坠。看清手中的东西后,那杀气腾腾的目光骤然收敛,虽然还是冷如刀锋,但却没了那股逼人的杀气。

姚燕语轻轻地呼了一口气,握着帕子的手下意识的拍了拍胸口,低声叹道:“这人好凶!”

“谁啊?”苏玉蘅纳闷的问:“谁凶?”

姚燕语看着已经只剩下一个背影的男子,低低的一笑:“没谁,我觉得这一支铁骑真的好威风,每个人的身上都有一股铁血的味道。”

苏玉蘅一拍手,笑道:“对!姚姐姐说的没错!这就是我大云的英雄!祖母说,真正的男儿都在军营里。”

第十章 大长公主

大长公主说,真正的男儿都在军营里。

姚燕语听了这话,淡然一笑。不管真正的好男儿在哪里,都不是她能想的。她是姚家的女儿,她的父亲是两江总督姚远之,姚家的女儿将来都是姚总督用来巩固姚家地位的筹码。

其实这也不能怪她的父亲,因为在大云朝,在这些皇室贵族和门阀世家的眼里,儿女的婚姻首先看的是利益,两家联姻是否能把利益最大化。其次是门当户对。然后才是小儿女的意愿。

门当户对重要吧?但在最大的利益面前,门户之见都得靠边站。比如公主郡主远嫁和亲,皇族宗室难道不心疼吗?皇上王爷难道不想门当户对吗?在政权的稳固跟前,纵然骄傲如公主,该远嫁的时候也得远嫁。

至于小儿女的意愿,那得是在前面两个条件都允许的情况下才成立的。

比如某家的女儿到了结婚的年龄,家族从利益道门户,选出那么几家来供女儿或者儿子自己挑选,问问这几家的公子或者姑娘哪个更合意?而被问的儿女自然要回一句:全凭父母做主。

当然,这也得是极其宠爱儿女的父母。

姚燕语知道,所有这些她都是不可奢望的。就像当初自己被父亲一句话就送进了定候府一样,自始至终都没有人问她一句,你可愿意?

西征军凯旋归来,整个京城上至朝堂下至百姓都沉浸在一片欢喜之中。定候府自然也不例外,更何况世子苏玉平还在这次征战中立了不小的军功,被皇上封为定远将军。

因为胜仗的缘故,把太后薨逝的悲哀冲淡了不少,虽然国孝期间不能大摆筵席,但定候府关起门自家父子爷们儿以及大长公主及陆夫人等婆媳几人勉强凑了两桌家宴。大长公主的吩咐:只不许用酒,不许唱戏说书就是了,一家子坐在一起吃个团圆饭也就罢了。

因为是团圆饭,姚凤歌这个病怏怏的人又不能参加,姚燕语便被请到了前面。

她本来是不想去的,但姚凤歌说,你不要觉得身份尴尬,抛开之前那些打算不说,单只你是我妹子这一层亲戚关系,去前面吃个饭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只是我不能带你过去,你自己多注意言行举止,侯府毕竟不比我们家里,大长公主跟前的规矩也多。我让李嬷嬷陪你去,有事她会提点你。

姚燕语还想说什么,孙氏已经亲自过来。进门便拉着姚燕语的手说:“太太想着你怕生不肯去,就叫我来带着你一起去。你姐姐身上还没大好太医不准她出门,不然的话也是要一起过去的。”

姚凤歌靠在床上笑得虚弱:“我正说她呢,我这个妹妹在家的时候就认生不喜出门,如今有嫂子带着她我是再放心不过的了。”说着,又吩咐翠微:“还不带你们姑娘回房去换衣裳?”

姚燕语无法,只得回去换了一身见客的正装出来跟孙氏一起坐了车往大长公主府里去。

虽然打了胜仗是喜事,但毕竟还在国孝中,大长公主又是皇室一员,所以府中所有的人从男到女都没有一个人穿红紫之色。

姚燕语自然也不会选红紫之色,她穿的是一套雪青色绣兰草的襦裙,薄薄的茧绸上绣着几根稀疏的兰草叶子,两箭雪白的兰花,一只翩跹的彩蝶,灵动轻巧。

夏末时节,天气依然很热,但却有风。风一吹,伴着细碎的脚步,浅紫色的裙袂微微扬起,裙角上绣的兰草图案若隐若现,整个人便是风姿绰约,楚楚动人。

大长公主满头银发,穿着一件宝蓝色的团花宫袍端坐在公主府后花园嘉荫堂正堂首座,看见跟在陆夫人身后跟在孙氏身旁做未出阁姑娘打扮的女子时,眼神稍微停顿了一下。

陆夫人便转身拉了姚燕语的手上前两步,回道:“回大长公主,这就是之前说起的老三媳妇娘家的妹子了。今儿趁着大家都过来,媳妇便做主把她也带了来给大长公主见见。”

姚燕语已经规规矩矩的跪下去磕头:“臣女姚燕语给大长公主请安,大长公主千岁,千千岁。”

“免礼罢,今儿只是一家子坐在一起吃一顿团圆饭而已,不必行国礼。”大长公主微微笑着朝摆摆手。

“是,谢大长公主。”姚燕语缓缓地站起身来,后退两步,站到孙氏的身后去。

“姚姐姐!”苏玉蘅笑嘻嘻的从大长公主身侧起身,走到姚燕语身边伸手拉住了她,“你这两天在家做什么呢?”

姚燕语微笑着回道:“没做什么,就是照顾姐姐的病。”

“大伯和哥哥们还没过来,咱们去那边坐坐,我给你看祖母样的磷光鱼。”苏玉蘅说着,拉着姚燕语便往外走。

姚燕语回头看了一眼陆夫人,陆夫人正在跟大长公主说话,根本没在意她。倒是孙氏瞧见了,只笑着点了点头。姚燕语才放心的跟着苏玉蘅出了嘉荫堂。

苏玉蘅拉着姚燕语穿过一片柳荫,在一组石桌跟前坐下来,笑道:“姐姐,过几天我们棋社是镇国公府二姑娘的东道,你跟我一起去吧?”

姚燕语轻轻摇头:“可是我于棋道上很是一般,怕是会扫了你们的兴致呢。”

“这有什么呀,我们也不过是玩罢了,谁还指望在我们这脂粉队里出个国手不成?三嫂子病着,也没办法陪你说笑玩乐。你一个人在家里不闷么?”

姚燕语轻笑:“还好,习惯了就好了。”

“你之前在家里的时候都玩什么呢?可不会也这样每天一个人闷在屋子里?阿弥陀佛,那岂不是要浑身长毛了?哈哈…”苏玉蘅说着,拿着扇子捂着嘴巴笑起来。

姚燕语依然笑得和煦:“我在家里的时候也是喜欢一个人呆在院子里的,看看书,侍弄侍弄花草什么的,一天的光景很容易就过去了。再有,我养了三只猫,五只小狗,还有两只画眉,一只鹦鹉,一对仙鹤,一对锦鸡。我每天在它们跟前走一遭,烦了就逗逗它们,也不觉得闷啊。”

“啊!原来姐姐喜欢养那些猫猫狗狗的!祖母也喜欢养这些,只是她样的都是大个儿的。那边园子里圈着一只獒,几匹烈马,对了,还有一只雪白的狮子呢!”

可真够变态的,养藏獒也就罢了,居然养狮子?

姚燕语惊讶的笑道:“哦!果然是大长公主养的宠物,个个儿都透着威风。”

说笑间,又个男子的声音从树丛的另一面传来:“你们两个怎么在这里?”

姚燕语忙起身看时,但见一身山青色长衫的苏玉祥同两个男子先后走了过来。苏玉蘅已经起身笑盈盈的迎上去,微微福身:“见过大哥,二哥,三哥。”

姚燕语悄悄地看了苏玉祥之外的两个男子一眼,料想那位身材魁梧,肌肤略黑的人是苏玉平,另一个该是苏玉安,便跟着福身请安:“燕语给世子爷,二爷,三爷请安。”

第十一章 刁奴挑衅

姚燕语给定候府三位爷请安,世子苏玉平和二爷苏玉安也只是点点头。苏玉祥则微笑道:“我跟大哥二哥先去祖母跟前请安,你们两个也别太贪玩儿,略坐坐就过来吧。”

苏玉蘅和姚燕语点头答应。

看着苏家三位爷兄友弟恭的离去,姚燕语转身对苏玉蘅说:“我们也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