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燕语无不悲哀的想,自己这真是找罪受啊!

干嘛不安安稳稳的做个大家闺秀,找个合适的人嫁了,就算不如姚凤歌嫁的风光,能夫唱妇随平平淡淡的过一辈子就好了呢?

答案自然是不行。姚燕语同学一天不看医书,一天不折腾那些草药银针什么的,心里就觉得空空的,好像是大烟鬼离了烟一样,吃饭吃不下,睡觉睡不着。

而就在姚燕语在被《太平经》折磨的要死要活的这些日子里,灵溪郡主正全面发动自己的力量,为姚姑娘找婆家。并且,灵溪郡主能量惊人,不过五六日的光景,就把一叠庚帖送到了定候府三少夫人的手中。

姚凤歌捏着这一叠十二三张庚帖登时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恰好苏玉祥从外边进来,见了姚凤歌手里的一叠大红庚帖,蹙眉问:“你拿的什么东西?”

“庚帖。”姚凤歌头也没抬,认真的翻看着。

“这么多?”苏玉祥在她身边坐下来,随手拿了一张被放下的翻开来看:“周淙,大理寺卿周正函之次子,生于庚辰年丙子月甲丑日戊戌时…”

“这个也不行。”姚凤歌无奈的叹了口气,把另一张庚帖放到一旁。

苏玉祥忙又捡起来看:“赵书兴,国子监祭酒赵光云之嫡次子,生于…”

姚凤歌把庚帖都看了一遍,然后随手放到一旁,抬起手来揉着自己的太阳穴。

苏玉祥把庚帖再拾起来一一看过,发现这些都是朝中六品以上三品一下官员之子的庚帖,因问:“你要给谁保媒下这么大的功夫?”

姚凤歌缓缓地站起来,走到窗前的榻上缓缓地坐下去,珊瑚忙拿过引枕来给她舒舒服服的靠着。

苏玉祥又跟过去靠在她身边,追问:“大长公主让你给三妹妹挑女婿?可这些人的门第也有些低了吧?都是四品五品官员之子,而且都没有嫡长子,还有几个庶子,这样的人选大长公主能乐意?”

姚凤歌轻笑:“我哪有那么大的面子能去管三妹妹的婚事?我不过是为了我自己的妹妹操心罢了。”

“你妹妹?”苏玉祥一怔,眉头微微蹙了起来,“岳父大人来信了?”

姚凤歌笑了笑,没接话。

“可你选的这些人…以我看,都配不上二妹的人品嘛。”苏玉祥嗤笑一声,把那一叠庚帖都丢回到桌子上。

这些人选的确不怎么样,主要不是门第低,其实姚凤歌也知道姚燕语一个庶女,想要高嫁除非做填房,要么男家有别的什么不足之处,比如身体残疾什么的,不然是基本不可能的事情。

可这话从苏玉祥的嘴里说出来,姚凤歌听着心里就不怎么舒服,因淡淡的笑道:“这几家的门第是低了点,不过只要对方人品好,肯上进,也算是良配了。”

苏玉祥摇了摇头,不以为然的笑道:“她可是你的妹妹,若将来嫁的不好,整天哭天抹泪的最后还是你操心。再说了,这婚姻大事都是父母做主,岳父岳母虽然不在京城,但你也不能一个人就把这事儿定下来吧?若是嫁的好还罢了,若是嫁的不好,将来落下不是的人可是你,我这话是为你好,你可想仔细了。”

姚凤歌听了这话一怔,一肚子的怨气都别在了心里。

苏玉祥这话她何尝不曾想过,尤其是这个庶妹又不是一般的庶妹,她还指望着将来能跟这个妹妹在京城守望相助,互相帮扶呢。越是想这些,姚凤歌心里烦躁,索性把那些庚帖都推去了一旁。

姚凤歌为姚燕语另择婚事的事情便如差了翅膀一样飞出定候府,一直帮着姚凤歌的人是灵溪郡主,丰少琛自然很快得到消息。

丰公子当时正在丰老夫人跟前陪坐说笑,听了他二婶娘杨氏的话就愣住了。

原来丰宗邺庶出的弟弟丰宗敛有个儿子,取名丰少瑱,今年十九岁,因从小生的体弱多病,一年到头都是药吊子不离火的主儿,丰宗敛的生母是丰老夫人当初的陪嫁丫鬟,早就病死了,丰宗敛虽然是庶出,但丰老夫人对他一直不错,从小跟丰宗邺一起读书,后来娶妻生子,如今也是个五品京官。

丰宗敛的夫人杨氏也是官宦人家的小姐,膝下只有这一个病怏怏的儿子,两外还有两个女儿皆是庶出。

二太太杨氏听说了姚家二姑娘有绝世医术,且她的嫡姐又在为她张罗婚事,便动了心思,想请丰老夫人去跟灵溪郡主说说,把姚燕语聘进家门给自己做儿媳妇,这样她儿子这胎里带来的沉疴说不定能去了根儿。且又白赚了一个媳妇,何乐而不为?

杨氏的话说完,丰这老夫人还没说什么,丰少琛便急了:“这娶亲和看病怎么能混为一谈呢?”

按说,这里婆媳两个说话是没有小辈儿插嘴的份儿的,但丰少琛是丰老夫人的眼珠子,捧在手心里都怕化了的宝贝疙瘩,杨氏心里在不痛快也没说什么。

丰老夫人倒是笑骂了一句:“你少在这里瞎混了,去里面暖阁儿里躺一会儿去吧。”

“是。”丰少琛再怎么娇生惯养,也知道自己刚刚是说错了话了,便起身跟杨氏躬了躬身,一脸不高兴的走了。

丰少琛走后,丰老夫人不满意的瞥了杨氏一眼,说道:“你说话也不挑个时候,当着小孩子的面说这些做什么?”

老夫人偏心至此,杨氏也不敢说什么了,谁让自己的丈夫是庶出呢。只得赔着笑脸说道:“媳妇也是一时情急,瑱哥儿这两日说什么也不吃药,一直耍脾气,媳妇是真的没什么好办法了。这婚事成不成的可两说着,媳妇只求老太太开个恩典,请那姚姑娘来家里给玶儿诊治一下也好。”

第六十四章 峰回路转,亲事初提

丰老夫人淡淡的说道:“单说治病呢,我觉得也不怎么妥当。人家姚二姑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家,与瑱儿男女有别,这没到万分紧要的时候,还是别跟人家张着个嘴。那姚远之也不是个软柿子,省的咱们自讨没趣。”

杨氏不甘心,还想再说什么。丰老夫人便摆摆手,说道:“这事儿不要再说了。你先去吧,我也累了。”

杨氏不敢多说,只得福身告退,悄悄地出了丰老夫人的院子。回去的路上到底不甘心,便转了个弯儿去了郡主府,想找灵溪郡主帮忙。

丰少琛自从知道杨氏有心要替儿子求娶姚燕语之后心里一直闷着一股无名之火,但丰老夫人不许他多嘴,他也不敢多说什么,只一直郁闷着。

几日后丰少琛不愿闷在家里,便找借口去探望韩熵戈的伤穿戴整齐出了宰相府直奔镇国公府。

此时韩熵戈的伤已经基本痊愈,正拄着拐杖在烧了地龙的花房里缓缓地走路,丰少琛见了便更想起姚燕语的好来,因在一旁自顾叹道:“如今我才知道,‘红颜命薄’这四个字到底是怎么回事。”

韩熵戉这些日子也没出门,基本每天都陪在他哥哥身边,丰少琛来了,他自然也陪坐左右,听了这话后忍不住笑道:“你这是又为哪位姑娘发牢骚?”

丰少琛又叹了口气,说道:“还有谁?自然是给世子爷疗伤的姚姑娘。”

“姚姑娘?”韩熵戉手中的茶盏停在半空,诧异的抬头看向丰少琛:“姚姑娘怎么了?”

丰少琛便把自己二婶娘想替丰少瑱求娶姚姑娘,想借着姚姑娘的绝世医术医好儿子的病,又得了一个贤惠媳妇的话说了一遍,又自嘲的哼道:“我不过说了一句治病和婚姻是两回事,便惹得大家都不痛快。可这种事情对姚姑娘来说——”丰少琛气愤的顿了顿,终究是没忍住,叹道:“这对姚姑娘也太不公平了!”

韩熵戉犀利的眸子暗了暗,正待要说什么,被韩熵戈一个眼神给压下去。

韩熵戈缓缓地走到一子跟前,把手里的拐杖递给旁边的卢军医,转身落座,接过身后的丫鬟递过来的温水喝了两口,才开口:“你那个堂兄我听说从小身体不好,是胎里的病根儿?”

丰少琛叹道:“这也不是什么秘密了,他活到今年一十九岁,吃的药比饭还多,偏生性子还很孤僻,简直就是个多愁多病身!这些日子天气寒冷,据说越发的不好,连药都不肯吃了。我看他们都是病急乱投医!想不出来的法子都要想了。”

韩熵戉生气的哼道:“那也不能白白耽误人家姑娘一辈子。他的命是命,人家姑娘的命就不是命了?”

“我也这么说的!”丰少琛愤愤的。

“行了,这事儿也不是你们能挂在嘴边上的。”韩熵戈皱眉道,“以后说话都注意些,这样的议论只能让姚姑娘更尴尬。”

“嗯,世子爷说的是。”丰少琛深以为然的点点头,心里却另有打算。

韩熵戉却噌的一下子站起来往外走,且冷冰冰的丢下了一句话:“我这就去跟母亲说。”

“回来。”韩熵戈沉声道。

“大哥!”韩熵戉站住脚步回头生气的看着他大哥,“姚姑娘是我们的恩人,我不能看着那些人胡乱打她的主意。”

“说到底她总归不是我们家的人,也不是我们的亲戚,就算是母亲也不能干涉她的私事。我们只能尽可能的帮她,明白吗?”

韩熵戉是个急性子,听见他大哥阻拦,急得跺脚:“那我们怎么帮?这一次有老夫人拦住了,下一次呢?不一定什么人家也惦记上了,不是家家都有丰老夫人这样的明白人的。而且,她若不是因为给你治伤,怎么可能平白无故的招来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我会想办法的。”韩熵戈说着,把茶盏放下,抬手要拐杖。

“哥,你有什么办法?”

“你别管了。我出去一下,你陪着少琛说说话。”韩熵戈跟丰少琛点了点头,拿过拐杖杵着,一瘸一拐的出了花房。

丰少琛和韩熵戉并肩站在花房的门口,看着厚重的门帘忽的一下落下来挡住了视线,忍不住轻叹道:“世子爷到底是什么主意?”

韩熵戉心烦的摇头:“我哪里知道?”

韩熵戈从花园里出来,一瘸一拐的上了一只竹椅小轿。旁边有小厮立刻拿了狼皮褥子来盖在他的腿上。姚姑娘说了,伤了筋脉不能受冷,受冷的话影响恢复速度,所以保暖是第一要紧的事情。

猞猁裘裹着身体,狼皮褥子严严密密的盖着腿脚,韩熵戈舒舒服服的靠在竹椅小轿上,吩咐:“去母亲那里。”

“是。”抬轿子的家丁答应一声,抬着竹椅小轿抄近道从两府之间的角门拐过去,直接去了凝华长公主平日起居所在的凝瑞堂。

凝华长公主正在同韩明灿下棋,韩明灿刚被母亲吃掉两个棋子,正托着腮想对策,而凝华长公主则一脸闲适的喝茶一边微笑着看女儿冥思苦想的模样。

韩熵戈进来给母亲请安,长公主忙叫他在身边的榻上坐了,说道:“我看你走路的样子越发顺了,今儿走了多少时辰?”

“还是走了一个时辰,并没有多加。母亲说过,要循序渐进,不能心急。”

“嗯,你听话就好。”长公主满意的点头。

那边韩明灿怎么也想不出该如何落子,因朝着韩熵戈招手:“大哥,快来帮我。”

韩熵戈笑道:“我也不是母亲的对手,怕是帮不到你的。”

“那我还是直接认输好了。”韩明灿直接把手里的棋子丢回去,无奈的拍拍手,转头要茶。

凝华长公主和韩熵戈母子二人相视一笑,脸上皆是宠爱的表情。

母子三人一起喝茶,然后凝华长公主问儿子:“你怎么忽然这个时候来了?”

韩熵戈跟母亲说话从来不兜圈子,而且这事儿也不是什么秘密,于是便把丰少琛刚说的话说了一遍,又补充道:“因为给我治伤的缘故,让姚姑娘徒增这些不必要的麻烦,这让儿子心里很内疚。儿子觉得那姚远之家财丰厚,虽然不能说富可敌国,可姚姑娘也不至于缺了珠宝钱财。儿子担心在这样闹下去的话,姚姑娘的后半辈子怕就毁在这些人的嘴里了。所以这事儿母亲还得想办法给压下去。”

凝华长公主冷笑道:“人家治病救人怀的是一片好心,这些人却为了一己私利生出这些龌龊的想法来,真真可恨。”

韩明灿也生气的说道:“以我对姚姑娘的了解,她那个人绝不是贪慕虚荣之人,她只想清清静静的过她的日子,与人无尤,与世无尤。可这些人偏偏就不给她清净。”

“这个世上哪有真正的清静?”凝华长公主叹道,“想不受这些人的牵制与滋扰,自己就应该先强势起来,有道是‘弱肉强食’,她一个小姑娘家只靠着一个嫡姐在京城还是个三灾八难不怎么靠得住的,怎么不叫人去欺负?”

韩熵戈说道:“所以儿子才来找母亲想个办法。进了腊月,那姚远之就该进京述职了。我们只需护她这半个多月即可。”

“嗯,这事儿你不用管了。”凝华长公主点了点头,又看了一眼自己的女儿,叹道:“说起来,只要给她一桩合适的姻缘,早早的定下来,那些人也就都死心了。”

韩明灿看着长公主别有深意的微笑,惊讶的问:“母亲也说这样的话?可是母亲也看中了姚姑娘的人品,想把她娶进门来给我做嫂子?”

凝华长公主本来是想着女儿的姻缘未定,自己哪有心思去管别的姑娘,却没料到女儿忽然说出这样的一句话来,是她从未想过的,于是愣了一下,迅速回神,嗔道:“胡说什么?我们家哪里有合适她的人?”

韩明灿忙闭上嘴巴不敢多说,悄悄地朝着韩熵戈做了个鬼脸,低头摆弄茶盅去了。

韩熵戈也为妹妹的话一愣,不过他继而又笑了:“妹妹的话倒是提醒了我。现如今父亲手下也颇有几个年轻的将领尚未娶亲,倒不如母亲认真给姚姑娘做个媒,总比那些不靠谱的人胡乱拉拢的好。”

凝华长公主沉吟片刻,说道:“这事儿可大可小,那姚姑娘虽然是庶出的女儿,可也是姚远之亲生的。她姐姐又是定候府的少夫人,这里面千丝万缕的联系,不可不考虑周全。”

“母亲说的是。但也正因为这样,儿子才觉得这事儿由母亲出面会更好一些。”韩熵戈的目光平静而严谨,寥寥几句话便已经饱含深意。

凝华长公主缓缓地点头,脸上露出些许欣慰的笑容,问:“你说那些年轻的将领里面,谁的前途更好些?”

“卫章。”韩熵戈毫不犹豫的说出这个名字。

“定远将军,卫章?”凝华长公主有些不大相信的样子。

韩熵戈微微笑了笑,点点头。

“这人真的可靠?”长公主再次表示自己的疑问。

“母亲,若不是妹妹心中有喜欢的人,我是想让他做我的妹夫的。”韩熵戈看着长公主脸上迅速变换的精彩神色和妹妹惊呆的表情,唇角的笑意更深了些:“这事儿我跟父亲也商量过。只是父亲跟我的意思是一致的,我们都希望妹妹能嫁给她喜欢的人。”

“大哥!”韩明灿又羞又气的瞪了韩熵戈一眼,又转身朝母亲撒娇:“母亲,你看哥哥说什么嘛!”

凝华长公主微微一哂:“这有什么?我跟你父亲和哥哥的想法是一样的。你都这么大了我们都不着急给你张罗婚事,还不就是想让你称心如意嘛。”

“母亲!”韩明灿的脸登时通红,抬手把茶盏一放,起身跑了。

凝华长公主跟儿子相视一笑,又幽幽的叹了口气:“她从姚姑娘那里带回来一些药膏,说是一直用会淡化她下巴上的那道疤痕。哎…”

“这事儿我知道。如今我们认识了姚姑娘,母亲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妹妹也跟我说了,姚姑娘有法子把她脸上的疤痕去掉,只是她自己怕疼。不过我想或许姚姑娘那药膏也会有效果的,母亲不必为此事忧心了。当务之急,还是要把卫章的事情定一定。”

凝华长公主听了儿子的话后,点了点头:“你跟你父亲都看好的人,我自然没话说。只是姚远之这个人精明的很啊!再说,让我们去拉拢他…”凝华长公主笑了笑,面带不屑之色。

韩熵戈微微叹道:“母亲,我们看重的不是姚远之,是姚二姑娘啊!”

凝华长公主诧异的看着韩熵戈,渐渐地想明白了儿子的意思。卫章是自己人,姚燕语才是他们镇国公府要拉拢的人。这话乍一听有些匪夷所思,但细想姚燕语的绝世医术,又不难懂了。

接着,韩熵戈又补充了一句:“而且,儿子最近了解到卫章对姚姑娘颇为上心,连那日姚姑娘为儿子疗伤时用的那套刀具都是卫章费劲心思专门弄来,早就准备送给姚姑娘的。虽然目前我们还不知道姚姑娘的意思,但最起码如果她嫁给卫章,卫章会真心待她。”

“这就好了。”凝华长公主叹道:“一个姑娘家,这一辈子最最重要的是能嫁给一个真心待自己的男人。你娘我自问比别人磊落的地方就是算计也算计到明处,大家各取所需才是最好的结果。这事儿我去办,你放心吧。”

“母亲答应的事情,儿子自然放心。”

韩明灿从长公主这里出去后没有直接回自己的小院,而是去了镇国公府那边的花房。

丰少琛是个清雅文秀的公子,韩熵戉从小习武,偏偏对那些‘之乎者也’没什么兴趣,所以两个人没说几句话便分开了。丰少琛去找自家姐姐说话,韩熵戉只穿着一身薄薄的茧绸裤褂在花房里练拳。

韩明灿进来时韩熵戉刚打完一套拳,他强健有力的拳脚自如的收起之后长长的吁了一口气,转身要手巾擦汗时看见妹妹,立刻笑了:“你不是陪母亲下棋呢吗?怎么大哥一过去你就跑出来了?”

“二哥。”韩明灿拿了丫鬟手里的帕子给韩熵戉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笑得明艳动人。

“嗯。”韩熵戉对这个妹妹向来宠溺,又因为她小时候受了伤脸上留下了一道伤疤的缘故,对她更是疼爱,从没大气哈过一口。

韩明灿转头看了一眼旁边的丫鬟,丫鬟识趣的福身退下,韩明灿才凑近了韩熵戉的耳边,悄声说:“刚大哥跟母亲说,想给定远将军和姚姑娘保媒。”

韩熵戉脸上的笑容顿了一下,之后又笑了笑:“挺好的。卫章是个重信义的人,如果这门亲事成了,他肯定会善待姚姑娘。”

韩明灿盯着韩熵戉的脸,神色不忍,半晌方叹道:“二哥,我觉得如果你去跟母亲说你的心里话,她会先考虑你的想法的。”

韩熵戉笑了笑,拿过韩明灿手里的帕子擦着脖子上的汗,说道:“我的一切都听从母亲的安排。”

“二哥?”韩明灿被那一笑给笑得心中一痛,心爱的人一旦错过,就再也找不到了。

“刚我听丫鬟们说后面园子里的梅花开了,灿儿可要二哥陪你去折一枝来插瓶?”

韩明灿无奈的笑了笑,把心里的事情暂时放开,转身唤丫鬟:“来服侍二爷更衣。”

远处花架子旁侍立的小丫鬟忙捧着韩熵戉的皮袍靴子等上前来,一起动手伺候韩二公子穿戴完毕,兄妹二人出了暖融融的花房去后花园摘梅去了。

却说丰少琛从国公府出来之后上了马车,走到回家的半路上忽然叫住了车夫:“先不回家去。”

前面车辕上坐着的唤作引鹤的小厮是丰少琛的心腹,引鹤听了自己主子爷的吩咐,立刻让车夫停车,转身问车里:“爷,您想去哪里?”

丰少琛掀开车帘子吩咐:“我们出一趟城。”

引鹤忙劝:“天色不早了,爷再不回府的话老太太该叫人出来寻了。爷若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要办的话,让奴才去可好?”

丰少琛想了想,说:“这个时候去的确有些不妥。”

引鹤不知道自家爷说的什么事情不妥,一时不敢接话。

“引鹤,你替我走一趟。”丰少琛说着,随手在自己的腰上解下一枚和田玉佩,“你去一趟城外的牧月小庄见一见姚姑娘,把这个交给她。”

“哟!”引鹤吓了一跳,绝不敢伸手接那玉佩,无奈的叹道:“爷,您这是想做什么呀?”这可是私相授受,被人传出去不但毁了人家姚姑娘的名声,于宰相府来说也不是好事儿。

“没用的东西。”丰少琛骂了一句,伸手抓过引鹤的手把玉佩塞给他,“你替我走一趟,替我传一句话给姚姑娘。”

“什…什么话?”引鹤暗暗地叫苦,派什么差事不好,偏偏是这样的差事,自家爷若是送东西给别的姑娘倒也罢了,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反正这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儿,就算是闹出来,以宰相府的势力,直接把那姑娘抬进门来给爷做个贵妾也就完了。可人家姚姑娘现在名头多大啊,这事儿若是让老大人和大人知道了还不得把自己打个半死?

“你告诉姚姑娘,让她放心。”丰少琛意味深长的一笑,把引鹤给笑得浑身发毛。

“爷,您这…奴才就这样去,人家姚姑娘也不见得会露面啊!”

“你不去怎么知道?!”丰少琛不由分说把引鹤推下了车,又吩咐后面的随从,“给他一匹快马。”

引鹤接过马缰绳翻身上马,催马疾行出城直奔牧月小庄。

姚燕语现在住在蜗居,引鹤去牧月小庄根本找不到她,不过引鹤知道自家少爷的脾气,再说这玉佩可是少爷的随身之物,岂能随便给什么下人?于是在牧月小庄没见到姚燕语,引鹤又打马如飞直奔蜗居小庄。

这一通奔波下来天色渐黑,姚燕语正窝在暖融融的屋子里借着灯光看书,京城里那些有关于她的风言风语她自然也通过冯友存这个忠仆听到了一些,烦恼自然是有,但却也没有战战兢兢。

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走到今天这一步是她早就想过的事情,她修习医术就是为了治病救人,这是早就溶入她骨血里的本能,让她看着一个伤病患者而不管不顾,她无论如何也做不到。只是没想到会如此高调,先是救治燕王之女,后又救治长公主之子。

一个姑娘家懂得精深医术本来就是一个很好地话题,足够那些闲来无事的女人们嚼很久的舌根子,何况这个姑娘还是官宦之女,又救了镇国公世子。所以,如果这个时候京城里风平浪静,对自己的事情讳莫如深才有鬼了。

“…你说的什么混账话?我们姑娘岂是他一个粗鄙下人说见就能见的?!”外边传来冯嬷嬷的声音打破了小院的清净,“什么宰相府?宰相府好端端的让一个小厮过来传什么话?休要信他,直接打发出去完事!”

姚燕语皱了皱眉头,把手里的书放到一旁,直起身子来伸了个懒腰,伸腿穿上精致的金线串珠木屐子懒懒的下了暖榻。

冯嬷嬷刚好训完了人进来,手里还端着一盅热汤,见姚燕语往外走,忙道:“姑娘累了吧?这银耳莲子羹刚刚好。”

姚燕语看着冯嬷嬷把汤盅放到炕桌上,打开盖子往汤碗里盛莲子羹,问:“刚外边是谁?”

冯嬷嬷回道:“是外边的小厮来回说有个人说是宰相府的人,奉命来给姑娘送东西。奴才问了,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厮,一个人来的,想来也不是什么正经的事儿,说不定是谁打着宰相府的人来胡闹呢,就叫他把人打发走。”

姚燕语也没在意,接过汤碗来轻轻地吹着热气。没多会儿的功夫麦冬又进来,见姚燕语在吃银耳羹便乖乖地站在一旁没敢说话。

“什么事?”姚燕语把汤碗放回炕桌上,拿了帕子拭了一下嘴角。

麦冬忙上前回道:“回姑娘,申姜说,宰相府来的那个人说什么也不走,说他是丰家大少爷的随从,有要紧的事情一定要见姑娘才行。”

冯嬷嬷不高兴了,转头训斥麦冬:“胡说!他一个男子岂能随随便便见我们姑娘?他把我们这儿当成什么地方了?再不走,就叫人给我打出去!”

“嬷嬷也不要生气。”姚燕语说完又吩咐麦冬:“你出去告诉他,有什么话让他直接说,我这会儿功夫不见外人。”

麦冬答应着要下去,姚燕语又对冯嬷嬷说:“不然嬷嬷也去瞧瞧,他既然自称是宰相府的人,怕也不会有什么失礼之处。他有什么话,嬷嬷裁度着办就是了。若让他一直在这里胡闹也不是个办法。”

冯嬷嬷听了这话忙福身应道:“是,奴才这就去。”

姚燕语点点头看着冯嬷嬷出去了,方把脚从木屐子里脱出来,穿着棉袜踩在地毯上伸展着腰肢。

最近天气冷了,她不方便出去运动锻炼,恰好《太平经》里记录了一种类似五禽戏的健身操,开始的时候姚燕语不怎么懂,但经不住看的次数多了便慢慢地领会了一点,现在她能勉强练习几个动作,配合着呼吸吐纳之法,每天坐的久了便下来练一练,虽然没见什么效果,但作为舒活筋骨的一种方式倒也蛮不错的。

冯嬷嬷去了没多久就回来了,姚燕语一边做着一个揉按后腰的动作,见了冯嬷嬷进来也没停下,只问“怎么样?”

“他拿了一枚玉佩,说是丰少爷给姑娘的,还给姑娘传了一句话,说叫姑娘放心。”冯嬷嬷显然有些不信,看姚燕语没说什么,又补充了一句:“奴才让他把玉佩拿回去了,也给了他一句话:我们总督府虽然不及宰相府,但也不是谁想踩就能踩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