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燕语微笑着点点头,没有说话。

韩熵戉抱着韩明灿转身,离开之前吩咐旁边的一众丫鬟婆子:“照顾好姚姑娘。”

众人赶忙答应,看着他们家二公子把二姑娘抱走。翠微上前去扶着姚燕语起身,低声问:“姑娘可头晕?奴婢扶您回去吧?”

韩明灿的奶娘忙道:“姑娘还是等软轿过来吧,这里到姑娘的卧房还有一段路呢。”

姚燕语轻笑摇头,刚要说不用,但见旁边的丫鬟婆子已经福身行礼,并齐声道:“见过卫将军。”

卫将军?姚燕语转身,但见穿着黛色猞猁裘大氅,身形玉立修长,威武挺拔的定远将军站在梅树间的石子小径上,冷睿的目光锁定自己,脸色阴沉,一言不发。

“卫将军。”姚燕语推开翠微的手,盈盈一福。

“姚姑娘。”卫章上前几步走到姚燕语的跟前,定定的看着她。

姚燕语往后退了两步,扶着翠微的手,客气的说道:“卫将军,失陪。”说着,转身欲走。

“姚姑娘请留步。”卫章又上前几步拦住姚燕语的去路,双眸锁定姚燕语的眼睛,徐徐说道,“我有两句话要同姑娘讲。”

姚燕语的心跳忽然加快了速度,一股莫名的烦躁涌上脑门,待要怎么样,却抬眼对上那双映着冬日午后温暖阳光的眸子,原本深不可测的眼眸,此时因为阳光的缘故泛着浅浅的琥珀色,没有了之前的凌厉,却一样深不见底。

似乎沉默了许久,久到姚燕语几乎忘了自己身在何处。翠微轻轻地捏了她一把,才能回神,寒风吹过,梅香阵阵,姚燕语轻轻地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淡淡的说道:“将军请讲。”

“我倾慕姑娘已久。”

卫章毫不犹豫的一句话让姚燕语身子一僵,待要等他后面再说什么,他却又不说了。

旁边的丫鬟婆子都弯着腰低着头,悄悄地退至十步以外。这样的话,不是她们能听的,还是不要听到的好。

姚燕语又沉默了良久,终于稳定了狂躁的心神,淡然一笑,说道:“好,我知道了。多谢将军倾慕,若没有别的话,请恕我失陪。”说完,姚燕语再次想要离开。

“姚姑娘,你就这样走吗?”卫章在姚燕语离开之间,追了一句。

姚燕语脚步顿住,徐徐转身,依然笑得云淡风轻:“小女子女红针黹不会,琴棋书画不通。品貌皆无,性情乖张,不宜家,不宜室,实非君之良配。怕是要辜负将军这一片深情了,对不住将军,失陪。”

 

第六十七章 决心除疤,针灸血崩

卫章一时愣在那里,木木然眼看着那个裹着香草色斗篷匆匆而去。

寒风倏然吹过,有片片梅花随风起舞。

卫章只听见自己的袍角被风吹起来飒飒轻响,天地之间一片雪一样的空茫。

忽然,身后有人轻笑一声,叹道:“这个姚姑娘,真是与众不同。”

卫章没说话也没回头,嘴角却微微弯起一个苦笑。

韩熵戈杵着拐杖慢慢地走到卫章的身旁,抬手拍拍他的肩膀,劝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求之不得,寤寐思服。这也是常理嘛,不要这么灰心丧气的。”

原本有七分醉意的姚燕语在跟卫章说过那番话后,一份醉意也没有了。

她扶着翠微的手快步而行,一路走到韩明灿的小院,进了韩明灿的卧房。韩明灿身边服侍的人纷纷上前来服侍姚燕语换了衣服鞋子,又端了温热的洗脸水来。

姚燕语任凭丫鬟婆子们给自己擦脸擦手,收拾完毕后,转身躺到了窗下的矮榻上,面向里闭上了眼睛。

翠微接过疏影递过来的一床湖绿色的锦被给她盖好,和众人一起悄悄地退了出去。

这下应该没事了吧?拒绝的够直接了吧?云瑶郡主该不会对自己怎么样了吧?

可是,为什么心里这么不舒服呢?

姚燕语默默地躺在床上闭着眼睛,眼前却都是卫章那张冷硬的面孔,锐利的眼神好比刀锋一样狠狠地剥开她的心茧,让她不得不看清自己的心。

不行!姚燕语自嘲的冷笑,再喜欢也不行。

先不说跟皇室郡主抢男人会遭到什么样的羞辱,她姚燕语穿越到这里潜心研修医术十多年,难道就是为了争一个男人?这太可笑了!

忘掉他,姚燕语。

你跟他从来没有开始过,更没有什么结果。

不过是欠了他一副手术刀而已,大不了回头还给他,还能怎样?

姚燕语就这样一动不动的在榻上躺着,至晚饭时间翠微和疏影进来探视,见二人各自裹着被子睡得深沉,没敢出声又出去了。

二更天的时候,韩明灿醒了一次,只叫人倒了半盏温开水喝了又睡了。

姚燕语则连水都没喝,就那么一动不动的躺着,不言不语。

后来大概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她自己也不知道,但这一夜她睡得极不安稳,一直在做梦。

一时梦见自己回到了现代,穿着浅蓝色的手术服,带着口罩握着手术刀站在明亮的灯光下跟旁边的麻醉师及助手商谈着什么。转瞬间又回到这里,捏着银针在一个身上有许多伤疤,身体健硕,有累累肌肉的男人身上刺针。忽而又见卫章那双琥珀色的眼眸盯着自己,对自己一字一句的说,姚姑娘,我倾慕你许久了!姚姑娘,我倾慕你许久了…

呼——

姚燕语觉得自己快要爆炸了,于是拼尽所有的力气挣扎着坐起来,然后瞬间梦醒。

“姑娘?”卧室的绣花帐幔一掀,露出翠微那张清丽的小脸,然后欣喜地一叹,“姑娘终于醒了!昨天姑娘喝了太多的酒,可担心死奴婢了。”

“不过就是喝醉了,能有什么事?”姚燕语一张口发现自己的声音居然沙哑的厉害,于是皱起了眉头。

翠微赶紧的递过一杯温开水来:“姑娘快喝口水润润嗓子。昨晚奴婢想叫醒您起来喝口水呢,可怎么叫您都不动,睡得可真沉。”

姚燕语喝水的功夫,韩明灿也醒了。

疏影带着一众丫鬟们进来服侍,韩明灿也喝了两口温开水开始起床穿衣,洗漱,一边笑问:“蘅儿那丫头呢?还没起身?”

疏影忙回道:“苏姑娘在东里间呢,也刚刚醒了,这会儿正洗漱呢。”

“这回可好,咱们三个都醉了!”韩明灿一边穿衣一边跟姚燕语说话,“算起来我竟是有好几年没醉过了。疏影,我上一次喝醉酒是什么时候?”

疏影笑道:“姑娘上次喝醉酒还是在咱们郡主及笄之礼上呢。那次喝的也是梅花酿,姑娘一个人喝了有半坛子,醉的比这次还厉害,足足睡到第二日中午才醒。”

姚燕语笑道:“我竟是头一次醉的这么厉害,这会儿头还有些胀呢。下次可不能这么喝了。”

韩明灿满不在乎的说道:“怕什么,喝醉了也顶多是睡觉,反正在自己家里,出了丑也不会被人说出去。”

“还说,你喝醉了拉着我到处跑,你倒是不怕出丑,我可是出丑出大了。”姚燕语苦笑着叹气。

韩明灿忙劝:“这个你放心,我的人我还是知道的,保证不会有半句闲话。”

疏影笑道:“姚姑娘真是太自谦了。昨儿我们姑娘醉的在石凳上就睡了,您可是自己平平稳稳的走回来的,我们都说您根本就没醉,哪里会出什么丑呢,您可真是海量呢。”

韩明灿立刻瞪大了眼睛瞧着姚燕语,问:“真的假的?你真是自己走回来的?燕语你这是深藏不露啊!”

姚燕语笑道:“还说不会出丑,你看这就有人笑话我了。”

疏影忙笑着求饶:“奴婢可不敢笑话姚姑娘,求姑娘千万别怪罪。”

正说笑间,苏玉蘅散着头发趿着鞋子过来,走到姚燕语身边便叫嚷:“我就说姚姐姐你藏私,你说你昨儿偷偷地倒掉了多少酒?我跟韩姐姐都醉了,你居然一点都没醉?我就不信你一点都没作弊。”

姚燕语笑着反驳:“谁说我没醉?我比你醉的还厉害,这会儿你问我昨天都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我一概都记不清了。”

“真的假的?”韩明灿凑过来,笑眯眯的盯着姚燕语看,“我可记着呢,你昨天跟我说了好些心里话。”

姚燕语满不在乎的笑:“你倒是说说,我都跟你说什么了?”

韩明灿嘻嘻一笑,难得的露出几分少女的调皮:“你告诉我,你心里头真心倾慕一个人。”

姚燕语‘呵’的一声笑开:“是吗?这么重要的事情我怎么不知道啊?韩姐姐快来告诉我,我心里倾慕的人是谁啊?”

苏玉蘅也凑过来好奇的问:“是啊姐姐,快告诉我姚姐姐心里倾慕的人是谁?”

韩明灿但笑不语,眯着眼睛看着姚燕语。

“啊!我猜到了!”苏玉蘅忽然笑道。

“你知道什么?”韩明灿笑问。

“有一位风流倜傥貌美如月的公子哥儿…正所谓是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姚姐姐喜欢的人肯定是他!”

“放眼云都城里,真的有这样的人在吗?”韩明灿轻笑着反问。

苏玉蘅扁了扁嘴巴,哼道:“怎么没有?姐姐你只盯着少年英雄看,自然瞧不见风流公子。”

“我看你说的是你自己吧?”姚燕语也不是个嘴拙的主儿,平时不喜欢言语那是她不乐意说,认真想斗嘴,也不是一般二般的厉害,“快说,你这丫头到底瞧上了那家的风流公子哥儿?”

“什么呀!”苏玉蘅笑嘻嘻的跑开,“我才看不上那些弱不禁风只知道卖弄酸腐诗文的人!”

姚燕语笑道:“瞧瞧,她瞧不上的人要按在我的头上,真真不知道是安了什么心思。”

“不是啊!姚姐姐生于江南,又温婉如玉,正好跟那些风流公子相配啊。”苏玉蘅跑到韩明灿的梳妆台前,笑嘻嘻的对韩明灿做鬼脸挤眼睛,“韩姐姐说对不对?”

“你呀!就是永远长不大。”韩明灿笑着点了一下苏玉蘅的额头,伸手拿过一只菱花小镜照着自己的容颜,待看见下巴上的那道疤痕时,脸色又微微一怔,想起昨日云瑶说的那几句话,笑意骤减。

苏玉蘅见状,忙岔开了话题:“哎呀,我们赶紧的梳洗,要去给长公主请安呢。”

姚燕语也催翠微:“快点,一会儿晚了看叫长公主笑话我们不懂规矩。”

韩明灿又微笑了摇头:“母亲哪有那么多规矩。不过我们也该过去了,一会儿该传早膳了。昨儿天喝醉了,晚上什么也没用,这会儿肚子里都唱空城计了。”

闻言,苏玉蘅也摸着肚子说饿了,于是姐妹三人速速的梳洗打扮起来,各自穿戴整齐,相携往长公主房里去请早安。

昨日晚饭时分长公主已经跟韩熵戈见过面,韩熵戈把梅园里卫章无意间听见姚燕语跟韩明灿说话的事情如实说给长公主听,长公主听完后笑着感叹姚燕语的确是个与众不同,都说酒后吐真言,若她真的不愿意嫁给卫章,自己这媒还真是有些不好保。

凝华长公主虽然性格张扬,但却从不做强人所难之事。何况姚燕语还是她儿子的恩人。她更不能依仗自己的身份去压制她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所以为了此事凝华长公主这会儿还真是有点犯愁。

韩明灿带着苏玉蘅和姚燕语来给长公主请早安,凝华长公主开心的留三人在跟前用饭。

饭后,凝华长公主又说想麻烦姚燕语再给儿子看视一下伤势,姚燕语自然满口答应。

于是凝华长公主叫人去传话,没多会儿的功夫,丰少颖扶着韩熵戈进来,先给长公主请了安,与姚燕语苏玉蘅互相见过后,大家各自落座。

韩熵戈这是第一次看见认真的看姚燕语,心想卫章这家伙眼光不错,这姑娘除了庶出的身份有些遗憾外,从容貌举止上看的确是个难得的好姑娘,且又身怀绝世医术,好男儿真真不该错过。

“燕语先给世子爷诊一下脉吧。”姚燕语被韩熵戈看的有些不好意思,目光悄然一转,看向丰少颖。

丰少颖忙问:“世子爷是否到那边榻上歪着?”

姚燕语不愿躲开众人的目光去跟韩熵戈有什么肢体上的接触,看病本就是光明磊落之事,何必遮遮掩掩?韩熵戈又不是大姑娘。于是轻笑道:“不必,只不过是寻常诊脉而已,世子爷请把手腕露出即可。”

韩熵戈笑了笑,抬了抬手把衣袖往上拉了拉,手臂搁在椅子扶手上,露出手腕上麦色的肌肤。

姚燕语在韩熵戈旁边的绣墩上坐下来,回头看了一眼丰少颖:“世子夫人,借您的帕子一用。”

丰少颖莞尔一笑,把自己的帕子搭在丈夫的手腕上。

这个动作有些滑稽,毕竟一般都是太医给未出阁的姑娘家诊脉才会来这一手,这会儿病人和医者颠倒了顺序,反而把韩熵戈这个无往不利的世子给闹了个红脸。

这丫头!韩熵戈看着姚燕语按在自己脉搏上的青葱玉指,心里默默的叹了口气,卫章那小子可有的磨了。

片刻后,姚燕语把手收回,说道:“世子爷之前受过伤,身体里尚有湿寒之气,若不能尽早祛除,湿寒郁结,逢阴雨天伤口疼痛,等到老了更要受苦。所以要尽快用汤药调理一下。”

丰少颖忙道:“姑娘说的甚是,还请姑娘给开一剂方子吧。”

姚燕语想了想,说道:“也好。”

长公主忙吩咐人拿纸笔来,姚燕语拿起那只白玉雕花笔管的狼毫来掂量了掂量,心想再华贵的笔也不如姐的那支鹅毛笔拿着趁手,但这里是长公主府,她总不能弄支鹅毛来写药方,好歹也敷衍了十来年,毛笔字虽然写的不好,但还勉强能看。

于是她沉静运笔,斟酌着写了一个药方:黄芪,独活,防风,炙甘草,川椒,制附子,白术等十几味中药,配高度烧酒。

丰少颖接过药方看罢,诧异的问:“姚姑娘这方子居然要以白酒为药引?”

姚燕语轻笑点头:“世子爷正直旺年,且日日习武,以白酒为药引,体内湿寒会散的快些。以这个方子先吃七日,之后再根据脉象调节药方。”

其实韩熵戈体内的湿寒之气若是用针灸的话效果会更好,但姚燕语却保留了这个疗法,她并不是怕太乙神针会消耗自己过多的精神,而是觉得男女有别,自己还是慎重些好,不要招惹不必要的麻烦了。

“原来是这样。”丰少颖感激一笑,把药方递给了长公主。

凝华长公主看了一眼,便转手交给贴身嬷嬷:“吩咐人去照着这个方子配药。”

姚燕语又暗暗地思量昨天韩明灿说要自己给她清除伤疤的事情,又怕她只是酒后之言做不得真,于是便按下不提,少坐片刻后便起身告辞:“昨日多谢长公主款待,燕语在府上搅扰了一日,也该回去了。”

凝华长公主再次挽留:“既然已经住下了,多住几日何妨?”

姚燕语欠身道:“因小庄子里设了个温房,里面种着几种不适宜北方生长的药材,因是试种,所以每日必去观望,昨日在长公主府中逗留一日,此时想起来,便觉得十分挂怀,想早些回去瞧瞧,以免之前的心血白费。”

凝华长公主笑道:“你这丫头,真真是个痴人。我倒是觉得奇了,是什么难得的药材,居然把你的魂儿都给勾走了?”

姚燕语轻笑回道:“是从南方移植过来的三七,还有止血草等几种常用的草药。”

凝华长公主叹道:“这三七可是好东西,其珍贵不亚于人参,只是生在南方湿热之地,咱们这边长不出这样的好东西来,不过人家建温房都是种些奇花异草,你却用来种这个。真真药痴一个!”

众人都跟着笑,恰好韩熵戉来给长公主请安,听见笑声因叹道:“母亲这里好热闹!”

韩明灿,姚燕语和苏玉蘅三人连忙起身,等韩熵戉进门给长公主请安,又跟韩熵戈兄弟见礼后,方齐齐一福。韩明灿叫二哥,苏玉蘅跟着韩明灿也叫二哥,姚燕语则称呼韩熵戉‘二公子’。韩熵戉忙抬了抬手:“姚姑娘不必多礼,快请坐。”

姚燕语三人等韩熵戉入座后方坐下,寒暄过几句闲话后,姚燕语再次请辞。

凝华长公主叹道:“姚姑娘归心似箭,本宫也不好挽留了。”说着,又吩咐丰少颖,“你去叫人准备车马,把我昨日找出来的给姚姑娘的衣物都打点好装到马车上去,等姚姑娘在此用过午饭后,让清之送姚姑娘回去。”

丰少颖答应着下去安排,这边凝华长公主继续同儿子女儿及苏姚两个姑娘说笑。

说话间,韩明灿提出想跟姚燕语同去,要把自己脸上这道疤去掉的想法。凝华长公主未免担心,因问姚燕语:“真的可以去掉吗?”

姚燕语回道:“是的,生肌粉和祛疤膏配合使用效果很显著,只是唯一的遗憾是只对新伤有用,旧伤疤效果却很差。如果长公主不放心,可请太医院的外科圣手来做,燕语只把这两种药奉上。”

韩明灿忙道:“我不要那些庸医动手。”

凝华长公主叹道:“这也是我多年的一个心病,这次又要麻烦姚姑娘了!姑娘是韩家和本宫的恩人。”

姚燕语忙欠身道:“长公主言重了。”

至午饭时分,韩熵戈兄弟二人并不离去,而是陪在长公主跟前一起用饭。只是不与姚燕语苏玉蘅同桌,兄弟二人在长公主之下另设了一张桌子。

皇室贵族的规矩大,食不言寝不语神马的一直都认真贯彻。

一顿饭吃的鸦雀无声,姚燕语被凝华长公主拉着坐在上位,简直是如坐针毡,浑身不自在,再精致的饭菜也是食不知味。好不容易挨到了长公主放下筷子,姚燕语也立刻放下筷子要茶漱口。

饭后,姚燕语再次请辞。

凝华长公主因问丰少颖:“东西可都准备好了?”

丰少颖忙回道:“母亲放心,已经准备妥当了,还有二妹用的东西也都装上了车。老妈子丫鬟也都跟着去服侍。”

凝华长公主很想让姚燕语留在长公主府为女儿治伤疤,但却始终没说出口。

她是长公主没错,但姚燕语却不是太医院里的医女,她不能拿长公主的身份压人。而且凭直觉,她觉得姚燕语这个姑娘跟寻常官宦人家的姑娘不一样。

她的性格和为人处世都很特别,明着她从不逾越一步,实际上她又孤傲的很,若不触及她的底线怎么都好说,和颜悦色的像是完全没脾气的庶女,但若是触及她的底线,她丝毫不会退让。

这种性格其实并不怎么讨人喜欢,但凝华长公主却很奇怪的不讨厌,反而觉得她这品性难能可贵。

这世上,并不缺少趋炎附势之人,身为长公主,那些费尽心机的阿谀奉承她看的太多了,那些人当着面恨不得跪下来舔你的脚趾,背过身去便可以用刀子捅人。凝华长公主活到五十岁,还有什么看不透的?相对那些人来说,反而是姚燕语这样的人倒是叫人心安。

凝华长公主命二儿子韩熵戉亲自送姚燕语和女儿出京城去蜗居小庄,韩熵戉便点了十几名亲兵,牵了马,护送妹妹和姚燕语离开长公主府往城门的方向走。

马车刚出长公主府门前的贞华街,便见一个穿着青色府锻皮袄的家丁策马而来,远远地朝韩熵戉招手。

韩熵戉挥手命车夫停下马车,韩熵戉的贴身小厮牵着马缰绳待那人走近了方问:“什么人,拦我家二爷的车马有何事?”

来人忙对韩熵戉躬身行礼,喘息着解释:“奴才定候府五福给二爷请安,奴才奉我们家三奶奶的话来请姚姑娘回去一趟,家中有要紧的事情,请二爷行个方便。”

韩熵戉皱眉问:“什么要紧的事情,追人追到这里来?”

五福又狠狠地喘了两口气,咧着嘴叹道:“奴才…奴才也说不清楚,总之三奶奶说了,务必请姑娘回去一趟。三奶奶还说是人命关天的事情,奴才也不敢多问,请二爷行个方便。”

韩熵戉有些烦躁,定候府有什么人命关天的事情要姚燕语回去?莫不是那位三奶奶又病危了?于是韩熵戉翻身下马走到姚燕语的马车跟前,把五福的话说了一遍,又道:“要不我先送姚姑娘去一趟定候府?”

姚燕语掀开车帘对韩熵戉说道:“那就麻烦二爷了。”

韩明灿本就跟姚燕语在一辆马车里,闻言便道:“我跟你一起去。”

韩熵戉回头看了一眼焦急的五福一眼,觉得也只能这样,于是吩咐车夫转方向带着人往定候府去。

姚燕语和韩明灿二人和苏玉蘅几乎是前后脚进门,苏玉蘅看见这两个人不由得苦笑:“我们姐妹三人看来是要黏在一起,想分开也不能了。”

二少夫人孙氏急匆匆的迎出来,听见苏玉蘅这话叹道:“三妹妹且别说笑话了,快请姚姑娘去我们世子夫人房里,世子夫人刚刚不小心摔了一跤,情形很是不好,请了太医来,太医居然说…”说到这里,孙氏眼圈儿一红,哽咽着低声说道:“只求姚姑娘妙手回春,能抱住大嫂和她的孩子!”

姚燕语闻言惊得说不出话来。

苏玉蘅则失声问:“怎么会这样?大嫂子不是一直都很小心吗?”

孙氏叹道:“这我也说不清楚,当时我也没在身边。多余的话且不说了,快请姚姑娘去瞧瞧我们大嫂吧。”

这种事情按理说姑娘家应该回避,韩明灿原本想说姚燕语一个姑娘家,对小产这样的事情有什么办法?可她也自知在定候府自己只是个客人,姚燕语的姐姐是定候府的三少夫人,她派人把姚燕语找来,自然是要她救人,至于救不救得了也不是自己能多话的事儿,于是只伸手拉了苏玉蘅一把,劝道:“蘅儿,你就别添乱了。”

姚燕语心情乱糟糟的被孙氏拉着去了清平院。

清平院里乱成了一锅粥,陆夫人亲自坐镇,两个太医商议这用药,盛满血水的铜盆一趟趟的端出来,装着热水的铜盆一个个端进去,整个院子里都弥漫着一股血腥味,饶是姚燕语这个亲手主刀过心脏手术的人都被这血腥味冲的胃里翻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