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话的时候,神色并没有什么留恋,似乎对离开京城有点欢天喜地。严真真转过头,目光透过珠帘,看到碧柳在外间忙碌的身影,摸了摸鼻子。整个听风轩,似乎最闲的就是自己。反正值钱的东西,她都收进了空间,随身携带。但碧柳和孙嬷嬷两个,却把东西一一登记造册。

严真真忙道:“不用这么麻烦,扔进车里便是。值钱的东西我已经收了,这些东西就是扔了也没有什么。”

“那怎么成?”碧柳伸手抹了把汗,“往后王妃若是要找东西,翻箱倒柜的怎也找不着,回头又要怪奴婢啦”

孙嬷嬷失笑:“倒不为王妃怪罪,咱们做下人的,总要做到主子的东西心里有数儿。临川虽然自古富庶,可咱家王爷长居京城,长这么大都没有去过封地,难保如今变成了荒凉的样子。王妃的东西,倒是都得带着,以备不时之需。”

“呃…嬷嬷说的是。”严真真听她一番话说的有理,也不好阻拦,只得随她们去了。好在两人干得热火朝天,并不觉得疲累。

再看其他的小丫头子们,也都各各在整理着东西,唯有严真真自己,袖着手什么也不能干。再看孙嬷嬷把零零碎碎的小东西也都装入箱笼,劝了两次,总有更大的道理说服自己,只得干脆眼不见为净,由得她们干得兴高采烈。

虽说她在京城生活的时间并不长,念及往后再回来,怕已物是人非,倒也有些怅然。把几笼鹦鹉一总带进空间,便撑着腮帮子发呆。

“唉,我说咱们虽然缺鸟少禽的,也不能什么垃圾货色都扔进来罢?”小黄鸢不知道在吃苹果,还是在睡大觉,竟没有守在严真真的入口处,好半天才磨蹭过来。

“鹦鹉的智商至少比别的鸟儿高些,没开智便能说话呢”严真真懒洋洋地指了指身边的几个笼子,“你看看有好的便挑了,剩下的我随手放生,任它们在空间里生活。旁的不能干,探听消息总是能做的,大不了就算麻雀那样,专门听人墙角也行,好歹能挖出些值得一听的内容。就是不能,看着它们漂亮的颜色,点缀点缀空间也好嘛”

“比麻雀倒还要好一些。”小黄鸢讪讪地说道,看着严真真把笼子打开。鹦鹉们雀跃着不知飞到了哪里,严真真有些忧愁:“它们往角落里一躲,真要它们出来做事的时候,还能找着么?”

小黄鸢没好气道:“要找不着,我还让你放出来干什么?你放心,一只都不会少。”

严真真也没计较它的语气:“对了,那些鸽子我也收进空间里来罢,临走的时候送几只进皇宫去,有什么消息也能及时互通有无。”

“你这两天便要去他的封地了?”小黄鸢默然良久,才问。

“是啊,只怕龙渊不知道消息,到时候找不着我…”严真真留恋京城的原因,不过因此而已。

“临川王迁回封地,这是多大的事儿,他能不知道?若是他不找来,那是心里没有你,也不必等他了。”小黄鸢嗤笑。

这一次,轮到严真真默然。其实,她心里何尝没有这样想过?只是念着龙渊以前待自己的好,不肯接受这样的事实。就算她有让他再爱上自己一次的信心,那也要有相处的机会呀

唉声叹气了一会儿,严真真才想起空间里时间再多,也有用尽的时候。况且,自己还有不少事等着办,这才抬头问道:“你赶紧去柳侍郎府上,看看蚂蚁们得到了什么消息。当年,我母亲究竟是怎么死的——这事儿若是还没有弄清,送两只鹦鹉去柳府。”

小黄鸢看了她一眼:“若你只是要探听消息,把那些鸽子也带进来罢。两天时间,我可以尽都调教好了,散放在皇宫里。”

严真真喜道:“早这么说不就行了?我也没打算让鸽子们派上别的用场啊”

安容雅带着人先一步从东城离开,因为孟子惆还大大方方地留在城内,倒并没有人对女眷多加留意,轻轻易易地便离开了京城。碧柳果然如严真真料想的那样,死也不肯离开,被侍卫一记手刀,劈晕了强行带走。

螺儿还是忙得人影全无,严真真也不急着寻她,一边忙于替孟子惆整理情报,一边还要腾出手来忙着分派鸽子们的活儿。

令她失望的是,柳侍郎家的小蚂蚁并没有打听到什么有价值的情报。尽管听闻荣夫人因为丧失了许多财物而痛心疾首,不断地辱骂自己,严真真心情甚是畅美。

“被人骂还这么高兴,可真是独一份儿了。”小黄鸢朝她看了一眼。

“她越是骂我,越是恨我,便是因为我越是踩着了她的痛处。”严真真笑迎东风,“我不是端了一窝蚂蚁进来么?如今你可以把那些工蚁多放一些去柳家,专门替我咬啮荣夫人。再放两只鸽子,我估摸着,她急怒之下,兴许口不择言,便把那些秘辛给说出来了。蚂蚁们行动缓慢,消息探听不便,也难怪没有什么新的消息。”

小黄鸢接口:“谁说没有?至少,证实了一点,你母亲的死,绝非自然死亡,恐怕与荣夫人脱不了干系。甚至你那生父,也扮演了不光彩的角色。”

“一夜夫妻百日恩,嘿,这句话对我这位便宜父亲,可不怎么适用啊”严真真喟叹。

正文 第294章 好戏开锣

第294章 好戏开锣

经过了打仗般紧张的两天,严真真把鸽子和鹦鹉,甚至那一窝蚂蚁也找着了去处后,在空间里美美地睡了一觉。实在找不到事情可做,才闪身出来,已是后半夜。隐隐听得人头涌动,门外的丫环虽是放轻了手脚,仍然让她听出了杂乱的脚步声,忍不住扬声叫道:“碧柳?”

话音刚落,碧柳便掀了帘子进来:“王妃醒了?”

“大半夜的不睡觉,你梦游呢?”严真真一边披了外衫,一边问道。

“还有一些东西要收拾,王爷那里通宵灯火通明,听冰荒说,可能天一亮,咱们就得撤出京城。奴婢怕还有漏的,赶紧地收捡出来带走。”

严真真心里一沉:“我去看看。”

“王妃,王爷吩咐了,不要惊醒王妃,车驾已经备好,到时候再叫王妃起身便是。”碧柳按住了锦被。

这种时候,严真真哪里还能睡得着?更何况,她在空间里早已经睡得饱了,本来就想不到找什么消遣呢

“碧柳,你去把我的骑装找出来,这身宫装不便于行动,拖泥带水的对了,螺儿今天又没有回府吗?这丫头,简直入了魔,少赚一点银子也没有什么嘛天底下的银子,哪里能赚得尽的?”

“还不是被王妃撺掇的么”碧柳咕哝。

严真真苦笑:“我只是树立一种从商的意识,也没有把银子捧到多高的高度啊…再说,她喜欢从商,那还不简单?到得临川,要整出多大的动静,端看她的本事。赶紧叫人去把螺儿叫进府来,京里的形势,可是说走就走的。”

碧柳忙点头应了,严真真看到留于王府的小丫头子们满面惶然,虽然手里也做着事,可也掩不住凄惶。

“你们不必担心,临川王府和平南王府一样,京里总要留着府邸的。就是王爷犯了多大的罪,也不会罪及于你们。若是实在担心,不如随我一同去临川,那也使得。”她温和地说道。

留下来的,俱是有家眷在京的,否则两天前便跟着安容雅一同出城去了。这时候,听严真真说得甚有把握,又有平南王的例子在前,心里顿时定了下来,自然是不肯出京的。

严真真安抚了小丫头,看着外头火把通明,心里担忧,匆匆换上了骑装,便往主院而去,迎面却遇见齐红鸾,一身红衣如火如荼,甚是耀眼。

尽管不大待见她,严真真还是承认,齐红鸾确实是个美人儿。只是脸上的面色,沉得如铁似铅,尤其是看向严真真的眼神,更是含着怨毒。果然,一俟严真真行礼毕,便像火箭筒一样地发了难:“王妃怎么没与安侧妃一同出京去礼佛呢?”

安容雅带了家眷出城,正是用了礼佛的名义。

当然,这个名义,是瞒不了人的。只是大家心知肚明,并不说破。几个妇道人家,还不值得皇帝和京中大佬动手。

“前次是我避居别院,这回自然要让安侧妃去散散心。”严真真微笑。齐红鸾怕是嗅到了不一样的气息,因此才急急地过来兴师问罪。

“王妃,你安排齐侧妃的轻驾,轻车简从,只随身带上细软,余物一概不取。”孟子惆懒得理人,只管吩咐严真真。

“那就不用收拾什么,齐侧妃伺候好太妃,王爷多派侍卫守护,也就是了。”严真真说得更加轻描淡写。

齐红鸾闻言跳了起来:“你说什么?你和安容雅的东西一早儿便装了车带走,倒叫我连细软都不用带?到了临川,你们都是家底丰厚,只我独个任你们欺负”

“胡闹”孟子惆沉下脸喝道,“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吵吵嚷嚷的王妃怎么安排,你听着便是。到时候乱军之中,若是走失,性命可是自个儿的。”

“可是…为什么不让我与太妃先行出城?”齐红鸾委屈地红了眼圈。

严真真暗道,孟子惆又没被美色迷晕了头,怎么可能让两人先行出城,走漏了消息?信不过的人,还是要留在身边的。正如此次,孟子惆原意并不想把齐红鸾和太妃带走,但考虑再三,决定还是把这两个炸药包都带在身边的好。太妃比齐红鸾看得清楚,她坚持要留在王府,却被孟子惆三言两语给驳了回去,这会儿正在自己的房中生闷气呢

“齐侧妃还是回去收拾细软的好,只一个包袱为限。”严真真淡淡地提醒,“别到时候走得匆忙,什么都不及带走,真应了齐侧妃那句话。其实,我与安侧妃自会接济,也不至于让齐侧妃的日子过得如何艰难。”

接济?齐红鸾被她的口气气得眉毛扬起,待要说话,孟子惆已经不耐烦地截了口:“王妃此话在理,赶紧去收拾东西,这形势,可是说走便走的。”

严真真笑道:“可不是?与其花时间浪费在这里,不如紧着点儿去把贵重的物品收拾好。其实,京里的王府还在,仍留了管家和下人的,也不见得非要把东西都带走。”

“站着说话不腰疼,你的细软先一步带走了,这会儿倒来挤兑我”齐红鸾气红了脸,倒与她身上那件宫装相映成趣。恨恨地瞪了严真真一眼,还是转身走了。若真遗了什么东西在这里,谁知道刁奴们会翻出来花用到哪里去留下来的,便不再是自己的了。

看着齐红鸾气咻咻地走了,孟子惆才回过头来:“真真,你既醒了,便不用再回听风轩了。你那里的东西,需要带走的,只管让孙嬷嬷去收拾。她久经风浪,这些事做起来驾轻就熟。就是碧柳,于这上头也比你精通。”

严真真脸红耳赤:“我自幼丧母,于家事上头自然不比旁人。”

孟子惆看她又羞又恼的模样,忍不住哈哈大笑:“这些事原用不得你做,我另有要事与你参详,你这小心眼儿,又想到哪里去了。”

看着他飞扬的神采,严真真只觉得心中怦然一动。忙轻轻地转过头去,率先进入了书房。她每日来去,冰荒并不阻拦,反倒替她推开了门。

“我说,你写。”孟子惆没有接过严真真递来的毛笔,反倒摊开了裁得只有寸宽的宣纸,“这些命令,抄录一式九份。”

严真真低头看时,却见那张宣纸上赫然写着:“速聚临川。”

九份,再加上手里头这一份现成的,这不是代表孟子惆手中握着十股不同的力量么?再加上留在京里,或者设伏的,他到底经营了多久?

“是父王在世时替我打下的基础。”孟子惆淡淡地说道,“否则,以我弱冠之龄,又怎能发展得如此迅速?可惜这些日子装傻卖痴,混迹青楼,还是不能打消皇帝的疑心。若没有你的紫参,恐怕我父子两代人的图谋,真要付之东流了。如今事急,你快写了罢。”

严真真看他宽了外袍,冰荒利落地捧过一套甲胄,忍不住眉心微跳。急忙收束了心神,把纸条抄完,冰荒已伶俐地把宣纸塞入铜管,一一地绑于鸽子脚上。

“今夜要打仗?”严真真毕竟第一次见到真正意义上的打仗,而且是冷兵器。

孟子惆唇角噙笑:“不打一场,皇帝怎么会甘心放我出京?打压了这么久,就是明知道我有出城的把握,也要让禁军过来试试水的。”

严真真见他神态轻松,忍不住问道:“今儿一战,王爷可有必胜的把握?”

“既然存疑,为何还要陪我留下?”孟子惆忽地把她揽近,凝神着她的双眸,一瞬不瞬。

“这个…”严真真不好说自己另有倚仗,想要表表忠心,又觉得不免表演过火,说出来也觉得肉麻,一时之间张口结舌,怔愣当场。幸好眼前的男人生就一副玲珑心肝儿,不用她说,便自以为完全了解,脸部的线条,顿时柔和得让严真真几乎要溺毙在他的眼神里。

“我知道你的心意。放心,回到封地,我便没有那么多顾虑,定要好好待你,不再让你受委屈。”孟子惆叹息,“听风轩…那可是你自个儿找的”

严真真干笑:“其实我一向喜欢那里的,院子大,又清静。”

孟子惆手臂一紧:“原来想离我远远儿的么?偏不如你的愿”

他倒是还想与严真真缠绵一会,无奈举事在即,成败攸关,只得硬生生按捺了蠢蠢欲动的心思,在严真真的骑装外披了件披风:“你裹紧了,这件衣服水火不侵。”

严真真不想如此定贵,急忙解下:“王爷身在险地,比我更需要”

钻石是什么?那可是世界上硬度最高的东西。唯有另一颗钻石,才能切得动。它怕火么?怕水么?严真真才不担心水火侵袭呢

“我虽已拨了亲卫在你身边护持,总怕有失手之处,你裹着它,我也能多放下两分心。”孟子惆却坚持己见,亲手替她披上,“走,好戏开锣,咱们这两个正主儿也该露个面了。王妃虽是弱质女流,却敢在三军阵前现身,咱们的士气,可是如虹似虎啊”

严真真哭笑不得,原来她是留下来当摆设的么?

正文 第295章 短兵相接

第295章 短兵相接

晚上的风有点凉,严真真微微瑟缩了一下,肩上却已披上了一件黑色的丝质披风。侧过头,见到火把的微弱光线里,孟子惆的侧脸,轮廓分明,如同一尊完美的大理石雕像。一身银色软甲,衬得他身形格外挺拔,如同冬天的雪松,浑身上下透着股傲气。

“还是你披上罢,这个颜色在黑夜里简直像是靶子。”严真真伸出手要解开,却被孟子惆阻住。

“不用,我本就要让人看到我站在哪里。”

严真真咕哝:“这种形势,不必这么有表演欲罢?”

她说得近乎耳语,以孟子惆的耳力,竟没有听得分明。正要再问,王志中已脚步匆匆地奔了进来:“启奏王爷,东城外集结了至少三万禁军。”

“他也太看不起我了罢?”孟子惆冷笑,“走,咱们瞧瞧去,看我用一万精骑,大败三万禁军。”

严真真伸手拉住他的袖子:“王爷,两军对阵,可大意不得。我观皇上为人,并非这般容易意气从事的,三万禁军后,不知道是否还有其他的兵源。”

孟子惆傲然一笑:“放心,他有伏兵,难道我没有么?他陈兵东城,大约只是想称称我的斤量。”

“京城可是他的地盘儿,若是他集结兵力,内外夹攻的话,王爷又该如何?”严真真看他托大,不由着急。

“他不会动用京城九门提督辖下的军队。”孟子惆胸有成竹。

严真真呆了一呆:“为什么?”

在她想来,孟子惆不过控制了一个东城门,禁军若是两边夹攻,胜算岂不更大?

“诚如你所说,没有把握的事,他是不肯做的。若是九门提督一动,京城便等于彻底放下了城防。我固然讨不了好,但也未必不能单骑远遁。只要回到封地,他便再拿我无法。而他担着的风险,却不敢承受。”

“什么风险?”严真真不解。

“有人能挑起我与他之间一触即发的战争,你觉得他在京城里会没有安排么?兴许他如今还不能肯定是谁动的手,但无疑这个对手不会放弃任何机会。因此,他首先要保证内城的安全,皇宫的安全,剩下的兵力,才能投入东城区。他想要与我短兵相接,那我便与他斗上一斗。虽然暴露自身的实力殊为不智,但我现在需要的,正是一场战功,我自己的战功”

严真真恍然大悟:“我明白了,你的战略目标,只是要回到封地。而他,要的却比你多得多,更怕你临阵与对方联手,他纵然不见得会输,可也谈不上是赢家。”

孟子惆笑道:“正是如此,这也是我为什么会留在京城并不远遁的原因。丧家之犬,我可不想做。”

“恐怕王爷不是怕做犬,而是怕底下的人离心。不管此役是赢是输,王爷已是赚得底下人的尊重,立于不败之地。”

“走,看看去。”孟子惆微微一笑,牵起她的手往外行。此时齐红鸾仍穿着那身大红的宫装奔来,却见两人俪影双双。严真真固然是巧笑嫣然,灿然生姿,孟子惆也是满脸温和,火光隐隐,甚至看得到他的笑意。而看向身侧的目光,是从所未有的温柔。哪怕他轻柔低喊着“红鸾”这个名字的时候,眼底也有着千年不化的寒意。

一时之间,她竟然觉得情怯。略略伫足,再想追时,却见两人已在一群侍卫的簇拥中,渐渐离得远了。

“表哥,你从来不曾那样瞧过我。”她喃喃低语,一颗泪从眼角滑落。旋即看向严真真的背影,怨毒之色越来越深。

严真真只觉得背上一寒,但要回头看时,孟子惆却正抬手替她系紧了披风,她视线受阻,并没有看到站在阴影里的齐红鸾,只得暗笑自己疑神疑鬼。

“走,看看我的依仗”孟子惆志得意满的声音,像是一个急于讨好的孩子。

第一次登上城楼,夏日的风吹得她黑发乱舞,披风猎猎作响。明明暑气还未全退,却已是夜凉如水。严真真眯起眼睛,看着火把下的禁军衣甲鲜明,秩序井然,不由得替孟子惆担忧。侧头看他,却是一张面无表情的脸。从他的表情里,她丝毫看不出胜负之数的猜测。这时候,他才像是个真正的将军。

战争开始得很突兀,禁军统领手中的旗帜忽地一挥,城楼下便密密麻麻地聚了人往城门口冲。而孟子惆作了一个手势,竟然并不依仗城门之便,一队乌甲士兵也鱼贯冲出。

严真真愕然地张大了嘴巴,这样的打仗,似乎全无战术可言。双方人马很快便短后相接,在城门口厮杀起来。什么三十六计,什么排兵布阵…严真真的脑袋发胀,直以为自己是看到了两股不懂兵法的土匪捉着对儿厮杀。而身侧这位温雅英俊的男人,怎么看也跟土匪划不上等号。

“你们不是在玩家家酒罢?”严真真嗓子微哑,不敢置信,这就是他的领兵艺术。

“只是互相试探而已。”孟子惆仿佛看到了她的心思,淡然回答,“再看下去。”

严真真看着这样毫无美感的厮杀,真想掉头便走。没有一点艺术性,不讲一点战略性,这样能叫打仗么?根本是没有开化的野蛮人,只知道用身体作武器互相冲撞嘛

“现在好戏才刚刚上演。”孟子惆的声音,再度把她的目光拉回战场。因为站得高,所以她对战局看得相当清楚,忽然瞪大了眼睛。

城门里冲出一支军队,上百个重甲兵组成一个阵形,如同一枝利剑,插入了对方的心脏。如刀切菜瓜似的,手起刀落,便收割一条人命。整个刀阵,在战场上如入无人之境,每人手配两把大刀,一长一短。明明是两种重量不同的兵器,可是重甲兵们使起来,却举重若轻,游刃有余。每一挥刀,必有斩获,简直是战场的死神化身。

每收割一圈,整个刀阵便内层换外层,外层变作内层,暗合了生生不息之意。严真真觉得,恐怕这一役,还真能成为以少胜多的经典案例。虽然在严真真看来,皇帝的进攻似乎含着玩笑的成份。

“他还是祭出了自己的亲军。”孟子惆忽地一叹,“看来,他对形势的掌控,比我预料的还要好。今夜的成果,恐怕也扩大不了多少。”

严真真正奇怪他在一片大好的形势下发出的感慨,忽地瞳孔微缩,战场上的人群,如流水般地向两旁退去,一队着鲜红铠甲的军队如钱塘江潮一般涌过来,很快与重甲兵正面相碰。

“他们人多了好几倍”严真真吃了一惊。

“是啊”孟子惆摇了摇头,“战果也就唯有如此,撤了。”

严真真莫名所以:“啊?”

“我们该走了,若是让他腾出手来把内城给收拾干净,我们怕是走不脱了。幸好伤亡不多,进攻占不了太大的好处,坚守还是做得到的。志中,传令下去,除了重甲兵,都往东撤。郦君山那里,可以行动了。”

原来他还在不远处埋伏着一支生力军呢严真真闻言顿时放下了心:“原来你还留有后手。”

“这个后手,只是为了保证咱们能退回封地。”孟子惆却没有被捧得飘飘然,“若非有五万大军虎视眈眈,你觉得皇帝会小打小闹么?既然他知道了我重甲兵的战斗力,也不会留在这里和我硬碰。我固然损失不起军队的损失,他也比我好不了多少。”

严真真临下城时,再回首,却见两军对垒,这才初具规模。进退之间,自有章法。双方的旗帜都很鲜明,重甲兵和红衣军斗了个旗鼓相当。

“他们呢?”

“战场上,有时候适度的牺牲是必要的。”孟子惆说得相当冷酷,严真真却红了眼圈。

“他们都是善战的勇士…”

“所以,我们都不舍得有太大的牺牲。”孟子惆接下去的话,让严真真瞪大了眼睛,然后恼羞成怒:“你故意误导我的”

“走”孟子惆牵了她的手往下走,头微微一偏,已把严真真推了出去。一支红翎羽箭,颤微微地钉在城楼的墙上。

“箭”严真真骇得背心发冷。原来空间戒指,也并非万无一失的保障。比如这支冷箭,她根本不曾感觉到危险,又如何躲避?

孟子惆长笑一声,伸出右手:“他们有神箭手,难道我们没有?”

闻言,顿时响起一片应答声,几张大弓已经拉满了弦。这一幕,让严真真忍不住想起看《赤壁》时候的感受。整个战场,分明只是几员大将的个人表演赛嘛原来人家拍电影也不是乱拍的,冷兵器时代,确实有几个人改变一场战局的神话。

孟子惆却看也不看,拉着严真真便下了城楼。门口,车马齐备。

“太妃和齐侧妃已被送出城了。”王志中不知道从哪里闪出来,拱手为礼。

“好,你保护王妃。”

“你要做什么?”严真真吃了一惊,反手握住他的袖子,“可莫要做什么傻事,个人英雄主义,可千万要不得”

孟子惆没有听过这个词汇,但以他的理解能力,还是很快猜到了其中的意思,忍不住哑然失笑:“放心,我没这么傻。你先走一步,我随后便到。”

严真真更是惊怔:“你要干什么?”

正文 第296章 折箭立威

第296章 折箭立威

眼看着孟子惆再度踏上城楼的楼梯,严真真只觉得心里发慌。看来,孟子惆蜇伏近十年,如今却是要一鸣惊人,让皇帝看到他真正的实力。她叹了口气,转头对王志中道:“你去保护王爷罢,我这里不碍事的。”

王志中却不为所动:“王妃安危,是卑职的责任,万万不敢离开。”

“王爷若有个好歹,你觉得我们还有活路么?王爷安危,重于泰山。”严真真肃然道,“留十个侍卫给我,其余人都带走了”

王志中动容:“请王妃放心,王爷虽看着文弱,却勇冠三军。若不然,怎会得到江湖异士的誓死相随?”

勇冠三军?严真真可是知道这四个字份量的。虽然身为下属,言语未免夸张,但至少对孟子惆的身手,是肯定的。她好奇了起来,孟子惆虽然是没落的王爷,可也是锦衣玉食长大。天旻开国未久,尚武精神并未凋落,三大异姓王更是以军功起家,孟子惆若是不会武,那才是咄咄怪事。可高明到让王志中心悦诚服的地步,却更让人惊异。

王志中低头长辑:“请由卑职护送王妃先行离开。”

“我还要等个人呢,不急。”严真真却摇首。

“王妃是等…”王志中脱口而出说了半句,方觉得孟浪。这话,可不该由自己这个孟子惆的亲军头子来问。

严真真笑吟吟道:“自然是螺儿了,你差人往前迎迎,若是见了她,赶紧带过来。”

王志中脸色一变,脚步微错,眼见便要亲自去迎,却硬生生地忍了下来,叫过两名侍卫,板着脸吩咐:“去前头迎一迎王妃身边的大丫头螺儿姑娘,可不能怠慢了。”

“你亲自去迎也使得。”严真真看得好笑,故意调侃。

不过,人家终究不理,仍是站如松地守在她的身后。严真真叹息一声:“也不知道内城是否戒了严,螺儿若是出不来,那可糟糕之至。”

“王妃放心,王爷早有布置,万不肯让自己腹背都受敌的。”王志中低声答了一句。

严真真震惊地瞪大了美眸,孟子惆只控制了一个东城门?这人说话,竟也不扎不实,害自己替他担了老半天的心事难怪他有恃无恐,敢最后一个离开京城,原来是有所倚仗更难怪皇帝不行内外夹击之事,除了孟子惆说过的理由,恐怕这才是最站得住脚的一个。

“既如此,那咱们也不必替王爷担心,赶紧迎了螺儿便先行出城。若是留下,大概也只是让王爷分心。”她淡淡地说道,目光看向黑夜深处。

有种不被信任的委屈,渐渐涌上心头。严真真倏然一惊,这才发现,原来自己以孟子惆索要的感情,越来越多。而届时自己要给出回报,又怎么给?

“王妃留下,王爷很是高兴。”王志中忽地主动开腔。

“是啊,有个女人陪他登临城头,多鼓舞士气?就是视觉效果,也是好的。”严真真自嘲,眼睛一亮,“螺儿来了,咱们即刻出城,可别到时候成了王爷的累赘。”

她的语气里,有种说不出的萧索。王志中虽然略有所感,但身份上下有别,他又不擅分析女子心理,更遑论劝说。况且,见了螺儿安然无恙地赶来,心中欢喜,浑然忘了他事。

“王妃,咱们这便要撤出城去了么?”螺儿却像是没有看到王志中的样子,只管满脸的焦急,“那头的事儿还没有完全安排妥当,若再有一日…”

“哪能事事如意的意?”严真真笑道,“走罢,就是少挣些银子,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再者说了,这京城也不是不能回来。便是王爷,也要赴皇上设下的鸿门宴么”

螺儿忧愁:“可这一走,也不知道几时才能回来。毕竟,这里是咱们第一家…铺子。”

她看到王志中守在一旁,不敢直言,只能隐晦地提醒。严真真知道她担忧小辉和小兰无法独当一面,以至于自己的心血毁于一旦。

“怕甚么,咱们要去临川,王爷经营何止一日?先把联华超市给开张了,王爷的地头,可至少得分大半的股子给他。”严真真意味深长地瞅了螺儿一眼。

螺儿会意,忙点头应下:“是,奴婢明白。”

她的行李里,已把璀璨珠宝新鲜的式样都带了一两件,打算一至临川王的封地,头一件事儿便是把璀璨珠宝店红红火火地给开张了。毕竟,这件生意,才是完完整整属于严真真的。

两人进了马车,王志中策马护在一侧。严真真掀起车帘子,转头看去。夜幕下黑云低垂,可是城楼上下,却火光映天。耳边传来的喊打喊杀声,可是人群里,加入战团的,也不知道究竟有多少人。而随同她们一同辙退的,便不在三千之数。

可是在两军对垒中,那袭银色的软甲,却格外的耀目。他在城楼的最高处,散发着最耀目的光芒。

“他站得那么高,当箭靶子么?”严真真对于某人大出风头的行为很不以为然。

“王妃请放心,王爷武艺高强,不会有事的。”王志中在马上躬了身答道。

话音刚落,便扬起一声惊呼。严真真脸色一变:“不会是王爷…受伤了罢?”一时疑神疑鬼,竟欲下车而返,去看个究竟。

王志中手握佩剑,极目远眺,刚露出一丝笑意,便传来几声欢呼。虽隔得有些距离,仍觉得地动山摇。严真真惊疑不定:“这又是做什么了?”

“是王爷折了对方的箭”王志中满心欢喜,“王爷此举,令士气大增,今夜之役,足可载入史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