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明初起初本想不出个所以然,只得跟在宫人身后,短短的路程,却让已有三个月身孕的她出了一身冷汗。

上官逸端坐于大殿之中,方时霍静正坐在其膝头半倚于其怀中,二人共同捏着朱毫信手写着什么。见夏明初入内,霍静正欲起身向其行礼,却反被上官逸用力一把箍住,他声音低浅,漫于霍静耳际:“朕允你…无需行礼。”

霍静只冷着眼眸看着如今引着自己做戏的上官逸,又小心翼翼打探了夏明初,她无意伤她,实在不是出于本心。她虽爱过上官逸,却从未忌恨过任何人,甚至于命运的不公。只是此刻,她觉得可笑,她本是个棋子,被上官逸“请”做戏给他的爱妻看。

夏明初见状,并无半分的不适应,事实上,自己早已习惯。只微微一笑,霍静的礼节可免,她的自是要周到,微微躬身向上官逸行礼,便退身到一旁等着吩咐。

上官逸似乎并没有吩咐的意思,全然当其没有出现过,只一脸沉醉的和霍静有说有笑的写着。夏明初依然淡定,立身于一旁,不出一声,直到上官逸放下了笔,这才悠然的拉着霍静起身,徐徐走下台阶,差人送上檀木长桌。

“朕…听说皇后的小篆写的别有风味,这有一篇篆文,想请娘娘抄上十份,朕回头发放给各宫。”说罢,他起身,揽了霍静于身边,言于霍静:“我们先去用了早膳再来。”说罢,二人款款而去,谁也没有投给身后的女人半个眼神。

空荡荡的凤鸣殿,夏明初立于桌前,只一摞宣纸,一管羊毫,一块砚台,再无其他。她心里笑了,只道是上官逸仍孜孜不倦于报复自己,他一心想要打消她的气焰,惩罚她对他多日的轻视,他想要她回到从前的夏明初,可是任谁能够回去呢?夏明初从前实不知自己因何留下,真的为了腹中的骨肉吗?!这个孩子,她从未抱过任何期望,她宁愿与其一同魂断于深宫禁地,也不愿苟且活着,如行尸走肉。

上官逸可以将她置之不理,将其赶出宫,但他没有,实在是爱之深,恨之切。他这般对待她,只说明…..他还在意,在意她看他的眼神。只是在她心底早已萌生了丝丝缕缕的倦意,缭绕于心头,经久不散。

夏明初面无表情地展开那卷他言中小篆的原稿,原来之前他和霍静嬉笑着写下的就是它,似乎每一个字都是写给自己的。

后宫不得干政,不得恃宠骄纵…

每一个字都似乎细细列数她的罪状。

第十三章 船舱讲书

更新时间2010-1-7 16:53:29字数:2283

此次受伤,楼明傲倒是趁机在床榻上好好休养了三两月,直到发现自己有丰满的趋势,吓得再不敢日以五顿饭的休补。司徒远自是在年后又借着楼明傲的伤不去应职。二人成天闷于一个屋檐下,直看得楼明傲生厌,终日在司徒耳边叨念出游一事,念着景州之行久久放不下。

司徒一拖再拖,实在想她安安稳稳养好伤再做其他打算。只是伤好不过几天的工夫,就见那女人打算和这路官商勾结,今日约好了和这个太守喝茶,明日反倒和盐商看起了戏,这些倒也能容忍,只是更甚者,她竟提出想搬到彦府去照顾那个所谓的儿子全然不顾这个正牌相公的脸面。

被她折磨得几番火大,终于把景州一行搬上了行程。一行人只有主上主母二人,再者平日伺候惯了的杨归和璃儿,四人由水运不动声响的出发。

楼明傲被严令规定只得于船舱之内走动,别说去甲板上吹吹海风,哪怕掀了半扇窗户看个水景都要被责令不能吹风。只是她哪里是坐得住的脾气,只闷了两天就嚷嚷着不去景州准备跳船回去。反倒是司徒稳如磐石,连带着十几本古籍,他方钻研了几本,大有打发时间的架势。

过了午膳的光景,璃儿和杨归各自回了自己的船舱,半间屋宽敞的船舱只剩下看得入神的司徒和无所事事的楼明傲,实在无聊便扯开了话茬。

“相公,今早辰时,你去哪厮鬼混了?!”

司徒远捏了笔在晦涩难懂之处轻轻做了标示,咀嚼了好一阵,点了头,慢了好几拍子才淡淡道:“谈了几桩生意,尽是些漕运的人。”

“相公还真是厉害,生意账本可是要背一路。出游就要有出游的悠哉,乌七八糟的干多了扫兴。”楼明傲伸手抓了果梨,只拿袖子蹭了蹭张口咬了下去,唔囔着,“打从宣元十六年起,漕运就不做正当买卖了,凡是正正当当跟他们做生意的没有一个能把本收回来。”

“哦?”司徒淡淡的应了,反应过来这女人是在给自己善意的提醒,不由得道,“那就看我能不能连本带利拿到手。”

楼明傲眨着眼睛,半支梨已然下肚,翻了个身子坐起来:“先得看相公你做什么买卖。”说着突然脸色一沉,伸手拉了司徒半支袖子,“该不会是…不明当的买卖?!”

楼明傲不是没有怀疑过,山庄进帐的岁银银两久存于京郊两所金库并不保险,想他司徒也有一手准备,据说他每年这个时候都会水运至景州,表面上说是谈生意,实则倒像是另有意图。再想起来,上船时,那几十口密封的木箱,源源不断地搬上船倒是费了好久。起先也以为是买卖的物件,现在想来,看来那随便一口箱子就能值个大数目。

司徒又不再吱声了,目光流连于书目中,只伸了手拦住楼明傲抓梨的手:“梨子性凉,你这一时半会吃了不下三个了。”

楼明傲嘟囔着悻悻放下了梨子,忽听船舱外有姑娘吆喝着叫卖,楼明傲歪着身子贴着窗板听,听到买姜心饼,忍不住好奇这姜心倒是什么个味道。司徒这时淡淡回头看了一眼趴在窗板上的女人,放了书,几步走了出去。再回来时,手上多了张温热的薯饼,伸手递给了楼明傲。

楼明傲倒是大方,一张饼撕成两半,一半递了司徒。司徒本无意去接,只是看她兴致大好,又不忍扫兴,只得接了过来,咬了一小口,又觉得这味道实在奇妙,不由得细细咀嚼了叹道:“几次去盈州都没有尝它,果真还有它奇特之处。”

“盈州?!”楼明傲三两下解决了半张饼。

“姜心薯饼倒是盈州地道的食物,连文心摘中亦有提及。抵寒御湿,功效倒是很多。船运上多有这类饼,据说是可以消减一些晕船的症状。几百年前古人的秘方倒是足以见真智慧。”

“我倒是觉得口感不错。”楼明傲亦随着点头,“只不过想不到这东西是几百年前传下来的,说是秘方也实在夸口,这东西我倒也能做出来。”

司徒忍不住摇头笑了笑:“你会吃倒是实言。”

楼明傲反倒认真了起来:“我虽是第一次吃它,可还是能琢磨出这作料方子。子姜切了细丝,掺着半夏煎汤取汁,加少许生姜汁,一同煎沸。”说着不由得暗暗回味了那味道,继续着:“还缺一味应该是紫苏,以紫苏入味,煎好的汤汁,溜了饴糖化成浓汁,搅匀了灌入生薯饼,再去烤饼。工序倒也无非是这样了,难倒不在,只是要掌握好火候。”

司徒本是当着玩笑听,只是听着听着也忍不住看了说在兴头上的女人,半真半假道:“倒真要拿笔记下你说的,说不好一个不留意就是破了三百年的古方。”

“都说了相公不信我。”楼明傲撇了嘴,忍不住抱怨,“哪天非要我做出来端到你嘴边,你才是心服口服。”

既然吃了饼,拌了嘴,司徒随即放下书本,伸手抓来个靠垫,随着楼明傲一同半靠在榻前,饶有兴趣言道:“既然说起了这个饼,文心摘里倒讲了个有意思的传说,只是过了三百年前谁也分辨不出真假,只现下盈州的老人谈天时还能言起。”

楼明傲对那劳什子传说并不感兴趣,反倒被眼前这个被激起兴致的男人格外好奇,她偏了个身子,打眼注视着司徒,唇角微微翘了起来。什么时候,司徒竟然也能抛却一身冷意,兴致勃勃讲起了传说故事,说他是进益,不如言为开天辟地的头一遭。

“就这般感兴趣?!”司徒亦偏了头对上楼明傲的视线。

楼明傲也不说出心中实想,只笑了即道:“说下去吧,正无事可做呢。”

“盈州从前隶属于藩国盈,那种南蛮小地,国小,人亦稀少,连带着文化闭塞,到现在都存着些陋俗旧观。归属我朝时费了大力气试图汉化盈国,只是先前几代开了头,之后也便虎头蛇尾了。而这个姜心饼之所以出名,亦是因为它的秘方是由该国一代皇后钻研出的。”

楼明傲只当自己在听天书,忙不得哂笑着:“堂堂皇后做烧饼哪里像话。”

“她生时并非皇后,是死后加封的。”

“就这样?!”

“文心摘之言,就此罢了。”

“我还道是什么,三百年的传说不过这般无趣。”

司徒张口想再说上什么,杨归敲了门板,声音闷闷的:“主上,几家漕运在下舱候着了,等了大半盏茶的功夫。”

“反正都是在船上闲着,要等就等着吧。”这一声,楼明傲代了司徒直接言道。

第十四章 回景望乡—七凤

更新时间2010-1-8 0:59:39字数:2139

五天四夜,船终于有了靠岸的迹象,楼明傲倒不怎么激动,只是璃儿从昨夜就兴奋得再难入眠。景州连着水运河道,其居所大多依水而建,水乡之名亦是因此而生。这时节入景州并不是明智之举,阴雨绵绵,虽无风,却也是冷到骨子里。

抵达当日,楼明傲也不曾想到的是那些前来接迎的官僚商客,上至四品大员,下至府台衙令,俱候于商漕港外相迎。面对这场景,楼明傲不由得退了又退,直退入司徒怀中不可再退。

“相公,妾身是见不了大场合上不了门面的人,你看——”永逸二年,她随上官逸南巡,场面倒是如今的十倍之盛,她不是见不了,而是真的厌了倦了。

司徒明了她的意思,也不多说什么,只吩咐了杨归照顾好主母,自己一个人自船舱而出。待到司徒人影消失不见,收拾行囊的杨归才闷声道:“主母这会不跟上去,倒怕是十天半个月见不到主上了。”

楼明傲转了身子,不理会杨归的说辞:“你们这一道随着多少银子?!”

杨归根本没想到她会这般问,手下一怔。

“相公设在景州的银庄叫什么名字?!”

杨归转了身子,躲在阴影里半天不吱声。

楼明傲自言自语不减兴致:“区区一个银庄养着景州,可见这太守做的有多窝囊。”

杨归只当自己没带着耳朵,任她说上了天,也不吱一声。三人收拾妥当,由着船舱的后径直上甲板。船头此时一番热闹,恭贺声杂于锣鼓鸣响之间,船尾楼明傲主仆三人不声不响的离船而去。

入景州内城,杨归不耽误片刻,直引着楼明傲入了一家酒楼,选了最上等的厢房天字号。这厢间取景甚好,推了窗子即可见楼下的小石亭台,莲池木桥,连着屋内的布设皆用的是京中名品。待到安置好了,杨归只道了一声去主上身边照应就不见了踪影。楼明傲本也没心情管男人们的生意,只悠悠哉哉端了瓜子果仁临窗赏景。

璃儿从入屋就一直在前前后后打理,明明是一尘不染了,她却还是不放心,说南面湿潮,担心被子捂得生霉,直到里里外外检查过了,才放心道:“想不到,这家楼还竟是讲究的。”

“应付讲究的人,就要讲究些。”楼明傲话语里不冷不热,摆明了说以司徒在景州的身份,也不是随便一家酒楼能招待得起。

“被子里竟是事先捂着暖炉的,暖和的很。你是小睡一下,还是——”

“船里都睡了五日,再不透透气,我人要生霉了才是真的。”半晌功夫消灭了一碟的果点,接过璃儿递上来的帕子蹭了蹭,突然道:“凌霄楼距这有多远?”

璃儿忍不住随着一怔,缓缓道:“出了巷子口,行个百十里也就是了。”

楼明傲再不出声,出声言了要出去转转无需跟随。璃儿倒没有在意,只道主母随性惯了,若真是强行圈着她禁着她还不知道会有什么好下场。

恒德斋,同样的糕点今时品起来却有些不同了。

恍惚的想起楼明傲那时最喜欢的是这里的金菊酥,彦慕也不知为了什么总打着别人的名号送来许多种,犹以金菊酥最多,每一次,她都不去揭穿,而他一脸平静的坐在一旁,翻着书页的间隙偶尔抬头看她一眼,也偶尔尝着绿豆糕,那些糕点中她独不吃绿豆,他却只吃那一味。

“这绿豆糕就这么好?!”送上第三碟的老妈妈看着楼明傲一笑,“姑娘你都吃了三盘了。”

“是啊,从前都不觉得,现在才发现。”楼明傲答得随性。

“老板娘,我们姑娘问了,带走的三斤金菊酥可好了?!”

这一声清洌,只听得心眼里泛了甜意,倒是引得楼明傲回了头观望。

“呦,香凝,昨三斤,今儿又三斤,这凌霄楼可是给了我恒德斋好大的面子。”老妈妈忙不得回身应了道。

猛一听凌霄楼,楼明傲心里一惊,方回头注意那二人的谈话,那叫香凝的女子,我倒是觉得陌生,好像不是楼里的人,只是腰间的长穗腰牌,却明明白白是个“凌”字。

“凤姑娘的意思,我们自是要照办的。”香凝笑着递上了银两。

老板娘笑笑,“跟你们凤姑娘说,说今天的我包圆,她只管吃个够。”

“等我们姑娘一会下来了,您自己同她讲啦。”,香凝不慌不忙的看了看包好的糕点,“这糕点我先拿上去了,姑娘要送人的。”

楼明傲心中略有些明朗,她记忆中倒有那么位故友,是从前和自己在凌霄楼弹琴的七凤,戏唱得也好。二人也算有那么些交情,只是不知,大半年不见,她竟在景州有了声势。想到这,楼明傲也起了身,她本有心去会会这位老友,虽自己这个楼明傲不是正牌的,但记忆中的确有那么个影子来来去去。但这想法于脑中一闪,楼明傲还是笑笑把它抛到了脑后,放下几两银子,一身轻快的离了恒德斋。

恒德斋的二楼雅间,香凝拎着包好的金橘酥推门而入,正看见贵客已至,一身布衣,正负手站着,背影颀长,只看着身影便让人不由得退了几步。

七凤一身红缎子白袄,倚窗浅笑:“我前日还同妈妈讲,说司徒大老板定不会迟,何时桃花开,他必至。没想,不过这三两日的光景,如今您已经侯在这里了。”说罢挥手要侍女敬茶,自己慢慢走到堂正中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香凝手里拎着糕点不便上茶,只得退身到一边。

布衣男子缓缓回身,并没有看七凤只是出言道:“你把那件事讲给她罢。”

七凤略显倦意的以手撑颔,露出一截细嫩的手腕,神情缥缈道:“你说给她不是更好?!还费得她这般辛苦再到此穷乡僻壤。”

司徒这才看了她一眼,他方才并未正眼看过她,“你算是她的好姐妹,有些话,你说更有用。”

七凤盈盈浅笑,“算是?!我和她…还算是吗?”

第十五章 回景望乡—攻心

更新时间2010-1-8 17:14:37字数:2298

七凤略显倦意的以手撑颔,露出一截细嫩的手腕,神情缥缈道:“你说给她不是更好?!还费得她这般辛苦再到此穷乡僻壤。”

司徒这才看了她一眼,他方才并未正眼看过她,“你算是她的好姐妹,有些话,你说更有用。”

七凤盈盈浅笑,“算是?!我和她…还算是吗?你若真觉得我们还是什么姐妹,为何不亲自带了她来。”

“你到底在怨她些什么?!”

七凤徐徐起身,拖着长长的银丝裙曳走至镜前,看着镜中映出司徒平淡如水的面容,她苦苦敛了笑意:“我为何怨她?!她不过是嫁了我爱的男人,又能怎样?!你司徒大老板娶的女人多了,我本不该怨她。或许…我怨的是,她明明不爱你,却要坐那个位置,说她昧心也好,不量力也罢,实不关我什么事了。”

司徒起身而立,背对着她,眉头微蹙:“即便不是她,我也不会娶你。”

“我就是喜欢你的直言,往往不给任何人留一丝情面,直入主题。”七凤突然笑了,一挥手让香凝走至司徒面前,随手捏了扇子轻摇着,“那丫头最喜欢这口,不知嫁出去了是不是还思念这个味道。”

司徒只落目于那油纸包着的东西片刻,简单明了道:“谢了。”

七凤释怀的笑了,“跟那丫头说,不要怕来见我,我吃不了她。”说着回头对上司徒,“你想让我同她讲,也得先由她见我才是啊。”

司徒起身走向门边,七凤却突然出声:“明傲她…还好吗?”

司徒一手落于门板,顿了顿,还是道:“好,只是变了些许。”

“我原以为…她会活不下去。”

司徒自心底升起一抹情绪,抿唇不语,只等着七凤再说下去。

“方日,她爱那个人爱到了那般境界。我以为…她定会活不下去,没想,这丫头性子里还有这般的坚强。”

“她确实…坚强了很多,不再是你认识的楼明傲。”

七凤再不语,只看着镜中司徒的身影渐渐远去,再落目于镜中自己非笑非哭的容貌,摇了摇头。他说那丫头坚强了,她真是变了吗?如今再不是那个任人欺凌的小丫头,应该会保护自己了吧。不知出于何因,她每想起她出嫁当日空洞的眼神,畏惧惶恐的情绪便止不住地翻滚,及至今日仍然是此。

楼明傲逛了半日晚膳后便入了眠,时以至五更,忽听耳边有淅淅簌簌声,又实在困得不肯抬眼,翻了身子朝内,嘴里闷闷的:“银两首饰都在妆台上,拿走了直接由后窗出,麻烦关窗,举手之劳,谢了。”

淅簌之声渐弱,楼明傲随即睡得更沉,只是身边一凉,明显感觉到什么人贴了上来,这时候也顾不上困了,吓得她直呼起救命来,黑暗中,盯上那抹满是寒意的眼眸,才缓缓舒了口气。

“出一声会死啊?!”楼明傲紧皱了眉。

司徒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躺稳,才道:“这么吓人?!”

“杨归说我是十天半月都会见不到你人影,我哪里会去想是相公。”说着,不忘往司徒怀里凑了凑,直问到一身酒气,忙躲了开,“你喝酒了?!”

“和几家老板谈事。”

“果真是忙。”楼明傲说这话是无心的,想到了便张口即来,绝不掺任何情绪和小心机。只是听到了司徒耳中着实有些刺耳,他偏了个身子,伸手揽了楼明傲入怀,下颔抵上她的额头,轻言道:“忙个三五天,就陪你逛一逛。”

楼明傲在他怀里笑出了声:“这地方,倒是我引着你逛,还是你给我带路?!”

“随你。”司徒淡淡了道,他今日着实是累了,微阖着眼不出半刻就睡沉了下去,楼明傲叹了一声,一并随着入眠,本是希冀做个好梦,只是梦里翻来覆去还是那些陈年旧事,直压得自己于梦中亦难喘息。

长清宫。

宫门大开,一群人蜂拥而至,静静的排在两边,那个人身着龙袍,踏着明晃晃的龙靴稳步靠近,床榻上的夏明初背过脸去闭上双眼假寐,只为不看到那刺眼的着装让自己心生痛楚。

上官逸静静坐在榻前,不出声,也不曾看她,只是那样淡淡的坐着,扫过汤药的眼神很淡定,忽然微笑的说,“这几天宫里的梅花开得格外好。”

夏明初轻轻地点头,不再多言。

“皇后要记得按时吃药。”他依旧淡笑着,那一副表情,似乎她吃与不吃都是一样的。

夏明初微微看向他,“皇上…为什么不废了臣妾。”

上官逸轻笑着道,“皇后向来稳重贤良何来废黜的道理?”

夏明初心底一紧一痛,他的心门对自己…已经死死的闭上了。在他心底,她已经完全沦为了后宫的摆设品,没有了我,可以再换一个。

“为什么不责怪我…”她心底纠着痛意,他明明知道自己一直在吃落胎的禁药,他是清楚她险些要害死这个尚于腹中的孩子,只是他何以如此平静,平静到好似什么也没发生过。

上官逸起了身,没有任何表情,“又有什么意义?!”

“可是——”夏明初死死咬了唇。

“因为你是皇后。”他打断了她。

只是因为身处高位…夏明初冷冷笑着,“我以为皇上会痛心呢…”

“是么?”依旧是轻笑,带着微微的不屑,“皇后似乎高看了自己。你若不想要这个孩子直接说了就好,何必出此下策劳心劳力呢,这深宫中向来是保胎难落胎易,你比朕更清楚。”

泪水迷糊了双眼,眼前的他变得虚幻而不真实,夏明初忍着不用满泪泪光去面对男人的视线。

这一次,他定定得注视她,没有牵强,“…现在我已经不在乎了…”

不在乎了吗?不在乎她了吗?是的,应该是这样的。这一次他说的是我,不是朕,而这个“我”字却让夏明初无比的恐惧。

上官逸微微扬了唇角,依然是那么好看的微笑。他转身离去,经过外殿宫人身旁时,只是淡然加了一句,“皇后不想用安胎药,就不必逼她了。”

他对她是真的绝望了,不再像从前一样故意淡着她,也不会刻意为难什么。相反,他什么都没说,对她…每日照例定点的来慰问,有时会亲自嘱咐喝药,却不管她是不是真的喝进去了,那不是真正的关切,而像在应付差事一般。他依旧是温文有礼,只是二人之间…似乎又回到了从前,他娶她时的冷漠。

第十六章 相思本是无凭语

更新时间2010-1-9 2:33:36字数:2663

梅花刚落尽,杏花紧随其后,三两支显露于江南朦胧烟雨中,嫩白柔媚如娇妇,自是和楼中千娇百艳的女子们相映成章。凌霄楼的后堂临着城里的百花林,不论什么时节都有花可赏,有酒可饮。楼明傲此时于林间踯躅,只道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如今,她自己便是这般境遇。

天色已近迟暮,小丫头捏着牙杖剔亮了纱灯,七凤一边就着热酒一边看下了半本古籍,她和凌霄楼里的女人不同在于,她自恃一身风骨绝不低就。虽出身脂粉,却实在嗜书如命。她从前对楼明傲本没有个太深的印象,只知道那是凌霄楼中名不见经传的小丫头,资质样貌都不算出众,琴技平平,字写得拙劣,不会讨客人欢心,更不会说软话攀附楼中的名媛。她们二人都是楼中不懂看眼色的女子,只是一个清高,一个真的是平庸无奇。她对她的印象迟迟停留于那一日,也是像如今这般的雨夜,那小丫头捧着本晦涩的乐亭古序向自己讨教,纵然是拙劣庸凡,却也有一颗不顺从天命的心。两个迥然不同的女人,竟是从那样一个平淡的雨夜结下了这奇特的情缘。也许楼明傲谈不上有多么吸引人,只是身边的人都会渐渐迷恋上那种气质,平凡却真实,现实而又安然,就是她楼明傲。她没有锋芒,没有耀眼的光华,亦绝无可能刺痛你。

七凤始终在想,也许彦家四公子倾慕的就是围绕在她周身那抹淡雅宁静的清香,不浓重,却让人心旷神怡。这世界上,再没有什么能比平凡更能填补内心的缺失,触动心底最寂静的角落。

忽听传报“司徒夫人来了”,七凤只是一愣,便也忍不住转向门的方向定定的望着。楼明傲此时正也推门而入,没有半分的迟疑,一早收了请帖便准备着应邀。存心不愿再踏入凌霄楼的是从前的楼明傲,只现在,她是司徒夫人。

窗外的雨下得紧了,楼明傲因着雨声分了神,待到回神时,场面有些尴尬,小丫头都撤去了,不大的内室中只有她二人。额前紧紧地痛了,那些凝固的记忆,写着楼明傲的名字储存在自己脑中的过往,借着相同的场景一丝丝瓦解,掰开揉碎了展在眼前,楼明傲笑着临桌以坐,声音不轻不淡:“我初同你交往,也是这么个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