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长摆手:“他们是下乡锻炼,不是享福。”

“村长大伯以为当老师是享福?教孩子比干活累多了。俺宁愿帮俺娘干活,也不愿意教咱们村的皮孩子们。”宋招娣道,“再说了,他们从大城市来的,见识比俺广,比俺适合当老师。您别拦着俺了,快去找他们。”

村长挑眉:“听你的意思,你们要结婚了?”

“是的。俺也不想这么快结婚。”宋招娣指着钟建国,“他在东海舰队,村长大伯知道东海舰队?就是前年跟老蒋对打的那个东海舰队。老蒋那边不安分,他过几天就得回去。俺得让他安心。”

宋家出个大学生,村里有人羡慕有人嫉妒。然而,无论羡慕,还是嫉妒宋招娣的村民,跟外村人提起她皆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

因世道乱起来,宋招娣没能毕业,但她确实是个大学生。她在村里教书,周围几个村的村民就把孩子送来这边上学。因为这件事,周围几个村的村长见到小宋村的村长格外客气,

村长最怕宋招娣嫁出去,乍一听宋招娣有对象,趿拉着鞋就往学校去。见宋招娣还没去上课,又往宋家跑。

半路堵到宋招娣,村长眯着眼打量钟建国一番,一阵肉疼,仿佛眼睁睁看着自家水灵灵的白菜被猪拱了。

宋招娣开口之前,村长还希望能劝劝宋招娣,军人,东海舰队等字样一出,身为党员的村长说不出阻拦的话:“真的?”

“村长大伯,他还是个团长。”宋招娣道,“手下有两千多号兵,这么大的慌,俺可不敢扯。”

村长眨了眨眼:“团长?老天爷啊,这可了不得。你好,你好,钟团长。”连忙伸出双手。

“你好,宋村长。”半个小时前,钟建国看到宋招娣把不省事的邻居搞定,如今又亲眼见到村长态度大变,以前认为战国时的外交家凭一张嘴说服各国诸侯很夸张的钟建国此时此刻相信,有的人的嘴巴就是这么厉害,“宋村长,我和招娣同志的事,您同意吗?”

村长连连点头:“同意,必须得同意,回头俺就叫学校给招娣开介绍信和证明。对了,你们啥时候结婚?”

“九号。”宋招娣道,“九号在俺家办事,在俺家办好再去他家。日子太赶,他家离这边又太远,俺表姨那天就不过来了。村长,赶明儿得请你去给俺俩主婚。”

村长笑眯了眼:“好好好。你们这是去镇上?”

“不是。”钟建国道,“我前天晚上才下车,什么都没买,今儿带招娣去县里买几件衣裳。”

村长掐指一算,忍不住咂舌:“你们的婚结的够急。”

“没办法,部队就给七天假。”钟建国苦笑道。

村长也就随口一说,他也知道在役军官能空出七天已经很不容易:“快去吧。”

“那俺们走了。”宋招娣笑道,“村长大伯明天去俺家吃杀猪菜,俺家明天杀猪。”

村长摆摆手:“晓得了。”

九点多,宋招娣和钟建国到县里,车子停下来,宋招娣就忍不住揉屁股:“太痛了。”

钟建国支好自行车,回头便看到她在原地跳脚,忍不住笑道:“回去的时候垫两件衣裳。也是我忘记这边的路不好。”

“翁洲岛的路好?”宋招娣没话找话。

钟建国:“那边是石子路,比这边稍微平坦。咱们进去。”指着前面的百货大楼。

“车不用锁?”宋招娣下意识问。

钟建国:“没事,没人敢偷自行车。你娘叫我多给你买几件衣裳,咱先买四套行不行?”

宋招娣跟着他走进去,看清柜台后面挂的衣服,心想,我一件都不想要:“买一套那天穿就行了。俺自己会做,你多买点布,俺自己做。”

钟建国怕她客气,盯着宋招娣问:“只买一件,你确定?”

“对!”宋招娣往四周看了看,估摸着哪件衣裳好改尺寸,瞅了一会儿,看到一套翠绿色带一点绣花的长裤长褂很好修改,“就那一套吧。”

申城是仅次于华国首都帝都的大城市,钟建国在申城多年,见多了时髦衣裳,对于宋招娣的品味不知道该怎么说才能不伤她的自尊:“我觉得旁边那件大红色的挺好。”

“俺想要那一件。”宋招娣转向他,“你给不给俺买?”

柜台营业员见两人中间隔着有六七十厘米,又在讨论新衣服,立刻猜到他俩即将结婚,忍不住提醒:“女同志,这件便宜,旁边那件红的好。”

红色是很好,国旗的颜色。前世今生第一次嫁人,宋招娣也想穿红色。然而,刘灵前世学服装设计时,曾查过华国建国后的服装的变迁,六十年代末到七十年代末,华国的服装只有三种颜色,灰蓝绿,军装尤为盛行。

这个时期虽然全国都在开展轰轰烈烈的革命,因去年才开始,还没上升到服装上面。可宋招娣要嫁的人是军人,钟建国还是她的靠山,宋招娣可不敢给别人留下话柄,便理直气壮道:“俺就喜欢便宜的。”

营业员无言以对。

钟建国见状,无语又想笑:“行,就要那一件。回去你娘问起来,你跟婶子解释啊。”随即掏出布票。

“俺娘听俺的。”宋招娣收下衣服,指着旁边卖布的摊位:“全拿出来买布吧。”

钟建国立刻把所有的布票拿出来,四周响起一阵惊呼。

宋招娣看过去,便发现卖布的营业员瞪大眼,疑惑不解:“出什么事了?”

“同志,你的布票能不能给俺两张。”旁边窜出一位四十多岁的女人,“俺拿油票跟你换。”

钟建国笑道:“对不起,大嫂子,我们家有好几个孩子,还有好几个老人,都等着添过冬的衣裳。这些布票也是找村里和厂里的人换的。我们家离这边远,一年就做一次衣裳。”

“这样啊。”女人顿时不好意思,眼角余光瞥到宋招娣的胳膊上有个补丁,讪讪道,“那就算了。”

钟建国一脸抱歉:“不好意思。”给了钱,抱着布出去,就把布放到车后座上,“招娣,坐布上面?”

宋招娣很想点头,然而,被别人看见一准嘀咕她糟蹋东西,回到家也会被她娘数落个没完,“布会坐皱,待会儿出城抓两把稻草放在上面就不硌得慌。”钟建国买的布多,营业员给找一根麻绳捆起来。宋招娣说话间把布拎起来,“咱们回去吧。”

钟建国看了看她,见她真不舍得坐在布上面,又看到她把那件格外便宜的衣裳塞布里面,像宝贝似的搁怀里抱着,不想说却忍不住说:“其实,其实你能嫁个比我条件好的。”

“比你条件好的?”宋招娣坐上车,一手抱着布,一手抓住钟建国的衣裳,“年龄也比你大。”

钟建国扯了扯嘴角:“我的意思是没孩子。”

“俺挺喜欢小孩。”宋招娣道。

钟建国眉头一挑,心中惊讶,面上不显:“你跟村长说宁愿帮你娘干活,也不想去学校上课。”

“对的。”宋招娣道,“俺是一年级、二年级和三年级的语文老师。一个班里有七八十个孩子,换成你的话,你愿意?”

钟建国试想一下:“是够吓人。我瞧着你们村也不大,怎么有这么多孩子?”

“周围四个村的小孩都去俺们村上学。”宋招娣道,“村长大伯说以前的老师是初中毕业,教不好小孩。俺学问深,把孩子交给俺,他们才放心。要不是俺一天只能上三节课,村长还得叫俺教四年级和五年级的学生。”

钟建国不懂:“一天只有三节课?”

“上午两节课,下午一节课。其他时间回去帮家里干活。”宋招娣道,“俺也得帮家里干活。”

钟建国对村里的事知之甚少,明白过来一时不知道该跟她聊些什么,毕竟他们昨儿才认识。想了好一会儿,钟建国道:“咱们走的时候,你记得带上毕业证。翁洲岛上也有小学,你去小学当老师,每月有三五十块钱的工资。”

“这么多?”今儿去县里一趟,从百年前来的刘灵切身感受到这时候的东西多么便宜,一斤猪肉才一毛钱,“那边的工资咋这么高?”

钟建国:“那边的工资低。我跟你说的小学是干部子弟学校,上面对军人的后代很重视。今年还办了中学。要不是上面提倡知识青年下乡,我们就去师范学校请老师了。”

宋招娣仗着钟建国看不见,冲着他的后背挤眉弄眼一番:“是挺不凑巧。钟建国,你这两天还会不会回滨海?”

“得回去一趟,跟我大哥说一声。”钟建国道,“不过,我还有件事得跟你说,咱们九号必须得出发。你九号上午收拾好东西,吃了晌午饭就去滨海,坐晚上的火车。”

现如今不是一百年后,没人敢欺负泱泱华夏。老蒋说打过来就打过来,宋招娣不敢拿此事开玩笑:“俺知道,不会耽误你的事。”

回到家,宋母看到宋招娣买的衣服,脸色变得异常难看。

宋招娣偷偷耸了耸肩,走到宋母跟前,趴在她耳边小声说:“钟建国的钱都被我买布了。有你和爹的,还有两个外甥的一份。”

宋母心中一暖,佯装生气道:“俺不缺衣服。”

“你不缺,那我可就给大姐和大姐夫了。”宋招娣指着在门口学骑自行车的两人。

宋母抬手把布抱屋里,边走边说:“他们也不缺。”

钟建国在教刘洋学骑车,宋招娣不怕钟建国发现她的真面目,笑嘻嘻道:“娘,你挑四块,剩下的给我找块粗布包起来,留着给他的三个孩子做衣裳。”

“你不自己买衣裳,用钟建国的钱给俺买布,钟建国不生气?”宋母担心道。

宋招娣:“他现在对我特满意,这些布全部给你们,他也不敢说什么。顶多自己生一会儿闷气。”

“偶尔一次他不好说什么,你经常给俺们买东西,钟建国没脾气也会不高兴。”宋母怕宋招娣不懂事,“你爹昨儿晚上说钟建国有本事,有本事的人都有脾气。你以后再给俺买东西,一定要问清楚,他真不在意,你再买。”

宋招娣:“我知道。娘,我打算用这两天的时间给他的三个孩子做一身衣裳,再做一双鞋。衣裳做大一点没事,鞋得刚刚好,你回头帮我找几幅鞋样?”

“唉,后娘难当啊。”宋母叹气,“招娣,现在想反悔,咱们还来得及,到九号就没有后悔药了。”

宋招娣:“不后悔。那仨孩子养不熟,我就自己生几个。”顿了顿,“娘,别担心,我是嫁给钟建国,又不是嫁给他儿子。孩子不懂事,我会叫钟建国收拾他们。”

“行吧。”宋母挑出四块最不好的布,剩下的推给宋招娣,“把这些收起来。”

宋招娣最了解布料,看了看宋母手边的布,不禁感慨,可怜天下父母心。不过,她假装没看出来,给钟建国的三个儿子做衣服的时候,也把宋母、宋父和两个外甥的衣服做了。

七号上午,钟建国坐车回滨海市。

钟大嫂见着他就问:“不错?”

钟建国未语先笑:“是挺不错。高中毕业,勤快懂事,长得还行。”

“这么好?”钟大嫂惊讶,“太阳打西边出来,还是她的脑袋被驴踢了?”指着南边的筒子楼。

钟建国:“继母看不起宋家,宋家跟她说宋招娣高中毕业,她估计也以为人家吹牛。宋招娣的大姐夫一听我提继母,就烦的连连摆手。宋家人不喜欢继母,大嫂不用担心宋招娣跟她一样。”

“真好!”钟大嫂悬了几天的心可算落到实处,“你九号回去,她跟你一块回去?”

钟建国:“宋家人挺通情达理,同意宋招娣跟我走。”随即说起喜酒的事,“宋招娣的爹娘没明说,但我能感觉出来,宋家不想让村里人知道我有三个孩子,九号那天你们就别去了。”

“肯定的。”钟大嫂道,“人家清清白白一个姑娘,还是高中毕业,嫁给你一个有孩子的人,村里人一准觉得宋家吃相难看。”

钟建国:“等宋招娣过来,你就知道,人家想找个跟我条件差不多的不难。”

“那怎么愿意嫁给你?”钟大嫂皱眉,“你打听清楚没?”

钟建国不好说宋招娣以前有个对象,便说:“宋招娣的条件在农村不好找,再挑下去年龄大了更不好找。嗯,被我赶上了。”扭头看到大儿子竖起耳朵听,“儿子,这下放心了?”

“后妈不坏?”小孩问。

钟建国人逢喜事精神爽,伸手把大儿子抱到腿上:“不坏,还会做衣服,做鞋。我来的时候正在裁布给你做棉衣。”

“真的?”小孩不信,“妈妈都不会做衣裳和鞋,她会?爸,骗人是小狗。”

钟建国眼神一暗:“她跟你妈不一样。会做饭,还是个老师。”

“我妈也是老师。”小孩道。

钟建国点头:“这点和你妈一样。赶明儿见到她,你得喊她妈。”

“我不喊呢?”小孩歪着头问,“你会打我吗?姐姐说,有后妈就有后爸,就像爷爷那样。爸爸,你会变成后爸吗?”

第7章结婚中

钟建国不由自主地想到他小时候,他爸眼中只有赵银生的孩子,没有他和他哥,抱着大儿子的手紧了紧,保证道:“不会!”

小孩伸出小手指:“拉钩?”

钟建国无奈:“拉钩。”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小孩威胁道,“爸爸变成后爸,我就不要你了。”

钟建国笑道:“好!”

“爸爸,我想家了。”小孩抱住钟建国的大手,仰头望着他,“我想妈妈。”

钟建国眼神一闪:“我们后天就回家,家里会有个妈妈。”

“那个是后妈。”小孩提醒他,“我知道,妈妈已经不在了。”

钟建国:“后妈也是妈。你有两个妈妈。”

“我只想要妈妈。”小孩很固执。

钟建国眉头微皱,把他放在地上:“去找你妈,我不拦着你。”

小孩脚踏实地,脸色微变,眼里瞬间蓄满泪水。

钟大嫂看着心疼,把大侄子拽到怀里,瞪钟建国一眼:“你跟孩子使什么性子。”随即又劝小孩,“别听你爸胡说。你妈,你妈的事怪她自己,不能怪你爸。你妈不在,你爸心里也不好受。

“你爸给你们找个后妈,不是为了自己,是为了照顾你们哥仨。要不是因为你们,他也不会这么着急娶媳妇。大娃啊,你们听话,后妈就疼你们,你爸不担心你们在家冻着饿着,才有力气打坏人。”

“大妈,我听话,后妈真会疼我?”小孩以前经常听到他妈说,他爸的后妈坏,来到他大伯家里,天天能听到堂姐说,他爸的后妈是全天下最坏的女人。以致于钟建国再三保证,小孩依然感到不安。

钟大嫂叹气:“当然。后妈要是敢对你不好,你给大伯打电话,待会儿我把你大伯厂里的电话给你。大妈接到电话就去翁洲岛接你。”

“好!”小孩眉开眼笑。

钟建国啧一声:“大嫂,别惯着他。宋招娣聪明归聪明,但心眼实,以后指不定谁欺负谁呢。”

“我们家大娃才不会欺负后妈。”钟大嫂看着小孩说,“对不对?”

小孩抿抿嘴,没有答应。

钟大嫂无奈:“我去供销社买点东西,留着你们路上吃。对了,建国,车票买了没?”

“我今天回来除了跟你们说结婚的事,就是来买车票。”钟建国道,“下午估计没有到申城的火车,路上还得再转车,我去车站问问怎么转车。”

钟大嫂看着身边的大侄子,又看一眼窝在椅子上的两个小侄子:“你们有不少行李,还有他们三个,要不叫你大哥送你们一段?”

“不用。”钟建国道,“大哥刚当上组长就请假,底下人会有意见。后天见着宋招娣,我跟她说少带点行李,缺什么回头到甬城市买。”

与此同时,百里之外的小宋村,宋母见宋招娣一炷香的工夫把七件衣服的布料裁好,担心压过震惊:“闺女啊,你慢点,咱不着急。”

宋母和宋大姐都没听说过缝纫机,宋招娣也不指望能借着缝纫机,全部手缝,还有三双鞋等着她,她不急也不行:“娘,我干一会儿歇一会儿,不会把自己给累着。”

“娘才不担心你累着自己。”平时吃过早饭宋大姐就得去家具厂,如今有了自行车,宋大姐和刘洋把猪圈打扫干净,又把缸里的水挑满,估摸着还有时间,就去堂屋看宋招娣裁布,“娘是怕你把布糟蹋了。”

宋招娣的手一顿,抬起头,宋母点了点头。

“娘啊。”宋招娣无语,“您闺女还不如几块布?”不等她开口,“赶紧上工去吧。”

宋大姐抿嘴笑笑,见刘洋把车子推出来,扯宋母一下:“别看了,娘。她把衣裳做坏了,就叫钟建国再给她买。反正钟建国不差钱。”

“人家钟建国的钱也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宋母瞧着宋招娣开始缝衣裳,再说什么都已经晚了,跟着大闺女往外走。

宋大姐指着自行车:“娘,你坐上去,叫刘洋带你去地里。”

“俺可不坐。”宋母连连摆手,“俺还想多活两年呢。”

刘洋无奈地说:“娘,不会把你摔着。”眼角余光留意到他亲娘也在,“娘,俺载你。”

杨氏一脸怕怕:“俺不信你。赶明儿钟建国来了,俺叫钟建国带着俺坐一会儿。”

刘洋心堵:“媳妇儿,咱走。”

“你慢点啊。”宋大姐松开宋母,边走边说,“咱还有时间,不会迟到。”

宋招娣扑哧笑喷,高声道:“大姐夫,你要是把我大姐摔着——”

“不可能!”刘洋回一句,就跨上车,扭头对他媳妇说,“上来。”

宋母和杨氏连忙追出去,看着宋大姐搂着刘洋的腰,刘洋浑身乱颤,车子七扭八歪的往村口去,一阵担心,“不会摔着吧?”

“应该不会。”杨氏说得很心虚,一天下来都坐立不安。

傍晚,宋招娣把宋母、宋父和两个外甥的衣裳做好,门外响起叮铃铃的声音。没等宋招娣问是不是大姐回来了,就看到身子骨不好的杨氏嗖一下颠到门外,顿时乐不可支。

“大姐夫,摔着哪儿了?”宋招娣一边伸懒腰,一边往外走,到门口直接这么问。

刘洋想也没想:“胳膊。”

“摔着了?”杨氏大惊,“车子没事吧?”

刘洋想说没事,意识到他娘问的是“车子”不是“儿子”,浑身无力:“娘,你儿子一个大活人,还不如一辆自行车?”

“别委屈了,我还不如几块布呢。”宋招娣拍拍她大姐夫的肩膀:“我大姐呢?”

刘洋:“在大队部看咱家杀猪。”

如今还是按劳分配,大集体时期,村里虽然允许社员自己养牲口,宰杀牲口的时候必须给生产队一部分。盖因社员养家畜的时候,多少会影响上工。

九号办喜事,明天就得把菜收拾出来。可是白天大家都得上工,没时间杀猪,便凑着大家伙儿放工了,去大队部杀猪。正好把需要上交的那部分猪肉给生产队。

小宋村村民此时都已经知道宋招娣的对象是个团长,宋招娣嫁的着急,大家理解归理解,还是有不少羡慕嫉妒的人说酸话。

宋大姐一到大队部,就听到不少人恭喜的话很酸。拎着猪头跟在她爹娘后面回到家,就忍不住问:“爹,九号那天王得贵会不会来?”

“他又不知道招娣嫁人。”刘洋把大儿子拉到跟前,“看看你小姨给你做的衣裳,好看不?”说着话就往他儿子身上套。

宋招娣提醒道:“小孩皮肤嫩,洗洗再穿。”

“给俺吧。”宋大姐接过来,继续说,“他是不知道,有人特意跑过去跟他说,他就知道了。”

宋招娣不解:“谁跟他说?”

“俺不知道,但俺知道有不少人。你考上大学那年就有不少人跟咱爹娘说,闺女再有本事,以后也是人家的。”宋大姐道,“咱娘说你上大学不要钱,学校里还给钱,那些人不信。村里的知青说上师范大学国家给钱,他们才相信。

“以前王家来提亲,当初跟咱爹说,别送你去上大学的那些人又说,上了大学又怎样,还是得嫁给初中没毕业的王得贵。你现在嫁给钟建国,他是团长,还是个大学生,那些人指不定咋坏事呢。”

宋招娣:“王得贵敢捣乱,钟建国就敢把他扔出去。”顿了顿,“大姐不会以为钟建国能当团长,是因为他是个大学生?我跟你说,钟建国见过不少血。”

“你,你的意思?”宋大姐瞪大眼,“杀过人?”

宋招娣:“当然。他要是连人都没杀过,他手下的兵也不服他。再说了,他就算不想杀,老蒋的兵逼着他,他也得杀。”

“老天爷呢,俺咋就没想到啊。”刘洋揉揉身上的鸡皮疙瘩,“他昨儿教俺骑车,俺还嫌弃过他。招娣,小妹,你说他会不会——”

宋招娣无语:“想多了。别自己吓唬自己。大姐,你看爹娘都不担心,跟咱爹娘学着点。”

“你爹俺也没想到。”宋父听大闺女提起王得贵,也挺担心他来捣乱,宋招娣一说钟建国杀过敌人,宋父终于明白宋招娣的那句“王家不敢得罪钟建国”是什么意思。

宋招娣的对象是个“煞神”,宋家不怕王家使坏,第二天该干么干么。

转眼到了九号,上午,刘洋把宋招娣送到县里跟钟建国汇合。

在刘洋的见证下,宋招娣和钟建国领了结婚证。三人又买点糖果,便走着回小宋村。

十一点多,宋家的亲戚全到了,宋招娣和钟建国才回来。亲戚们已经知道钟建国是个军人,虽然觉得他年龄大,在钟建国是团长和大学生的前提下,年龄就被忽略了。

宋母的娘家人知道钟建国结过婚,也有孩子,瞧着宋家的其他亲戚都不知道,就把宋母拉到房里追问,怎么把宋招娣嫁给钟建国。

宋母不好说自家闺女谈过对象,就说王家逼得紧,碍于王家,十里八村的年轻小伙子都不敢跟宋家结亲。钟建国不怕,忽略他的孩子,足矣配得上宋招娣,干脆就嫁了。

王得贵盯上宋招娣这件事,宋母的娘家人都知道,也没怀疑,诅咒王家一顿,就出去帮忙招呼客人。

“宋老师,外面有人找你。”宋招娣正领着钟建国跟亲戚邻居打招呼,回头看到是她教过的学生,稍稍一想就猜到什么事,“跟他说,我正忙。”

“宋老师,他说你不出来,他就过来。”少年道,“他在咱们学校后面。”

第8章结婚后

宋家的亲戚倍感好奇,纷纷问谁这么没眼色,专门挑人家结婚的时候找事。

钟建国眼中的宋招娣是个实在人,坦坦荡荡。宋招娣为了保证她的人设暂时不崩,面对亲戚们的询问,实话实说:“王得贵。”说话时看向她的学生,“对不对?”

少年佩服:“宋老师厉害。宋老师,去不去?”

“去!”宋招娣道,“不去还以为俺怕他。钟建国,要不要跟俺一起去?”

钟建国想看看王得贵是何方神圣,可他若是去了,在外人看来他不信任宋招娣,便笑着说:“你去吧。”

“招娣,俺跟你去。”刘洋怕宋招娣吃亏,放下给亲戚们倒水的暖瓶跑过来。

宋招娣点了点头,在她学生的带领下,看到学校旁边站着俩人。年龄大的有五十来岁,年龄小的那个二十左右。

“那个老头是王得贵的爹。”原主没见过王得贵的父母,刘洋认为宋招娣不知道,解释给她听。

不远处的两人听到声音猛地抬起头。

“招娣——”

“回来!”王父一把抓住王得贵,“招娣啊,听说你今儿结婚?”

宋招娣走到离王得贵有两米远的地方停下来:“是的。王叔,去俺家吃酒不?”

“不不,俺就不去了。”宋家没有明确拒绝王家,宋招娣又突然结婚,王得贵大受打击,王父看到儿子伤心难过,心里埋怨宋家故意拖着他儿子。

王得贵一家是普通工人,心中有气也不能把宋家怎么着,王得贵的爹就去找王德贵的叔叔。

昨儿下午王叔叔听说宋招娣今天结婚也很吃惊,而失恋的人不是他儿子,王家叔叔倒是能站在旁观者的角度上分析,宋家没把话说死,是给他们王家留面子。

王德贵的爹以前能听进去,如今一看儿子难过的都哭了,王德贵的叔叔再怎么解释,他也不听。

王德贵的叔叔就这么一个哥哥,一个侄子,见父子俩一个气愤,一个悲痛欲绝,便说他查查宋招娣嫁给谁,那个人家庭成分有没有问题。

仔细查探,没查到钟家的事,毕竟钟家在滨海市。反而打听到钟建国是大学生,还是个团长。俗话说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前提蛇得强。

王叔叔并不强,东海舰队离这边很远,他也不敢得罪钟团长。

王叔叔劝他哥和他侄子别去闹事,权当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