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陈大嫂扶着腰,使劲喘了几口气,缓过来才说,“供销社本来要卖给咱们纸钱,一听说咱们搁路口上烧纸就不愿意了。”

宋招娣不明白:“为什么?”

“我想起来了。”马振兴的妈妈周淑芬连忙说,“前年六月份,东海舰队忙着往这边搬迁的时候,我看到报纸上载文打倒一切牛鬼蛇神。

“不知道听谁说的,申城那边的庙都被扒了。咱们岛上这两年太平无事,我就给忘了。小宋,现在该怎么办?”

宋招娣:“听嫂子的意思供销社有火纸,供销社怎么还敢卖?”

“火纸那种东西,一次进货都够卖三五年的。”陈大嫂道,“现如今离小周说的打到牛鬼蛇神才过去一年多,我估计是他们之前进的货。”

段大嫂接道:“小宋,这里虽说是个镇,其实主力部队移到这边之前,这就是个小渔村,跟咱们北方的农村人没什么区别。”

“也我想起来了。”宋招娣道,“我们那边这两年死人,都是晚上烧纸钱。就算左右邻居,或者村长知道了,也当做没看到。这边的人也是这样?”

陈大嫂点头:“老百姓比较相信活人烧的纸钱死人能捡到。都怕自家亲人到那世上吃不上喝不上,当鬼还得饿肚子,人死的时候就会烧很多纸。全部禁止是不可能的。

“所以你刚才一提到买纸钱,我认为供销社会偷偷卖给咱们,就没想到他们可能不卖。”

“岛上太平静,我也忘了打倒牛鬼蛇神的事。”小宋村的村民几乎都是贫农,大城市里的革命搞得轰轰烈烈,小宋村太平的跟岛上差不多,以致于穿越而来的宋招娣根本没想到这茬,“也不能拿三娃当借口了。”

段大嫂点了点头:“是的。你真这么做,小钟知道了能气得不轻。”顿了顿,“咱们要不回去想法子?”

“不用,我有办法。”宋招娣看到地上的西装外套,眼中一亮,“刘萍,你年轻跑得快,去供销社找那个叫小孩给咱们指路的女人,跟她说西装是资产阶级的东西,你的这件衬衣不伦不类,咱们要把这些奇装异服全烧了。

“但是咱们没有火柴,叫那个女人给你一盒火柴,再给你一捆火纸留着点火。她如果不给,你就说你去革委会,跟主任说她亲戚家满屋子奇装异服。”

“小宋,别乱来。”段大嫂连忙拦住,“咱们再想想别的办法。”

宋招娣挑眉:“婶子以为我胡说八道?你和陈大嫂上次去杭城,有看到穿西装、旗袍、洋裙子的人吗?”

“好像还真没有。”段大嫂仔细想了想,“你,你没胡诌?”

宋招娣:“这种事哪能胡诌。我们去年从滨海来的时候,滨海就闹起来了。只是来到这边跟个世外桃源似的,我一时就没想到。”

没想到是真的。刚才宋招娣脑袋里全是“死人的衣服必须烧掉,让逝者安息”,才忘记服装的事。

至于外面有没有开始烧西装、旗袍,宋招娣也不清楚,她不过是仗着如今世道乱,岛上的人出去也不敢多问,才敢这么说。

“那,那刘萍快去。”段大嫂道,“按照你嫂子说的做。”

宋招娣:“到供销社见到那个女人,偷偷跟她说,说的时候理直气壮,不用心虚。”

“我知道。”以前段大嫂在家里说宋招娣聪明,刘萍不屑,今天亲眼看到宋招娣的脑袋转的有多么快,刘萍不想承认她很聪明,却不得不承认,她比不上宋招娣。带着满心嫉妒,刘萍跑到供销社。

片刻,刘萍抱着一包东西回来,后面还跟个女人。

宋招娣看那人一眼,就把油纸包打开,把整整一捆火纸拿出来拆开塞到衣服下面,就问段大嫂:“婶子,我该说些什么?”

“我来,你没祭拜过死人。”段大嫂怕路过的人听见,就用极小的声音念叨,直到所有的纸钱全部燃尽,跟衣服混为一体,段大嫂才停下来。

跟着刘萍过来的女人见宋招娣一行真把刚刚买到手的衣服烧的一干二净,连忙跑去她亲戚家,通知亲戚赶紧把家里的衣服处理掉。

宋招娣见状,松了一口气:“这日子过的,怎么跟打仗似的。”

“跟打仗可不一样。”段大嫂叹气道,“打仗的时候脑袋别在裤腰上。咱们现在,这个世道怎么说呢,反正是比打仗的时候好。最起码不用担心,一觉醒来什么东西都被轰炸机炸没了。”

宋招娣点了点头:“婶子说得对。我也就是感慨一下。”顿了顿,“你说我吧,才来到岛上五个月,就接连碰到好几次事,我是不是天生劳碌命啊。”

“你还劳碌命?”周淑芬瞥了她一眼,撇着嘴说,“饭都是你家老钟做,你要是劳碌命,我们就是丫鬟命。”

宋招娣轻笑一声:“你们别听大娃说他爸又做饭,就以为老钟经常做饭。从我来到岛上到现在,他做饭的次数一把手都能数的过来。偏偏一次比一次难吃,我都怀疑他是故意的。”

“这又怎么说?”陈大嫂边走边问。

宋招娣:“做的难吃,我就不让他做了呗。”

几人楞了一下,仔细一想,都不由自主地笑了。

宋招娣到家门口,看到停在院子里的车,下意识就看烟囱,却没看到炊烟升起,不禁啧一声,抬脚走进去。

“我还以为你今天不回来了呢。”正在洗葱的钟建国听到脚步声心中一喜,抬眼一看果真是宋招娣,“快点做饭,他们仨都饿了。”

宋招娣停下来:“今天不想做。”

“又不想做?!”钟建国惊呼道。

宋招娣:“心情不好不做饭。”顿了顿,“也不想吃饭。”

“你——”钟建国不怕宋招娣气场全开挤兑他,也不怕宋招娣闷不吭声不搭理他,就怕宋招娣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你是孩子的妈。”

大娃和二娃在屋里,宋招娣没说不是亲妈:“你还是孩子的爸呢。”

“我,我是男人!”钟建国说出来,莫名觉得心虚,不太敢正眼看宋招娣。

天色暗下来,宋招娣离钟建国还有点远,没看清他的表情,笑眯眯道:“哪条法律规定女人必须得做饭?”不等他开口,“主席同志说过,妇女能顶半边天。这句话的意思就是女人和男人是平等的,女人会做饭,男人也应该会做饭。”

“你别胡说八道!”钟建国知道宋招娣歪理一堆,可是见她连主席同志的意思都敢曲解,依然感到不敢置信,世上怎么会有这种女人,“你……你今天到底怎么了?”

“撞鬼了。”宋招娣说完,继续往屋里去。

啪嗒!

钟建国手里的葱掉在地上,顾不得捡起来,大步跟上去:“什么意思?宋招娣,你不知道现在打倒一切牛鬼蛇神?!”低声说着,往四周看了看。

宋招娣:“真的!”

钟建国连忙把门关上:“没诓我?”

“用这种事骗你对我有什么好处?”宋招娣反问。

钟建国不由自主地打个哆嗦,下意识往四周瞟,小声问:“那,那鬼呢?”

“噗!”宋招娣乐了,“你是大学生,还是个党员,还是个无产阶级,居然相信世上真的有鬼?钟团长,觉悟有待提高啊。”

钟建国呼吸一窒,张嘴想说宋招娣,话到嘴边:“甭想岔开话题,你下午不在家蒸包子,干什么去了?”

“去买衣服。”钟大娃担心他爸乱做饭,就没敢出去玩,得留在屋里盯着他爸,“林中说后妈要把买的衣服烧掉。”

钟建国这才注意到宋招娣两手空空:“什么意思?”

宋招娣把事情原原本本跟他说一遍:“我的手摸过死人的衣服,你真要我做饭?”

“不要!”钟建国脱口而出,“赶紧去洗手,多洗几遍。”

宋招娣嗤一声:“大娃的妈妈死的时候,谁帮她换的衣服?”

“那不一样。”钟建国道,“我知道她是白桦,你知道你碰过的衣服都是谁穿过的?你知道那些人是怎么死的?万一是痨病死的呢?”

宋招娣点了点头:“所以,你不但得做饭,待会儿还得帮我烧洗澡水。我的衣服也不用你洗,我自己洗。”

“那顺便把我们的也洗了。”钟建国接的特别快。

宋招娣白他一眼:“我觉得明天也不能做饭。”

“当我没说。”钟建国打开门往外走。

宋招娣跟上去。

二娃拍拍他哥的胳膊:“爸和后妈怎么了?”

“过家家呢。”钟大娃道,“别管他们,去厨房再给我拿个肉包子,咱俩一人一半。”

二娃不动弹:“我要肉多的?”

“好。”钟大娃想也没想就答应下来。

二娃踩着板凳,费尽千难万苦拿到一个大包子,大娃掰开给他一小半。二娃正想开口,就看到他哥一口把馅咬掉一半。

小孩顿时变脸,瘪瘪嘴,就往外跑:“娘,哥骗我。”

“怎么了?”宋招娣连忙把胰子放下,冲冲手,“打你了?”

钟二娃举起手:“你看!”

“包子啊。”宋招娣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看清楚,“不想吃?”

钟二娃急道:“不是,不是,是一小半,大半在哥手里,可是他说给我一大半,肉多的。不给我,还把我的肉吃掉了。”

“那你再去拿个包子。”宋招娣道,“这一半给我吃。”

二娃一喜,跑去厨房,再次踩着板凳拿个包子,经过钟大娃的时候,哼一声:“不给你吃!”

“我吃饱了。”钟大娃也想去拿,又怕宋招娣做饭,回头做好吃的他吃不下去,就继续看着三娃满屋子转悠。

宋招娣把包子掰两半,馅全给二娃,自己吃另外一半包子皮:“高兴了?”

“嗯。”二娃满足了,笑眯了眼。

钟建国无奈地摇头:“一个包子,你至于么。”

“我不跟你说话,你和哥是一国的。”钟二娃拉住宋招娣的手,“娘,晚上做什么吃啊?”

宋招娣看着满嘴酸菜干豆角和肉的小孩,颇为无语:“你还能吃的下去?”

“好像不能了。”小孩摸摸肚子,“娘,今晚别做饭啦。”

钟建国脚步一顿,猛地回过头。

宋招娣扑哧笑喷:“吃你的包子,别说话。”

小孩眼里只有包子和他娘,没发现他爸变脸,点了点头:“娘,我想出去玩。”

“不行,帮着哥哥照看弟弟。”宋招娣道,“想出去也只能在院子里玩。”说着话跟着钟建国到厨房,宋招娣也没敢乱碰厨房里的东西,“我在路口烧纸没事吧?”

钟建国:“没事。陈大嫂她们不会往外面说,卖给你们衣服的那家人也不敢说。其他人即便想搞点事,没有人证和物证也白搭。”停顿一下,“宋招娣同志,你今儿真不做饭?”

“不做!”宋招娣原先是跟钟建国开玩笑,见他以为自己是开玩笑,干脆当真了,“你不知道怎么做,我可以教你。”

钟建国提醒道:“我挺笨的。”

“没关系,我有耐心。”宋招娣笑眯眯的看着钟建国,你就算是榆木疙瘩,我也要把你教会。

钟建国叹了一口气:“教会我做饭以后还打算教我做什么?”

“做衣服。”宋招娣道,“不过,咱们家没布给你练手。”

钟建国整个人放松下来。

“你不会以为我说真的吧?”宋招娣不敢置信,一见钟建国的耳朵红了,瞪大眼,“你,你怎么这么可爱呢。”

钟建国的手里的刀晃了一下,险些剁掉他自己的手指头:“宋招娣,注意影响。”

“你的三个儿子又不在,影响谁,影响你?”宋招娣往外看了一眼,“钟团长,有被影响到?”说话间别有深意往他裤腰处看一眼。

钟建国僵住,反应过来他太紧张,瞪着宋招娣,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别以为我真不敢动你!”

第33章吵架冷战

宋招娣和钟建国的关系很简单,各取所需。可即便宋招娣以后要跟钟建国离婚,这段关系也得持续七八年。

刘灵以前从不委屈自己,无论在哪方面。穿越成了宋招娣,嫁给钟建国以后,想着她至少得跟钟建国当七八年夫妻,也没打算委屈自己。

钟建国不是她前世的那些男性朋友,她若跟钟建国发生了关系,甭想稍稍有点不痛快,就一脚把钟建国踢开。

宋招娣生病的时候意识到钟建国很紧张她,心惊的同时这几天也没敢撩拨钟建国。

这会儿见钟建国老老实实切葱炒菜,这样的男人甭说现在,搁后世也少见,宋招娣忽然觉得跟他当一辈子的夫妻也挺不错。

“团长大人,打算怎么动我啊?”宋招娣笑着问。

钟建国呼吸急促,放下刀和菜,看着宋招娣认真地问:“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知道啊。”十分自然且娴熟的勾住钟建国的脖子,宋招娣发现他浑身紧绷,心中纳闷,这男人是三个孩子的爸,怎么跟个雏似的,“想动我也不用忍着,随时可以啊,毕竟咱们是夫妻。”往四周看一眼,满意的点了点头,“这里就挺不错。”

钟建国的脸刷一下通红,猛地拨开宋招娣的胳膊,指着门外:“出去!”

宋招娣愣住,回过神,不敢相信她被男人拒绝了?还是被她名义上的丈夫?我操,前世今生第一次。

“钟建国,你他妈有病!”宋招娣深吸一口气,咬牙道,“有种当一辈子和尚!”说着,掉头就走。

钟建国抬头看了看大步流星往外面去的女人,冷笑一声,把锅放在炉子上炒菜。

晚上十点左右,坐在院子里看星星看月亮的钟建国估摸着大娃和二娃睡着了,起身上楼。推开两个儿子的房门,从书桌的抽屉里翻出东边门上的钥匙,走到门口,停顿片刻,又把钥匙放回去。

宋招娣听到卧室门响,睁开眼:“我还以为你不睡了呢。”

钟建国面无表情的看了一眼她,打开柜子拉出两条被子抱着就走。

“你——”宋招娣倏然住口,下床跟出去,便看到钟建国把被子放在长椅上,“今晚睡在椅子上?”

钟建国恍若未闻,继续整理被子。

宋招娣倚着门框,双手环胸:“晚上睡在这里冷。”

钟建国的手停顿一下,回头看她一眼,脱掉鞋钻进被子里。可是他太高,椅子短,双脚悬空在外面。

宋招娣见状,便说:“你还怕我饥不择食,半夜用强啊?我的脸皮没那么厚。”

钟建国拉着被子蒙上头。

宋招娣扶额:“尿盆在椅子后面,大娃和二娃半夜里起来撒尿,看到你在椅子上躺着,还以为咱俩打架了呢。”

钟建国翻开被子,把尿盆放到两个儿子房间里,回来经过宋招娣身边,看也不看她一眼,再次躺在椅子上,用被子蒙上头。

宋招娣无语:“行,你睡吧。”

回到屋里,看着呼呼大睡的三娃,忍不住用手戳戳小孩的脸:“你爸啊,不但是个怂货,还是个小气鬼,犟种!”

钟建国猛地坐起来,想了想,再次躺下。

翌日,宋招娣醒来,见客厅里没有被子也没有人,推开窗户,发现停在院子里的车不见了,宋招娣叹了一口气,就去楼下找一把大锁,把衣柜门锁上。

晚上,钟建国看着衣柜上的锁,傻眼,转向宋招娣无声地问,你什么意思?

“钥匙被我扔海里了。”宋招娣没否认,也是提醒钟建国,你也干过类似的事,咱们谁也别说谁。

钟建国转身去把大娃和二娃抱到他房间里,让他们跟宋招娣睡一块,自己去两个儿子房里。

宋招娣看着身边的仨孩子,气笑了。推开隔壁的房门看到钟建国正在脱鞋,忍不住叹气:“都一天了,还没消气?”

“出去!”钟建国指着门口,“我不想跟你说话。”

宋招娣坐在床边:“钟团长,搞清楚咱俩谁是女人好不好。你跟我进一步,吃亏的人是我啊。”

“没觉着。”钟建国绕过她,躺在床上就背对着他。

宋招娣无声地笑了:“你不想跟我说话,按理说我不应该再打扰你。可你总该告诉我你为什么生气吧。因为我说你有病?”

论口才,钟建国自知不是宋招娣的对手,怕被她抓到话里的漏洞,干脆继续保持沉默。

宋招娣并不是讨好型人格,当她想讨好一个人的时候耐心十足,可对方如果油盐不进,宋招娣也不会一而再再而三拿着热脸贴冷屁股。

发现钟建国又装死,宋招娣转身回隔壁。

钟大娃早上醒来见自己睡在他爸屋里,跑到楼下就找钟建国。没有找到他,改去找宋招娣:“娘,我怎么在你床上?”

“你爸昨晚睡你屋里。”宋招娣道,“去把弟弟喊醒,我炒个菜,咱们就吃饭。”

钟大娃没动:“爸爸为什么睡我屋里啊?”

“因为他不想跟我睡,我惹他生气了。”钟建国连着两天不在家吃早饭,大娃今天不问,明天也会追问。宋招娣干脆实话实说,“你爸这几天都会睡你屋里。”

钟大娃连忙问:“爸爸还要生气?娘,你是不是跟爸爸打架了?”

“没有。”宋招娣道,“我也打不过你爸。我就是碎嘴,说了不该说话的。对了,言多必失说的就是我。”

钟大娃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忍不住抓住脑袋:“你跟爸爸道歉了吗?做错事要道歉。”

“道歉?”我都不知道到底是哪句话惹得他发飙,我怎么道歉?宋招娣回想一遍,“道歉了。你爸这次很生气,我打算今晚再道歉。”

钟大娃想了想:“你再道歉,爸爸还不理你,你也别理他。嗯,别惯着他。”

“噗!”宋招娣笑道,“好,我听大娃的话。快去喊弟弟起床,我现在就炒菜。”然而,到了晚上,宋招娣并没找钟建国道歉,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夫妻开始正式冷战。

连着两天,宋招娣都没同钟建国说一句话,钟建国很意外,也开始头痛,他不能一直住在儿子屋里啊。

周五傍晚,钟建国回到家,宋招娣已经做好饭,桌子上有他的碗和他的筷子,可宋招娣吃了饭给仨孩子洗洗脸,洗洗脚,就带孩子上楼,期间没跟钟建国说一句话。

钟建国忍不住叹气,这叫什么事哟。

趁着宋招娣下楼洗澡的时候,钟建国冲满满一缸子麦乳精,端到他屋里,“大娃,爸爸泡麦乳精的时候一不小心泡多了,你喝不喝?”

“不喝。”钟大娃不假思索道。

钟建国佯装很心疼:“倒掉挺浪费的,你跟弟弟喝了吧。”

“不能喝。”二娃道,“娘说晚上喝太多水,半夜会尿床。”

钟建国指着门口:“那里有尿盆,想撒尿的时候就起来。”

楼上虽然备着尿盆,大娃和二娃夜里几乎没起来过。一般是天蒙蒙亮的时候,两个孩子醒来,迷迷糊糊对着尿盆放出攒了一夜水放出来,再回去睡个回笼觉。

大娃勾头看了看茶缸子,见里面有大半缸子麦乳精,想了想:“我可以喝一点。”

“爸爸,我也喝一点。”二娃跟着说。

大娃觉得他晚上想尿尿的时候一定能起来,二娃有尿床的先例,大娃提醒道:“不能喝太多,尿床上,娘揍你。”

“有尿盆,我才不尿床。”二娃抱着茶缸子一通猛灌。

钟建国指着俩儿子:“不准告诉你娘。她要是知道了,一准又得挤兑我。”

“你俩还没和好?”大娃忙问,“爸爸,娘说是她惹你生气,你才不理娘。你给我们喝麦乳精,娘知道了也会生气。你生气,娘也生气,你俩都别生气了,你跟娘和好吧,爸爸。”

真是他的好儿子。

钟建国揉揉大娃的脑袋,笑道:“我和你娘之间的事,几句话说不清。你就别跟着操心了,我心里有数。我睡觉去了。你们也赶紧睡觉。”

“爸爸,你是不是已经原谅娘了?”钟大娃问。

钟建国脚步一顿:“睡你的觉!”

“生气都不敢吼娘,就敢吼我。欺负我小啊。”钟大娃哼一声。

二娃好奇:“哥,你怎么知道爸爸不敢吼娘啊?”

“爸爸给我们喝麦乳精都不敢叫娘知道啊。”钟大娃道,“还在生娘的气,居然还怕娘?爸爸真没出息。”

二娃看向门口,见他爸没回来:“不要说了,爸爸很厉害的。”

“对哦。”大娃猛地想到,他爸管着一大群兵,听说打仗也特别厉害,连忙拉起被子,“快蒙上头,不要让爸爸听见。”

宋招娣到楼上发现三个孩子蒙头睡觉,吓一跳,连忙把被子往拉开,把钻到被子最里面的三娃拎出来,拍拍三娃的脸颊。

小三娃烦的用手扫一下,宋招娣松了一口气,朝大娃和二娃脸上拧一把。这两个调皮孩子,也不看看弟弟才多大,就让他蒙着头睡觉。

钟建国拉开虚掩着的门,见隔壁的灯已灭,在门口站好一会儿才回去睡觉。

半夜里,宋招娣摸到一把水,猛地睁开眼,掀开被子就找月经带。拉开灯却突然想到,她的那个才过去十来天,早呢。

所以?

宋招娣心里有个不好的预感,掀开被子,三娃身上全是水。

三娃快一岁半了,但他还没法理解不能尿床,所以每天晚上睡觉前,宋招娣都给三娃裹上尿布。不可能是三娃尿床,只能是二娃或者大娃。

宋招娣把整个被子全掀开,便看到大娃和二娃身上全是尿。

家里最宽的一条被子被尿湿?宋招娣意识到这一点,困意顿消,恨不得把俩孩子拉起来揍一顿。可当务之急是赶紧把被子换掉,不然,哥俩一准得着凉。

“钟建国,快醒醒。”宋招娣抱着三娃去瞧隔壁的门。

没敢睡死的钟建国听到声音翻身坐起来,拉开门揉揉眼角:“大半夜不睡觉,干什么?”

“你儿子尿床了。”宋招娣侧着身子,“赶紧去楼下弄点水,给几个孩子擦擦。”

钟建国心中一喜,这俩小子,不愧是他儿子。

二话不说,到楼下弄半盆凉水,然后倒一暖瓶热水,给大娃洗干净,钟建国就问:“让他睡哪儿?”

“当然是睡你床上。”宋招娣道,“赶紧的,别冻着他。”

钟建国把大娃塞到温暖的被窝里,就去把二娃拽出来。随即,把尿湿的被子抽掉:“柜子钥匙给我,我拿被子。”

“钥匙在柜子下面的小抽屉里面。”宋招娣呶呶嘴。

钟建国翻出来要是,随即铺好床,见宋招娣没开口让他上去睡,撇撇嘴,还得睡长椅?不甘不愿的拿出柜子里仅有的两条被子,拿到手里楞住:“这两条被子好像有点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