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爷爷的一个部下偷偷告诉我的。”自立想起以前的说就难过,可当他看到宋招娣用刀切开鸭胗,鸭屎味迅速窜进鼻子里,自立只想赶紧说完,赶紧上楼,“我爸爸小的时候,我爷爷的战友和同事都把孩子送去苏联。

“我爸当时也被送去苏联,就是在苏联认识我妈。去年咱们跟苏联打仗,有些人就说他通敌,就把我爸爸关起来。

“听爷爷的部下说,我爸爸有心理准备,被抓的时候也没反抗。只是我爸爸还被关着的时候,我妈妈要跟我爸爸离婚,后来我爸又遭受折磨,一时糊涂,觉得活着没意思,才,才自杀。”

宋招娣:“我猜到了。可是我不明白,你为什么突然告诉我?”

“我现在是钟自立。”自立道,“你和钟叔说过,等我们长大,国家会恢复高考,我想上帝都大学。”

宋招娣点头:“不错,帝都大学,我最喜欢的大学。还没说完吧。然后呢?”

“遇到我姥姥一家的时候,我该怎么做?”自立问。

宋招娣挑眉:“孩子,我不想说,可是我还是忍不住说,你想的太远了。说句不好听的话,等你长大,你姥姥和姥爷,以及你舅舅、你妈妈说不定已经死了。”

“死,死了?”自立惊呼。

宋招娣:“天灾人祸有可能,也有可能病死。”顿了顿,“人如果倒霉,喝口凉水,洗脸的时候都能呛死。所以,你想这么多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话说回来,你不可能主动找他们?你是怕他们认出你?你说你叫钟自立,祖籍滨海,死不承认。这个世道这么乱,你舅舅有通天的本事,也不见得能查到。

“更何况十年后,你的钟叔叔不见得还是一名小团长,你刘爷爷也不一定还是师长。还有你赵伯伯呢。你舅舅即便查出你是他外甥,有几个长辈在,怕什么?有什么可怕的?”

“姨,你说的好简单啊。”自立道。

宋招娣心想,十年后就是另一番天地了,“因为有些事情就是这么简单,没必要搞的那么复杂。你担心以后遇到你姥姥一家不知道该怎么办,不如诅咒他们早点归天。”

自立睁大眼,下意识问:“你说什么?姨。”

“没听错,诅咒他们早点归天。”宋招娣道,“不瞒你说,我闲着没事就诅咒大娃的奶奶和亲姥姥早点去见阎王。”

自立咽口口水,真狠。不过,心里面好舒服是怎么回事?不管了,“姨,大娃的姥姥除了骂你,还写了什么?”

“还叫我们给他们寄年礼。”宋招娣冷笑一声,“真是马不知脸长。”

自立:“您不打算寄?”

“有那个钱还不如多买几条鲈鱼,给你们炖着吃。”宋招娣道,“这事不用管,就当没发生过。”

自立担忧道:“你之前讲大娃的姥姥来过。”

“她现在来不了。”宋招娣说着,猛地想到,“那个死老太婆不会叫她儿子来吧?!去楼上,把大娃叫下来。”

第58章相由心生

自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连忙冲上面喊:“大娃,大娃,下来。”

“干什么?”钟大娃推开窗户,“叫魂啊。”

宋招娣严肃道:“下来!”

大娃打了个激灵:“立刻,马上!”连忙跑下去,“什么事啊?娘。”

宋招娣:“你爸如今是团长,不出意外的话前途无量。你姥姥肯定不想失去咱家这门亲戚。可咱们想跟白家断往。你姥姥家里只要有一个聪明人,就会使人过来串串门,走动走动,联络联络感情。”

“姥姥来不了啊。”钟大娃道,“你说过,爸爸也说过。”

宋招娣:“你舅舅,你姨是工人,是无产阶级,你姥姥和你姥爷的问题不大,应该牵连不到他们。申城离这边不远,他们想来的话,请两天假就够了。”

“我姨,我舅舅?”钟大娃皱眉,“我都忘记他们长什么样了,他们来干什么啊。”

自立惊讶:“你舅舅都能忘?”

“大娃搬到这边的那年才三岁多,他妈领着他们几个,不方便回娘家。”宋招娣道,“他舅舅和他姨又没来过,大娃那时候不记事,忘了也正常。”

钟大娃才懒得管他姨和舅舅长什么样:“娘的意思他们会来?”

“有百分之七十可能。”宋招娣道,“万一他们来了,我怎么招待?上次你姥姥过来,是你奶奶赶出去的。”

自立又不明白了:“他奶奶不是很坏吗?”

“回头叫大娃告诉你们,他记得。”宋招娣道,“你舅舅真登门,你不认识,我就说我也不认识,说他是骗子,不准他进来,行不行?大娃。”

钟大娃有些失望:“我还想拿着扫把把他打出去呢。”

自立和更生瞠目结舌。

宋招娣一点也不意外:“上次他姥姥来,他还想杀人呢。既然你不想认,那就按照我说的做,就这么决定了。”

下午,宋招娣把鸭子抹上盐挂起来,就把大方桌拉出来,在桌子上给自立和更生做棉衣。

段大嫂过来帮忙。然而,一会儿工夫,宋招娣就把面料裁好,段大嫂吓得心惊肉跳,连忙说:“小宋,咱慢慢来,天黑之前能做好。”

“我没着急。”宋招娣放下剪刀,抬头发现段大嫂的表情很复杂,关心道,“婶子怎么了?”

段大嫂不爱管闲事,可是她觉得她是宋招娣的长辈,便说:“我知道你手艺好,我还是觉得你做衣服可以再仔细点,咱们一次做好,自立和更生明儿就能换上。”

“婶子是怕我做的不合身还得拆掉重新缝?”宋招娣笑着问。

段大嫂摆手:“我不是这个意思。”

宋招娣心想,你就是这样意思,“婶子有所不知,我们家的衣服都是我缝。说句夸张的话,我闭着眼也不会缝错。”

小孩子的衣服没什么花哨,两块布缝在一块,一条裤腿就成了。段大嫂缝棉袄,宋招娣做棉裤。段大嫂手里的棉袄做到一半,宋招娣就把整条棉裤做好了。

随即,宋招娣把更生喊过来:“穿上试试。”

“谢谢,姨。”更生抿嘴笑笑,十分高兴。

段大嫂眨了一下眼:“全部做好了?”

“好了。”更生身上还穿着里衣,而楼上还不如楼下暖和,宋招娣也就没让他去楼上换。

更生穿上新棉裤,突然发现不对劲:“姨,没有束腰带的地方?”

“不用腰带。”市面上没有小孩子的皮带,岛上的小孩防止裤子掉下来,都是用一根绳子系在腰上。宋招娣不喜欢,去年给大娃和二娃做棉裤,便在棉裤上缀三个扣子。

更生的棉裤跟大娃的款式一样,“我跟你说说三个扣子的用法,饿的时候肚子扁,就扣最里面的,吃了饭就扣中间的。要是吃撑了,觉得衣服紧,就扣最外面的那个。”

段大嫂勾头看一下,裤子上面确实有三个扣子,不禁感慨:“小宋,你,你,那个词怎么说来着?”

“心灵手巧?”自立问。

段大嫂不禁猛一拍手掌:“对,就是心灵手巧。”

宋招娣笑了:“我闲着没事干的时候喜欢瞎琢磨。”

“瞎琢磨的人不少,能琢磨出来的人可没几个。”段大嫂道。

宋招娣笑笑,没有接茬,“婶子,自立和更生的棉袄,我打算用盘扣。之前用做的盘扣多,还有几十个呢。”

“我知道在哪儿。”二娃指着自己的棉袄,“跟我的一样,在柜子里。”

宋招娣:“那你和自立去楼上把盘扣拿下来给奶奶。”转向自立,突然看到他的手不对,连忙问,“自立,你的手是不是冻肿了?”

“肿好几天了。”大娃道。

宋招娣眉头紧皱:“那你怎么不告诉我?”

“自立不准我说。”大娃道。

宋招娣连忙问:“什么时候冻的?”

“我晚上睡觉的时候觉得被窝里太热就把手伸出来,第二天就肿了。”自立很不好意思。

宋招娣无语:“那你也应该告诉我。”停顿一下,“先上楼,今天得把你俩的衣服赶出来。明天还得上山,再往后就没时间了。”

翌日上午,宋招娣和段大嫂从山上回来,宋招娣炒一盆冬笋和生菜,一大五小吃完,宋招娣收拾好锅碗瓢盆,就把三娃的衣服翻出来。

“娘,你又拆衣服啊?”三娃长得快,年初的衣服年底就不能穿了。大娃经常帮三娃穿衣服,认识宋招娣手里拿的是三娃去年的衣服,“给我们做鞋吗?”

宋招娣看了看他脚上的棉鞋,没有破损,“不是,给你们做手套。昨儿做棉衣棉裤还剩下一团棉花,够做五双手套。”

“以前都不做,自立哥来了,你就做。”钟二娃撇撇嘴,小脸上全是不高兴。

宋招娣白了他一眼:“自己想想,我以前有没有问过你们手冷不冷?你们说不冷。不冷我还做什么?”

钟二娃转身跑出去。

自立吓一跳,和更生两个连忙去追。

“站住。”宋招娣道,“二娃不好意思呢。当时就是他说不冷。大娃,去把他拉进来。一个个都是什么毛病,不高兴就往外跑。”

钟大娃:“我没有。你说二娃别捎带我。”随即出去把二娃揪进来。

“娘……”钟二娃小心翼翼的问,“你要打我吗?”

宋招娣瞥他一眼:“我为什么要打你?自己说。”

“娘,对不起。”二娃眼珠一转,“我忘了。”

宋招娣嗤一声:“嫉妒使人丑陋。钟二娃,你不想变丑吧?”

“我不丑。”钟二娃连忙说。

宋招娣:“有一句话叫相由心生。什么意思呢?就是你心里很丑陋,久而久之,你的那张小脸也会变得面目可憎。”

“真的?”二娃连忙问。

宋招娣没有回答:“相由心生、面目可憎不是我说的,这两个词自古就有,不是我随口编的。”

二娃转向大娃,真的吗?

大娃隐约听过,但他不能确定,便转向比他大一岁多的自立。

“姨说得对。”自立点了点头,还跟弟弟们解释“面目可憎”是什么意思。

二娃连忙捂住脸,不断地嘟囔:“我不要变丑,我不要变丑——”

“闭嘴!”大娃烦他,“去楼上把绳子拿下来,咱们跳绳。”

自立站出来:“我去吧。”说完,人跑到楼梯口。

宋招娣冲更生招招手,用她的手比划一下更生的手,随后就开始裁布做手套。

孩子多,宋招娣直接做没有手指头的那种手套,随后用一根绳把两只手套连在一起,挂在更生脖子上。

大娃和二娃知道家里的布紧张,即便撒泼打滚闹着要新衣服,宋招娣和钟建国也没办法。以致于小哥俩潜意识认为家里没有多余的布和棉花。毕竟他俩的书包都是宋招娣用碎布头拼的。

宋招娣给他们做的棉袄袖子很长,手冷的时候缩进衣袖里就不冷了。俩孩子看到别的小孩有手套,也从未想过叫宋招娣给他们做手套。

如今见更生脖子上挂着手套,看起来很好的样子,几个小孩也不去院子里跳绳了,围着宋招娣,等着自己的新手套。

晚上七点多,外面的天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宋招娣才把五个孩子的手套做好。

忙半天,宋招娣累得不想做饭,便问几个孩子,她去热几个包子,一家人吃包子喝白开水行不行。

有了可以出去跟小伙伴们显摆的新手套,吃货大娃没有任何意见,还跑到厨房里帮宋招娣烧火。

宋招娣见状,顿时哭笑不得。

话说回来,钟建国说他今年不能在家过年,宋招娣又知道过年的时候,军队里有加餐,年三十上午,便把两个鸭子全做了,也没给钟建国留一点。三十吃一个,年初一吃一只。

宋招娣舍得买菜买鱼,又变着花给孩子做吃的,年初五,钟建国回来,便发现自立和更生好像胖了。想着司令惦记俩孩子,钟建国便问:“自立,更生,你俩是不是胖了?”

“好像有一点点。”自立也不确定,“我手指头上有肉了。”

钟建国笑道:“那就是连手指头都胖了。再过四五天,你跟大娃他们出去玩玩。”

“我们可以出去了?”自立连忙问。

钟建国:“当然可以。不过,要记住,无论别人问你什么,你们都不能心虚,按照宋老师以前教你们的说。岛上的小孩很简单,你们别说漏嘴,就不会有事。不过,不准去林中和马振兴家里。”

“为什么?”钟大娃不懂。

钟建国:“马振兴的爸爸喜欢给我添堵,林中的妈妈心眼多,我怕他们炸自立和更生。自立和更生的家人是被别人害死的,但我不知道那个人是谁。

“万一他隐藏在岛上,从马中华和陈大嫂口中知道点什么,自立和更生会很危险。他俩是你的哥哥和弟弟,你要保护他们。”

“我也不喜欢林中的妈妈和马振兴的爸爸。”钟大娃道,“那我们就不去了。不过,我们走了,你不在家,舅舅如果硬闯进来,娘怎么办?舅舅是男人,女人打不过男人,娘打不过舅舅啊。”

钟建国没听懂:“什么舅舅?”

信已经烧了,宋招娣便叫大娃说给他听。

钟建国听完,忍不住叹气:“要是能跟白家断绝来往就好了。”

“白家是近亲,你想断,他们不想断,这辈子都断不了,除非白家死绝了。”宋招娣道,“你爸那边也是一样。要不是杀人犯法,我早把他们弄死了。他们根本没机会来岛上。”

自立和更生相视一眼,宋老师真狠!

钟建国叹了一口气:“杀人不犯法,也用不着你出手。”

自立和更生打个寒颤,不禁拉住对方的手,钟家人怎么都这么狠?

“那怎么办?”钟大娃想一下,“娘,不如你在衣服上缝一个大大的兜,把剪刀放在兜里。”

宋招娣乐了:“这个主意好,我听大娃的话。”

“听我的没错。”钟大娃自觉安排好了。正月十二,天晴了,就带着哥哥弟弟出去玩。

钟建国不准大娃去马家,钟大娃干脆带着他的兄弟们去岛上渔民住的地方,找渔民的孩子玩。然而,走到半路上,听到有人问钟建国家怎么走。

“他们是谁呀?”自立小声问。

大娃顺着自立的手指看去,见是一个中年男人和女人,两人手里还拎着个小提包,想一下:“自立,你过去跟他们说,一直往南走,走到头就能看到钟建国的家。”

自立下意识转身,却突然想到:“大娃,姨昨天领着咱们上山挖笋的时候路过训练区,跟咱们说不能往那边去。还说军舰停在南边,南边是禁区,那边也不能去。”

“我知道啊。”钟大娃道,“去年夏天我们好奇军舰长什么样,偷偷跑到那边还被吴司令训一顿呢。我记得比你清楚。”

自立:“那你还——”猛地睁大眼,“你故意的?”

“是啊。”钟大娃应的干脆。

自立不敢置信:“那是你姨和舅舅,闯禁区,闯禁区哨兵可以直接开枪射击。”

“不会的。”钟大娃道,“哨兵会先喊话,什么人?站住!”

自立张了张嘴:“……我相信你真去过。”

“快点,自立,他们往咱家那边去了。”大娃一见疑似他舅舅的人快走到路口,连忙说,“别磨叽了。”

自立心慌,忙问:“我该怎么去?”

“从旁边绕一下,然后撞在他们身上。”钟大娃道,“你比我大一岁多,剩下的不用我教你了吧?”

自立心想,我就算比你大三岁,也没你肚子里的道道多:“我问他们去哪儿?”

“你说呢?”大娃反问。

自立噎了一下,跑向远处的那对中年男女,使劲撞到对方身上。力道反噬,自立踉跄了一下,条件反射般说声对不起。

女人紧接着用申城话质问自立,你这人走路怎么不看路。

自立下意识想用申城话回答,而话到嘴边,意识到他如今是钟自立,是钟家养子,又用普通话说声对不起。随后自立便问,听她的口音不像是本地人,是不是来走亲戚。

钟建国年纪轻轻就是团长,还是一名大学生。有这么一门亲戚,女人恨不得全岛的人都知道,也就没瞒着自立。

自立抿抿嘴,忍住笑跟她说,他们走错路,钟家住在南边。

女人刚才找个成年人问路,所以不相信小孩子的话,便说,刚才有个人跟他们说往北面去。

自立呼吸一窒,随后就说他家就住在那边,他爸,他爸是马团长。

中年男女不认识什么马团长,“团长”两个字倒是让二人打消疑虑。骂一句给他们指路的成年人,又对自立说声谢谢。

自立说一声不用谢,朝大娃跑过去。

“是从申城来的吧?”大娃没容自立站稳就问。

自立点了点头,拍拍砰砰跳的胸口,长舒一口气:“第一次干这种事,差点吓死我。”

“多干几次就不害怕了。”大娃甩出一句,小手一挥,“咱们走。”

自立咽口口水,多干几次?还是算了吧。看清大娃去的方向,自立连忙问:“大娃,我们不回去?”

“不回去。”钟大娃道,“咱们不在家,娘不认识舅舅,才好把他们拒在门外。哎,自立,咱们去海边吧。”

自立:“海边离这边远吗?”

“挺远的。”大娃道,“我想去海边捡海螺捡螃蟹,娘不准去。”

第59章钟团长发火

自立不解:“那你还去?”

“林中说海边的海螺和螃蟹,谁捡到是谁的。”钟大娃数一下,“咱们有五个人,一人捡一点就能做一盆,你不想吃吗?”

自立忍不住叹气,这个吃货:“我想吃,我更怕姨生气。”

“我也怕娘生气。”钟大娃却不死心,“赶明儿叫娘跟咱们一块去。咱们现在去玩,都跟我走。”

九点多,宋招娣见太阳升高,把一家大小的被子拿出来晾晒。随后砍一盆菠菜,洗干净放在厨房柜子留着晌午做菠菜蛋汤。

从屋里出来,宋招娣意识到钟建国把家里的衣服鞋都洗了刷了,暂时没什么活,就把她年前从垃圾场淘的高中课本塞提包里,锁上门,拎着布包去校长家。

十一点多,宋招娣从校长家回来,还没走到门口就看到门口坐着一对男女。

宋招娣的第一反应——要饭的?可是脑袋里刚闪出这个猜测,也想到了那封被大娃烧掉,他们全家都快遗忘的信。

大概猜出来者何人,宋招娣心里有了底,走到跟前故意问:“你们是谁?在我们家门口坐着干么?是不是讨饭的?等着啊,我去给你们拿两个馒头。”打开门,进去就把门闩上。

男人和女人愣住,好一会儿才回过神,连忙站起来,异口同声问:“你是宋招娣?”

宋招娣故作惊讶:“你们认识我?”

“当然。”男人道,“我是大娃的舅舅,她是大娃的大姨,你,你先开门让我们进去。”

宋招娣打量他一番,极为不屑:“你说是就是?我还说我是白桦,是大娃的亲妈呢。谁信?”

男人噎住。

宋招娣冷笑:“本以为你们饿的走不动了,还想给你们拿几个馒头,没想到是骗子。”转身往屋里去。

“你,你别走,你说谁是骗子?!”女人大喊。

宋招娣停下来,转身之际发现陈大嫂和段大嫂站在屋檐下往这边看,顿时想一脚把白家姐弟踹到申城。可惜,她是钟建国的老婆,是中学老师,她得讲文明懂礼貌。

宋招娣走回去:“当然是你们。”

女人呼吸一窒:“我,我是大娃的大姨白枣,他是大娃的舅舅白林,我就不信你不知道?!”

“我还真不知道。”宋招娣转向陈大嫂,“嫂子,你见过他们?”

陈大嫂摆摆手,大声说:“不认识。”

宋招娣又转向段大嫂:“婶子,他们说他们是大娃的舅舅和大姨,大娃的妈妈去世的时候,你见过他们吗?”

段大嫂走到篱笆边,踮起脚说:“大娃的妈妈死的时候白家没来人,我不知道他们是不是。”

“白家都没来人?”宋招娣大声说,恨不得所有人都听见,“你们妹妹死的时候,你们都不来,这时候过来干什么?给我和钟建国拜年吗?骗谁呢。”满脸嫌弃,“该上哪儿上哪儿去,别在我们家门口乱嚷嚷。”

白枣张嘴就想骂人,然而,紧闭的竹排门让她瞬间意识到,不骂宋招娣,她都进不去。骂宋招娣?今天和以后都甭想再进去:“你叫钟建国出来,我跟钟建国说。”

“哟,连大娃爸爸叫什么都知道,看来你们打听的很清楚,有备而来啊。”宋招娣笑眯眯道,“打听到大娃的爸爸叫什么名字,没顺便打听打听钟建国晌午不回家,天黑才回来?”

白枣噎住:“那,那你叫大娃出来。”

“你觉得大娃还记得他大姨是谁?”宋招娣反问,“你如果是大娃的大姨,自己想想大娃最后一次见你们是什么时候。”

白林拽一下他接的衣服,小声说,“大娃三岁那年。”

宋招娣没听到,从门缝里看到白林的嘴巴动了一下,却故意问:“是不是不知道?那我再给你们一次机会,大娃的生日是哪天?”

“元宵节,正月十五。”白林脱口道,“这个我记得最清楚。”

宋招娣前世过尽千帆,早已学会不跟陌生人置气,可她听到白林的话,还是忍不住骂人:“我们家大娃的生日是一月十一,三个一这么好记都能记错,还说你是大娃的舅舅?屁个舅舅!”说完,转身回屋。

段大嫂和陈大嫂没见过白枣和白林,可他们的眼睛跟白桦一模一样,细长细长,凭这一点两人能断定,他们是白桦的哥哥和姐姐。

宋招娣很聪明,她们能看出来,宋招娣肯定也能看出来。宋招娣摆明不想认,两人也没多事,转身回屋开始做饭。

白林和白枣来之前,白母跟一对儿女说宋招娣此人厉害,到了翁洲岛要小心应对。白枣当时的原话是:“再厉害也不能不让我们进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