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卫东没有想到这个女子如此大胆,他就如练了金钟罩的武林高手,突然间被人点了命门一样,防线彻底崩溃了,他的手就伸进了女子的衣服,揭开乳罩中,将女子丰满的乳房握住。女子似乎怕痒,用另一只手将侯卫东的手捉住,道:“老板,不要,好冷。”

女子一只手阻挠侯卫东的侵袭,另一只手却握着侯卫东的要害不放,道:“我晓得老板大方。”

侯卫东就明白了女子的意思,他皮包里有几张五十的,犹豫了一会,他取出了一张五十的,塞到女子手上。

女子摸着钱的质地,就明白不是一百就是五十,便松了手,让男子冰凉的大手握住了自己的敏感处。

每个女人的敏感处是不一样,她的敏感处正好是乳头上,被男子揉搓一阵,身体就开始发软发热。她拉开男子裤子上的拉链,也用冰凉的人握住了男子的要害。

“老板,你的本钱好厚啊。”

女子的声音就是海上的女妖,让侯卫东陷了进去。

等到火山剧烈地喷发以后,欲火也就迅速从身体中消退,就如海啸,来得猛去得也快。

欲望弱了,道德立刻就回到了侯卫东脑海中,他内心充满着羞愧,离开了女子的怀抱,走出了小厅,来到了屋外。

在冷风中吹了一会,侯卫东心道:“传言人在江湖,身不由已,我难道也在江湖中了?”心情复杂地点燃了一枝烟,就着在一颗大树后面慢慢地抽着。

“侯卫东。”

黑暗处传来了粟明低低的声音,侯卫东连忙走了过去,见确实是粟明,就轻轻地叫了一声:“粟镇长。”

“给我一枝烟。”

侯卫东赶紧递了一枝过去,又把火点上。

粟明抽了一口,笑道:“戒了三个月,又开戒了,都说烟是坏东西,可是许多长寿老人也抽烟,最终还是基因决定命运。”

侯卫东就点头附和。

粟明又问:“青干班什么时候结束?”

“快了,十二月三十日结束,然后放假过元旦。”

粟明深吸了两口,道:“明年是交通建设年,上青林公路已在县里挂了号,说不定那天县里领导就会上来看,你回去以后,把公路盯紧点,一定要让秦大江按照设计图纸组织施工。”

“粟镇长放心。”

聊了些工作,两人就各自抽烟,两个火星在黑暗中闪闪发光。

“侯卫东,你到青林镇来报到的时候,怎么组织部门或是领导没有送你?”

“组织部门要派人送吗?”侯卫东心里有些疑惑,就道:“拿到人事局的介绍信,我就直接过来,组织部门没人送,我也没有想到要找人送。”

粟明道:“任林渡,你认识吗?”

“他也在青干班培训。”侯卫东隐瞒了和任林渡住在一个寝室的事。

粟明也没有多问,道:“任林渡到李山镇报到的时候,是由组织部副部长肖部长亲自送下去的,李山镇的党委书记是我的同学,他给我说起过这件事情。”

任林渡长袖善舞,侯卫东是领教过,但是能让肖部长亲自送到镇里面去,这意味着任林渡家里也很有关系,侯卫东心情很复杂,他恭敬地粟明道:“粟镇长,我才从学校毕业,很多事情不懂,希望粟镇长多多批评帮助。”

对于侯卫东被分配到上青林的原因,粟明心里是清楚的。

赵永胜有个侄女,也是今天大学毕业,赵永胜准备给其侄女弄一个行政编制,也做了一些工作,不知道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其侄女虽然如愿到了交通局,却是一个事业编制。

为此,赵永胜颇为不满。

正在这时,侯卫东被分到了青林镇,而且这一次分配,组织部门并没有事前给镇里面打招呼,侯卫东就成了发气筒,被分到了上青林工作组。后来,秦飞跃想把侯卫东调到计生办,因为是秦飞跃提的名,所以赵永胜就针锋相对,给侯卫东安了一个工作副组长的头衔,实质上否决了秦飞跃的提议。

粟明是进了镇党委的副镇长,在青林镇有些威信,秦飞跃和赵永胜都想和他搞好关系,争取一个强援,他在场面上一碗水端平,暗地里却和秦飞跃接触得更多一些。

赵永胜发配侯卫东的做法,粟明也不以为然。

他对侯卫东很有好感,一个初出校门的学生,面对逆境,不气馁,不抱怨,反而充满发挥主观能动性,将修路这一个老大难问题带入了正常轨道,确实了不起,为此,他在心里感慨:“赵永胜心胸也窄了些,现在又将侯卫东当成了秦飞跃的人,如果老赵不走,侯卫东很难出头,真是可惜了一个人才。”

可是事情的缘由,又不能与侯卫东明说,粟明就出主意道:“听说你爸爸和哥哥都是吴海公安局的,看他们能不能找些关系,争取调进城。”

侯卫东摇头道:“父亲和哥哥都是吴海公安局的,在益杨也只有公安局的朋友,办调动恐怕很难,我还是安心在青林镇工作。”他给粟明戴了一顶高帽子,道:“我在镇里最佩服粟镇长,请粟镇长一定要关照我。”

说话间,杨家福就走了过来,道:“秦镇长出来了,我们走吧。”

回到党校,任林渡已经睡得极沉,侯卫东坐在床上,就开始胡乱琢磨道:“秦镇长和粟镇长被安排到另一个地方,他们和小姐睡觉没有?粟镇长这么快就出来了,就说不清楚,秦镇长耍了这么久,肯定是干了那事情。”

秦飞跃等镇领导坐在台上开会之时,都是一本正经,满脸正气,如今侯卫东发现他们也要找小姐,心里受到的冲击就颇大,随后,又想到工作不过半年,自己也跟着耍了小姐,就觉得对不起远在沙州的小佳,心里又堵得慌。

第二天,恰好是纪委副书记、监察局长杜永正来授课,他讲到社会上出现的歪风邪气,就语重心长地告诫年轻干部要洁身自好,要经得起诱惑,出淤泥而不染,随后又举了一些纪委办的案子。

听了杜永正的一番话,侯卫东禁不住冷汗直流,心里也忐忑不安:“昨天的事情会不会被人告发,若被人告发,政治生命就结束了。”

他看了一眼坐在前排的刘坤,心道:“刘坤只是喜欢讲黄色笑话,而自己却在领导带领之下公然嫖娼,实在是太堕落了,从此就不在是一个纯洁的人,不在是一个让人信赖的好人了。”

有了这个心理负担,侯卫东心情沉重,满脸严肃。

下课之后,郭兰就走了进来,她有意无意地扫了侯卫东一眼,见其依旧是沉默寡言地坐着,心道:“听沙州政法系系主任说,侯卫东个性开朗,组织能力很强,怎么看起来有些消沉。”

郭兰手里拿着考勤本子,道:“明天上午最后一节是县委赵书记亲自授课,然后是结业典礼,希望大家不要缺席。今天晚上,由党校组织大家搞一次活动,在大会议室进行联欢舞会。”

听说有舞会,大家都高兴起来。

一位三十多岁的学员就大声道:“我们这里狼多肉少,跳舞有什么意思。”

这个学员说得坦白,众人都笑了起来。

郭兰脸上也露出微笑,道:“这个问题县团委已经考虑到了,今天下午党校又有一个培训班要开班,是妇联举办的女干部培训班。”

学员们就集体鼓掌,侯卫东脑袋里面还想着昨天的事情,充满了内疚,对这个舞会就没有任何兴趣。

郭兰宣布完舞会有消息,用眼角余光看了侯卫东一眼,见他依然波澜不惊,心道:“侯卫东倒真是沉稳。”

吃了晚饭,郭兰提前来到了大会议室,检查了音响和灯光,陆续就有人来到了会场,他们三三两两地站在一边聊天,七点钟,舞会正式开始。

侯卫东一直没有出现在大会议室。

郭兰成了一个中心,场场不落空,每一曲刚刚结束,就有学员提前发出了邀请。

任林渡自然不放过这个机会,他一直观察着郭兰,在第五曲的时候,他终于等到了机会。郭兰见到任林渡,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侯卫东没有来吗?”任林渡笑道:“他今天情绪不高,一个人在寝室里发呆。”

众学员跳舞的时候,侯卫东一个人呆在寝室里,他还没有从昨天的经历中解脱出来,对舞会实在提不起兴趣。

他正靠在床上胡思乱想,听到了均匀的敲门声,道:“门没有关,请进来。”

秦小红走了进来,她穿了一件带着毛领的大衣,平时她都是素脸朝天,今天也化了淡妆,增添了些女人味道,她看着侯卫东躺在床上抽烟,就道:“侯卫东,你怎么不去跳舞,一个人呆着没意思,走吧,一起去。”

侯卫东推脱道:“我今天有点事,一会要出去。”等到秦小红走了,侯卫东也就被迫起了床,就朝校外走去。

习惯了上青林晚上的暗淡无光,看着益杨城的灯光,侯卫东总觉得是如此的流光溢彩,而在沙州学院读书之时,他从来没有觉得益杨城内的灯光明亮过。

走过步行街,侯卫东就朝步行街东侧的新华书店走去,这个新华书店是侯卫东每一次进城的必到之处,刚刚走进书店大门,就看见段英拿着一本书从店里出来。

第79章 神仙打架(八)

自从那晚暧昧之事以后,侯卫东和段英心中就多了一层隔阂,同时增加了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段英穿着紫色的长大衣,成熟而双端庄,学生气已很少了,此时骤然在书店门口相遇,神情就有些怪。

侯卫东尽量装作无事,露出笑容,道:“段英,你好。”

段英很快就将情绪调整了过来,装作轻松地道:“侯卫东,在青干班学习,也不到找我玩。”

侯卫东奇怪地道:“你知道我在青干班学习?”

“今天小佳和我通了电话,就知道你在参加青干班。”其实侯卫东参加青干班,和小佳通话之前,段英就知道了,是刘坤告诉她的。

段英提起小佳,侯卫东脸上就有些发烫,心里发虚。

“听说你们在开舞会,怎么跑到书店来。”

此话一出,侯卫东就更加惊奇,道:“你的消息还真灵通,连我们开舞会也知道,谁告诉你的。”

“刘坤今天中午给了打电话,邀请我到党校来跳舞。”

刘坤从大学期间就垂涎于段英的美色,侯卫东对此心知肚明,他心里莫名有一丝紧张,笑道:“怎么不来跳舞?”

段英苦笑道:“现在饭碗都不稳当,哪里跳舞的心情。”

侯卫东心里一松,关心地问道:“为什么说饭碗不稳?”

“如今市场竞争太大,厂里93年全年亏损了二百多万,已有两个车间关了,车间工人们放了长假,实际上就是下岗了,说不定那一天我也要下岗。”

侯卫东天天看《人民日报》,对党的大政方针很是了解,他道:“现在我们国家是有计划的商品经济,县属企业破产得很多,这是大政策。”

段英面有忧色地道:“侯卫东,你有什么好办法没有,若真是失了业,让我怎么办?”

侯卫东有心帮助段英,可是他现在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哪里有能力帮助段英,只能安慰道:“车到山前必有路,现在想太多也没有用处。”

这时,陆续有人从书店出来。段英就道:“早知如此,当初无论如何也要进国家机关,我的专业又很冷僻,厂里真要破产了,我就成流浪女了,到时恐怕无立锥之地。”她感叹道:“现实真是残酷,要是我们永远不毕业,生活就多么美好。”

侯卫东不知如何安慰她,只能泛泛而谈:“你也不必太担心,办法总是人想出来的,其实我的处境也挺难,但是我相信,只要坚持到最后,一定能取得胜利。”

段英倾述了几句,心里也好受了一些,她见到书店门口进出的人多,道:“你陪我走一段吧,我心里乱得很。”

侯卫东就陪着段英朝她家里走,有一句没有一句地说着,到了楼下,侯卫东就止了步,再道:“从国家大政策来说,县属企业破产将是平常事,你要从现在起就做好应对准备。”

段英也没有邀请侯卫东上楼,她没有开灯,站在阳台上,侯卫东在路灯下拉着长长的身影,渐渐就远去了。

侯卫东回到了寝室,任林渡还没有回来,推开窗户,可以听见大会议隐隐传来的音乐声。

他坐在床头,点上一枝烟,细想着毕业以来所发生的事情,自已的尴尬处境,段英的饭碗问题,刘坤的春风得意,任林渡的八面玲珑,甚至苟林的边缘化,不禁感慨颇多。

现实,真的很残酷,当离开学校的刹那间,现实就撕下了温情脉脉的面纱,露出了冷冰冰的真象,让人不由得重新反思所受过的教育。

任林渡折腾到十二点过才回来,他喝得有些高了,就坐在侯卫东床前,絮絮叨叨地道:“郭兰被评为了93青干班的班花,开完舞会,我们又去喝了夜啤酒。”

他站在房中间,道:“郭兰还是单身,没有男朋友,现在我宣布,将正式对她发起爱情攻势。”

侯卫东心情不爽,也不想理他,自顾自睡了。

十二月三十日,青干班也就结束了,侯卫东原来对青干班还怀有一丝丝幻想,期待会出现奇迹或者转机。

可是,为期一个月的青干班,说长不长,就短不短,在青干部班学习期间,认识了十名公招生,跟着领导腐败了一次,学了一些没有多少用处的知识,这就是想得出来的收获。

回到了上青林,一切依然照旧,山路依然如此的难走,森林茂密如初,太阳亦照常升起。

1994年的元月3日晨,侯卫东睁开眼睛,暗灰的房顶在头脑中盘旋了一阵,才最终停了下来,在床上坐了一会,他揉着欲裂的脑袋,摇摇晃晃起了床,他甚至自己也能闻到满屋子的酒味。

“他妈的秦大江,找机会一定要报仇。”

昨天回到了上青林,刚上场镇,就被秦大江看见了,秦大江就高兴地看抓住他的手,道:“疯子回来了,中午整一桌。”然后就拉着他来到公路施工现场,秦大江就如小孩子一样,向侯卫东显示着这一个月的成果。

“水沟窄了,要加宽加深,还有,公路没有涵洞,必须要在几处山沟里做涵洞。”

侯卫东跟着走了一圈,就提出了自己的看法,在修路初期,他天天看图纸,早已将公路的立体图印在了脑中,而且刘维工程师数次交待,对于山上的泥结石路面,水沟和涵洞必须要完整,所以,他立刻看出了问题。

“刘维工程师来过没有?”

秦大江跟在侯卫东后面,不停地解释,道:“你走后,刘维工程师来过一次,他也说必须做涵洞,只是做涵洞费时费力费钱,江上石和陈达川都反对。”

“秦书记,这路以后肯定要过重车,现在基础就要修好,如果修得太差,修补起来更加麻烦,反正都用了这么多人工,就把事情做好。”这些都是刘维多次强调的观点,侯卫东听得多了,也就记在了心头,见村里没有按照图纸来施工,就开始苦口婆心地劝说。

俗话说,一把钥匙开一把锁,秦大江属于那种好恶分明的人,有些镇领导到了独石村,他都不太卖帐,却对侯疯子另眼相看,道:“疯子说得还有道理,这山上资源多,以后肯定重车多,是要弄得扎实一些才行。”

看过公路,支书秦大江、村委会主任江上山、文书陈达川、民兵连长兼团支部书记杨柄刚、妇女主任朱姚芬以及驻村干部李勇,就在基金会的馆子里办了一桌,顺便隔壁的白春城也喊到了一齐。

村里面热情,让侯卫东也有些感动,心里一感动,就开始豪放起来,一杯接一杯,也不知喝了多少,最后与秦大江碰了一个大杯,侯卫东于是大醉,被抬回了寝室。

早上一身酒气地出了门,在走廊上遇到高乡长,高乡长指着侯卫东道:“侯老弟,你呀你,又被秦莽汉喝醉了,只有你才这么耿直,下回别这样干了。”

侯卫东头痛欲炸,道:“再也不喝酒了,我发誓。”

高乡长笑道:“这种誓,我年青的时候至少发过一百次,没有用,该喝还得喝,只是要控制量。”又问:“青干班学完了,有什么安排没有?”

侯卫东揉着头,道:“回来继续修地球,没有听说其他安排。”

高乡长就给他支招,“你从青干班回来,还是到镇里面去一趟,给赵书记、秦镇长汇报一下学习心得,这方面,你要主动点,不要等着领导来了解你,要主动接触领导。”

“理论联系实际,密切联系领导,才能不断进步,我在这方面是有教训的,如果当年有人指点我,我说不定能到县里去。”

侯卫东很真诚地道:“谢谢高乡长。”

打扫完办公室,侯卫东就在犹豫:赵永胜和秦飞跃明显不和,我一介白丁,最好是躲得远远的。

他反过来又想:长期远离领导,这也不是办法,这一方面要向任林渡学习。

想来想去,侯卫东最后决定必须要和赵永胜接触,只是接触方式一定要巧妙,不要弄得两面不是人。

“杨姐,你好,我是工作组侯卫东。”

青林镇党政办杨凤正在剥瓜子,听到是侯卫东,就开玩笑道:“侯大学,听说你有新绰号了,侯疯子,这个名字有些难听。”

侯卫东就在电话里笑道:“杨姐,我带了几包吴海瓜子,改天给你送过来。”

“你还这么有心,真是谢谢了。”

侯卫东又道:“赵书记和秦镇长在不在镇上。”

杨凤是办公室的内勤,清楚领导行踪,就道:“秦镇长在县里开农网改造的工作会去了,赵书记在办公室。”

侯卫东心里就有数了,他在党校设计了一份“上青林公路建设进度表”,就到办公室填好,找到高乡长签了字,誊写了七份,然后提着在益杨县城买的吴海瓜子,就奔向青林政府。

到了青林政府,侯卫东先到了党政办公室,抽空将吴海瓜子送给了杨凤,杨凤圆脸笑得格外灿烂。

“这是公路进度表,我交一份到党政办公室。”

杨凤接过表格,见上面列公路进度、人员安排、资金情况、困难问题等几个大项,下面还有一些小项,非常清楚,就夸道:“不愧是大学生,这表格真漂亮。”

到了赵永胜办公室,侯卫东有节奏地敲了三下。

“是谁,进来。”

赵永胜正在看会计报表,见进来的是侯卫东,就低头继续看表,把侯卫东晾在一边。

第80章 神仙打架(九)

按照相对论的说法,时间会随着人的感受而变化长短,和美女在一起,时间就过得快,和野兽在一起,就度日如年。

侯卫东对这个理论深信不疑,与小佳在一起的快乐时光总是如飞一般逝去,今天站在赵永胜办公室,不过二十多秒,却过得如此之慢,让人痛苦不堪。

赵永胜故意不理侯卫东,又翻了几页报表,这才抬起头,也不说话,很威严地看着他。

侯卫东见赵永胜抬起头,连忙道:“赵书记,这是上青林公路的进度表。”

赵永胜后背靠着大班椅,摆了一个很舒服的姿势,拿起进度表看了几眼,问道:“公路已经修到场镇,才用了三万多元,怎么这么少,算对没有?”

侯卫东解释道:“为了修公路,三个村投入了一千二百劳力,他们都是自带饭菜,也没有发误工补助,发生的费用主要有三大块,一是炸药钱,这个必须要出;二是图纸钱,现在还差了刘维工程师一万元;三是工具钱,特别是从青林林场上山的路,有一段全是旺子石,特别硬,工具耗费特别大。”

赵永胜暗道:“侯卫东确实是一个能干人,比欧阳林和苟林强得多,只要他不跟着秦飞跃跑,是一个可用之才。”又问道:“青亩费如何解决,这么长的公路,这一笔赔偿费也不是小数?”

侯卫东坐在沙发上,腰杆还是挺得笔直,道:“这一次修路,三个村都进行了充分的动员,青亩费都不赔,占到的田土都由各村进行调剂。”

赵永胜难得地露出了笑容,道:“好,工作做得很仔细。”他看到侯卫东还在桌旁站着,就道:“你坐吧。”

扔了一枝烟给侯卫东。

侯卫东离开之后,赵永胜就靠在大班椅上,闭着眼想道:“县里很重视这十名公招生,这侯卫东又很能干,迟早要出头,长期把他放在工作组,只怕会引来争议,如果他懂事,不跟秦飞跃走得太近,就找一个机会把他调到镇里来。”

离开了赵永胜办公室,侯卫东又去找粟明,粟镇长办公室坐满了人,正在开会,将进度表送给了粟明,侯卫东就离开了。

上山的路上,侯卫东一直在回想着赵永胜的表情,反复地思考:“赵永胜和秦飞跃有矛盾,我夹在中间,应该如何相处?是都保持着距离,还是投靠一方?”从感情上来说,侯卫东自然跟秦飞跃要走得近一些,可是就乡镇体制来说,党委书记才是真正的一把手,这让侯卫东很是为难,委实下不了决心。

上了山坡,山风习习吹来,无数美景就跃入眼前,侯卫东都感到天地和心胸都变得开阔。

侯卫东高举着手臂,使劲地吼了两声,心情也就好了起来,他自嘲道:“我只是一个小人物,一个没有任何职务的小人物,赵永胜和秦飞跃顶牛,和我屁关系没有,纯粹是瞎操心,典型的杞人忧天,老子不趟这个混水。”

走进小院,邮政代办点的杨新春就喊道:“侯大学,有两个电话找你,一个是你女朋友,让你下班给她回过去,另一个说是你的同学蒋大力,他留了一个电话,让你回家以的打过去。”

“喂,你好,请找蒋大力。”

电话另一端响起一句粤话,随后又变成了蒋大力粗粗的沙州腔,“狗日的冬瓜,怎么不和我联系。”

侯卫东吼道:“蒋光头,狗日的,回沙州也不过来找我,太不够朋友了,你在广东哪里,做什么?”

“我在广州越秀,冬瓜,听小佳说你去当山大王了,到底混得如何,如果不行,干脆到广东来,我们哥俩创一番事业。”

“沿海地区和内部大不一样,经济发达,机会很多,我说冬瓜,不要在山上耽误了青春。”

蒋大力的声音很有些志得意满,侯卫东好奇地问道:“光头,你到底在做什么?”

“我是医药代表,说白了,就是药厂的推销员,专攻医院,我现在负责一个片区,片区经理,你过来,凭我们哥俩的能耐,过不了多久,就会诞生两个百万富翁。”

“呵、呵,你现在收入如何?”

蒋大力压低声音道:“刚到的时候也就一千多块,现在每月我能拿五千以上,最高一月上了万。”

侯卫东工资不过三百七十块,他听到蒋大力的收入,差点连下巴都掉了下来,吼道:“这是邮政代办点的电话,就我办公室隔壁,你狗日的工资高,有空就给我打过来。”

挂了电话,侯卫东心潮难平,蒋大力的话,就如一块石头,落到了平静的水面,泛起了阵阵波纹,他甚至有些失神落魄,连《人民日报》也没有心情去阅读。

到了中午下班时间,侯卫东又拨通了小佳的电话。

电话线传来小佳兴奋的声音:“卫东,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今天我得到通知,借调到沙州建委办公室。”

到了建委,接触面就大了,特别是可以接触到建委的领导,侯卫东被发配到边缘地区,对于距离特别敏感,他高兴地道:“这是好事,办公室天天在领导眼皮之下工作,容易出成绩,小佳,祝贺你,亲一个。”

小佳也在电话里积极回应着,道:“这事还没有给爸爸妈妈说,他们肯定高兴。”

侯卫东心道:“他们高兴倒高兴,恐怕更不会同意我们的事情。”只是他控制着情绪,没有表露出来。

小佳似乎也意识到这个问题,马上转换了话题,道:“段英给我说,刘坤正在追求她,你和刘坤是一个寝室的,他为人如何?”

想起段英的性感和体贴,侯卫东就暗道:“倒便宜了刘坤这小子。”心里莫名其妙有些酸溜溜的感觉,他知道这种感觉实在很没有道理,也是从思想上对小佳的不忠,就赶快调整情绪。

“刘坤家庭环境好,爸爸是县委常委,宣传部长,他如今在政府办工作,是李县长的秘书,为人处事也没有大问题,就是有些虚伪。”

“段英运气不好,毕业前男朋友分手,工作以后单位效益又差,你有什么办法没有?”

侯卫东苦笑一声:“我是偏僻乡镇的一般干部,没有话语权,哪里有本事帮她。”

两人又聊了一会亲密的话题,便挂了电话。

打了两个电话,侯卫东情绪再一次低落,他深切意识到,毕业以后,社会就撕掉了温情的面纱,许多现实问题就必须由自己的肩膀扛住,而初出校门,肩膀实在稚嫩,又能扛得起多重的压力。

正在彷徨间,屋外响起曾宪刚的声音:“侯疯子,回来了也不打声招呼,走,到我家里去,今天给你接风。”

听到接风,侯卫东就是一哆嗦,他笑道:“曾主任,这接风就免了,昨天独石村给我接风,现在我的头还在爆炸。”

曾宪刚就认真地道:“今天是我私人请客,就我们两弟兄,一个外人都没有喊。”

侯卫东就不好推脱,跟着曾宪刚就朝尖山村走,到了曾宪刚院子,就看见曾宪刚的老婆正在院子里面剖鱼,侯卫东连忙道:“嫂子,给你添麻烦了。”曾宪刚老婆笑声很大,道:“大学生硬是不一样,说话这么客气,哪象曾宪刚,从来不知道说句客气话。”

曾宪刚家的小男孩就在院子角落,和两只黄狗追来追去。

等到满满一盆渔端了上来,曾宪刚就道:“我老婆曾经到重庆的渔馆打过工,她弄的花椒鱼是上青林最好吃了,你尝尝。”

花椒鱼是名副其实的花椒鱼,浮在表面上的一层,除了干红海椒就是颗粒均匀的花椒,肉质嫩而香,味道好极了。

酒过三巡,二人微熏,曾宪刚就开始说正题了,“疯子,我今天有一件事情想和你商量。”

听曾宪刚说得郑重,侯卫东就道:“你不要客气,有事就说。”

“照目前这个进度,四、五月份,大车就可以上山,我有一个想法。”曾宪刚曾经到广东去打过工,他是石匠,曾在江门的一个石厂干过,当年日夜开工,片石和碎石仍然供不应求的场景,深深地留在了他的头脑中,此时公路修通,他就有了自己的想法。

“我妹妹嫁到了独石村,就在林杨上面不远,公路刚刚从她们家门口经过,她家的自留山就是一个石山,上面盖层很薄,只有几十公分,我想投些钱,开一个石厂,今天是交通建设年,开石厂肯定赚钱。”

侯卫东知道曾宪刚话中有话,道:“既然能赚钱,就赶紧开。”

曾宪刚面露难色,道:“我去年才盖了新房子,钱用得差不多了,缺少资金,还有,石厂开起来了,我也没有销路,这样,我们两人合伙干。”

侯卫东手里也没有钱,只是上一次母亲刘光芬曾答应借五千块钱来买图纸,由于货了款,就没有回家取,这算是一笔可以动用的资金,他想了一会,道:“启动资金需要多少?”

曾宪刚并没有干过石厂,同样是两眼一抹黑,道:“应该花不了多少钱,主要是人工钱、补偿青亩钱和炸药雷管钱,其他钱还想不出来。”

侯卫东是学法律出身的,比较重视契约,道:“这样,我们一起去看一看现场,如果确实可以,就具体谈合作的事宜,签一个合伙协议。”

曾宪刚笑道:“我们两弟兄,说好了就行了,不用签协议。”

“先说断,后不乱,这是长期合作的保证。”

第81章 无心之柳(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