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卫东,吓了我一跳。”郭兰已经换下了睡衣,穿了一身运动服,出现在侯卫东眼前。

“郭兰,是你,刚才是不是把你吓着了。”

郭兰站在门口,嗔怪道:“怎么不开灯,站在阳台上玩深沉,真是吓了我一跳,不请我进屋?”

侯卫东连忙道:“请进请进,今天才搬进来,屋里很乱,不要见笑。”

进了屋,郭兰好奇地四处打量了一番,边看边道:“刚才听爸爸讲,隔壁搬来了一个年轻人,是沙州学院法律系毕业的,在青林镇工作,我猜就是你。”

今天晚上郭兰在外吃了饭,喝了些酒,回到家时,父亲正在书记看书,而母亲正在专心看电视,她招呼一声就去洗澡,然后来到阳台上晾衣服,猛然间就见到了阳台另一边的黑影,她吓得飞也似地逃回了寝室,这才知道来了新邻居。

“你还真有钱。”见满屋都是益杨最顶级的电器,郭兰禁不住夸了一句,心里直纳闷:“侯卫东工作不到两年,怎么会这样有钱?莫非其中有猫腻。”

她有意无意地问道:“从党校毕业这么久了,工作调整没有?”

“都说党校毕业要升官,我估计是被组织部遗忘了,两年时间,终于混成了国土办办事员。”侯卫东自我调侃了两句,顺手倒了一杯热茶,递给郭兰,道:“不说这些,这是益杨今年的明前茶,我这茶是最顶级的,都是茶农送给我的,欢迎品尝。”

郭兰吹了吹水汽,喝了一道,就赞道:“好香的茶。”然后解释道:“组织部的培训很多,党校的各种班也多,参加培训班,并不是表示要升官,还要等待机遇。”

两人聊了几句,郭兰告辞的时候,侯卫东从茶柜里取过一个茶盒,道:“这是青林的明前茶,一点农药也没有,送给郭教授。”

郭兰也没有推辞,道:“我爸爸就好这一口,谢谢了。”临出门之时,她道:“以后站在阳台上,把灯打开,黑乎乎的怪吓人。”

第117章 木秀于林(五)

一个月的时间,足以让亲人的血迹变淡。

曾宪刚家中的惨案,就如一块石头投入了平静的池塘中,激起了一圈一圈的涟漪,却很快就归于了平静,只有那一块石头,永远压在了亲人们的心口上,沉甸甸地潜伏着。

侯卫东依然在山上开着石场,办着国土办交办的业务,日子忙碌而平静。

有句古话,叫做木欲静而风不止,这是一个自然规律,也适应于社会,侯卫东万万没有想到,检察院的人会找上自已。

十一月七日中午,侯卫东正在家中休息,电视里仍然是无休无止的《宰相刘罗锅的故事》,他渐渐被刘罗锅吸收,这已经看第二遍了。

看得正入戏之时,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是派出所秦所长打来的,他的声音很严肃急切:“侯卫东,检察院马上要来找你,你要有心理准备?”秦所长控制着石场的炸药,所以,他就是石场的贵宾,由于狗背弯石场解决了派出所的汽油,侯卫东的私交就和秦所长还很不错。

侯卫东吃了一惊,道:“检察院找我有什么事情?”

“他们没有说,只是找到派出所,让我们带路,听口气似乎是找你调查情况,估计是县里的哪一位官员东窗事发了,张辉带着他们上来,一个小时就要到,你在山上开着石场,躲是躲不掉的,还是要想好处理办法。”秦所长又叮嘱道:“我给你打这个电话,是违背纪律的,你要保密,把手机放好。”

挂断电话,侯卫东冷静地想了几分钟,若是县里的官员东窗事发,肯定就是交通局的事情,他暗自庆幸自已的谨慎。

曾宪刚事件以后,他就在益杨县里建了一个窝点,将涉及交通局的所有重要物件放在这个小窝,在青林山上就只有二万元钱现金、执照、税费手续等等。而沙州学院的房子是用石场一个老村民的身份证办理的转户手续,检察院很难查到这个房子,即使找到了沙州学院的房子,也很难找到墙壁上的暗格。

侯卫东连忙给朱兵办公室打了一个电话,谢天谢地,朱兵还在办公室里。

“我是侯卫东,检察院来找我麻烦了,我想肯定是交通局这边的事情,你那边有什么事情?”

朱兵吃了一惊,道:“我刚从沙州回来,还不到五分钟,不清楚情况,你千万不要乱说话,我找曾局想办法疏通一下,还有,注意手机不要让他们发现了。”

侯卫东道:“这手机是没有用身份证那种,他们查不出是谁打的电话。”

交待了几句关键的话,侯卫东就将手机关机,藏到后院围墙的一个很隐密的小洞里,用一块烂石头堵住,这个小洞是以前无所事事之时发现的,现在派上了大用场。

办完这些事情以后,侯卫东心里有底了,当张辉他们带着二男一女敲响房门以后,他一脸平静。

“我们是益杨县检察院的,需要你配合工作。”带队的人是四十来岁的男同志,他长得很是饱满,就是泡了水的碗豆,很是饱满。

侯卫东心里有了准备,态度不卑不亢,伸出手,道:“请出示工作证。”张辉就道:“这是检察院的唐科长。”侯卫东仍然道:“请出示证件。”

二男一女出来办事,很少遇到主动要查看工作证的,泡水碗豆就从上衣口袋取出工作证,在侯卫东眼前亮了一下,道:“看清楚了,这是工作证。”语气中就带着些不快。

侯卫东手没有缩回去,道:“我要看看内容。”泡水碗豆鼓着眼睛瞪着侯卫东。侯卫东没有退缩,道:“我是青林镇政府工作人员,是中华人民共和国公民,检察院办案子,我有权利查看证件。”

泡水碗豆没有想到一个乡镇小干部如此强硬,犹豫了一下,就把工作证递给了侯卫东。

工作证显示,这是货真价实的检察院人员,叫唐小伟。

侯卫东彬彬有礼地道:“请坐吧,我给你们倒水。”唐小伟道:“不必了,请跟我们到检察院去一趟,有一些事情需要问你,还有,你把箱子、桌子全部打开,我们要检查。”

侯卫东再次伸出手,道:“要搜查房间,这是你们的权利,但是,请出示搜查证,如果没有,我将请工作组组长高乡长、居委会主任以及相关工作人员到场,他们将是我的证人,我有权利向沙州市人民检察院反映益杨检察院执法带头违法的行为。”

唐小伟看了张辉一眼,张辉平时也经常与侯卫东吃吃喝喝,此时就把脸扭到一边,不理会唐小伟。

检察院年轻男子就准备阻拦走到门口的侯卫东,侯卫东瞪了他一眼,道:“我不会跑,只是喊几个证人过来,让开,你们没有限制人身自由的权利。”

唐小伟知道啃着落硬骨头,他趁着侯卫东走出房门之机,悄悄问张辉,道:“侯卫东是什么人?”张辉笑了笑,道:“刚才忘记给你们说了,他是沙州学院法律系毕业的,很多同学都在沙州市政法系统。”

等到习昭勇、高乡长、杨新春、李勇等人来到了房间,唐小伟也就不敢强行搜查,暗道:“这次真是大意了,应该把搜查证开来。”他是老检察官,办案经验丰富,手续不全,态度就变得很温和,对高乡长解释道:“县里有一个案子涉及到侯卫东,需要他回去协助调查。”

检察院办案子,工作组也没有办法。

侯卫东慢慢地走回了房间,关了所有电源,细心地锁上房门,上了检察院开来的警车,他锁门等动作,其实是故意做给唐小伟看的,他的存折等物品,全部藏在沙州学院的新房子里。

上了车,唐小伟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侯卫东就坐在后排中间位置,一男一女两个检察官就分坐两边,而派出所民警张辉就没有上车,跟着习昭勇上了楼。

四人都没有说话,到了独石村村部,那位女检察官就随意地问道:“侯卫东,沙益路和益吴路是你在供应碎石。”

侯卫东盯着前方,回答得极为爽快,道:“不是,我只是在里面帮忙,为乡镇企业出谋划策。”

唐小伟回过头来,道:“你倒把自己推得干净?狗背弯石场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大家心知肚明。”

侯卫东毫不示弱,道:“这事简单,可以到工商局去查营业执照,看谁是老板,又可以到狗背弯现场去查探,看谁在管理石场,这些都是一清二楚的事情。”

唐小伟气势汹汹地道:“既然检察院找到了你,就肯定有依据,你不要鸭子死了——嘴壳子硬,到时有你哭的时候。”

车上,侯卫东反复思考他可能存在的问题:最大的可能是行赌,他行赌的对象包括了朱兵、刘维、财务科高科长,至于朱富贵的事情,虽然存在暗箱交易,却最安全,查不出任何问题。

他暗道:“以后做事要聪明点,尽量不要做违法的事情,最多打打擦边球。”

唐小伟见侯卫东没有刚才这么嚣张,便语重心长地道:“给你点时间,好好想一想,有没有做过什么违法的事情,到了检察院,就要给组织老老实实地交待出来。”

侯卫东知道自己的事情不大,只要能坚持住,就不会有事,暗道:“人死卵朝天,不死万万年,怕个屌。”

到了检察院,第一件事情就是交出身上随身物品,连皮带也被抽了出来,随后发给侯卫东一根短绳子,用来捆裤子。年轻的男性检察官就将侯卫东带到了一间小房子里,小房子里空空荡荡,很冷。

唐小伟随即找到了副检察长商游,道:“侯卫东是法律系毕业的,懂点法律,我本来准备搜查房子,他让我们出示搜查证,还叫来了好几个人来作证,我就没有搜查,只是将他的房子锁了。”

商游五十来岁,和唐小伟相比,显得特别精瘦,他道:“从掌握的情况看,上青林石场以侯卫东为首,与交通局打交道主要是他,按常理,能从他这里打开一个缺口,你尽快将搜查证办下来,如能在他房间里找出证据,事情就好办了。”

开了搜查令,唐小伟便带着人,再次杀向上青林。

与此同时,交通局曾昭强得到了准确消息,财务科高建科长被检察院收了进去,他和曾局也就开始紧急商量对策。

曾局长把朱兵叫到办公室,阴沉了半天,道:“检察院这时突然发难,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朱兵愤怒地道:“有些人为了当官,无所不为,太可耻了。”

曾昭强是交通局长,在今年县乡同时换届中,极有可能升任为副县长,他有一个强大的竞争对手,就是农委的曾守文主任,而曾守文与检察院金院长关系不是一般。

“高建这人手伸得太长,这一次也是咎由自取,应该给他一点教训。”

曾昭强从内心深处对这个财务科长并不满意,可是高建是沙州市交通局副局长刘林义的心腹,而刘林义是益杨县前任交通局长,出任副县长以后,再调任沙州交通局副局长,由于这一层关系,曾昭强就一直没有换掉高建,还与其保持着亲密关系。

但是,也由这一层关系,曾昭强特别重大的事情都绕开了高建,并没有把柄落在高建手中。

“不知侯卫东这人靠不靠谱,如果他顶不住了,乱咬一气,我们还有些麻烦。”曾昭强这是指朱富贵石场的事情。

朱兵道:“侯卫东办事很机灵,提前用手机报了信,我认为他靠得住,要想办法把他捞出来。”说到这里,他机灵一动,道:“侯卫东在上青林群众基础很好,威信极高,可以用群众的名义找到沙州人大主任高志远,请他出面。”

曾局长点点头,“你办这事,我去做其他领导的工作。”

在益杨县检察院,侯卫东被关到了冷清的小房子里,没有人理睬他,他无从知道外面的格局,也不知道交通局财务科长高建也被收了进来,孤坐着思考对策。

侯卫东学法律出身,知道自己顶了天也就是一个行赌罪,而且能认定数额很小,这一次检察院将自己请来,项庄舞剑,意在沛公,肯定是针对交通局,基于这个判断,侯卫东底气就足。

小房子极为冷清,侯卫东靠着墙坐在地上,冷且饿,迷迷糊糊打了一会盹,只觉过了许多,忽听房门哗地打开了,两人走了进来,一人道:“跟我们走。”

到了一个不太标准的审讯室,开着一盏大台灯,侯卫东坐下之时,这大台灯的强光就直接射在他的脸上,刺得他睁不开眼睛,在强光照耀之下,侯卫东就如被褪了毛的猪一样,暴露在杀猪匠的眼中,在台灯后面,由于光线的原因,则是一片黑暗。

猎人,总是在黑暗处,凝视着他的猎物。

就这样静坐了十来分钟,侯卫东已是大汗淋漓,台灯后面才传出来一个声音:“侯卫东,你想好没有?”

“我是来配合你们工作的,你们不说,我怎么知道应该想什么?”

台灯后面坐着商副检察长和唐小伟,高副检察长紧紧盯着侯卫东,从经验来看,侯卫东肯定和交通局财务科高建有金钱上的来往,可是从掌握的情况来看,却没有发现重要线索。

唐小伟道:“我提醒一句,95年4月,交通局财务科打了十五万在你的帐上,这之前,你曾经在益杨宾馆住过一晚,我就提醒这么多,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这个政策你是了解的,你不说,不等于别人不说,年纪轻轻的,要珍惜大好前程。”

侯卫东假装糊涂,道:“这是很久以前的事情,记不清楚了。”

商副检察长和唐小伟轮番上阵,意图从侯卫东身上打开突破口,最后,侯卫东一概只回答一句话:“头昏,记不清了。”

到了凌晨六点,侯卫东仍然还是这话,让商、唐二人无可奈何。唐小伟气得火冒三丈,取过一本厚书,垫在侯卫东后背,就狠狠地打了几拳,他相貌虽然相似于泡水碗豆,出手却不含糊,打得侯卫东直冒金花。

等他打完了,侯卫东就道:“刑讯逼供是严禁的,我要向岭西、沙州检察院和人大投诉,要向新闻媒体揭露。”

唐小伟又是一顿拳脚,侯卫东忍住没有再说话。

大约在早上七点,商、唐二人就回家睡觉,就留下另外一批人来继续提问,他们的目的已经很明确,就是要查出侯卫东与交通局的金钱交易。

侯卫东闭着眼睛,只说三个字:“头昏,记不清了。”

第二天下午,吃饭喝足的商、唐又来到了审讯室,侯卫东已经二十四小时没有睡觉和吃饭,耳朵里全是询问声。

晚上十二点,商、唐两人失望地走了出来。

商副检察长是军人出身,从事检察工作已有十来年,很少看到这样硬气的人,道:“看来,要从侯卫东身上打开缺口很难,他还真是个人物。”

唐小伟狠狠地道:“要审他二十四小时,就算是铁人也受不了。”

交通局高建的口供倒是不少,牵出不少人来,可是就是没有涉及到曾昭强和朱兵,商副检察长就不愿意把事情闹得太大,道:“侯卫东行赌一事,如今只有高建的口供,数量也不大,且没有任何旁证,没有多大意思,我回去睡觉了,你继续审一会。”

就在侯卫东苦苦支撑的时候,曾昭强找到了沙州市核心部门的一位重要领导以及益杨的县领导,暗中做了工作,接连几个电话就打到了检察院。

与此同时,上青林村民代表在秦大江的组织下,弄了一个万人签名,送到了沙州市人大主任高志远家里。

在多重压力之下,检察院就停止了对侯卫东的审讯,他行赌一事由于证据不足,没有能够立案,也就没有案底。

而交通局财务科长高建家中搜出了一百二十万的巨额财产,在检察院就没有能撑住,吐了个干干净净,已被刑事拘留,彻底完蛋。

走出检察院的那一天,侯卫东胡子冒出老长,他抬头看了一眼冬日难得一见的太阳,暗自下定决心:“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老子一定要当大官,等着瞧吧。”

第118章 风云突变(上)

虽然侯卫东的父兄都在公安机在工作,可是平时在家见到他们,体会的都是人民民主专政的民主一面,而检察院的经历,让侯卫东体验到人民民主专政的专政面,专政的铁拳,让侯卫东背心隐隐发痛。

当他走出检察院时,一辆桑塔纳就滑到了他的身边,梁必发坐在副驾驶的位置,摇下车窗,道:“疯子,上车。”

侯卫东上了车,便将头靠在后背上,闭目养神,梁必发扔了一只烟给他,正准备给他点火,回头之时,侯卫东已经开始沉入了梦乡。

一觉醒来之时,侯卫东坐在床上楞了半天,没有搞清楚是在哪里,这一路他都在作梦,梦中,总觉得天空中有一个太阳,直直地刺向了他的身体。

起来在房子里走了一圈,站在窗子边,就看到了一个风景优美的湖面,湖面并不大,只是水特别清冽,两边绿树如荫,显得山清水秀,侯卫东深吸两口气,连心肺都清爽了下来。

这时,侯卫东慢慢地将检察院的事情理了一遍,检察院之行,是对自己的意志力的考验,虽然几次都到了崩溃的边缘,却最终抗住了检察院的疲劳战术,这说明,自己有一颗坚强的心,为此,他很满意。

走到客厅,就看到两个人在喝茶,梁必发和一位漂亮的年轻女子。

“疯子,你狗日的终于醒来,你知道睡了多久,整整十八个小时。”

侯卫东闷头闷脑地道:“今天是几号?”

“十一号。”

侯卫东是七号被带到检察院,转眼就过了四天,他使劲揉了揉太阳穴,道:“他妈的,检察院真是整死人不填命,我身上一个伤疤也没有,但是有几次真的要崩溃了。”

梁必发拍着侯卫东的肩膀道:“我没有看走眼,疯子,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对于这种在检察院能够死咬着不松口的朋友,梁必发是发自真心的佩服,更是将他纳入了自己的知已。

侯卫东被带到检察院以后,就与外界隔绝,所以,对整个事态的发展并不了解,只是由于有一个不认识的女子在面前,他就没有多问。

梁必发主动介绍道:“我给你介绍一个好朋友,这是沙州道路工程公司的李晶,李总。”

李晶就伸出纤纤玉手,道:“侯卫东,好几次听到梁大哥说起你,我是沙州道路工程公司的李晶,我哪里是老总,只是为了好听,挂了一个副总的名字。”

梁必发笑道:“侯卫东,今天你要好好和李总沟通,据最新最绝密的消息,岭西省要在96年开始修建岭沙高速公路,如果不出所料,这事就要由沙州道路工程公司来做,高速公路肯定要从益杨通过,这可是一个大商机。”

侯卫东刚刚脱离了人民专政的铁拳,心思还没有转到做生意上,他勉强笑了笑,道:“还请李总多关照。”

李晶道:“上青林石场是益杨以至沙州最好的石场,到时需要侯总多多提供支持。”

说了几句话,侯卫东慢慢地恢复了元气,道:“这是什么地方,我饿得慌,弄点稀饭或是面条。”

李晶笑道:“这是沙州城外的汉湖,也是我们公司的产业,曾局专门打了招呼,我已作了安排,你就在这里好好休养几天。”

侯卫东心道:“看来,被检察院弄了一回,曾昭强彻底接纳了自己,坏事从某种程度来说,也算是一种好事。”

李晶很有眼色,知道侯卫东与梁必发有话要说,就道:“你们先聊一聊,我到厨房去看一看,曾局长特地安排,要弄几样有特色的菜品。”其实,这些事她发一句话即可,根本无须亲自去看,这只是随意的一个借口。

李晶的背影随着高跟鞋的叮当声而远去,她的腰身收得极细,束了一根腰带,所以,虽然是秋天,仍然显出了窈窕身材。若是性感,有人是爆满的性感,有人是委婉的性感,还有的就是骨子里的性感,李晶显然是性感到骨子里面。

“财务科高建也被抓了,他是软骨头,熬了一天,就来了一个竹筒倒豆子,全招了。”梁必发摇着头道:“我估计检察院也没有多少证据,高建挺不住了,把自己害了,或许要掉脑壳。”

“牵出了哪些人?”

“这也不太清楚,局里只牵出了他和纪检组长,纪检组长是原来的工程科科长,其他人没事,曾局为了你的事情,去找了县领导,要不然,你可能还得多住几天,你在益杨的朋友们也不错,搞了一个万人签名,跑去找了沙州人大的高志远。”

过了十来分钟,一位穿黑色套服的女服务员,端上来一个盘子,里面是两个炒菜,一份汤,还有一盆米饭。李晶跟在后面,道:“酸萝卜鸭子汤,小炒肉丝,炝菜小白菜,你尝尝,都是汉湖的拿手菜。”

正如李晶所言,菜名虽然平常,所用材料无一不是精挑细选,味道也极为地道,侯卫东埋头苦干,将整盆米饭和三份菜全部消灭掉,其三天没有吃饭的样子,看得李晶捂着嘴直笑。

等到侯卫东吃完,“卫东,我这里有温泉,曾局还有一会才来,我建议你去泡一会,解除疯劳,恢复体力。”得到同意后,李晶对身边的服务员道:“将这位先生带到三号楼。”

三号楼是汉湖的贵宾楼,专门接待重要客人,侯卫东原本是不骨资格进来洗浴,只是曾局特意交待,侯卫东这才能享受到曾局等人一样的待遇。

李晶中专毕业,几年时间,能当上沙州道路工程公司的副总,除了特殊的机缘,她也有独特的长处,就是观察能力特别强,有一次重要谈判,李晶总是觉得对方董事长眼神有些飘浮,就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腾跃董事长,及时地拖延了谈判时间,事后调查证实,李晶的直觉是正确的,她的看法避免了公司一次重大损失。

今天,李晶见到侯卫东以后,感到此人如今虽然平凡,却不是池中之物,便有心结纳,加上又有曾局的交待,就将侯卫东当成了上宾。

侯卫东跟着服务员就去了三号楼,这三号楼外表朴素,进了门,却装修得极好,侯卫东也说不出好在哪里,只是凭感觉,就明白这是花了大价钱来装修的。

到了会客室,就有一个长相甜美的女子迎了过来,温柔地道:“欢迎先生光临。”她弯了弯腰,就在前面带路,上了楼,又拐了一个弯,将侯卫东带到了一个极为幽静的地方,她一边走,一边取下对讲机,道:“二号,到黄山松。”到了门口,她做了一个请进的姿势,自己就转身离开。

进了一个宽大的房间,里面一应俱全,已有一位个子高挑的女子等候其中,她给侯卫东泡了一杯茶,道:“这是益杨上青林的明前茶,名气虽然不大,却是货直价实的好茶。”侯卫东喝了一口,不禁点了点头,这确实是上青林最好的明前茶,而且全是一叶明前茶。

看来,这个地方为客人考虑得极为周到。

侯卫东赤身裸体进入了圆形的大池子,他靠在池边,随手就可以拿到饮料、酒或是茶水,那高挑女子将各项准备工作做好,就慢慢地将外衣脱了下来,在侯卫东一丝惊异中,全身也脱得精光,她表情自然,或者说将侯卫东视为无物,抬腿就进了池子里。

侯卫东顿时就起了反应。

女孩就如侯卫东多年的朋友,道:“先生,我们先松松地泡一会,等会我再帮你搓背。”

女子说话语气没有任何淫荡的气息,就如两夫妻在家里搓澡一样,侯卫东在心里道:“我操,这个汉湖,当真是不简单。”

泡了一个多小时,很舒服。

侯卫东起身之时,那女子跟着起来,拿了一张大毛巾,细细地将侯卫东擦洗了一遍,赞道:“先生的皮肤真好,漂亮的古桐色,肯定是经常晒日光浴。”侯卫东微笑不语,心道:“鬼个日光浴,石场的工人们都是这个肤色。”女子服务很周到,她发现侯卫东内衣有些脏,从衣柜里取过一套内衣,道:“这里专门为客人准备了内衣,需不需要更换。”

侯卫东洗得清爽,穿得干净,一扫从检察院出来的霉气,回到前厅,曾昭强、朱兵正、梁必发和李晶正在打麻将。

曾昭强站起来,道:“我和卫东先说两句话,你们等一会。”两人也没有进屋,就来到花园的角落。

“高建自作孽,这一次,不死也要脱层皮。”

侯卫东就表白道:“我懂规矩,没有乱说一句话。”

曾昭强点头道:“这事我知道,你这朋友值得交,这几年交通大建设民,石场生意好做,你抓住机会好好经营,多赚些钱,有了资本,想当官也就容易,这个你慢慢体会。”

虽然李晶热情挽留,侯卫东明白自己身份,还是跟着曾昭强一起回到了益杨,毕竟汉湖虽好,却非久留之地。

到了益杨县,曾昭强道:“送你回青林?”

侯卫东诚恳地道:“曾局,不用管我,我有落脚之处。”

“年轻人的事我不管,交通局要集资建房,多修了几间,你若要,就按市场价卖给你。”

“那当然好,谢谢曾局关心。”

“自家人,不要客气,这事你找朱局去办。”曾昭强在车上挥了挥手,就一溜烟去了。

回到了沙州学院的房间,关闭了房门,侯卫东没有关门,就在电话位置给小佳打了一个电话。

小佳很生气,“你干什么去了,好几天都没有打电话。”侯卫江略略迟疑了一下,还是讲了实话,道:“交通局财务科长高建贪污受赌,害得我受了拖累,这几天到检察院去蹲着。”

第119章 风云突变(中)

为了不让小佳担心,侯卫东对事实经过做了小小的处理,诸如“检察院的疲劳战术、唐小伟背后的黑拳”这些情节都省略了,尽管听到的是简化版的经过,小佳还是担心得紧,在电话另一头千叮咛万嘱咐。

挂断电话,侯卫东坐在沙发上,闷头想着这一段时间的事情,石场建起之后,他一门心思赚钱,根本或者很少考虑仕途上的事情,可是,最近发生的“曾宪刚被抢劫、自己收检察院找麻烦”这两年事情,让他渐渐认识到:在当前的社会背景下,如果没有当官,或者说没有当大官的背景,就算是有些小钱,也很容易受到各种势力的骚扰,这种势力,可能是黑社会,也有可能是政府各个部门。

想来想去,侯卫东下定决心,今后要两条腿走路,一条要借用母亲的名义开石场赚钱,另一条就是要渐渐向官场靠拢,寻求政治上的庇护,增加自己的社会地位。

如何能在官场上取得进步,成为摆在侯卫东面前的新课题。

第二天,侯卫东就坐上了出租车,回到了上青林,中午,就在基金会旁边的无包馆子摆了一桌,将秦大江、高乡长以及习昭勇等相关人员请来。

侯卫东举着酒杯,道:“俗话说,患难见真情,这一次我能毫发无损地出来,如果没有各位帮忙,我现在可能还在检察院,为了表示感谢,我先饮为敬。”

万人签字,是朱兵给秦大江出的点子,由秦大江亲自送到了沙州高志远家里,因此,秦大东也就自认有些功劳,高兴地道:“高志远书记听到疯子被检察院抓了,问清楚情况以后,当场就给县委祝书记打了电话,高书记这位老领导真不错,以后每年过年过节,我们作为家乡人,还是要多去走动走动。”

高乡长立刻道:“秦大江这个提议好,有领导为家乡说话,当然是一件好事,今年底,我们好好筹划。”

习昭勇与侯卫东情况相似,即是公务人员,也开有石场,他就想知道此事的来龙去脉,问道:“这一次检察院到底找你干什么?”

“纯粹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交通局财务科科长高建犯了事,检察院查帐,看到上青林石场进出的钱不少,就想来诈我,高建看来问题不少,已经被刑事拘留了,听说贪污受赌的数额巨大,恐怕要掉脑壳。”

习昭勇为了石场的材料钱,也曾找高建勾兑过,他托的是公安局二科的熟人,吃了一顿饭,送了二千元钱,唱了歌,耍了小姐,花了接近五千块,而随后到帐的材料款,仍是时断时续,因此,习昭勇特别恨高建,听到高建这个下场,不禁拍手称快,道:“高建心子太黑,我以前就说过他迟早要翻船,没有想到报应来得这么快。”

众人就一阵唏嘘。

酒过三巡,桌子上就剩下了酒量最大的侯卫东、秦大江,最后,秦大江也喝高了,舌头在嘴里不听使唤,他神神秘秘地道:“疯子,马上就要换届选举了,你想不想当官,只要你愿意,我们哥们几个就有办法把你弄上去。”

秦大江这个想法与侯卫东不谋而合。

侯卫东光顾了一次检察院,领教了人民专政的力量,就不想再惹麻烦,办事特别小心,四处环顾,看到确实无人,才道:“这事违背选举法,不能乱说,另外找时间说这事。”

秦大江喝多了,气势很足,唾液四射地道:“鸡巴个选举法,你不必出面,就让我去给你招呼,老哥在青林镇还是有面子的。”

“但是我怎样才能当上候选人,我还不太明白。”侯卫东确实不知此事,他到了青林镇以后,从来没有参加过乡镇的换届选举,也没有看过相关资料。

秦大江满不在乎地道:“乡镇人大换届选举开大会的时候,只要代表一人提议十人附议,就可以提入正式侯选人,到时由我来提议,保征让你成为正式候选人。”

侯卫东知道这正是异军突起的好机会,点头道:“明天我们细谈,大江,此事一定要保密。”

晚上,侯卫东思来想去,最后下定了决心,要趁着这次选举之机,争取当上副镇长,有了这个台阶,以后的事情就好办了,第二天一早,侯卫东来到秦大江,道:“选举方面的书,有没有,我看一看,心中还不踏实在。”

秦大江东找西翻,找了一本普法手册,正好有换届选举的细则在里面,他仔细看了看,道:“大江还记得昨天所的事情没有?”

秦大江将胸口拍得“咚、咚”响,道:“这事你不用出面,交给我,上青林三个村不用做工作,只要我提议,他们一定会投支持票,下青林几个村,我也有好哥们,打声招呼,就搁平了。”

侯卫东已经想得很成熟了,道:“大江,这样不行,如果上面查起来,很快就要露陷,即使查无实据,对我以后发展也不利,方法一定要巧妙,你可以趁着镇里开会的时候,专门讲讲上青林发展经过,特意提起修路、办石场的事情,不动声色替我作宣传,但是,千万不能将意图说出来,免得被人抓住把柄,更不能有赌选行为,这样才经得起组织的调查。”

秦大江笑道:“疯子,怎么变得这样小心,你放心,老哥有办法,保证不让你受牵连。”

秦大江是活动能力很强的支部书记,又以耿直出名,他说的话,很多村干部都要买帐,交待完任务,侯卫东便静观事态发展。

十二月初,曾宪刚也出了院,出院之时,侯卫东特意下山,从沙州学院取过存折和剩下的现金,一齐带到了医院,曾宪刚爆了一只眼睛,就做了一个假眼,为了掩饰假眼,戴了一幅平光眼镜,粗大的汉子初次戴上眼镜,看上去很不协调。

侯卫东打量了好几眼,最后忍住没有笑,将存折和现金交给了他。

曾宪刚接过存折,打开看了一眼,就将存折和现金放到贴身处,道:“疯子,这次我遭了难,你帮了大忙。”

侯卫东打断道:“兄弟之间,说这些干什么,这一个月石场运行正常,又有不错的收入,回到山上我把帐目拿给你。”

曾宪刚回到家,三个村的干部以及亲朋好友都闻讯而来,支书唐桂元特意杀了一条猪,买了几挂大鞭炮,轰轰烈烈地在曾宪刚院子里放了一场。

喝完酒,村里妇女主任又带人把屋里打扫了一遍,大家这才离开。重回自己的家,却恍如隔世,妻子张兰的身影似乎还在屋里晃来荡去,厨房里似乎还飘来了火锅鱼的香味。

曾宪刚在院子里蹲了许久。

晚上,侯卫东又来到了曾家,曾宪刚正在指挥众人加高围墙。

曾宪刚身体还没有彻底复原,就没有参加劳动,在一旁指点着,见到了侯卫东,便道:“原来的围墙只有一米多高,轻轻一撑就能过来,我准备把围墙修到三米五,上面再插了一些玻璃,棒儿客想要翻进来,就没有这么容易。”

院子里还挂着一只狗,已经被剥了皮。

曾宪刚恨恨地道:“这条狗没有用,如果那天它叫了两声,我也就有了防备,狗日的,白养了它,晚上我们吃狗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