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4章 清查(下)

济道林虽然也是沙州市委领导,可是他只是市委常委,与市委书记周昌全同志不能相比,所以,县委书记祝焱也没有到沙弯子去迎接,而是由益杨县纪委书记钱治国带着副书记刘凯、委办副主任侯卫东到沙州与益杨交界处沙弯子去迎接客人。

这都是潜规则,没有那一份文件有这种规定,可是官场中人都明白其中历害,都自觉遵守着。

转眼就进入了十二月,秋风秋雨渐渐开始凉了起来,北风翻越了岭西北侧的大山,直扑还算平整的沙州境内,使益杨的气温很快就下降到了摄氏五、六度。

沙弯子,钱治国、侯卫东等人都缩在车内,眼睛盯着沙州方向。

侯卫东坐着委办的机动桑塔纳,这是一辆半新不旧的车,车况还不错,侯卫东当上委办副主任以后,这车名义上是机动车,但是侯卫东就成了第一使用人,行政科的人向来心机玲珑,凡是委办其他人要用这辆车,都得在侯卫东不用车的情况下才安排。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这车也就成为了侯卫东的专车。

司机与侯卫东年纪相差不多,但是大家都称呼他为小朱,侯卫东开始之时一直称呼他为朱师傅,但是在小朱强烈要求之下,侯卫东也只得叫他小朱。

小朱把空调打开,车内暖洋洋的,侯卫东嫌空调内气温高,正准备让小朱把温度降低一些,小朱却抢先道:“侯主任,我们这个车的空调是最差劲,冬天还好一些,夏天这车就成了烤箱了,是不是考虑把空调换一换,可不能让侯主任跟着受折磨。”

这种小事,侯卫东也不愿意表现得过于清正廉洁,道:“能修就修,不能修就换。”小朱听到侯卫东很爽快地同意了,很高兴的样子。

侯卫东并不喜欢颇有些油头滑脑的小朱,他想起了以前的教练王兵,暗道:“王兵在交通局下面的驾校工作,以后得想办法把他调到身边来。”

这时,济道林的车出现在视线里,在沙弯子,济道林下了车,与钱治国亲切握手,又与纪委副书记刘凯握手,然后钱治国介绍道:“济书记,这是县委办副主任侯卫东,小侯主任。”

侯卫东在恭敬中带着些亲热,道:“济院长,您好。”

济道林在沙州学院之时,与侯卫东同住一幢楼,只是两人都很忙,一年多时间,两人没有见过几次面,他上次到沙州来检查工作之时,就看见了侯卫东在外面服务,只是当时集中精力双规游宏,也就没有和侯卫东说话,此时听到钱治国的介绍,惊奇地道:“侯卫东,在县委办副主任了?小伙子不错嘛。”

侯卫东连忙谦虚地道:“济院长在学院的时候,对我们学生干部要求很严,现在我都受益菲浅。”

济道林笑了笑,对钱治国道:“在学院时,侯卫东就是最好的校学生干部之一,年纪轻轻就能出任了县委办副主任,这说明当学生干部还是很有用的。”

钱治国没有想到侯卫东还与济道林有这一层关系,他笑呵呵地道:“侯主任是县委后备干部,年轻人很有冲劲。”

到了县委办大院,祝焱接到侯卫东报告,亲自到楼下迎接济道林,市、县领导有说有笑地上楼,可是进了常委会议室,济道林笑容一下就消失了,脸色极为严肃,道:“祝书记,我今天来不听县委汇报,只研究具体事情。”

会议室里有六人,沙州市纪委书记济道林、市纪委常委孟清,益杨县委书记祝焱、纪委书记钱治国、县委常委、委办主任季海洋,侯卫东列席会议,主要负责会议记录。

“今天研究的事情很重要,希望大家保守秘密。”

济道林说这话时,与祝焱对视一眼,祝焱明白济道林的意思,微微点了点头,表示这些人都信得过。

“游宏交待的问题很严重,涉及到公安局好几位中层干部,是典型的窝案,涉及买官卖官,还有一些案子上的问题,昌全同志很重视这个案子,指示要一查到底,这是有昌全同志的传阅传,大家先看看。”

周昌全来视察益杨以后,黄子堤特意打来电话,交待了两层意思,一是昌全同志有意让祝焱任沙州市副市长,二是益杨在这一段时间须狠抓稳定,不能出岔子。

因此,祝焱看到传阅件以后,心里就有些复杂,一方面也希望借机狠狠整治干部队伍,另一方面若此事闹得太大,涉及面太大,肯定会对造成不好影响。

侯卫东也看了传阅件,见没有原青林派出所的秦所长,便松了一口气,在青林镇的哪几年,碎石协会给秦所长送了不少财物,若这次被牵涉出来,侯卫东至少在面子上很过不去。

等到大家都看完了传阅传,济道林再次重申:“此事牵涉面很广,为了维护益杨县的社会政治稳定,大家要以党性作为保证,确保绝对机密。”

祝焱琢磨道:“如果仅仅为了公安的事情,派一个副书记也就行了,济道林没有必要亲自到益杨,肯定还有其他的事情。”口里却诚恳地道:“作为县委书记,公安局出现了大面积腐败案,我是要向市委作检查,我在这里向济书记表个态,益杨县委反腐败的决心是坚定的,一定要将公安局存在的问题查清楚,决不姑息养奸。”

济道林道:“现在是解决问题,还不到谈责任的时候。”

祝焱安排道:“这件事情就由纪委钱治国书记全权负责,先制定工作方案,然后向济书记汇报,济书记同意以后,就一丝不苟地按方案执行,祝书记,你看这样行不行?”

济道林点头道:“市纪委孟常委专门负责联系此案,钱书记可以与孟常委商量一下,然后再制定细致的工作方案,孟常委就是沙州纪委的全权代表。”

他又再次谈了市委的要求,会议也就结束了,侯卫东精心准备的汇报材料,根本没有送出去。

谈完正事,济道林仿佛也轻松下来,道:“祝书记,我到了沙州好几次了,还没有到你的办公室去坐过,今天是不是带我去参观参观。”祝焱闻言,立刻明白自己的猜想是正确的,笑道:“我几次想请济书记视察县委,今天正好是一个机会。”

当济、祝两人来到办公室以后,侯卫东为济道林倒了茶,他意识到济道林还有话说,倒了茶便退了出去。

等到侯卫东退出去以后,济道林开门见山地道:“游宏的案子牵涉到马有财,05年,游宏在中秋之季,给马有财送了月饼,里面还有一块瑞士金表,据游宏交待,这块表价值二万多元。”

二万多万已经够罪了,不过对于在职的县长,仅凭一面之辞是不能轻易动手的,所以,济道林将此事向昌全书记汇报以后,便亲自到了益杨。

祝焱与马有财向来不和,听到此事,一方面觉得关实痛快,另一方面,作为县委书记,县长出了问题,对他的影响也很不好,特别是在即将提职的关键时候。

他思索片刻,才道:“这只是游宏一面之辞,当不得证据,济书记对此事有何指示?”

济道林回答得很简约,只道:“我希望能把事情弄清楚。”

祝焱脑袋转得飞快,暗道:“若一位在职县长出了事情,昌全书记脸上也无光,而且马有财仅仅是收了一块表,如果没有其他事情,昌全书记决不会大动干戈。”

想到这一点,他一字一顿地道:“马有财是在职县长,又是省、市、县三级人大代表,需要慎之又慎。”

“昌全书记有明确指示,你是县委书记,先由你和马有财谈话,如果谈不下去,我再出面,一定要将负面影响控制在最小范围。”

这其实就是济道林的底牌,与祝焱的判断不谋而合。

交待完任务,季海洋就陪着济道林到小招待所休息,祝焱亲自给马有财打电话,口气不容置疑,“马县长,我是祝焱,有急事找你,我们到小招待所的201室见面。”

侯卫东提前到了小招待所,亲自拿了201室的钥匙,并且让服务员都暂时回避,由他亲自为两位领导服务。

刚把201室准备好,马有财的小车就开了进来。

侯卫东迎了上去,道:“马县长,请来了,祝书记已经出发了。”马有财铁青着脸,也不理睬侯卫东,自顾自地进了屋。

侯卫东见马有财的司机还停在车上,便上前道:“李师傅,你到招待所大厅去喝茶,马县长出来之时我来叫你。”那司机有些狐疑地看着侯卫东,没有动静,侯卫东虎着脸,道:“这是领导的安排,是不是等会让马县长来亲自安排你。”那司机见阵势不对,对着侯卫东翻了一个白眼,这才离开。

祝焱也来得很快,下了车,侯卫东已经迎了上去,轻声道:“马县长已经到了。”

第255章 和平(上)

马有财知道纪委书记济道林到了益杨,心里莫名地有些紧张,见祝焱匆匆进了屋,习惯性地用手理了理领结,也不说话,只是看着祝焱。

相比之下,祝焱镇定得多,摸出烟,递了一枝给马有财,等到两人都点上了火,慢条斯理地道:“老马,我们两人有一年多没有坐在一起摆龙门阵了。”

马有财不知祝焱里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心道:“你把我用得顺手的人差不多换了个遍,我与你有什么好谈的。”口中却是笑道:“县政府要实现县委的决定,只能没日没夜地干,哪里有空闲。”

两人聊了几句,总是格格不入,祝焱也就不想绕弯子了,道:“马县长,有一件事情,我要与你谈一谈。”

“有什么事情就请直说。”

“游宏在检察院交待,说去年送了一块瑞士金表给你。”

马有财脸上笑容马上就烟消云散,他冷冷地看了祝焱一眼,心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词,不过没有这么容易。”他摇了摇手腕中表,“这是我的上海表,用了七年了,我哪里收到什么瑞士金表,我拿那东西有屁用。”

祝焱见马有财火气不小,不慌不忙地道:“游宏是这样交待的,时间、地点、见证人他都说得清清楚楚,我是作为朋友和兄长来和你谈这件事情,绝对没有恶意,你好好回想一下去年中秋的事情。”

马有财胸口急促地起伏着,他努力回想着去年中秋的事情,猛然间,他想起确实有这一回事情,当时公安局游宏局长是请他吃过一顿饭,确实送了一只手表,当时游宏开玩笑道:“马县长,你堂堂一县之长,时间就是金钱,你的每一分钟都对益杨县很重要,一定要用质量好一点的手表。”

马有财手上的上海表是其恩师所送,虽然并不昂贵,质量却很好,他道:“这表我用了好几年,误差不到十五秒,用不着换表。”

话虽然这样说,马有财最后还是给了公安局长一个面子,收下了这块手表,他对这块表并不在意,随手扔到办公室里,一直没有动过,早就忘在脑后。

回想起这一幕,马有财不由得吓了一跳,他见祝焱说得证据确凿,道:“我想起来了,去年中秋节,公安局班子请我吃饭,在饭桌上确实送了一块手表,是瑞士手表吗?”

祝焱见马有财痛快地承认了此事,就放了一半的心,道:“据游宏说这是瑞士金表,价值两万余元。”

两万余元已经构成了犯罪,马有财后背猛然窜出一身冷汗,在他的住房里还藏着近二百万元现金,以及几张存折,大多数是益杨土产公司易中岭所送,虽然藏得隐匿,如果进行地毯式搜查,肯定能够查到。

马有财暗道:“难道我会栽倒在这块手表之上,如果真是这样,那就是天网恢恢了。”

祝焱见马有财脸上表情阴晴不定,提醒了一句,“你当时知道这块手表的价值吗?”

这一句问话让马有财清醒过来,他口气不知不觉放软了,道:“当时觉得只是手表是同志之间的小礼物,没有多想,也就收下了,我确实不知道价值两万元,现在这块手表还放在办公室抽屉里。”他加重了语气,道:“我连包装都没有打开过。”

马有财所说确实是实话,一来赠送他手表的恩师仍在重要岗位上,他不可能换掉恩师所送手表,二来他虽然知道游宏送的是高档表,却想到是价值如此高的瑞士金表。

祝焱听马有财如此说,顿时放下心来,道:“真的是放在办公室,而且连包装都没有打开?”

“可以马上去办公室查看。”

祝焱笑道:“如果是这样,事情就好办了,你这是无心之失,我们一起去见济道林书记。”

马有财见祝焱脸上露出高兴的神情,有些疑惑,道:“我出了事,祝焱应该很高兴,他这是什么意思?”

济道林听了祝焱的报告,心里也轻松了,脸上依然冷冰冰的,道:“眼见为实,耳听为虚,我们三人就到办公室去查看。”

三辆车到了县委县政府大院,众位工作人员就见到三位领导下了车,而且面带微笑地谈笑着。进了马有财办公室,办公室工作人员赶紧过来倒上茶水,三人就坐在沙发上吸烟,等到工作人员离开,济道林首先站了起来,祝焱与马有财也紧跟着站起身来。

马有财打开了办公桌右边的底箱,拿出了一个金黄色的盒子,上面还有一根丝带,包装格外精致,他拿出一把小剪刀,对济道林苦笑道:“济书记,就是这个害人东西,我现在就把包装打开。”

打开了包装,里面豁然就是一只金光灿灿的手表。

事实清楚明白,济道林神情已经很轻松了,开玩笑道:“这块手表可是蒙尘一年了,今日才现出金身。”

马有财见机得很快,道:“今天我就把这块表正式上交给组织,虽然晚了一年,实在是无心之失。”这个无心之失是祝焱给定的性,马有财觉得这种说法不错,也就顺口说了出来。

济道林笑道:“此事既然是这样,昌全书记那里就好交待了。”

晚餐时,县委赵林副书记、县纪委钱治国也参加了晚宴,两人惊异地发现,马有财居然和祝焱碰了好几杯酒。

终于曲终人散,马有财回到了家中,在书房里,把隐藏得极好的现金及存折拿出来,这几样东西已经成为他的心病,就如烫手的山芋,藏在哪里都觉得不安全,在书房里折腾到半夜,仍然没有找到可靠地方,当他跪在地上,想把钱放在书柜下面,试了几次也不合适,站起身时,只觉一阵天昏地暗,马有财扶着书柜站了好一会,眼中的星星这才慢慢地消失。

“狡兔三窟,我以前怎么这么马虎,居然没有为自己寻找一个可靠的地方,如果今天检察院派人了搜查,我的大好头颅也就完了。”

想到这里,马有财出了一身大汗水,浑身如虚脱一般。

侯卫东虽然不知几位领导谈了些什么,可是他经历了前后事件,隐隐约约已经猜到了事涉马有财,在晚餐之后,他敏感地看到马有财在祝焱面前做了一个“请”的姿势,这在以前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

带着几分疑惑几分感慨,侯卫东回到了沙州学院,下了车,他对小朱招了招手,便朝楼洞走去。

在楼洞口,侯卫东下意识停了停,总觉得少了些什么,走到一楼,他才想起原来好几天都没有听到郭兰的钢琴声音了。

“郭兰怎么不弹钢琴了,是生病了,还是出差了?”

虽然侯卫东与郭兰是邻居,两人接触得却很少,侯卫东知道郭兰的情况,多半是任林渡所说,现在任林渡搬到了综合科,两人都忙,很少在一起闲谈,侯卫东也就并不知道郭兰的近况,今天没有听到钢琴声,这才想起此事。

上了楼,就见到自己门口站着一人,正靠着门抽烟,见到侯卫东上楼,便高兴地道:“侯镇长终于回来了。”

侯卫东听声音很熟,又走上几步,这才认出来人是青林镇社事办主任苏亚军,他道:“苏主任,找我有事吗?你怎么不给我打手机?”

苏亚军道:“我给侯主任打了手机,你没有接。”他有意将“侯镇长”改成了“侯主任”。

侯卫东拿出手机,见上面有四个未接电话,解释道:“今天沙州市委领导到了益杨,我参加了接待,把手机调成了无声状态,所以没有接到苏主任的电话。”

他一边说,一边就把苏亚军让进了屋。

苏亚军坐在沙发上,神情颇为焦急,道:“侯主任,我遇到一件急事,想求你帮忙?”侯卫东倒了杯茶,道:“我们是一起工作过的战友,有什么话你就直话,别跟我客气。”

苏亚军在青林镇政府是老板凳,侯卫东最初分管社事办时,他并不很买帐,只是经过了基金会查帐以及殡葬改革,苏亚军才承认了侯卫东。

此时,苏亚军坐在侯卫东家里,即焦急,又颇有些局促,“侯主任,我家的二小子在益杨中学读书,你曾经见过的,成绩还不错,就是讲哥门义气,昨天被几个同学缴出去打群架,现在学校要开除他,我去找了段校长,段校长还是坚持要开除他,如果二小子真的被开除了,他的前途就被毁了,侯主任在县委当领导,一定有办法的。”

看着苏亚军的模样,侯卫东就拿出机密电话本,翻到了益杨中学段校长的电话号码,上一次他陪同祝焱到了益杨中学,与段校长见过一面,也算认识,侯卫东就给段校长打了电话。

“段校长,你好,我是县委办的侯卫东。”

段校长没有想起侯卫东是谁,口里敷衍道,道:“侯卫东,喔,找我有什么事情?”侯卫东补充了一句,道:“上一次我陪祝焱书记到益杨中学来过。”

段校长是教育系统的名人,很有些傲气,听完侯卫东所说之事,道:“打群架是很架劣的事情,必须要严惩,否则校风不正,益杨中学的声誉也就毁于一旦。”

第256章 和平(下)

侯卫东自从成为祝焱秘书以后,在益杨办事情向来无往而无不利,没有想到在段校长面前碰了一个硬绑绑的钉子,他自嘲地想道:“我与段校长只见过一面,或许他根本没有想起我是谁。”

苏亚军紧盯着侯卫东,听到他也没有把事情办好,脸上又是焦急又是失望,一时说不出话来。

侯卫东安慰道:“我们水路不通走旱路,益杨中学总是在县委县政府领导之下。”他给曾昭强副县长拨了一个电话,将事情讲了一遍,道:“苏强只是讲哥们义气,他不是组织者,如果开除就毁了这个小孩,他的成绩在益杨中学也能进前五十名的。”

苏亚军见侯卫东与曾昭强说话很随意,就知道两人关系不一般,暗道:“以前别人说小弯石场就是交通局领导的,我还不相信,今天看来果真如此。”想通了这一层关系,他心里又燃起了希望。

曾昭强正在打麻将,笑道:“你这电话打得正是时候,我和王县长和巩局长在打麻将,一会给你回话。”过了一会,曾昭强就将电话回了过来,道:“事情办成了,王县长很关心你的事情,亲自给蒋校长打了电话,这一次打群架,只开除组织者,其他的都记过,对学生还是教育为主嘛。”

苏亚军听说事情办成了,对侯卫东充满了感谢,激动地道:“侯主任,我都不知说什么好,苏强会一辈子记得你。”压在他心中的石头此时才搬开,他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心诚意切地道:“侯主任,我在场镇外面包了一个鱼塘,全部是用粮食喂的,一点饲料都没有喂,你一定要抽时间来钓鱼。”

侯卫东见苏亚军神情激动,道:“我们是什么关系,给苏强办点小事也是应该的。”

这件事情侯卫东办起来并不太费力,确实是一件举手之劳的小事,可是苏亚军长期工作在基层,和县里的同志并不熟悉,让他来办这件事情,恐怕就难于上青天,苏亚军充分认识到这一点,对侯卫东的感激确实是真心实意。

侯卫东坚持将苏亚军送到了楼下,看着苏亚军的背影消失在路灯中,他返身准备上楼。

此时,北风拂过倒映着灯光的湖面,带着寒冷潮湿的空气,刺激着侯卫东的鼻腔,他揉揉鼻尖,总觉得湖岸山色中少了些什么。

“怎么没有钢琴声?”

或许是因为寒冷的原因,音乐系钢琴厅里静悄悄的,站在楼上,耳中只能听到湖水拍打岸边的声音。

“好几天没有听到郭兰的钢琴声了,她出差了吗?”

侯卫东与郭兰虽然是邻居,但是由于侯卫东跟着祝焱,时间很不固定,所以只是在早上才偶尔能够遇上,以前与任林渡一间办公室,时常可以从他口中听到郭兰的消息与故事,现在任林渡到了综合科办公室,他就很少听到郭兰的事情。

想到回到家里也是孤零零一人,侯卫东索性从石板路下到了湖边,湖边小道曾经留下了他和小佳的许多脚印,第一次牵手是在这湖边,第一次接吻也是在湖边的一处树丛中。他沿着湖边随意走了几步,湖中刮来的冷风让他格外地清醒,想了一会小佳,又想起了这几天发生在祝焱、马有财身边的种种事情,不由得感慨连连,却也将觉得思维与这些领导渐渐接近。

沙州学院的恋人们热情向来是很高的,顶着十二月寒风,在湖边流连着,侯卫东接连与两对恋人擦肩而过,不知不觉来到了音乐系的琴房,这是一幢老房子,满墙的绿叶为其凭添了许多幽雅和韵味,但是在晚上,满墙绿意自然就看不见了,只觉得有些阴森。

侯卫东信步而上,连转了几个弯,就要走了走道。

一丛林木之下,一个女孩子坐在石凳上轻轻抽泣,这种景致在学院实在寻常,学院中的女孩子在黑夜中哭泣,不会为了别的,多半是为了学院中的爱情。

“爱情是个难题,让人目眩神迷,为了爱或许可以,为了你却太不容易。”侯卫东不自禁哼起了这首曲子,他也没有劝解这位年轻的女孩子,或许今天哭泣了,以后就会是灿烂的阳光。

在湖边转了一大圈,回到家中,已是神清气爽,送苏亚军时,手机放在了茶几之下,开门进屋,手机仍然在屋里剧烈地抖动着。

小佳略显生气的声音从电话里传了过来,“你怎么不接电话,这么晚了,跑哪里去了。”

“我在湖边转了一圈,手机丢在家里的。”

“一个人在湖边有什么转头?”

“重走我们的恋爱之路。”

小佳抿嘴笑了几声,道:“怎么听起来这么肉麻。”侯卫东就打趣道:“以前是手拉手在湖边看风景,现在直接上床进入主题。”

“呸,你这张臭嘴。”小佳原本打不通电话,心中很有些不愉快,与侯卫东打趣了几句,早就将小小的不快忘到脑后了。

“这一段时间,走了上海、苏州、杭州等许多地方,确实是长了见识,沉下心来学了园林,收获很大,看来我的选择是对的,女人嘛,多学业务知识,活得要轻松一些,你那边的情况如何?”

侯卫东向来不喜欢在家里说工作上的事情,何况祝焱、马有财等事情一下子又说不清楚,便道:“也就这么回事。”

小佳也没有想到几个时间老公就成了县委办副主任,她在建委办公室当过副主任,知道这个岗位从明处看事情不多,但是却是杂事不断,最是辛苦不过,关心地道:“赵姐在问我,你现在当了县委办副主任,还想不想调到组织部来,在十二月中旬,市级机关就要开始抽调人员了。”

侯卫东在益杨正是如鱼得水,从各方面都收获颇丰,他颇费了一些踌躇,“我也说不清楚,跟着祝焱一起工作,感觉收获颇多,如果调到市组织部去,一切又要从头开始。”

小佳顿了顿,提醒道:“跟着祝焱,你的前途也就和他挂在一起,他发展的好,你就会跟着步步高升,如果他哪一天走下坡路,你就难以有所作为了。”

侯卫东自我安慰道:“政治上没有了前途,至少我还是一个富家翁,也无所谓,按照时髦的话来说,这是由于财务自由而获得人身的自由。”

小佳也同意侯卫东的观点,道:“只要你喜欢,在沙州和益杨也没有太多差距,现在我爸妈也转过弯了。”

又道:“我买了一台电脑,只是还没有安网线,以后我们可以在网上聊天,新浪等门户网站都建有聊天室,我还可以申请邮箱,这可是最时髦的网上生活,你可别落伍。”

与小佳煲了一会电话粥,直到电话发烫,这才结束了通话,心情也真正放松了。

一夜无梦,睡得极香。

济道林从益杨回到了沙州以后,立刻将马有财的情况向市委书记周昌全、代市长刘兵作为汇报。

周昌全得知马有财根本没有打开手表包装,而且就随便扔在办公室里,便笑道:“游宏也是白费了心机,送了一块两万元的手表,马有财根本不知道价值,说不定,马有财就认为这表值几百块钱。”

刘兵是省委下来的代市长,他风趣地道:“以后要找一个珠宝行的专家,专门给县级领导讲一讲什么是值钱的东西,免得这些县领导不只货,不知不觉就上了鬼子的当。”

两个领导是这个态度,济道林也就心中有数,专门找马有财谈了一次话,此事也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济道林知道益杨党政一把手不和,这次祝焱的积极态度给了济道林很好的印象,为此,作为市委常委,他特意与马有财讲了党政一把手要团结的话题,并有意无意地讲了祝焱在此事上的做法和态度。

经过了这次谈话,马有财的态度也就开始慢慢发生了变化,在祝、马两人对立的时候,县政府许多决定都不经过县委,包括一些上千万的重大开支,而对县委积极推进的事情,也转变了以前的削消极态度,开始主动出谋划策。

十二月七日,县政府召开了第二十六次常务会,专题研究如何拓宽城南新区投资渠道,提出了利用发展银行的资金来建设新区的意见,建议利用发展银行对益杨县授信的十亿资金中的五亿,用于城南新区第一期约五平方公里的基本建设。

侯卫东拿到二十六次政府常务会工作纪要以后,细细品了品,便明白这是马有财对祝焱的示好,他立刻将会议纪要给祝焱送了过去。

祝焱早就知道了会议内容,看过正式会议纪要,笑道:“钱就如时间,只要肯挤,总会是有的,总结一条,有钱无钱不是关键,关键是态度。”

侯卫东会心一笑,脑中却想起了另外一句话:“时间总和女人的乳房一样,只要肯挤,总会是有的。”

第257章 岭西行(上)

益杨是沙州经济发展最好的县,前后数届益杨县委书记都升任为沙州地区的领导,祝焱发展势头很好,呼声亦很高,因此益杨全县在年底之时,都很注重稳定,在稳定中发展,这才是一个县委书记执政能力的完美体现。

十二月二十五日,这是基督国家的节日,益杨是一个相对保守的内陆地区,虽说西风渐进,但是节日的气氛并不浓,只有步行街一带,有几个商家为吸引大家注意,夸张地在店门外树起了圣诞老人和圣诞树,倒增了些节日的氛围。

二十五日恰好是星期五,县委祝焱知道张小佳远在上海,也体恤侯卫东平时工作辛苦,就让侯卫东这两天忘掉手里所有的工作,安心地休整两天。

当然,这里面还是另外一层原因,大凡过了元旦,农家是到了享受一年劳动成果的时候,而对于祝焱来说则是一年最忙的时候,这个忙,并不单纯是工作繁忙,而是各种关系需要在过年时节打点,光是省、市两级重要人物就够得他走上好几天,而侯卫东作为委办副主任,自然是偷不得懒的。

侯卫东喜滋滋地给小佳打电话,准备直飞上海,谁知小佳所在班级得到紧急通知,恰好要在十二月二十六日组织到新加坡参加其园林建设,这是一次极为重要的外出考察学习机会,小佳不愿意放弃,侯卫东的上海之行也就正式告吹。

他半年多没有回吴海县,既然小佳那里去不成,他就给老妈打了一个电话,说是要回来渡周末。

刘光芬接了电话,高兴地责怪侯卫东:“你这没良心的小三,半年都不回家,平时也不打个电话,真有这么忙吗?”她没有等侯卫东回话,又絮絮叨叨地道:“你二姐肚子已经老大了,明上你就要当舅舅了,江楚和你大哥是怎么回事,结婚这么久了,怎么肚子还没有动静,我看两人都得去医院检查,看到底是谁的问题。”

听到妈妈在电话里啰嗦地拉家常,侯卫东心里也是一阵温暖,平时跟着祝焱忙里忙外,稍稍有些空闲又要朝沙州跑,或是到青林去看石场,倒真是把老爸、老妈给忽视了。

“明天给我卤些肥肠,最好给我弄一斤,我的谗虫已经爬到嗓子眼了。”

刘光芬兴高彩烈地答应了。

放下电话,侯卫东就把车子开到委办的修理厂,让几个熟悉的师傅去帮着检查车况,自从上次在上青林出现了两树夹一车的情况,他就对行车安全格外注意,凡是车辆要出城,都要进行一次检查。

修理厂是委办的定点修理厂,侯卫东是委办副主任,正好管着县委机关车辆的维修,因此,他的车自然受到了特别对待,所有零件都是正规厂家所出。

以侯卫东如今的实力,并不在乎修车的费用。但是在其他地方修,很难避免假冒伪劣的零件,用不了多久又要换,这事曾让侯卫东烦不胜烦,当上了委办副主任,管着修理厂,这些问题就迎刃而解。

男人对车辆总有些天然喜爱,侯卫东蹲在车旁,看着修理工动作娴熟地下着零件,有一句无一句地与修理工说着话,还不停地散着香烟。

一位留着小胡子,满身油腻的修理工道:“侯主任,你真是平易近人。”侯卫东就笑,“平易近人是专门用来指大官的,我是小蛤蟆官,那里有资格平易近人。”修理工甚是粗豪地道:“凡是当了委办主任,没有不升官的,侯主任这么年轻,肯定要当大官。”侯卫东又递给了他一支烟,道:“这事谁又能说和清楚,并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

当修理工将车身全部检查一遍,快活地道:“侯主任,你的车保养的好,放心开吧,有一点小问题,我已经解决了。”

坐上车,正准备发动,手机又叫了起来,侯卫东无可奈何地道:“这该死的手机,又找上我了。”

当年为了方便,侯卫东买了一部极为昂贵的手机,从此,他再也无法从人间遁形了,总有一些电话会不期而至,调动他的行动,影响他的生活,他时常在想:“如果没有手机,虽然有时不方便,却给人生带来了更大的自由。”

看了号码,见是岭西李晶的座机电话,侯卫东这才松了一口气,道:“李总,好久不见啊。”李晶在遥远的岭西叹息一声,道:“卫东,你能不能不叫我李总,叫我小晶,或是晶晶。”侯卫东笑道:“叫晶晶,总让我想起了白骨精。”

开了几句玩笑,李晶道:“明天上午精工集团在岭西召开董事会,我要向你们几个汇报精工集团今年的成绩,卫东一定要在今天晚上到岭西,这可是你们的权力和义务。”

挂了电话,李晶就趟在柔软的大床上,舒服地伸成了一个大字,自言自语道:“这大好的床铺,也不知另一半是谁。”她回想着认识的男人,或有钱,或有权,如放电影一般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可是想着这些人,她浑身不觉起了鸡皮疙瘩,仰面看着屋灯柔和的灯光,李晶想着侯卫东的玩笑话,暗道:“侯卫东这个坏家伙,竟然叫我白骨精。”

“这是精工集团成立一年的重要会议,你是大股东之一,应该要去参加的。”侯卫东坐在车上,抽了一支烟,说服了自己,又给吴海家里打电话请假,这才朝着岭西开去。

刚出益杨,李晶又打了一个电话过来,“卫东,你出发没有?”

“明天上午要开董事会,我当然只有晚上赶过来。”

李晶关心地道:“自已开车吗?开车要开五、六个小时,你以前不是请了一个驾驶员,他技术不错,就让他来开。”

“谢谢关心,我的手艺不错了,只是从来没有开这么远,恐怕很累。”

李晶此时仍旧趟在床上,她一只手拿手机,另一只手轻轻拂过平坦小腹,笑道:“累倒不怕,泡个热水澡,人也就轻松了。”她自从当上精工集团董事长以后,自重身份,大半年没有同男人亲热,此时想着前一次与侯卫东相拥的旖旎风光,心中不禁有些燥热,暗道:“侯卫东,我还真有些想你。”

从下午五点半出发,整整开了五个小时,进入了岭西,圣诞气氛越来越浓,街上彩灯眩目,成群的青年男女穿戴得很有节日氛围,高高兴兴在街上走来走去。

“别人的节目,也不知为什么要搞得这么热闹,或许这是发泄的一个理由吧。”

侯卫东开着车,穿行于大街小巷,他对于岭西的道路并不熟悉,就朝着灯火最为辉煌的地方开去,在城中心转了一圈,终于找到了一间很是高大的酒店,酒店四周有着格外醒目的轮廓线,格外挺直。

在停车场停好车,侯卫东提着手包下了楼,抬头仔细看了大楼,这才看清大楼顶端有五颗星,他心道:“难怪大楼如此气派,是五星级酒店。”他皮夹子里有好几千元钱,另外还有信用卡,因此面对五星级酒店并不怵场,神情自若地走了进去。

大厅里格外的金碧辉煌,侍应生衣冠楚楚,彬彬有礼,在这种气氛的影响之下,来往的人说话都轻言细语,走路亦是轻手轻脚。侯卫东正坐电梯上楼,李晶的电话又打了过来,她听说侯卫东住进了金星酒店,道:“你先休息一会,我马上过来。”

侯卫东刚洗完脸,门口就传来了敲门声音。

李晶身着一块淡青色的披肩,雍容大度地走了进来,笑吟吟地道:“你还说在岭西不熟悉,怎么找了最新最好的五星级酒家。”

“我根本没有听说过金星酒店,只是朝着灯光最靓的地方走,瞎猫碰上了死耗子,就住进了金星酒店。”

李晶在房间里转了一圈,眼光有些躲着侯卫东,道:“你没有吃饭吧,我请你吃最好的晚餐。”

“还是李总善解人意,我开了五个小时的车,前胸贴着后背了。”

“那就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