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在春节躲往一边的领导,也得够有底气才行。

得知侯卫东春节要去渡假,沈东峰心里便琢磨开了,“春节都是领导收红包的良机,侯卫东拍屁股就走了,说明他的实力很足啊,而且,其志不在农机水电局。”

基于这个判断,沈东峰工作便努力了许多,事无巨细地抓,每天与侯卫东沟通,局里工作推动得很顺利。

侯卫东和沈东峰有了默契,两人各得其所,日子过得相当安逸。

到了初三中午,侯卫东、小佳和小囝囝在三亚接到了祝焱和祝梅。

看到祝梅的第一眼,侯卫东条件反射想起了李晶,李晶为他养育了一个小丑丑,同时肚子里还怀着一个小小丑丑,无论侯卫东变成了什么人,他都永远割不断与李晶的血脉联系。

而李晶、小丑丑、小小丑丑与精工集团,也成为侯卫东政治生涯中最大的颗原子弹,只要有人将此事公布出来,也就意味着侯卫东政治生命的终结,甚至是婚姻的终结。

在侯卫东目光凝视之下,祝梅举起手,挥了挥,略带羞涩地道:“侯,叔,叔。”

虽然声音不连贯,而且含糊,但是确定无疑是“说话”,而且是普通话,不是声调有些高、短、快的岭西话。

听到祝梅说话,侯卫东尽管心有郁结,也不由得露出灿烂的笑容,他扬了扬手机,放慢口气,道:“祝,贺,你,小梅。”

祝梅手晃了晃手机,道:“我,少。”她说得不利落,干脆直接用手机发了短信,道:“我正在恢复,只能说很少几句,听力还行,只是反应慢。”

侯卫东回了一条短信:“万里长征已走了坚实的第一步,要有信心,最终成为一个自由的人。”

看了短信,祝梅充满信心地点了点头。

祝焱的快乐是溢于言表,他脱上了天天套在身上的西服,穿了一件茄克衫,此时他含笑看着祝梅的一言一行,眼神中满是慈爱。

他将眼光转移向小佳身边的小囝囝之时,暗道:“两个小孩子果然是眉眼相近,侯卫东啊侯卫东,你如此精明之人居然会犯下这种错。”对于有一个情人,作为男人,祝焱不愿多评论,可是作为一位领导干部,留情并留种确实是大岂。

“从这点来说,侯卫东还是有真性情。”祝焱在心里得出了结论。

寒暄结束,祝焱和侯卫东、小佳并排而行,道:“老蒋带着儿子到爷爷那边,我陪着女儿到三亚来享受阳光和温暖。”又很随意地道:“祝梅的事情多亏了精工集团董事长李晶,她在网上发起了募捐活动,这才有了祝梅的治疗费用,而且她还亲自送祝梅到美国,帮了我一个大忙,解决了祝梅的大事。”

听到这几句话,侯卫东心头一片雪亮:“祝书记想必是看出了端倪,在主动为自己掩饰。”

回到了酒店,小佳道:“李晶与祝焱关系很密切啊。”

侯卫东没有正面回答,道:“各地政府都需要企业来投资,企业家同样需要政府的支持。”

由于以前的事情,小佳对李晶有成见,撇了撇嘴巴,道:“李晶算企业家吗,就只会凭年轻漂亮找政府的钱。”

侯卫东听了心里不悦,他抱起小囝囝,道:“囝囝,祝梅姐姐会画画,她要在沙上教里画画。”

小囝囝心里惦记着此事,拉着爸爸的手就去找祝梅。

初四,小佳、祝梅和小囝囝到海边去玩,祝焱和侯卫东则来到酒店的露天平台上,一边喝茶,一边聊天。

视线所及,大海无边无际,天空中飘着些白色的云朵,远处还有绿得发亮的大树,让人忘记这是冬天。

“农机水电局只能是暂时过渡,你这么年轻,还是得主政一方才能有后劲,如果在沙州有难度,干脆先到茂云这边来,在市委工作一段时间,我把东湘交给你。”

东湘县与茂云市成津县是田土相连,矿藏、气候、人口很接近,只是东湘还要偏僻一些,改革春风吹进去以后,也没有催生出什么成果。东湘县委书记老涂为人油滑得紧,对啃硬骨头的工作是能拖就拖,祝焱很不满意,可是又没有合适的人选接替老涂,侯卫东无论从哪一个方面都是东湘县委书记的最好人选。

“祝书记,让我考虑一下这事,我现在还下不了决心。”侯卫东对如此出局心有不甘,而且,他不愿意在身上牢牢的烙上祝焱的痕迹,有了这个痕迹是好事,同时也可能是坏事。

“在东湘当几年县委书记,只要工作没有大的失误,到三十来岁提副市长没有问题。”祝焱说得很直接。

这时,服务员带着一位男子走了进来。

祝焱有些无可奈何,道:“张部长,你历害,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来人是沙州市委组织部长张宏,他笑道:“我和良荣同志在深圳,是蒋医生告诉我的具体位置。”

“良荣也在?”

张宏向侯卫东点了点头,笑道:“良荣到三亚市区,他订了最好的海鲜店。”组织部长张宏,财政局长郑良荣,都是祝焱一手提拔起来的,向来跑得很勤,听说祝焱到了海南,还是千里迢迢追了过来。

张宏得知面前的年轻人就是侯卫东,热情地握了手,道:“侯书记在成津抓磷矿整治很是成效,在我们茂云市都很有影响,我是久闻大名了。”说这话时他心里充满了羡慕:“侯卫东到底是当过专职秘书的人,感情就是不一般,能和祝焱书记一起到海南渡假。”

侯卫东没有想到堂堂的市委组织部长会跟到海南来拜年,对于他来说,即使对周昌全、祝焱关系再好,也做不到这一步,不禁对张宏又是提防又是佩服。

第607章 路(上)

接下来几天的渡假生活,茂东市自认为有身份的领导人来了不少,侯卫东是领导秘书出身,倒不觉为怪,而小佳在园林管理局工作,毕竟没有接触到核心权力,看了此情此景,不觉啧啧声不断。

“卫东,你们这些当官的怎么能这样?也太没有气节了。”

侯卫东被小佳的话逗乐了,道:“你好歹也是正科级干部,也是当官的。”

“春节拜年本是千年习俗,大家走动走动很正常,而且一位在职的市委书记,过年都没有人来走动,说明这位市委书记混得挺惨,祝书记这种情况最正常,只不过拜年的路径远了一点。”

小佳顺着他的话,道:“我记得你没有给朱民生拜年,也没有给刘兵拜年,你不太正常。”

小佳无意中的一句话,让侯卫东颇费思量,在沙州的党政领导中,他只到了洪昂和粟明俊家中,沙州市的党委、政府、人大、政协的主要领导他都没有去拜年。

“这样也不行,是自绝于沙州主流,自我边缘化。”

侯卫东对自己的处境作出了如下判断,小佳也同意他的这个判断,她问道:“张部长、郑局长等人能到海南来拜年,你能不能到岭西去给朱民生拜年。”

“我恐怕做不到此事。”

“这说明你还是年轻气盛,还没有修练得百毒不侵。”

“如今是多元化社会,我还有选择,不想为了官职而过于卑微。”

“即然有这种想法,那又何必在官场混着,不如挂印而去,还潇洒得多。”

“到了这一步,不是想放弃就放弃的。”

“我知道,你心里还有一股气,还未服输,而且你身边有许多人是依附于你,你认输离开,他们也就失去了依靠。”

侯卫东将小佳拉到了身边,道:“知我者,妻也。”

两人亲密地说着,杜兵的电话打了过来,道:“侯书记什么时候回来,我和小丁想来拜年。”侯卫东道:“我还在海南,回来给你打电话。”

侯卫东调到农机水电局以后,杜兵并没有跟着到水电局,而是被安排进了市委宣传部,他在节前好几次想给侯卫东拜年,那几天侯卫东也正在相关人士家中走动,阴差阳错,两人始终没有见面。

小佳在旁边听得清楚,道:“杜兵与张宏部长相比,确实还差得远。”

“杜兵毕竟人年轻,和我差不多,厚黑功夫还不够。”

侯卫东又搂紧了小佳,道:“聪明人都把心思用在了拉关系上面,而不是办实事,这说明官场制度和文化还是有问题,可叹啊可叹,如今有一批人跟在我身后,我若撤手不管,这些为了服务的人也全部要受到不好影响,所以我不是一个人。”

从三亚回到了岭西,侯卫东和祝焱又作了一次谈话。

祝焱开诚布公地道:“你想好没有,如果想到茂云来工作,我帮你跑一跑,应该没有问题,到了茂云市,我能扶你上副厅级,再往上走,就要看你的造化了。”

“下一步何去何从,我主意未定。”侯卫东笑了笑,又道:“如果以后在沙州确实不顺利,我再到茂云这边,到时祝书记一定要收留我。”祝焱的建议即现实又有操作性,一般的人很难抵御这种诱惑,经过数年一把手经验,侯卫东的心态已经发生了变化,他更看重的是发展潜力,走祝焱的捷径,同时也会给自己设置不少障碍。

祝梅在一旁,一字一顿地道:“我,还,要,到美,国去,进行、两期恢、复。”

侯卫东一字一顿地道:“早、日、康、复。”他心里暗道:“幸好祝梅说话不利落,否则肯定要将李晶的事情讲给小佳听,虽然没有什么破绽,可是终究是言多必失。”

小囝囝很喜欢会画画的祝梅,一直缠在她的身旁,当祝焱与侯卫东分手之时,小囝囝哭得最为伤心。

在金星宾馆稍加休息,侯卫东给周昌全打了电话,道:“周书记,我和小佳,还有小女儿都在岭西。”他在春节前已经给周昌全拜过年,今天是带着家人一起,用更亲密的方式来一次接触,算是从张宏哪里现学到的本事。

周昌全很高兴,不容分所地道:“你到家里来,家宴。”

侯卫东、小佳和小囝囝来到了周昌全在岭西的家。

周昌全的住房面积足有二百平方米,是最流行的楼中楼结构,装修得很是豪华,客厅里的大灯开着,将屋子弄得很是亮堂,坐在客厅谈笑风声的有周昌全、蒋玉楼副厅长,还有一位很是结实的年轻人,眉目和周昌全极为相似,不过更加英俊,更加生机勃勃。

与周昌全打过招呼,侯卫东又道:“蒋厅长,您好。”周昌全笑道:“不是蒋厅长了,应该是蒋市长。”

侯卫东在春节前也见过蒋副厅长,楞了楞,道:“蒋厅长到哪个市去?”

“铁州,我是不想离开财政局,省里非得让我下去。”蒋副厅长话虽然如此说,却是一脸喜庆。

铁州是岭西第二大城市,辖六县,总人口近七百万,历任铁州市长出了不少省领导,财政厅副厅长职位尽管也很关键,但是发展前途毕竟还是不如一方诸候。

侯卫东心道:“当官还真是没有休息日,连春节都要安排人事,我和祝焱跑到海南去渡假,说不定就误了什么事。”可是想到祝焱在海南接见了茂云不少领导人,又在看风景之时打了许多电话,着实没有闲着,也就释然。

周昌全老婆见到小囝囝的模样,十分喜欢,带着小佳和小囝囝到了楼上。

大周对侯卫东相当地感兴趣,道:“你就是侯卫东,听楚休宏经常说起你。”他到美国以后一直在研究所工作,只回家一次,又匆匆到了北京,只见到了楚休宏,没有见过侯卫东。

“大周哥,久闻大名,今日终于见到了。”

侯卫东说的是实话,周昌全平时很少提起大周、小周两个哥俩,可是喝了酒以后就经常提起他们,特别是大周,周昌全提起的次数更多,作为专职秘书,他早就是耳熟能详了。

大周爽快地笑道:“我现在是海龟了,学了美国鬼子的知识,为岭西人民服务,顺便赚钱。”

看着大周强健的体魄,侯卫东心里便多了几分好感。

周昌全道:“蒋市长,你在客厅稍作一会,我和卫东谈几句话。”

进了书房,周昌全道:“等一会黄子堤也要过来,听说你和他的关系有些问题,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情,都在一起共事,哪里有解不开的疙瘩。”

侯卫东想了一会,道:“黄书记是我的老领导,我一直很尊敬他,我和他并没有直接的矛盾,关系紧张的原因是为了成沙路的事情。”

周昌全光税利地看着侯卫东,道:“黄子堤是市委领导,他若提要求,在合理合法的原则上,可以适当照顾,原则性和灵活性都要掌握。”他早就听说过侯卫东目中无人、狂得没边,多听得几次,也就半信半疑,不过他信得过侯卫东的人口,今天他就抽这个机会亲自问一问当事人。

“黄书记打招呼的那人叫做易中岭,我信得过黄书记,可是绝对信不过易中岭,不知周书记是否还记得以前益杨检察院的案子。”

“我知道此事,继续说。”

“当时我是县委办副主任,联系这个案子,此案最后是悬案,现在都没有侦破,但是很多证据都指向了易中岭,此案过后,易中岭就辞职了。”此事藏在侯卫东心里很多年了,他原原本本将当年事情讲了一遍。

“原来还有这一段纠葛。”周昌全只是简单说了这一句,并没有对此事作评价。

他语重心长地道:“这事已经过去了,大家都不必提了,黄子堤是市委领导,你作为下级得有必要的礼仪和尊敬,敬两杯酒,平时工作上多汇报,你们两人都是有素质的人,我相信能正确处理同志间的关系。”

出了书房,过了没有多久,黄子堤也到了。

黄子堤进屋以后,先与周昌全、蒋玉楼打了招呼,然后握着大周的手,还擂了大周一拳,亲热地道:“你这个大周,跑到美国乐不思岭了,我有两年没有见到你了。”

等到寒暄完了,侯卫东主动去倒了一杯茶,道:“黄书记,请喝茶。”黄子堤这才仿佛看到了侯卫东,笑吟吟地接过茶,喝了一口,道:“卫东,你怎么搞的,脸这么黑,你是局长,没有必要天天到工地吧。”

在座之人除了大周是个局外人,周昌全和蒋玉楼都知道黄子堤和侯卫东不对付,周昌全此时是知道事情的根根底底,而蒋玉楼是听闻传说。

此时,大家都心照不宣地共同维持着安宁详和的气氛。

酒酣之后,周昌全和黄子堤进了书记。

“侯卫东在沙州到底怎么回事情,你是老领导,要多关照他。”

黄子堤道:“胜宝集团本来与成津签定了意向性协议,卫东从美国回来以后,就否定了县政府签定的协议,最终导致了胜宝集团离开沙州,为此,市委有看法。”

“我听说曾昭强担任县委书记以后,樊得财又进行了第二次谈判,第二次谈判失败,为什么没有人对此负责。”

黄子堤知道迟早要面对这个问题,早有准备,不慌不忙地道:“两个原因,一是茂东市高度重视,派了一位副市长全程跟踪,全盘接受了胜宝集团的条件,这对胜宝集团有很强的吸引力,二是从现在看来,樊得财回来参加的第二谈判,其实是并不是真心想谈,更多是敷衍,即增加了集团与茂东谈判的筹码,又给沙州市委市政府一个面子。”

又道:“第一次的意向性协议,是高榕副市长、江津主任一起参加蹉商,卫东回来以后,说否就否了,没有征求高副市长的意见,引得相关部门和领导都有怨气。”

周昌全皱着眉头,道:“我明白了。”

第608章 路(中)

春节过后,茂东市麻烦不断。

茂东市唐台县承诺了一千二百亩土地,为了尽快落实土地,在岭西省发展和改革委员会(年初由省计委改为省发展和改革委员会)还没有立项批复的情况之下,提前开始了“先入为主”的征地。

县政府拿出来的方案是:“所有的耕地一律按照产值七百元计算,补偿倍数为三十五倍,最高每亩二万四千五百元,因县里财政紧张,分三十年结清。”

在二月二十四日,胜宝集团樊得财在项目规划用地上举行了奠基仪式,临时占用发唐台县丰收村十多亩土地,因为事前补偿了八百元一亩,拿到钱的村民就听之任之。

此地,已有少部分村民不满补偿标准过低,开始到市、县政府讨说法,还与胜宝集团工作人员发生了打架事件,茂东市高度重视此事,责成唐台县务必作好此项工作,唐台县治安拘留了几位村民,同时暗自对闹事村民进行了部分补偿。

在唐台县的努力之下,闹事的风潮暂时被压了下去。

侯卫东坐在农机水电局的位置上,眼睛却时常盯着胜宝集团在茂东的行动,当得知了茂东的政策以后,他又觉得索然无味了。

春节过后,开完了年初工作大会,侯卫东也觉得没有什么大事,轻车简从,带着晏春平一起到四个县去巡查,第一站是成津,那里有竹水河水电站,更有省委书记女婿朱小勇,侯卫东格外关注,也是他工作的重点之一,第二站就来到了曾经工作和战斗过的益杨。

下了高速路,局办的晏春平回头对侯卫东道:“侯局,听我爸说你在益杨开发区当过主任,这几幢楼盘还是当初你在之时建起来的。”

晏春平是侯卫东来到农机水电局以后,意外地发现的熟人子女,他的爸爸就是当年红坝村的支书晏道理,侯卫东和李晶在红坝村里修跨度十米的大桥之时,晏春平正在上游的河里游泳,转眼间,晏春节在水电中专毕业,分到了市农机水电局。

当侯卫东在水电局上班数天以后,晏春平提着一包红坝村的榨菜来到了办公室,道:“侯叔,我爸带给你的榨菜。”

侯卫东楞了数妙,道:“你是晏道理的老三。”

晏春平站在局长面前,并不怯场,笑道:“我叫晏春平,从水电中专毕业,分到水电局,有一年了。”

“我见你的时候还在读初中,一转眼就工作了,你爸好吗?”侯卫东年龄不大,却似乎有些怀旧了。

晏春平道:“我爸还在当支书,桥修好以后,村民还是不交提留统筹,把他气得够呛,我爸也想通了,就在石坡鱼塘边开起了农家乐,收入比当支书强得多。”

此时红坝桥旁边的石山早就没有了开采价值,一座石山被掏成了小山,变成了小池塘,不知谁扔了些鱼亩进去,养出来的清水鱼虽然瘦点,可是味道着实还不错,结果成了青林镇政府干部们最喜欢来钓鱼的地方,粟明还特意给晏道理打了招呼:“老晏,这个池塘就别承包出去了,就这样养着清水鱼,你在旁边开个农家乐,不费力气赚钱。”

自从侯卫东采取了石场换石桥的办法将小桥修好以后,晏道理头脑中的经济元素顿时被打开了,他自己将这个池塘承包了过来,在旁边修了一个简易的棚子,只要天气好,这里总有钓鱼人,晏道理亲自杀鱼并下厨,生意还真是不错。

晏春平每年暑假,就混在简易农家乐里面,天天与镇村干部打成了片,三年中专读下来,性情活泼了许多,胆子和见识比一般学生强了不少。

侯卫东没有想到挖出来的大窝子居然成了晏道理发财的工具,呵呵笑道:“当年没有你爸对红坝子村的坚持,这座桥恐怕也修不起来,他现在也做起了生意,这倒是不小的转变。”

说着晏道理,侯卫东又想起已经过逝的赵永胜,此人当年对他是不遗余力进行打击,可是回首往事,以前的愤怒都淡得看不见了。

开着车在益杨开发区转了一大圈,开发区的规模比以前扩大了不少,但是骨架子还是沿用以往,核心精华部门是他在开发区打下来的,以后的扩张基本上是东一榔头西一棒子,不在有统一的规划,显得很零乱,而且基础配套的设施也没有跟上。

“马有财执掌益杨多年了,开发区搞成这个样子,他还是要负责。”侯卫东在开发区工作之时,益杨开发区的风头比沙州开发区还要强劲,尽管他离开开发区多年,还是为开发区的没落感到痛心。

来到了开发区广场,侯卫东正在厕所洗手,迎面就见到好几个正走进厕所。

“卫东,你怎么在这?”领头之人猛然间看见侯卫东,禁不住大声喊了一声。

“秦主任,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在厕所也能见面。”侯卫东见到了秦飞跃,也乐了。

在秦飞跃后面还有几人,其中两人侯卫东很认识,一人是调到市委办的老同学刘坤,另一人是黄子堤的儿子黄二。

黄二与黄子堤完全是两幅模样,黄子堤微胖,圆脸,黄二则是瘦高个子,脸尖而长,还留了一头长发,很有文学青年的派头。

毕业数年,刘坤涵养功夫好了许多,彬彬有礼地同侯卫东打过招呼,又介绍黄二给侯卫东认识。

侯卫东笑道:“我和黄永强见过一次。”谁知,黄二彬彬有礼地道:“对不起,什么局长,我没有听清。”

这一句话,让侯卫东顿时很是尴尬,秦飞跃奇怪地看了一眼黄二。

刘坤也很奇怪,道:“我还以为黄总与侯局长认识,这是农机水电局的侯卫东局长。”黄二这才皮笑肉不笑地道:“原来是侯局长,久仰了,我们见过吗,我记忆差,记不得了。”

益杨开发区变了好几次格局,最先分为新城区和开发区,侯卫东主政新城区,而秦飞跃主政开发区,然后新城区与开发区合并,统称新城区,侯卫东当一把手,秦飞跃则调到城关镇当书记。以后,新城区更名为益杨开发区,秦飞跃又重新当上开发区主任。

“黄二少爷还是不知轻重,侯卫东是什么人物,这样做也太没有水平了,看来侯卫东与黄子堤矛盾不浅。”秦飞跃在益杨摸爬滚打了二十年,早就成了人精子,黄二眼眨眉毛动,全部被他看在了眼里。

侯卫东此时的景界早就提升了无数倍,黄二在他眼里不过是小人物而已,对于其故意的语言根本没有放在心上,他和秦飞跃并排着走出了厕所。

“相请不如巧遇,中午一起吃饭。”秦飞跃站在厕所门口,热情地发出了邀请。

“没有问题,今天是月母子遇上了老情人,宁伤身体,不伤感情。”侯卫东见到了黄二,倒有兴趣一起坐一坐。

秦飞跃在前带路,一行人出了城,很快就转到了望城山庄,侯卫东暗自发笑:“秦飞跃倒真是痴情不改,居然还安排在望城山庄吃饭。”

几辆车进了山庄,山庄绿树成荫,停了好些小车,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官家车。

秦飞跃和侯卫东并排走在前面,他低声地道:“这个望城山庄我买下来了,现在是由你嫂子在经营,是益杨最有特色的餐馆之一。”侯卫东道:“你整餐馆没有多大意思,煤炭行业不太景气,正是下手的好时机。”

秦飞跃以前当过乡企业局副局长,又做过青林镇长,对煤矿很熟悉,道:“煤矿开前景远大,但是道路曲折,我可禁不想折腾,如今餐馆生意好,找的是现钱,没有什么风险。”

进入了新千年,干部思想解放得紧,做生意这个以前很顾忌的话题,在熟人面前已经不存在禁区了。

侯卫东用眼光瞟着黄二,道:“他是来开发区圈地?”

“嗯。”秦飞跃下意识地摇了摇头,“同样是高干子弟,他和步高是两样风格。”

“你得注意,自身安全是最重要的,到时莫到自己折了进去。”侯卫东点了一句,不过没有说得太透。

秦飞跃点了点头,道“我有分寸。”

坐了酒桌,秦飞跃非得让侯卫东坐上主宾的位置,侯卫东将秦飞跃拉过来,按在椅子上,道:“秦主任是老领导,别跟我和刘坤客气。”

秦飞跃坐在主宾位置以后,很感慨地道:“网上有句话,叫做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果然是很有道理,侯卫东当了局长,刘坤当了领导机关的科长,我不服老不行了。”

侯卫东细看秦飞跃,只见他鬓角已是泛着白发,与初相识的俊郎之态相比,已是明显的老态了。

黄二是来看土地的,此时侯卫东坐在桌上,让他不太好开口,就总是斜着眼睛看着侯卫东,似笑非笑的样子。

“侯局,什么时候照顾一点生意,我绝对懂得起规矩。”黄二故意去用言语刺激侯卫东。

侯卫东不宵于和黄二斗嘴,淡淡地道:“农机水电局都是小工程,只怕你看不上眼。”

刘坤与侯卫东暗自较量了好多年,他知道侯卫东在沙州市的影响,见黄二主动挑衅,忙用话去岔开。

侯卫东看着黄二的模样,暗自琢磨道:“黄子堤也算是人物,怎么黄二就是这个水平,如果让黄二搞下去,迟早要出事,幸好我还没有拿成津的工程给他,否则肯定后患无穷。”

他对黄二这个评语完全是出自直觉,直觉往往是准确的,谁也没有想到,黄二在犯事以后会给沙州带来很大的影响。

吃完饭离开了望城山庄,刘坤对黄二道:“侯卫东心机挺深,你今天让他吃了瘪,小心他报复。”黄二一脸不屑地道:“我早就看不惯侯卫东了,他就是一个破局长,得瑟什么。”

第609章 路(下)

刘坤对于侯卫东了解得很深,有意无意地道:“黄总,侯卫东这人水很深,心亦黑,喜欢背后捅刀子,而且关系网宽,我们敬鬼神而远之,别招惹他。”

黄二不以为然地道:“以前他当县委书记,我还让他几分,如今就是农机水电局局长,没有多大搞头了。”黄二又哼了一声,道:“周昌全是兔子尾巴长不了,何况侯卫东。”

陪着黄二看了益杨开发区的土地,黄二并不是太满意,刘坤劝道:“益杨在四个县里条件最好,我觉得还行”黄二摇头道:“益杨最肥的地都被步高占得差不多了,我不想喝残汤,我还要到成津去看看。”

又在城里转了一圈,黄二接到岭西朋友的电话,开着车先走了,把陪同的刘坤等人扔在了益杨,刘坤趁机回到家里。

刘军已经彻底退居二线,他正在院子里与退休老头们一起下棋,见儿子回家,赶紧把下了一半的棋局丢给观战的另一位退休老头。

“你在开发区见到了侯卫东,他在农机水电局当局长,一个人跑到开发区做什么?”刘军退休以后,不仅没有胖起来,由于经常去钓鱼,仍然保持着以前的黝黑面孔。

刘坤语带着嘲讽地道:“侯卫东被踢到了农机水电局,这是回开发区缅怀当年的辉煌。”

刘坤妈妈一直记恨着侯卫东,每次听到侯卫东的好消息就如猫抓一样难受,听得侯卫东的坏消息就如过年一般高兴,此时她幸灾乐祸地道:“我还以为侯卫东会永远升官,他也有倒霉的时候,我是真高兴。”

见刘坤妈妈参与了进来,刘军及时地闭了嘴,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好不容易等到刘坤妈妈离开,刘军才道:“别听你妈的,女人家头发长见识短,侯卫东这人我一向看好,他现在还是市委委员,还是最年轻的正处级干部,他的后台祝焱和周昌全还在台上,所以你别跟着你妈起哄,我觉得应该趁着他暂时不顺利,主动与他改善关系,说不定以后就用得着。”

刘坤道:“不打落水狗我能做到,可是要我主动示好,拉不下这个脸面。”

“官场上很多人都是削尖脑袋向上爬,你和侯卫东本来就是同学,又没有大的矛盾,我认为能把关系处理好。”

“我在市委办接触的都是市委领导,何必向小小的局长示好。”

刘军见儿子固执,深有忧虑地道:“你别跟黄二混在一起,黄二是和易中岭在合伙吧,易中岭是什么玩意,益杨的领导干部都知道,我认为迟早要出事,你最好离他们远一些。”

“爸,时代变了,你别管了。”刘坤转身去泡茶之时,低声自语道:“侯卫东在沙州一手遮天的时代已经过去了。”

儿子听不进去自己的话,刘军只得叹气,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他们这一代人已经是过去式了,随着时间流逝而退出了历史舞台,失去了话语权。

就在黄二离开望城山庄以后,秦飞跃就和侯卫东打了山庄最高处喝茶。

秦飞跃道:“黄二此人心太黑,和他接触我有些担心,你见的事情多,帮我分析分析。”

侯卫东沉吟道:“这事即复杂又简单,所谓近墨者黑,近朱者赤,黄二的合作伙伴是易中岭,这人的情况你很了解,我不多说。”

这次黄二到益杨来圈地是由刘坤牵的线,而刘坤只是引路人,黄二后面站着黄子堤,这才是秦飞跃最看重的,如果能攀上黄子堤,再上一级就不是难事。

秦飞跃一时拿不定主意,道:“黄二过来搞房产,已经通了天,黄二过来的时候,马书记还打了电话过来。”

“马有财书记有没有手谕,这才是最可靠的东西。”

“只是打了电话,没有纸质的东西。”

侯卫东善意地提醒道:“阶级斗争一万多种,社会复杂得很,小心驶得万年船,千万不能让自己被别人圈住。”随着对黄二渐渐了解,他暗自庆幸在成津之时没有与黄二有实质性接触,到了一定级别以后,社会的诱惑就太多了,必须有所放弃,否则会被各种欲望压得喘不过气。

每个人都有不同的路,路怎么走,关键还是本人的选择,每个人必须为其所走的道路负责。

聊了一会,侯卫东准备离开,秦飞跃笑着拦住他,道:“卫东难得来一次,来了今天就别想走,我给粟明打了电话,他一会要过来。”他解释道:“刚才黄二在这边,为了不给粟明惹麻烦,我没有给他打电话,他才当建委副主任,很多事做不了主,身份还比较尴尬。”

粟明在青林镇奋斗了近二十年,终于从青林镇党委书记的位置上调进了城,担任了建委副主任,在职务后面打了一个括号——保持正科级别,这次调动弄得粟明不痒不痛,进了城,却从一把手变成了副职。

侯卫东听说粟明要来,道:“粟书记要来,我当然不能走了。”

等了约莫十来分钟,一辆小车开进了望城山庄,来者是粟明,还有以前青林镇党政办主任欧阳林,欧阳林是比侯卫东早两年的大学生,去年刚被任命为党委委员、武装部长,粟明接到秦飞跃电话之时,他正好在粟明办公室里。

欧阳林与侯卫东握了手,道:“侯局长,你离开上青林以后,一直没有机会给你汇报工作,今天晚上我要好好地敬一杯。”

粟明在一旁道:“欧阳,论酒量,我们几人都不敢和侯局长较量,只能是略表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