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梨花带泪,楚楚可怜的郭兰,侯卫东心里就涌起了深深的疼惜,和郭兰深深地对视一眼,他抛弃了所有思想,只是将郭兰拥在了怀里。

当两人嘴唇分开,侯卫东低声在耳边道:“你的嘴唇好香。”郭兰脸上有一丝红晕,微闭着眼,脸又微微仰起。

侯卫东用心地亲吻着异常柔软、湿润的嘴唇,情绪慢慢地高涨起来,他的手轻轻的抚摸着郭兰的身体,感受到她的阵阵颤栗,有娇媚,又有着莫名的惊慌。

他将手放在乳房的位置,轻轻地揉了起来。

尽管隔着衣服,郭兰还是如触电一般,低下头,将发烫的脸靠着侯卫东肩头,长长的睫毛轻微地颤抖着,如一朵不胜凉风般娇羞的水莲花。

他呼吸渐渐粗重起来,让郭兰平躺在沙发上,他自已跪在地上,解开了郭兰的上衣扣子。

她的脸如天上火烧云,眼睛紧紧闭着,双手抱在胸前,阳台上的风带着一丝寒意吹来,皮肤上就出现了许多小颗粒。

侯卫东的舌尖在平滑的小腹滑过,在下腹部稍稍停顿,然后逆而向上,直到胸前,将她的双手挪开,黑色花边的胸罩便暴露在眼前。解开了胸罩,两朵俏生生的花蕾便跃然而出,肤如凝脂,花蕾则是罕见的鲜红色,格外醒目。

侯卫东温柔而又霸道地亲吻着花蕾,郭兰身体一直在轻微颤栗着,当指尖朝下滑动之时,她突然清醒了过来,睁开眼睛,道:“别。”

两人目光中都充满着激情,对视片刻,她轻声道:“今天不行,我例假来了。”

穿好衣服以后,郭兰紧紧拥抱着侯卫东,深深地亲吻着,留下了满嘴香甜,在耳边道:“我爱你,卫东。”

郭兰离开了很久,侯卫东仍然有些魂不守舍,在屋里走来走去。

手机传来“啫”地响了一声。

这是她发过来的一条短信:“我们是两条平行的铁轨,可以相向而行,互相关心和温暖,却永远不能交汇。”

看着这条短信,侯卫东半天说不出话。

又过了很久,他才给秘书晏春平打了电话:“我在沙州,你带车过来接我。”

与此同时,宁玥在办公室亲自与蒋希东谈话。

宁玥道:“蒋厂长,你到绢纺厂之前,是二轻局副局长,市委这一次有意将你调回到行政机关,市政府研究室、经委、计委等几个部门,你都可以考虑。”

蒋希东黑脸如漆,道:“宁书记,感谢组织对我的关心,绢纺厂出了这么多事情,组织上调整我的岗位,我能理解。”

宁玥笑道:“国有企业面临着困难,这是全局性的问题,并非绢纺厂一家,你既有行政机关工作经验,又有丰富的企业经验,回到了政府综合机关,可以为市委市政府决策提供好的建议。”

“宁书记,我没有把绢纺厂搞好,从哪里跌倒就在哪里爬起来,我愿意在绢纺厂当一名普通工人,为绢纺厂重新站起来出一份绵薄之力。”

“你不愿回政府机关?”

“我不回机关,就留在绢纺厂当一句普通工人,我以党性担保,绝对支持新一届班子的工作。”

宁玥没有想到蒋希东会坚持留在厂里,道:“这几年,破产企业不少,蒋厂长的年龄也不小了,还是在机关更保险一些,这也是朱书记、黄市长对你的照顾。”

“我想和六千绢纺厂职工在一起,哪怕一起失业,也心甘情愿。”蒋希东态度很坚决。

宁玥眼神犀利地盯着蒋希东,似乎想洞穿他的思想,而蒋希东面无表情,目光却是凛然不畏。

过了一会,蒋希东道:“当然,我是共产党员,愿意服从组织的安排,只是宁书记是征求我的意见,所以才向组织说出了心里话。”

宁玥点了点头,道:“明白了,等我向市委汇报以后,再明确你的去向,在这里,只能说,尽量满足你的要求,不过如果组织需要,你还是要有到机关工作的准备。”

蒋希东就站了起来,道:“请组织满足一位老党员的最后心愿。”

杨柳一直在作记录,等到蒋希东离开,她暗道:“如果大哥没有提前说起绢纺厂的事,我还会认为蒋希东是优秀的企业家,他这人太会演戏了。”

下班回到家,堂兄杨柏已经在等候了。

“听说蒋希东下课了,由项波来当厂长,我想回厂里上班,还是当总工程师,你能不能帮我想一想办法?”

杨柳道:“你不是辞职了吗,怎么又想着回去。”

杨柏道:“我当时是和蒋希东有矛盾,在他办公室拍了桌子,现在项厂长主政,我还是想回厂里工作,干老本行。”

“这事我做不了主。”

“我和侯市长不是挺熟悉,能不能搭个桥,让我与侯市长见一面。”

杨柳与堂兄关系一向不错,道:“那我试一试。”

当侯卫东刚刚下高速路,就接到了杨柳的电话,他道:“好吧,在新月楼的水陆空,那里距我家近,味道也不错。”

一路上,他脑子里都浮现在郭兰的影子,铺天盖地,见到了杨柳和杨柏,才从温情中走到硬梆梆的现实生活。

坐上桌子,侯卫东道:“杨柏,你想回绢纺厂,为什么?”

杨柏没有回答为什么,而是提了更进一步的要求,道:“我想回去当总工程师,论技术,我在绢纺厂也是数一数二,蒋希东心胸狭窄,不愿意用我,新一届班子总要需要我。”他笑了笑,又道:“离开了绢纺厂,我的技术一钱不值。”

侯卫东将目光停留在杨柏脸上,道:“你上次同我谈的事情,真实度是多少,我想听老实话。”

第678章 决心(下)

进了办公室,侯卫东打开了窗户,让微凉的空气穿透房屋,他心里想着给郭兰的承诺,用座机给郭兰打了一个电话。

“你下定决心了吗,是否真要到沙州大学去?”

“我确实打定了主意,但是暂时不用你出手,段校长和济书记都是父亲的好友,我向他们提一提,应该问题不大。”

两人都小心翼翼地回避着昨日的激情,只是此事已经开了头,星星之火,总是会燎原的,只是由于侯卫东的具体情况,郭兰心里有着巨大的矛盾,一方面,她内心充满着渴望,另一方面,又在苦苦地抗拒着。

听说郭兰要去找校长段衡山和市委副书记济道林,侯卫东知道调动之事没有多大的问题,他是憋着一股劲要为郭兰办调动,却突然失去了方向,让他感到隐隐的失落。

这时,晏春平推门而入,侯卫东有些恼怒地看了他一眼,正想出言批评,见到了晏春平身后的宁玥。

“我先挂了,宁书记来找我。”

“那,再见。”

办公桌就是一个城堡,侯卫东作为主人,一般情况下在城堡里接见下属,只有重要人物他需要他走出城堡迎接,宁玥作为分管组织的市委副书记,又有着极深的背景,加上她性格强硬,自然是城堡的重要客人。

“宁书记,你怎么亲自过来了。”

宁玥爽郎地笑道:“你把我当成了女官僚了,打电话召见副市长,这也太拔高自己了,上帝要想谁灭亡,就让其先疯狂,我不想灭亡,所以不会疯狂。”

“到我这里来,只能喝茶了,不过我的茶都是手工茶,没有一点农药。”

“我不喝茶,白开水就行了。”

等到宁玥坐在沙发上,侯卫东对晏春平道:“我和宁书记谈事情,其他人过来,一律不见。”

等到晏春平离开,宁玥道:“按照朱书记的意思,他原本准备让蒋希东回机关,昨天我与蒋希东谈了话,他明确表示要留在绢纺厂,不愿意回到机关,你是分管领导,我想过来征求你的意见。”

“如果留在绢纺厂,又如何安排?”

“按照惯例,如果留在绢纺厂,总得给蒋希东一个闲职。”

侯卫东此时对绢纺厂有了进一步了解,闻言道:“一山难容二虎,蒋希东执掌绢纺厂十年,如果留在厂里,项波的话恐怕不灵,建议将他放在江津手底下,这也是对项波的制约,又不会闹不团结。”

宁玥露出思索的神情,道:“蒋希东不会听安排,他委婉地表示过,只要调出绢纺厂,他就是辞职。”她顿了顿,道:“如果他确实要留在沙州绢纺厂,如何安排最为妥当。”

“我的想法是不要留下后患,调他回机关,还可以象征性安排职务,这样一来,其他厂领导也没有闲话。”

宁玥见侯卫东态度挺坚决,道:“我明白了。”

又道:“国企的事情都挺难,历史遗留问题太多,涉及到不同的利益群体,无论如何搞,都会背上骂名。”

侯卫东笑道:“变成泥泥鳅,就不怕泥巴糊眼睛,我分管工业这一块,就算是尖刀山也得爬过去。”

“年轻真是好啊,锐气十足。”

“宁书记比我还要小几岁,你才是真的年轻。”

宁玥年龄比侯卫东稍大,五官长得也挺精致,只是神情有些严历,破坏了女性的柔美。

侯卫东送走了宁玥,看着还算苗条的背影,脑海中却不由得想起了郭兰,暗道:“她的身体真美啊。”

论丰满,郭兰不如段英,论匀称,她不如小佳,论风情,她不如李晶,可是她有着淡淡书卷气中带着羞涩,花蓓红嫩如半透明的凝脂,口齿留香,让人不觉沉迷其中。

回想了昨天春光,侯卫东心思又显得有些沉重。

这时,桌上的红机电话响了起来。

“周省长,你好。”见到了周昌全的红机短号,侯卫东赶紧拿起电话。

周昌全直截了当地道:“卫东,绢纺厂换人了?蒋希东是经验丰富的厂长,能挑重担,项波这人不行,私心太重。”

他的观点如此鲜明,侯卫东心神一凛,道:“春节前后,绢纺厂出的事情太多,先是罢工,后来又是一次群访,一人带着农药上访。”

周昌全道:“这点问题都不算是问题,只要工厂能正常运转,厂长就算是合格,对待不同的干部,要有不同的评价体系,要看到主流。”

侯卫东暗道:“周省长当政时期,蒋希东一直担任绢纺厂厂长,还被评为了劳模,周省长是充分相信蒋希东的,可是随着社会发展和时间流逝,人是会变的。”

“卫东,你要给子堤讲清楚,项波此人不能用,用了他,绢纺厂就完了,到时你这个分管领导也会脱不了干系,现在项波已是厂长,那就让蒋希东担任党委书记,也能起到一定的平衡作用。”

侯卫东虽然是分管副市长,对于蒋希东这种级别干部的使用只有建议权,并没有决策权,委婉地道:“周省长,我马上向市委作出建议。”

周昌全当过市委书记,现在又是副省长,他挺理解侯卫东的处境,叮嘱道:“你作为分管领导,有些事应该主动向组织反映,否则就是失职,我相信子堤一定会采纳你的意见,子堤这人有毛病,可是大事不糊涂。”

放下电话,侯卫东不禁摇了摇头,暗道:“周省长素来明察秋毫,谁知也有灯下黑的时候,黄子堤已经不是当年的秘书长黄子堤,重用项波就是他的主意。”又想道:“让蒋希全当党委书记,这事终究有些不妥,两人明显要扯皮。”

等到市委书记朱民生从省城开会回来,宁玥特意汇报蒋希东的安排问题。

“黄市长是什么意见?”

宁玥道:“黄、侯两位市长都认为一山难容二虎,建议调蒋回政府。”

朱民生冷着脸,道:“什么叫做一山难容二虎,这是国有企业,不是黑社会,他们两人都是老党员,我相信有基本的组织纪律,我的意思是让蒋希东留在绢纺厂,任党委书记,他有较强的管理经验,应该对工厂有好处。”

听到这样的安排,宁玥嘴巴有些合不拢了,有些尖锐地道:“朱书记,如果安排蒋希东任党委书记,那又何必免其厂长职务。”

在沙州,只有宁玥敢用这种方式和朱民生说话,朱民生仍然冷着脸,却没有发火,解释道:“当年项波能从厂长位置到党委书记,现在蒋希东为什么就不能,我看不出来有什么不妥当。”

宁玥道:“此一时彼一时,现在的社会环境与当年不一样的,我总觉得如此安排有些问题,黄、侯两位市长也会持反对意见。”

“你尽量去黄市长解释清楚,制衡,是调配干部的重要手段。”朱民生这次到省城开会,省委书记秘书赵东特意找他谈了蒋希全的事情,他可以将周昌全意见当作参考,但是对把赵东的意见当成指示。

黄子堤得知市委意图以后,心火上窜,亲自找到了朱民生,道:“朱书记,蒋希东当了十年厂长,若他不调走,项波接手以后,只怕难以开展工作。”

有赵东的意见为后盾,朱民生态度很坚决,道:“黄市长,项波和蒋希东一直在搭班子全,合作提挺好,没有什大问题,我觉得应该相信两位同志的觉悟。”

黄子堤道:“客观地说,就是因为他们两人合作得不好,所以厂里才出现了问题。”他原本一直不想同朱民生发生摩擦,可是此事太重要,只得硬着头皮与朱民生硬扛。

朱民生原本以为点到为止,见黄子堤软磨硬顶,稍有些犹豫,又道:“蒋希东工作十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沙州还有不少市属企业,我们不能让现有的厂长寒心,此事就别争论了。”他话锋一转,道:“绢纺厂只是个例,市政府对于全市企业扭亏工作应该有一个总体方案。”

黄子堤只觉得口里有一块黄莲,有苦说不出,道:“这事交给侯卫东在做,我去催一催他。”

当黄子堤离开了朱民生办公室,朱民生对赵诚义道:“你通知侯卫东,让他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当正式文件下发以后,绢纺厂副厂长高小军等人一扫愁容,抽机会到岭西痛快地喝了一场。

酒桌上,高小军举着酒杯,道:“老大难,老大难,老大出马就不难,有蒋老大当党委书记,项波仍然是一条小蛇,我们随时可以踩死他。”

蒋希东对现任总工赵大雷道:“大雷,新的生产线就要调试了,你干脆生病得了,让杨柏来做这条生产线。”

自从四通开始搞了MBO以后,以蒋希东为首的七位厂领导便开始筹备着将在绢纺厂实现MBO的目标,为此,他们作了精心准备,杨柏是其中的一步重要棋子,他以反对派面目出现在厂里,就是为了应对复杂的局面。

此时,他这颗棋子就要重新披挂上场。

杨柏道:“大雷,新的生产线毕竟还处于调试阶段,我担心在技术上不成熟。”

尽管杨柏与赵大雷是一条战线上的人,可是技术上的事毕竟都有些保守,赵大雷知道杨柏没有参加前阶段的调试,骤然接手要出事,他在心里犹豫了一会,道:“我有一本详细的工作日志,里面把要点讲得很清楚了,你那去看一看就会明白。”

蒋希东举着酒,道:“兄弟们,我们要下定决心,排除万难,实现目标,为美好的前景干杯。”

第679章 困局(上)

赵大雷将病假条交给了项波,一脸颓废地道:“项厂长,我肚子里长了瘤子,估计是恶性瘤子,我得到上海去检查。”

项波虽然是新任的厂长,可是他一直没有离开过绢纺厂,看着病假条子,道:“你对我有什么意见,我平时对你也不薄,现在请假就是摞挑子,给我出难题。”

赵大雷无所谓地道:“命都没了,谁还有心思去争权夺利,我这是去保命,不是摞挑子,而且厂里工程师不少,懂技术的比比皆是,我的技术又算得了什么。”

项波脸色极为难看,他在党委书记之时,还经常与赵大雷开玩笑,两人关系看起来还不错,不料他居然在新生产线正在调试的关键环节,突然间要去看病,道:“大雷,你是总工,离工了你,新的生产线能否生产还是未知数,在开机的那天,侯市长要亲自参加。”

“我现在管不了这么多,还是保命要紧。”赵大雷任凭项波如何挽留,执意要到上海去看病。

赵大雷离开以后,项波摔了杯子,公关部长兰沁正好从门口经过,进门以后,将杯子碎片打扫干净,道:“项厂长,你可不能生气,全厂干部职工都看着你。”

项波气得将领带都松开了,道:“你去把杨柏叫过来。”在他心目中,前总工的杨柏是的技术非常出色,是唯一不逊色于赵大雷的技术人员,这一次新生产线的调试,他绝对不能允许失败。

“杨柏已经待岗了,平时没有在厂里。”

“那你给他打电放,让他马上到我办公室来。”

杨柏此时正开着车在南部新区闲逛,接到电话以后,道:“我在外面,要回厂里,得下午了,下午上班时间,我到项厂长办公室。”打完电话,他干脆将电话关掉,将车开到了脱尘温泉,躲在贵宾小间里,点了酒和水果,慢慢享受着温泉。

项波接任绢纺厂以后,原来熟悉的工厂突然变得如此陌生,首先是出口印度的大客户将意向性的三百万美元订单撤消,这原本是拿到出口许可证以后最大的一笔订单,也是厂里为了打开东南亚市场的第一笔订单。

出口失败的消息迅速传到了市里,这让项波的能力受到了极大的质疑,厂里职工同时也议论纷纷,整个厂区充满了不安的气氛。

两点,杨柏准时来到了项波的办公室。

“杨工,你当时怎么突然下岗,将总工位置交给了赵大雷,他的技术水平明显不如你。”

杨柏愤愤地道:“顺我者昌,逆我者亡,这是当权者的法宝。”

项波用很欣赏的眼光看着杨柏,道:“你想不想重新当总工,现在有一个机会,我信不过赵大雷,请你出面来主持新生产线的最后调试工作。”

杨柏面露兴奋之色,随后又有些暗然,道:“这条生产线从采购到安装我一直没有参加,听说正式运行的时间订在三月二十八日,我担心完不成任务。”

由于赵大雷突然请了病假,项波为了新生产线的调试,极力笼络着前总工杨柏,道:“等到新的生产线正式运行,我推荐你来当总工。”

市委书记朱民生得知三百万美元的订单被取消,心情极端不悦,给侯卫东打了电话:“侯市长,你是怎么搞的,三百万美元意味着什么,意味着绢纺厂的工资、意味着机器运转,你到厂里去过没有,是如何指导生产的,新厂长项波上任以后,有什么问题,你心里有数吗?”

侯卫东本来就不赞成换厂长,被朱民生批评一顿,肚子里全是窝囊气,等到朱民生话音落下,才道:“绢纺厂才拿到进出口专营证,也正在学习如何与国外做生意,这一次订单被取消了,是一个教训。”

朱民生冷冷地说了一句:“又是交学费,沙州再交几次学费,会被老百姓指着脊梁骨的。”

侯卫东沉默了半秒,道:“我会让职能部门将绢纺厂盯紧一些。”

在市委书记怒火正盛之时,顶撞是极为不理智的行为。

尽管朱民生不理智,可是因为他是上级,所以就天然地具有了合理性。

尽管侯卫东在此事上并没有错误,可是因为他是下级,所以就天然地应该理智,否则就是不成熟。

朱民生发了一通火,态度稍好一些,道:“绢纺厂新生产线花了一千五百万,正在调试,新生产线一定不要出问题。”

挂了电话,侯卫东很是愤懑,自嘲道:“当初我就不同意换人,现在项波当了厂长,出了事,责任反而打在了我这个分管领导屁股之上,真是命苦不能怪政府。”

自我发了一会牢骚,侯卫东还是直接给项波打了电话:“项厂长,新的生产线什么时候投入使用,必须要万无一失。”

此时项波刚刚同杨柏谈了话,心里稍稍有底气,道:“侯市长,我给你汇报一件事,总工赵大勇请假到上海看病,新生产线正在调试的关键时刻,必须要有人能把关,我准备让前总工来主持新生产线的最后调试工作。”

侯卫东已经是眉头紧锁,道:“原则上我同意,你是新厂长,要迅速转变角色,将厂里的事情抓紧管好,尽快出效益,这样你才能有威信,市委市政府才能放心。”

项波接手了一个完整的绢纺厂,可是坐在了厂长位置上,却发现绢纺厂处处充满了暗沟,让他步步惊心,却只能硬着头皮顶上去,他相信,熬过了严冬,夏天就会让生活热火起来。

侯卫东也感受到了项波的难受,他心里也是千愁百结,如果按照他的意愿,将对现在市属企业进行全面的公司化改制,可是他是副职,其意愿无法上升为政策,心中焦灼以后,他在心里骂了粗话,“老子以后宁当鸡头不当凤尾,坚决不当副职。”

下班之时,侯卫国打来电话,道:“今天你侄儿满三个月,过来喝酒。”

侯卫东道:“你今天有空回家?”

侯卫国笑道:“坏人是永远抓不完的,我也得有自己的家庭生活。”

刚出办公室,就遇到了前秘书长蒙厚石,蒙厚石从秘书长职务上退下来以后,就坚决不肯坐单位的配车,而是跟着年轻小辈坐着单位的交通车,因此,侯卫东招呼道:“秘书长,我们一起回去。”

“侯市长先走,我得出去给小家伙买点礼物,总不能空手去喝酒吧。”

今天晚上是侯卫国儿子满百天,请了一些内亲去喝酒,侯卫东和蒙厚石都在邀请之列。

侯卫东笑道:“我就打空手去了,这些事都是小佳在操办。”

回到了新月楼,侯卫东在屋里坐了一会,这才朝大哥家里走去,在门洞,又遇到了蒙厚石。

“蒙叔,买了什么。”蒙厚石与省长朱建国是老朋友,因此在家里他就称呼为蒙叔,在单位就称呼为秘书长。

蒙厚石笑得挺憨厚,道:“我买了一把枪,不知他是否喜欢。”

他将木枪拿了出来,连侯卫东也跟着笑了起来,这是一把属于八十年代的木枪,看枪的造型是五六式半自动步枪。

“当年,小伙伴中谁有这样一把步枪,大家都会流口水,我可是做梦都想有一把木头枪。”

进了门,侯卫东陪着蒙厚石坐在了客厅里,蒙厚石道:“卫东,项波当了厂长,绢纺厂难办了。”

侯卫东叹息一声:“今天为了绢纺厂的事情,还挨了一顿批,蒙叔,你有什么高见?”

蒙厚石脸上黑色素沉淀,加上有皱纹,就充满了沧桑感,他喝了一口茶,慢悠悠地道:“全市和绢纺厂同等规模的劳动密集型企业有六个,各有各的困难和问题,如今市里没有一个明确的战略,兵来将挡,水来土淹,终究不是办法。”

“我在国有企业工作过,对里面的情况很熟悉,小打小闹解决不了问题,必须转变体制。”

“蒙叔,我一直在研究改制的大题目,这一篇大文章不是一个副市长所能启动的,必须要有相应的保障措施,否则会引起大冲突。”

蒙厚石喝了一口茶,道:“我退居二线以后,给自己订了规矩,一定要少开口,可是在办公室,耳中听到这些事情,又觉得憋在心中难受。”

“蒙叔,我想听听你的想法。”

“中央高层的理念很明确,就是要掌握关系国际民生的重要企业,对于绢纺厂、胶片、发夹这些行业,都要统统向世界开放,一句话,国资要逐步退出这些服务性的领域。你是年轻的副厅级干部,前途远大,一定要认准大趋势,顺应大均势,这才能有往上走的潜力,省委省政府也正在考虑全省国有企业的突破性改革,正在寻找着试点的地区。”

蒙厚石看了许多领导的兴衰成败,就隐晦地指点侯卫东,但是他只准备点到为止,其余的事情就看侯卫东的悟性和造化。

“蒙叔,我毕竟是副市长,有些难度。”

“这就要看你的政治抱负和实际工作能力了,向上,你将一飞冲天,向上,你有可能在副厅级的位置上停滞。”

“不能全面改制,就找准时机,由点及面,摸着石头过河。”

自从侯卫东成为了周昌全的秘书,蒙厚石就在观察他,当侯卫东将成津的乱局理顺以后,他就从侯卫东身上看到潜力,此时见他走在了人生和事业的重要十字路口,便有意提醒。

他当年和朱建国在一起工作,自认为能力强于朱建国,此时朱成了一省之长,封疆大员,而他已经退局二线,这是他这一辈子的心结,如果侯卫东在他的指导下能过关斩将,他的人生或许能有所补偿,将会少些遗憾。

侯卫东对当前的困局很是不满,意外地听到蒙厚石的话,暗道:“蒙厚石说得对,我必须要鼓足勇气,打破这黑沉沉的困局,在省里树起一面旗贴。”

第680章 困局(中)

时光如梭,转眼间到了五月,生活就如长江水,总要滚滚向东,并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

经过两个月的蹉商,沙州大学已经确定将搬迁至南部新区,南部新区将为沙州大学提供一千亩土地,每亩土地六万元。

郭兰正式调到了沙州大学,出任了组织部长,并担任了沙州大学搬迁领导小组副组长,她回到学校,原本不想从事行政工作,可是在沙大要教书,必须得有硕士文凭,因此,她一边实际主持着筹备小组副组长的工作,一边着手准备研究生考试。

绢纺厂情况并不容乐观,新生产线还在不断调试,厂里效益在两个月明显下滑,原并就短缺的现金流很快变成了库存和应收货款,侯卫东的副市长生涯刚一开始就面临着新的困局。

“让困难见鬼去。”侯卫东经过一段时间磨合,又积聚起了旺盛的斗志,他决定主动出击,不再观望。

“朱书记,我是侯卫东,有事情想跟你汇报。”经过近半年的磨合,侯卫东与朱民生接触渐渐多了起来,彼此的信任度都有所提高。

“你十点钟过来。”朱民生与黄子堤关系说不上糟糕,也说不上密切,侯卫东愿意过来汇报工作,这是他愿意看到的事情。

十点钟,侯卫东准时来到了朱民生办公室。

“朱书记,绢纺厂经营很困难。”

“生产线稳定没有?”

“赵大雷有肿瘤,要在上海作手术,杨柏以前没有接触过这条生产线,生产线一直没有稳定下来,双宫丝生产受到影响,而且,以前合作的销售公司因为质量原因,拒绝再要厂里的产品,库存堆满了仓库,难以为继了。”

朱民生冷脸冷面地看着侯卫东,暗道:“侯卫东当时并不同意临阵换将,现在他捡到大话来说了。”口里道:“侯市长,光提困难是不行的,你是分管副市长,要提出解决方案。”

侯卫东此时彻底摸清了朱民生的习惯,朱民生表面上是冷脸硬汉子,实际上内心摇摆不定,容易受人诱导,他正容道:“我觉得市属国有企业不能再由政府来抱着,应该把他们推到市场去,你曾经提过陈光的事情,我觉得沙州也应该和荷泽一样,全面改制,这样政企才能真正分开,企业专心生产,政府做它的本职工作。”

“改制,说起来容易,可是涉及到了这么多工人,稍有不慎,就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

侯卫东用坚定的语气道:“不改制,最终市属企业也是死路一条,还把政府拖跨了,工人最终还是找政府要饭吃,我的想法是由点到面,逐步铺开,第一个点就是面临着重重困难的绢纺厂。”

朱民生仍然是冷脸冷面,过了一会,道:“对于绢纺厂的事呢,你有几成把握。”

侯卫东没有正面回答,而是策略地道:“周省长有意在全省搞改制工作的试点,沙州市可以做些工作,只要纳入省政府试点,就会有很多保障措施。”

朱民生沉吟了一会,道:“此事你同黄市长谈过没有?”

“暂时还没有。”

朱民生脸上表情稍有缓和,道:“还得按程序办,不能坏了规矩。”

他来到沙州以后,第一次讲话就是强调民生集中制,今天没有讲民生与集中,而是用了“规矩”这个词,侯卫东在心里作了评估:“看来朱与黄也有了隔阂,这对我来说就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