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卫东还要回家看母亲,再次委婉地拒绝,道:“石书记,确实有事,改天。”

石小磊是坐小车先到,厅里的同志坐着两辆商务车被扔在后面,此时年轻男女下了车,说说笑笑走进了金星大酒店大厅。

侯卫东和石小磊皆站在大厅正中央,在灯光下明晃晃一片,就如带着佛光一般。

“和石书记站在一起的是谁,挺帅的小伙子。”一位即将满三十的大姐看到了侯卫东,调侃了一句。

另一位在人事处工作的女孩子道:“蒋姐,你搞什么搞,那是新来的副秘书长侯卫东,金融办主任。”

一起进来的教练却是侯卫东的熟人,年轻漂亮的晏紫。她见到了侯卫东亦是吃了一惊。她自幼习舞并痴迷于此,个性虽然泼辣,经历其实挺简单,在沙州为朱莹莹出头已经是很出格的事情了,办完了朱莹莹的事情,她对社会的认识加深了不少,对侯卫东的印象自然格外深刻。

等到众省厅的年轻人与侯卫东握手以后,晏紫才道:“你调到省政府了?”她是艺术界人士,没有称呼侯卫东的官职。

能进入省厅的女子大多数相貌姣好,被选来唱歌的人自然都是漂亮人,可是在辉煌的灯光之下,身材高挑的晏紫如鹤立鸡群,将一群女子都比了下去。论身材,她自然是没有话说,论相貌,她其实并不比省厅女子更好,只是气质摆在这里,格外引人瞩目。

“我才调来不久。你还在省歌舞团?”

“嗯。”晏紫曾经和其柳洁团长一起在大周公子的音乐网站兼职工作过,后来大周公子的音乐网站随风而逝,她仍然专心在省歌舞团为了艺术而工作。

自从在一月前见到教练晏紫,石小磊就垂涎三尺,他是省政府的副厅级领导干部,平时主动投怀送抱的女子并不缺乏,就养成了他在女人方面的自信心。他策划着要将晏紫搞到手。

此时,见晏紫与侯卫东旧识,而且从晏紫的神情来看,两人绝对还发生过什么事,石小磊暗自恨道:“夺了老子的副秘书长位置,又想来夺我的女人,他妈的。”

侯卫东的眼光迅速从晏紫有腰肢滑过,然后又对石小磊道:“你们慢慢玩,改天我参加大家的活动。”

那位蒋姐是工会干部,性格活泼,道:“秘书长,你不能脱离群众,我们全体真诚地邀请你参加年轻人的活动。”

侯卫东笑容满面,拱了拱手,道:“等到歌咏比赛之时,我给你们加油。”

挥手告别以后,蒋姐道:“侯秘书长年龄不大,很有领导风度嘛。”

人事处女孩道:“侯秘书长以前曾经是最年轻的县委书记,我看简历,好象当时才满二十八岁。”

听说是二十八岁当县委书记,女人们七嘴八舌议论着,上了歌厅。

侯卫东是开着车来到酒店,自从很早以前“两树夹一车”以后,他一直坚持不酒后驾车,打了出租车以后,便直奔自己医院。

到了单间病院,侯永贵和刘光芬还在看电视,侯卫东进屋道:“妈,你怎么还不睡,医生说要休息好。”

“睡早了,反而睡不着,我和你爸看一看电视,然后按照正常时间睡觉。”刘光芬闻到了一身酒味,又道:“小三,你开车没有,喝了酒就不要开车了。”

“我坐出租车到这的。”

刘光芬有些忧伤地道:“你年轻,要注意身体,象我这样得病了,就拖累大家。”

“什么拖累不拖累,老妈说什么话。”

侯卫东陪着刘光芬说了一会话,临走之时,又把侯永贵叫了出来。

侯永贵平时不用戴眼睛,进了省人民医院,突然间就觉得老花得历害,根本看不清医院开的单子,因此就临时配了眼镜。

“什么时候动手术?”

“十一月九日动手术,是全院最好的医生。”

“妈的情绪怎么样,平时我要上班,爸爸要辛苦一些。”

“你妈是乐观人,要是换作别人早就垮了。你妈还是想多活些日子,她舍不得你们几个,看她努力的样子,我难受。”

侯卫东与侯永贵父子俩谈了一会,往日如山一般坚强的父亲,在小儿子面前也露出了柔软的一面。

深夜,侯卫东作了一个梦,梦中有晏紫妙曼的身材,弹性十足的腰身很有真实感,不过晏紫只是一晃而过,很快,梦中又闪过了熊大伟的面容。

梦深之时,侯卫东梦到了平凡,他提着刀猛追着平凡,而郭兰则紧追着两人的步伐。跑到后面,侯卫东越来越慢,又奇异地拐了弯,莫名其妙地到了医院。透过门前小缝,他看到小佳牵着小丑丑站在母亲刘光芬面前。

惊起了一身大汗,醒来以后坐在床上,好半天不敢入眠。

早上,太阳依旧升起,侯卫东心情这才恢复如初。

上午开会,石小磊与另一位副秘书坐在一起。

“侯秘书长很能干,进入角色很快,昨天看见他与熊市长、周鹏程在一起喝酒。”

熊大伟向来无视省政府,这位清瘦的副秘书长顿时就皱起出眉头。

第766章 再论因与果(下)

开会,这是所有领导干部的基本功。

从益杨县上青林到省政府,侯卫东开了数不胜数的会议,他从上青林一直开到了省政府,开会内容随着地位提高已经变得太多。今天的会议就是关于全省工业发展的相关议题,彻底脱离了沙州市的范围。

而多数上青林的干部永远只能在上青林开会,重复着相同的开会内容。

在正、副秘书长里,侯卫东年龄最小,资历却不浅,被戏称为年轻的老领导。开会之时,他并不太在意其他几位副秘书态度,遇到自己管辖之事,直指要害,简明扼要,绝不拖泥不水,也不推诿。遇到自己无关之事,就紧闭嘴巴,绝不伸手过界。

散会以后,他回到办公室。重新泡了一杯茶,然后从手包里取出一本《金融入门基础知识》。

俗话说,当个舅子就要象个舅子,当个金融办主任就要象个金融办主任。如果没有基本金融知识,侯卫东觉得没有任何底气。

翻开了书,他看到了“准备金”这个概念。书面解释为:“准备金(reserve)商业银行库存的现金和按比例存放在中央银行的存款……自20世纪30年代以后,法定准备金制度还成为国家调节经济的重要手段,是中央银行对商业银行的信贷规模进行控制的一种制度。”

他仔细思考了一会,用自己的语言作了总结,并写在了笔记本上:“为保证客户能随时取钱,银行至少得做好两方面的事,一是它放出来的钱要能够收回,二是它不能把客户的全部存款都放出去赚钱,它必须留下足够的钱来准备客户提款,留下来的钱就是准备金。”

这个概念他以前经常听说,只是有些似是而非,今天静下心看了书,心里就明明白白。

弄懂了“准备金”的概念,头寸的概念自然就浅显易懂,准备金加上可以贷出去的钱就是“头寸”。

准备金占存款余额的比例就是“准备率”。

商业银行每天结帐之时都要保证准备金符合央行规定的比例,否则不能“轧帐”

准备金就是纲,纲举目张,侯卫东通过准备金这一个概念,就弄懂了准备率、头寸和轧帐等一系列概念。随后,他又弄明白了“再贴现率”的意思。

弄明白了这些以前听得耳熟实质并不真正把握的概念,侯卫东如饮甘泉,就如作爱一般愉快,这是很单纯的快乐。他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没有料到学了一串新名词,就能让他如很愉快。

“古人云,朝闻道,夕可死,倒真是没有骗我。”

高兴这后,侯卫东抬手给省金融办综合处的晏春平打了电话,“晏春平,到我办公室来。”

晏春平接到电话,很快就来到了侯卫东办公室。

侯卫东到了省政府,很快就将晏春平调到省政府办公厅,编制放在了省金融办。省金融办挂靠省政府办公厅,机构编制、干部人员、行政后勤、工资福利、党务工会、纪检监察等纳入办公厅统一管理。

金融办的人多数认为晏春平就是侯卫东放在金融办的一粒棋子,其实,侯卫东将晏春平放在金融办的真正原因是自己用起来方便,算是将自己原秘书带到了省政府。

“没有事,你坐到我对面来。”侯卫东有些不怀好意地看着晏春平,道:“你去找一张纸一枝笔来,不用笔记本,就用一般的稿纸。”

晏春平拿着纸、笔,有些莫名其妙。

“今天我就是老师,你是学生习,我们来进行名词解释的考试。我说一个词,你把准确的意思写出来。听清楚了,准备率、头寸、再贴现率、公开市场业务,这四个名词的准确意义。”

晏春平的头一下就昏了,这四个名词就如明星一般,在报上经常看到,看得眼熟,也明白基本意思。可是这四个名词毕竟是明星而不是自己的老婆,要准确地说出年龄、籍贯、父亲母亲,当真是一件难事。

磨蹭了一会,晏春平还是按着自己的想象写了几句,交给侯卫东之时,脸红得如抹布。

侯卫东也是刚刚才彻底明白这一串概念的准确意义,现在就开始教训晏春平了,道:“小晏啊,你在什么地方工作?”

“省金融办综合处。”

“综合处的职责是什么?”

“写规划和工作计划,还有提政策建议,还有负责文字工作,对了,还要配合人民银行等等部门开展反假币和反洗钱工作。”

“你还将职责记得基本清楚,只是你连金融的基本知道都不懂,如何能在省金融办开展工作,虽然你现在没有职务,但是迟早都要任职,我给你讲一讲这些概念的现实意义。”

侯卫东讲完了课,脸色严肃起来,道:“给你一个月的时间,到时我要再考你,若答不上来,别怪我不客气。”

此时,晏春平深深地打上了侯系胳印,侯卫东准备让他在金融办综合处工作一段时间,然后安排个职务,因此也就抓紧时间敲打他。

晏春平被考得脸红耳赤,心里纳闷侯卫东如何就成了金融行家。回到了综合处,看到对面同事在看金融杂志,随口问道:“小柯,公开市场业务具体含义是什么?”

与他同坐一间办公室的眼镜女小柯安静地看着金融杂志,听到了晏春平的问题,反问道:“你这是考我?”

晏春平笑道:“我是请教,请教。”

小柯毕业于名牌大学,分到省金融办总觉得屈才,听了晏春平问话,翻了一个白眼,鼻孔里轻轻哼了一声,这一声哼若有若无,没有让晏春平听见。

“公开市场业务是指中央银行在金融市场上买卖政府债券,从而调节货币供应量。当需要增加货币供应量时,中央银行买进债券放出货币,反之卖出债券,收回货币,减少货币供应量。”

小柯用专业术语解释一遍,又补了一句难听的话:“公开市场业务1996年正式启动,1997年停止了交易,1998年上半年恢复操作。这些在金融办都是常识,难道你不知道。”

晏春平有着晏道理爱动脑筋的先天遗传,又跟着侯卫东日久,比起小柯来说经验丰富得多,他被抢白了一句,心里着恼,脸上却带着谦虚的笑意,道:“术业有专攻,闻道有先后,小柯,你说是不是。”

综合处长老崔恰好在门口,听到了两人的对话,他也是科班出身,可是在官场时间长了,深知晏春平的重要性和特殊性,听到最傲慢的小柯胡乱说话,心中暗喜。

他回到办公室坐了一会,然后给晏春平打了电话,“春平啊,我是老崔,我们马上就要搞一个金融知训培训班,这事说了一年多,一直没有搞起来,你来拟草一个方案。”他知道晏春平是侯卫东的嫡系,一直想打入侯家军的队伍中,今天遇到此事,他就针对晏春平的情况,专门让其负责一期金融业务知识培训。他相信晏春平是聪明人,会明白自己的苦心。

老崔是资深处长,业务能力强,人脉也宽,他是发自内心尊重。晏春平放下电话,拿起笔记本就朝老崔办公室走。

从老崔办公室回来,他按照其意思,又将以前在沙州市培训企业干部的方案从自己的资料库中调了出来,以此为本子,很快就拟草了一份培训计划。

老崔没有想到晏春平不到一个小时就拟出了方案,仔细看了看,确实还是挺正规的一份培训计划,心中松了一口气,笑道:“这份方案水平很高,我没有意见,只是有两点需要商榷。”

提了意见,他签道:“请侯秘书长阅示。”

晏春平拿着计划书准备离开,老崔道:“你等会。”他在书架里拿了一本《金融入门基础知识》,递给了晏春平,和蔼可亲地道:“这是省金融办的培训教材,编得挺实在,这一次培训仍然用这本书,你先拿去熟悉。”

晏春平弄好了计划书,拿起了《金融入门基础知识》,翻看了一会,就见到了准备率、头寸和轧帐等名词,他这才明白,侯卫东手里肯定有这本书,而且是现炒现卖。

想着侯卫东的神情,他拍了拍自已的额头,心道:“我这老板,大大地狡猾。”

下班以后,侯卫东推了一些可去可不去的宴请,直接坐车来到了医院。

母亲刘光芬正在输水,侯永贵坐在一旁看电视。见侯卫东进来,刘光芬道:“老头,你出去走一走,在这里坐了一天了。”俗话说知夫莫如妻,她知道侯永贵当警察形成了在外面跑来跑去的习惯,整天坐在病床边,也着实把他憋坏了。

侯永贵道:“你妈还有一组药了,输完了,晚上干脆回家睡,这里睡不好。”

侯卫东坐在老妈床边,道:“这里环境挺好,也安静,老妈,我记得你不择床。”

药水里有镇痛剂,刘光芬身体没有疼痛,就如没病一般,道:“老头没有说清楚,我在这里住着不清静,来送礼的人如走马观花一般,我懒得接待。”

在阳台上,堆着无数的花篮,刘光芬又用未输液的手将床前的抽屉拉开,道:“这里还有好多红包。”

抽屉里躲着的红包都鼓胀着,显然里面内容丰富。侯卫东看着一阵牙疼,收下这些钱就是灰色收入,若真是退回去,未免太不讲情面。他不是一个纯粹的铁面官员,而是生活在官场上的普通人,这事就有些两难。

门外又进来几人,王辉提着一个硕大的花篮,他的秃顶在灯光下闪现着智慧的反光,跟在身后的是白衬衣牛仔裤的段英。

侯卫东眼光如蜻蜓点水一般在其前胸滑过,就连忙转移到光明顶上,他上前接过花篮,口里客气着。

第767章 火灾(上)

段英的博士爱人梁进文在省人民医院上班,已是很有名气的医生,刘光芬住院不久,她就从丈夫口里得知此事。她跟小佳通了电话以后,约了副总编王辉一起过来看望。

有了美满的婚姻,她将往日的一段恋情深埋在了心中,在侯卫东面前基本做到了神情自然,询问了刘光芬的病情,又道:“你调到了省城,小佳何必留在沙州,早点把她调到岭西。”

侯卫东道:“现在也正在商量此事,只是一时没有合适的单位。”

“你在省政府当秘书长,调动小佳的工作应该是转而易举吧。”

“小佳不愿意丢专业,可是对口的单位没有合适的岗位,现在就拖了下来。”

王辉初识侯卫东之时,侯卫东还是益杨开发区主任,然后一步又一步走上了省政府副秘书长的岗位,王辉见证了向上的全过程,因此对侯卫东充满了信心,道:“共产党的干部都是砖头,哪里需要哪里搬,根本不用考虑专业,卫东现在是金融办主任,虽然不是科班出身,但是我敢保证,卫东肯定是岭西历史上最出色的金融办主任。”

交谈了几句,王辉和段英各自取出了一个红包,递到了刘光芬手里。

刘光芬推辞着,王辉弯下腰,握着刘光芬的手,亲切地道:“刘阿姨,我们都是卫东多年的好朋友,也没有买什么,这是心意。”

刘光芬偷眼看了一眼侯卫东,侯卫东微微点头,她还是将红包收了进去。王辉和段英都算是好朋友了,看望生病的母亲,送个红包,完全是人之常情。而且,从红包的厚度来看,也就在一千元以内,是友情红包,收了绝对无碍。

将两人送到门口,侯卫东分说了几句感谢的话,目送着段英与光明顶王辉离开了医院。

回来之时,侯卫东烟瘾发作,来吸烟室抽烟。正抽着,见到一个大花蓝直奔母亲病房方向,侯卫东没有看清来人是谁,只看见了这只大花蓝,凭直觉判断是看望母亲刘光芬。

母亲生病以后,他一直控制着不让外人知道,可是此消息仍然流传开来。

刘光芬生病住院,对侯家人来说是深深的痛苦。对很多人来说则是一则好消息,他们可以借此机会与侯卫东、侯卫国接触,也不怪这些人势力,向上的门路是稀缺的,他们得抓紧手里的一切机会。

生活就是这样直白,让人经常为之感慨。

侯卫东有意在吸烟室多呆了一会,这时接到了小佳的电话,“你在哪里,我刚刚到医院,步主席和步高还有我们张局长都在病房里,赶紧过来。”

小佳和园林管理局局长张中原一起到岭西,在收费办就遇到了步海云和步高。

步海云曾是小佳的上司,小佳当年从园管处调往建委,以后由事业编制转为行政编制,都是步海云点的头,因此,她对步海云向来尊敬。至于步高则往事,往事不必再提,如今只是普通朋友。

步海云曾经是周昌全安在市政府的钉子,与侯卫东关系向来不错。听说他亲自来了,侯卫东赶紧在烟灰缸里摁灭了烟头,回到了病房。

正在寒暄,大哥侯卫国也回来了,他身后跟着公安局局长老粟以及公安局的班子成员,进门之后,房间里全是身高体胖的汉子,把病房挤满了。

几帮人都是熟人,先问了刘光芬的病情,然后互相问好。

专门为刘光芬作护理的护士长进来为刘光芬测血压、量体温,她对此见惯不怪,自顾自测完了血压,然后对屋内人道:“各位领导小声点,病人需要休息。”

到医院来看病人,主要是表示个意思,见了面,问了病情,心意也就表达到了,寒暄了十来分钟,步海云、步高、张中原、老粟等人便告辞而去。

侯卫国、侯卫东将一行人送至门口。

老粟与卫国、卫东两兄弟打了招呼,然后对步海云道:“步主席,我们去喝一杯,请你老人家检阅我们公安班子。”

步海云笑呵呵地道:“好啊,今天机遇难得。”

张中原也是局长,可是他这个园林局长不如公安局长有份量,就站在一边听他们说话。

老粟上车前,才对张中原道:“张局,你不能走,我们好久没有喝酒了。”

侯卫东、侯卫国、小佳目送着七八辆小车消失在医院大门,这才回到病房。

护士长又走回病房,她的神情依然冷冰冰的,对侯家兄弟道:“病房不是市场,天天车水马龙,还让不让病人休息。”此护士长是康院长特意调来为刘光芬服务,技术最好,也是最有性格的护士长。她与刘光芬在一起有说有笑,可是对侯卫东、侯卫国等人素来不假颜色。

侯卫东对这位技术精湛的护士长很有几分尊重,露出一个抱歉的笑容:“应该来的差不多都来了。”

“那就好。”护士长不带表情地点了点头。

侯卫东当领导多年,见惯了对自己的笑脸,对于护士长这种神态,倒觉得神奇得紧。

等到护士长离开,侯卫东道:“老妈,这里人多了,我们换一间病房。”

刘光芬摇了摇头,道:“客走旺家门,这么多人来看我,说明我的儿女很能干,当妈的心里骄傲,如果没有人来看我,我还会担心你们。”她指着柜子道:“这一柜子都是钱,你们两兄弟要好好处理,别因为这事给你和老大惹一身骚。”

望着刘光芬的笑脸,侯卫东突然心酸起来,“这就是侯家三兄妹的妈妈,自己已经睡在了病床上,心里挂着的还是儿女们的事情,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当真如此。”

侯永贵从外面走了回来,进来道:“我在外面看见来了不少人,好象还有公安局的几位领导。”他是几十年公安,却只是在开大会时远远地见过沙州市局的领导,今天在走道处见到了沙州市公安局的所有班子成员。

侯卫国道:“不知粟局长从什么地方得知了老妈的病情,今天要下班,通知领导班子开会,然后就一齐到了岭西。”

一家人坐在病房里,聊着家常,不知不觉到了晚上十一点,侯卫东道:“今天晚上我在这里睡觉,爸回家去好好睡一觉。”

侯卫国道:“小三,你就在岭西上班,陪老妈的时间多,我在这里睡觉。”

侯永贵大手一挥,道:“你们明天要上班,都给我回去睡觉,我就在这里睡。”

“今天几组药都输完了,晚上就是观察,我不要紧,你们别争了,都回去。”两兄弟还要争,侯永贵固执得紧,谁也劝不动,大家也只得依了他。

侯卫国暂住在侯卫东家里,母亲刘光芬的病情如泰山石一般压在他们的心中,两兄弟相对无言。默坐了一会,侯卫国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易中岭一审死刑。”

对于侯卫东来说,易中岭已经是死人了,调到省政府以后,沙州的官事、人事也无他没有任何关系了。听到大哥提及易中岭,他并不在意,随口道:“罪名有增加吗,涉及到其他人没有。”

侯卫国道:“宁玥当了市委书记,她和朱民生的观点一样,只抓当年益杨县检察院的案子,其他事都淡化处理,基本没有涉及到其他干部。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少干警都在议论此事。”

侯卫东年龄比侯卫国小,可是政治经验却运超其兄,道:“宁玥的做法我完全理解,处理了易中岭,可以示好不少干部,做为新任市委书记,稳定是第一位,议论此事的干警是没有站在全局看问题。”

两兄弟心情都不怎么好,谈话亦很压抑,突然,窗外升起了火光,侯卫东和侯卫国连忙走到窗边,只见远处一片火光。

“糟了,发生火灾了,火势还不小。”侯卫东的家在十七楼上,这个楼层在岭西市里也算是高楼,站在窗前,可以俯瞰岭西市的大片城区。很快,消防车嚣叫声刺破了天空,将公路沿线睡梦中的人们吵醒,很多人站在窗边,看到了火光映红了半边天。

小佳闻讯也从房间出来,道:“遭了,烧起来了。”

侯卫东苦笑道:“今夜又是不眠之夜,估计很快就会有电话通知。”

侯卫国道:“这应该是岭西市的事,不应该由省政府副秘书长出面。”

侯卫东指着起火的地方,道:“起火的地方是全市最大的一片城中村,人口特别密集,消防通道也很狭窄,很难救援。这一次火太猛,若死了人就麻烦了。”他到了省政府以后,平时并不怎么管事,可是他心里特别明白,金融办的事情是例行政事,没有太多的难度。周昌全最看重之事是城中村的改造。至于改造城中村的真实意图,他没有猜透朱建国和周昌全的意图,因此一直都在静观其变。

侯卫国有些疑问,道:“现在是晚上,你能准确判断是哪一个区域。”

侯卫东顺手从窗边柜子里取了一个平常观察城中村的望远镜,看了一眼,递给了侯卫国,道:“我以城中村改造领导小组成员,没事就从望远镜。”

小佳也从卧室出来,双手撑在窗台上,看着远处的火光,又接过侯卫国递过来的望远镜,看了一会起火地。

正看着,侯卫东手机响了起来。

“秘书长,我是楚休宏,老庙城中村起大火了,周省长正前往火灾地,我已经通知驾驶员过来接你。”楚休宏声音不急不缓,成熟老练。

侯卫东放下电话,道:“电话来了,我去现场了。”

小佳赶紧给他取过外套,道:“火太大,你注意安全。”

“放心,我是省政府副秘书长,主要是协调,现场指挥应该是岭西市的领导,冲到第一线的是消防武警,负责救护的是医生。”侯卫东穿上衣服,挥了挥手,道:“今晚睡不成觉了,明天早上我就不去医院。”

下楼等了几分钟,办公厅的小车就停到了脚边。

火灾现场一片混乱,外围是黑压压看热闹的人群,有笑声、有喊声,也有哭声和焦急的呼声,许多穿睡衣的人挺着脖子,张着嘴,目瞪口呆地看着冲天的火光以及在火光映照下的浓烟。

进了临时指挥室,省委常委、熊大传正在发出咆哮,道:“你他妈的干什么吃的,消防栓没有水,赶紧想办法去,别他妈楞在这里。”

消防支队头头脸上红一阵青一阵,看了火势,转身吼道:“火势太猛,所有消防车全部调来,不够,把铁州消防也调过来。”

侯卫东被现场感染,他没有去打扰熊大伟,见市政府秘书长在面前,一把将其抓了过来,指着大火,问道:“秘书长,里面还有群众吗?”

周昌全在公安厅领导陪同下,也来到了现场,看着滚滚浓烟,皱起了眉头。

熊大伟也见到了周昌全,赶紧过来。

周昌全顾不得寒暄,劈头问道:“老熊,有人员伤亡吗?”

第768章 火灾(中)

在火光之下,熊大伟的脸色有些狰狞,道:“消防通道被堵塞了,消防车进不去,消防水龙头没有水,我估计要死人。”

周昌全习惯性地将额头挤出了“川”字眉,道:“当务之急,不惜一切代价救人。”

熊大伟点了点头,又同周昌全握了握手,旋即转身,对一位消防武警道:“增援的消防车到了没有,平时你们要钱,我从来没有半点折扣,到了关键时候,别给我下软蛋。”

那武警警官挺了挺胸,道:“请首长放心,消防官兵绝对是招之即来、来之能战,战之能胜的队伍。”

又有几辆消防车赶到,从车上跳下来年轻小伙子,手脚麻利地开始行动起来。很快,传来了人群的热烈呼喊声和120的“哎哟、哎哟”的叫声。

一位消防武警警官跑了过来,道:“报告支队长,已成功从救出两名被大火围困的群众。”与熊大伟对话的支队长面容严肃,声音洪亮,下达了继续救援的命令。

熊大伟盯着一个个奋勇进入火场的消防官兵,他目光炯炯,紧握着双拳。

周昌全并没有直接指挥救火,他站在熊大伟身后,看着围观的群众有不少在摄像或是照相,轻微地摇了摇头。

侯卫东站在周昌全身旁,他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见到周昌全注视着周围群众,立刻明白了其所指,来到了周昌全和熊大传面前,道:“周省长、熊市长,周围老百姓太多了,而且有不少人在拍照,估计很快就要上网,我有一个建议,按照重大突发事件预案,应该赶紧召开会议,将外宣工作提前布置下去,免得到时被动。”

这个建议很对熊大伟的胃口,他瞪了一眼市政府秘书长常青,道:“常青,你傻楞着做什么,赶紧拉一个宣传通稿出来,实事求是做好报道工作,不夸大,不隐瞒,要突出消防官兵的英勇和人民群众的积极性。”他又补了一句,道:“出了事,不能藏着掖着,要让正确的舆论引导群众,但是,在调查组结论没有出来之前,媒体要注意宣传口径。”

常青晚上喝了些酒,此时已被一把大火将酒吓醒了一半,但是脑袋还有些迟钝,迟疑地道:“我马上通知宣传部门、信访部门来开会。”

熊大伟眼珠瞪了出来,道:“晚上喝酒了,他妈的搞什么名堂。赶紧给我按照紧急预案的要求,立刻召开外宣工作会,连夜开,省里的部门,你找侯秘书长帮忙联系。”

侯卫东与周昌全对视一眼,痛快地接受了任务,他在成津县当过县委书记,又当了沙州市政府副市长,深知媒体的重要性。

从全国范围看,媒体是党的喉舌。但是落实在具体的事,高级别的媒体根本未将地方政府瞧在眼里,甚至有个别从业人员专门针对地方政府,外省的媒体也不会听当地政府的话,更何况,现今网络如此发达,稍有风吹草动,网上就各种结论满天飞。因此,外宣工作成为各级党政很重视的一项工作,宣传部门专门成立的外宣机构,以应对媒体以网络事件。

帮助市政府秘书长常青开完了“老庙火灾”宣传工作会,已经是晚上三点,四点,侯卫东审过了关于老庙火灾的新闻通稿,由于害怕还有事,就没有回家,在办公室休息。

坐在省政府的办公室里,看不见远处的烟和火,没有一丝声响,侯卫东靠在沙发上,点了一枝烟,慢慢地抽着,头脑中却不由自主地又浮现起了母亲刘光芬的音容笑貌。

小时候在乡镇里,出派出所不远处就是一块山地,老乡嫌没有水,就种了些杂树。母亲就将这块地要了过来,带着侯家三兄妹开荒,没有水,就在山顶修了一个水塘,类似于现在的水窖。雨天蓄水,然后用这个水窖的水来浇菜。

在侯卫东的记忆之中,一年四季,这块菜地都充满了绿意,莴笋、白菜、蕃茄、四季豆等菜轮番出现在家里的餐桌上。

母亲还在山顶种了好些花生。收获花生的时候,侯家三兄妹就如过年一般,先在收获现场吃鲜嫩的花生,回家以后,母亲又用盐水煮花生,煮好的盐花生奇香无比。再选大粒的花生晒干,放在口袋里。

侯卫东只要嘴馋,就偷偷去抓一把,不知不觉中,大袋的花生便吃剩下一小半,母亲知道小三偷得最多,也不管。

抽着烟,偷在沙发上想着小时的趣事,侯卫东心口隐隐着痛,很快就要手术,也不知手术效果如何?

各种情况汇集以后,通稿也写了出来。侯卫东仔细斟酌以后,修改了两处,这才安安心心在沙发上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