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康遂而转眸,朝向老三冷冷道,“老朽不才,当说的都已说完,这幅就是公子宛的风蓝图真迹,今日换做纪子来此,也是如此。殿下若是信不过,大可另寻高明。”

你!老三气得脸一阵红一阵白。

幸而老二拉住,“陆大家,三弟并非有意诋毁,怕是今日在场的诸位,心中皆有此疑惑,还望陆大家解疑。”

一脸笑容可掬,就要比老三更难应付许多。

阮婉微怔,陆康却轻哼道,“画卷如何保存完好,老朽确实不知,但大抵惜画之人,自然远非暴殄天物者可比。”

老三再忍不住,重重拍案而起,“陆康,你好大胆子,竟敢出言污蔑本殿!”

一旁老四也也起身扯了扯他衣袖,隐晦笑道,“三哥,陆大家又不是说得你,你着急对号入座做什么?”

老三狠狠望向老四,老四笑得倒是坦然。

阮婉遂才懂了晋华之前所言,六子对待李朝晖一事上虽然沆瀣一气,实则本身不合,相互拆台之事并不少见。

譬如眼下这般。

荣帝果然平静开口,“李卿,三皇子今日酒饮得多了些,频频殿中失举,你扶他去殿外醒酒。”

“父皇?”老三顿时不闹了,心中一滞,眼中尽是难以置信。

旁人也都惊骇不已。

先前仍由殿中如何,荣帝一直鲜有开口,大多时候都在同嘉和公主及李朝晖说话,似是并不关心。

眼下,说是醒酒,其实是将人轰出去!

众人才恍然想起,荣帝是久病不愈,才无心琐事。而荣帝病后,六子越加有恃无恐,竟然忘了荣帝从前的脾气手段。

这一句说得淡然,却在众人心中撩起轩然大波。

今夜宫宴上,荣帝其实心知肚明,强忍着怒意才不显怀。

“没听懂?”荣帝一眼瞥过,李卿自方才陆康一席话起就僵在一旁,此刻愣愣望向荣帝,继而应声,“是,陛下。”

老三也不敢再开口,方才父皇一席话虽是呵斥卿公公,实则说与自己听。当下不做迟疑,老实拱手鞠躬,跟在卿公公身后出了殿中。

诸子脸上骤然阴沉,唯有老四继续坦然得很。

气氛一时冷寂,陆康就适时向荣帝请辞,“陛下若无旁事,陆康告退。”

荣帝也不挽留,遣了内侍官送陆康出宫。

照说风蓝图一事到此就该划一段落,荣帝隐隐不悦,老三被轰出殿中,哪里还有人会开口追究风蓝图一事?

是以,众人都沉默不语,静观其变以做后策。

荣帝缓缓看向殿中,方才大义凛然,心怀坦荡要求以正其名的阮少卿,自始至终都再未开口。

他将老三赶出殿外,殿中之人都应该会联想得到老三今日在京城外的举动,阮少卿却一丝幸灾乐祸都没有。

荣帝看她的眼神里就多了几分旁的意味。

方才听闻要邀请陆康鉴画,不慌不乱。

眼下众人缄默无语,她却倏然上前,低头鞠躬开口,声音是少有的郑重沉声,“陛下,阮少卿也有一事向陛下请罪。”

又是请罪?

这种时候请罪?

殿中原本就沉寂无比的气氛,顿时又增添了几分诡异!

“哦?”荣帝眼中笑意却是毫不掩饰。

老四便也嬉笑开口,“今日倒是有意思得很,先是邵将军,再是昭远侯,轮番请罪,嘻嘻。”

除却他,旁人却是都笑不出来的。

就连一贯笑容满面的老二,都也不动声色。

燃眉之急已结,邵文槿不知晓他何意。片刻,却又眉头拢紧,只怕是有人平日里惹是生非的性子又昭显出来。

不知他要作何!

果不其然,阮婉应声抬眸,一字一句,便甚是嘹亮,“回陛下的话,今日出驿馆的时候,少卿确实已将风蓝图交给公主!”

!!

若说之前一场闹剧,众人早就惊愕多次,直至阮少卿这句话说出,方才的惊愕都好似荡然无存。

甚至有人手中杯盏掉落都浑然不觉。

风蓝图都已回驿馆取了!

陆康也已鉴定过了!

就连三皇子都被轰出殿中!

他此时却来说风蓝图一早就交由嘉和公主手中?

这不是,当众打了一群人的脸是什么?!

纷纷骇然看了看殿中,又戚戚望向荣帝,荣帝竟然笑意正浓。

阮婉就顺势看向落杯一侧诸子,眉峰微微上扬,标志性的猥琐笑颜浮上脸庞,嘻嘻道,“不想,却在驿馆到宫宴的途中被人掉包。”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第一更,补9号的,,,今天还有两更,,,

第三十六章 讨说法

第三十六章讨说法

风蓝图遭掉包一事,在座诸人心中早就有谱。

原本以为阮少卿死鸭子嘴硬,折回驿馆拿了一幅仿作来殿中滥竽充数,遂而落井下石,不想却蓦地被陆康翻盘。

三皇子就是不服气,才惹怒荣帝被赶出殿外。

他却兀得自拆自台,突然说风蓝图其实早在途中被人掉了包去。直言不讳风蓝图被掉包的是阮少卿,先前认定手中风蓝图是真迹的也是他。

不晓他的再生事端的用意,更揣摩不透荣帝当下笑容,便唯有忍气吞声看他要如何自圆其说。

阮婉却不紧不慢,驻在殿中慢悠悠收起画卷,精细束好之后,郑重其事托在手中,上前呈给荣帝。

待得荣帝接过,阮婉才缓缓退下,再抬眸时,先前的猥琐笑意悉数敛去,取而代之是一脸不虞。

“罪已请完,阮少卿还想斗胆向长风荣帝陛下讨一个说法。”这份不虞便拿捏得很准,恭敬不减,不卑不吭亦有。

一句特意的“长风荣帝陛下”,殿中纷纷瞠目。

他国使官以礼觐见才会如此正式称呼。

而两国联姻,就是姻亲之国,送亲使官更不会轻易抬出,阮少卿竟还开口抛出“讨说法”这样的言辞。

换言之,便是南顺在向长风讨说法!

口口声声说要请罪的是他,眼下就突然翻脸,反过来要向荣帝讨说法?!

如此口舌反复,公然挑衅皇室,殿中恼怒的大有人在。

宋嫣儿也掩不住眼惑色,羽睫倾覆在眼睑处,微微颤了颤,隐在袖中的手心不禁攥紧,坐立不安。

婉婉在做什么!!

宋嫣儿心中掠过一丝不好预感,当下就闻五皇子轻蔑开口,“罪是昭远侯自己要请的,父皇不做追究也就罢了。眼下又莫名奇妙讨说法,出尔反尔,是想让旁人看南顺笑话不成?”

一侧诸人便相继戏谑而笑。

阮婉也顺势转身,“是本侯想让旁人看南顺笑话还是旁人想看我南顺笑话,诸位之中,应当有人心知肚明!”

心照不宣的事情被阮少卿公然诉出,全然不顾彼此颜面,盛气凌人,几人当场敛了笑意。

老六更是倏然而怒,“昭远侯,长风不是南顺,说话行事之前还是多做思量,拿捏分寸得好!”

老大阴沉不语。

唯有老四笑得几分恣意。

老二依旧笑容满面,“昭远侯何苦意气用事,长风南顺日后都是一家,在父皇面前伤了和气反是不好?”

阮婉也就跟着笑起来,几人若是不心虚,何必着急反驳?

“少卿,继续说。”不想,再等荣帝开口,昭远侯三字就已然换成了少卿二字,亲厚过人。

几人不免怔忪,遂而再不接话,默不作声。

阮婉拱手继续,“七殿下亲自到滨城迎接公主,我南顺自然以礼相待。但今日殿下同公主抵达京城,在座各位多少都亲临‘问候’过。少卿实在惶恐!深怕辜负我国君上嘱托,至公主于尴尬窘迫境地,又失了我南顺礼仪,遂才不得已出此下策。斗胆给了公主一幅风蓝图仿作,将风蓝图真迹藏在驿馆中。”

话音刚落,众人脸上表情便是精彩各异。

稍许,便都明白过来。

怪不得阮少卿会有恃无恐!

原来先前被掉包竟然是赝品!

阮少卿不过是耐着性子看了一路好戏,可恨他们都在其中自诩演了一翻联手好戏,不过是被人当作笑柄看过而已!!

几人又气又恼,但又都不敢开口,就怕言多必失。让阮少卿怀疑到自己头上,无端去触怒父皇眉头,得不偿失。

所幸,继续默不作声。

邵文槿强忍着笑意,若不是亲眼见他在驿馆画完风蓝图,自己也险些以为阮少卿方才所言,句句属实。

说得煞有其事,分明倒打一耙,旁人却都不敢质疑。

无论风蓝图在何人手中,此时谁出来质疑,便是将掉包的罪名坐实。

谁会去做这种蠢事?

一路返回,邵文槿不是没有想过日后有人拿出早前的风蓝图说事,直至此刻,心头担忧迎刃而解。

只要阮少卿咬定从前那幅风蓝图是假的,陆康又证明他手上的是风蓝图真迹,那无论从前那幅风蓝图落到谁手中,都是赝品,再难借此生事。

从今往后,公子宛的风蓝图真迹,就唯有荣帝手中那幅。

邵文槿头一次觉得某人的牙尖嘴利,巧舌如簧用到了正途!低眉莞尔,便想起离开驿馆时,有人脸上的明媚笑意,“邵文槿,我们总不能任由旁人当作软柿子揉捏不是!”

软柿子?

还是,阮柿子?

想起方才揽过腰间的触感,似是挺软的。

险些自顾笑出声来,恰逢阮婉目光瞥过,飞快恼意瞪他一眼,继而又换回刚才的大义凛然。邵文槿恍然悟道,有人之所以会拉上自己在一旁,其实私下心里也是慌的。

倒是去到何处都改不了虚张声势的性子。

这般紧张时候,不知邵文槿在想什么,竟然想得差点笑出来,阮婉恼怒得很,这便是传闻中猪一般的队友!!

只得将邵文槿抛诸脑后,借着刚才的气势,继续言道,“不想临到殿中,画卷果不其然被人掉包,才敢回驿馆取来。若非如此,风蓝图真迹怕是送不到陛下手中,不知在座诸位可还质疑我南顺诚意!!”

目光清冽,掷地有声。

几人都低头不语。

这阮少卿根本就是一奇葩,就算有人做了手脚,说破则已。他竟然不顾两国颜面,咄咄逼人!

就这种便要向长风讨说法?!

也不怕旁人闻得嗤笑。

荣帝便也循声开口,“那少卿要向朕讨何说法?”言语中笑意不减,李朝晖心中也隐隐揪起。

父皇平素断然不会如此,笑意里,分明是有旁的意图。

先前低头的几人也自然听出了旁的意味,阮少卿怕是已然惹恼了父皇,却还不自知。

隐晦一笑,相识不语,等着看后头的好戏。

阮婉尽收眼底。

不怕荣帝恼怒,就怕荣帝不恼。既然有人挖空心思设计她,她岂会拂了旁人好意,要演,就将先前未演的戏码演完。

姜颂其何等聪明,好处早已讨得了,再看殿中苗头稍有不对,就立刻适时起身,“侯爷,长风非我南顺,勿再无理取闹了。”

看似言辞说教,实则句句为其开脱。

本就是长风之人先挑起的事端,相较之下,阮少卿的咄咄逼人就不过是锱铢必较了些,顶多也只算是无理取闹而已。

昭远侯在国中年幼无知,生性顽劣,旁人不会没有耳闻。若是荣帝因此迁怒于昭远侯,倒是同小辈计较,有失身份。

这席话就说得恰到好处!

阮少卿大可顺势下得台阶,全身而退。

李朝晖心中隐隐松了口气。

一侧诸子却是极其不悦,姜颂其一句话就想将阮少卿摘出,未免太过便宜,还果真当长风是南顺不成!

兴许,南顺敬帝一早打得就是这番主意?让臭名昭著的阮少卿出使长风,旁人还拿他无妨!

若是如此,便欺人太甚!

几人纷纷抬眸望向殿上,不知父皇会作何?

父皇久病之后,鲜有较真。会耐着性子同阮少卿说这般久,不可能心中没有藏事。

众人其实是期许荣帝因阮少卿而迁怒宋嫣儿,再因宋嫣儿一道迁怒李朝晖。原本李朝晖就不受待见,往后更无翻身之日才好。

若非如此,几人私下原本就不对路,何必从一开始就联手挑衅邵文槿与阮少卿?

眼下到了这般关头,如果阮少卿全身而退,岂不白费?

焦急之中,就都在等其余几人先开口,不想各个都心怀此意,面面相觑的倒是多,开口的竟无一个。

荣帝却又一反常态,主动追问,“阮少卿?”

几人心中便骤然喜悦,父皇开口追问,就是再好不过的事!

阮婉微微拢眉,姜大人素来有分寸,离开南顺前陛下就有交待,要听姜大人安排。此时姜大人开口制止,她是想过就此打住。

不料荣帝竟会寻根究底?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阮婉心一横,循声开口,“陛下可知,有人将公主手中的风蓝图掉包成了何物?”

这一句说得甚是迟疑。

“何物?”荣帝

尚在喜悦的几人,也蓦然一滞。

遂才想起之前阮少卿倏然起身,邵文槿便直接上前,不由分手夺下画卷,而后多番掩饰。

不好预感顿时涌上心头!

先前以为阮少卿捉襟见肘,自然希望他藏匿的画卷公诸于世。眼下被她先声夺人,他们之前的落井下石,就成了有意为之。

无论掉包之后的画卷是何物,都免不了受迁怒!

面色越加难看,却都不知相互之间是幕后下得手,更重要的,便是究竟是幅什么图?

直至此刻,邵文槿才明白阮婉用意。

阮婉微微扬起下颚,逐字逐句,“前朝庄未,风烛残年图!”

前朝庄未?

风烛残年图?!

几人心头一凛,竟然是这幅!!

荣帝脸色一青,便见老五和老六骤起,“血口喷人”的“血”字还未出口,邵文槿已然展开卷轴,老六就僵在远处。

大气不敢出。

瞬时,殿中死寂,没人敢抬头看向荣帝。心中忐忑不安,就仿佛一秒数年。

猛然间,酒杯砸向一侧诸子处,便是怒喝,“朕还没死!一帮逆子!!”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更,补10号的,~~~~(>_<)~~~~ ,,

还有一更,有细纲,但是手速太慢,我尽力在12点前码完,

第三十七章 做屏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