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意识就想往马车里躲,奈何众目睽睽,她要躲进马车就是丢盔卸甲,倒是坐实了京中近来关于她二人的传闻。

阮婉进退维谷,只得停在原处。

卓文也冷冷一笑,有人让他多待两日,原是打得这般主意?为了北上西秦换人,便将他摆弄一遭?

卓文哭笑不得,就不知邵文槿非要去西秦作何?

而阮婉定睛一看,跟在邵文槿身后的人并非邵文松,却是邵文槿走到何处都带在身边的秦书。

来的不是邵文松,邵文槿又带了秦书来,莫非?阮婉微鄂,邵文槿已勒紧马绳,江离倒是眼前一亮,“邵将军!”身后众人也拱手问候。

济郡洪峰过境,邵文槿在禁军中声望渐起,禁军中大抵都是信服他的,对待邵文槿的态度就明显要比阮婉热忱得多。

一群胳膊肘往外拐的东西,阮婉没好气。

邵文槿就拱手执礼,“路上临时要事,耽搁了些时候,还请平远侯见谅。”

卓文会意一笑,“邵将军客气,临时要事总是让人措手不及的,何来见谅一说。”

这番话中有话,自然只有邵文槿听得懂。相视一笑,旁人看来就默契得很。

阮婉不明所以,但两人这幅熟络模样,她嫌弃一瞥,“邵文松呢?”语气就好似邵文槿欠了她一屁股债。

邵文槿才转眸看她,悠悠道,“听闻前日误食了巴豆,来不了了…”

误食巴豆?

巴豆都可以误食?

这类耸人听闻,在场无不骇然。

于西秦禁军而言,骇然得是这南顺国中果真奇葩得很,误食巴豆这样的大事都说得这般轻巧。

于卓文而言,便是匪夷所思,邵文槿竟会为了北上西秦,连弟弟都喂巴豆?遂而对他有深认识。

于南顺禁军而言,有昭远侯在,梅花鹿都可以抱上殿中戏耍,邵文松一拳打肿过昭远侯的眼睛,昭远侯只喂他些巴豆,实在已然算不得出奇。

于江离而言,在场有人便有过给邵文槿坐骑喂巴豆的前科!

叶莲不禁一哆嗦,就是她喂的!!

事后还曾被邵文槿逮到过,叶莲心虚无比。

就连江离和叶莲都相信,定是侯爷命人做的。

阮婉却戏谑一笑,“将军府中藏龙卧虎,真是让人刮目相看!本侯以为只有本侯的马会吃巴豆,没想到邵二公子也会有误食巴豆的癖好?”

输人不能输气势,特别是当着自己手下一干禁军的面。

卓文倒是出乎意料,这两人…似是不对路得很。

邵文槿果然面色稍沉。

阮婉心中微滞,好似,方才的话自己是说得重了些。

心中隐隐不安,侧眸看他,邵文槿没有看她,吩咐一声出发,江离听从。

阮婉才下了马,由叶莲扶着入了马车。邵文槿先前的神色就印在心底,好像,先前是惹到他了。

阮婉莫名泄气,托腮打量窗外。

叶莲削好水果与她,也难得没有胃口,粗略尝了一口,顿觉酸涩得很。闷闷不乐窝在一旁,看卓文同他在前方骑马说话,就好似憋了回气在心中。

出城不久,兀得起身撩开帘栊,大吼一声,“邵文槿!”

旁人皆是惊愕。

邵文槿亦是错愕回头,阮婉咬牙,“我有话同你说。”言罢,瞥了叶莲一眼,叶莲虽然不愿,还是木讷下了马车。

江离和身后禁军皆是诡异看他,他也耐不住这等目光,只得遛马上前。

撩起帘栊,马车内便只有她一人,他目光澹然看她,看不出半分情绪。阮婉只得硬着头皮,轻咳两声,才又开口,“先前是我说话重了些。”

声音细小如蚊,还不敢抬眸看他,“道歉就是了。”

说完就后悔,寻他道歉做什么?

他从前…都没道过歉…

半晌,耳畔都没有回应传来,不知他在作何?阮婉心中忐忑,连呼吸都惴惴不安,等了许久,他还是没有动静,阮婉就忍不住瞥目望去。他果然目不转睛看她,眼底笑意却越来越浓。

阮婉心中顿觉不好,将要起身,他却先她一步起身,凑上额头亲吻,阮婉突然涨红脸,竟然又…又说也不说就亲她!

“扯平了。”语气温和润泽。

谁跟你扯平了?

“你!!”阮婉恼得。

邵文槿就轻笑转身,撩起帘栊下车,又稍稍顿住,回眸朝她笑道,“若是下次,直接说与我听就好,我自会周全,犯不着给文松喂巴豆。人不是马,他哪里受得住?”

阮婉尚未反应过头来,他已下了马车。

敢情是她给邵文松喂了巴豆…

就是为了让他一道去西秦?

邵文槿,要不要再自恋些!

过了晌午,昭远侯一行离京的消息传回宫中。

听闻随行之人竟是邵文槿,陈皇后险些失手摔了茶盏。

唤了近侍官摆驾,就往御书房而去,“听闻陛下让文槿随少卿北上西秦?”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更,,,

第六十九章 热化了

第六十九章热化了

三月里,宋颐之感染风寒,大病过一场。

期间虽有御医看过开过药方,但宋颐之高烧不断,陈皇后还将他接回宫中,亲自照料。

宋颐之烧得最严重的时候,整整一日昏沉不醒。

陈皇后握着他的手,心就紧紧揪在一处。

不眠不休守在他身旁,纤手遍遍轻抚额头。

眼前一幕,便好似回到了几年前。

颐之突然意外摔马,也是这般昏迷不醒被人送入宫中。周遭围了数不清的御医,嘈嘈杂杂,如何用药,言辞交锋。陈皇后的心,却似骤然跌至冰窖谷底,完全听不进半分,也惶惶不知所措。

做娘亲的心情,唯有一个念头,若是颐之能醒过来,她替他受着也好,天下哪有父母不疼惜孩子的?!

敬帝就也陪在一处,两天滴水未进。

后来宋颐之果真醒来,却摔成了痴傻。

除了会唤父皇母后,就连说话都要哽咽半晌,言行举止和八/九岁的孩童无异。时常笨拙,全然和从前的宋颐之判若两人。御医才道,殿下摔伤了头,能醒过来已是万幸。从今往后,都只怕要以这幅模样度日。

敬帝僵了一日。

而宋颐之变傻后,陈皇后就对宋颐之宠爱更甚。

人都傻了,只有对他更好些。

她是还有一个儿子…但哪国皇室没有秘密,煜王远不如宋嫣儿和宋颐之亲近,并非没有缘由。陈皇后待煜王再好,也始终比不过宋颐之。

敬帝有意隐瞒,她也佯装不知。

由着宋颐之变傻,就连宋嫣儿都时有嫌他烦,更何况旁人。

宁正接阮少卿回京中,宋颐之就像尾巴一般粘着阮少卿,阮少卿对傻乎乎的宋颐之却有出奇的耐性。

阮少卿既不嫌宋颐之烦,又能同宋嫣儿玩到一处去,每逢年节,宫中就都热闹了许多。

陈皇后也喜欢阮少卿。

她见过阮少卿同宋颐之讲道理,譬如不让宋颐之多吃栗子糕,若是宋颐之不听劝,阮少卿环顾四周无人,还会出声吼他,宋颐之也不跺脚生气,反而老实了许多。

阮少卿对宋颐之是真心实意好,才会处处替他着想,也不会时时顺着他。

陈皇后心中对她的喜欢遂又增加了几分。

直至敬平十二年除夕,阮少卿同宋嫣儿、宋颐之在一处闹得欢腾,三人多饮了些酒,夜里困劲儿上头,倒头就睡,宋嫣儿和宋颐之就同她睡在一处。

陈皇后怕她着凉,和蔼上前盖被,才意外发现阮少卿是女子。

阮少卿,是女子?

陈皇后先是诧异,而后看到宋颐之熟睡,还牵着她的手不放,脸上傻傻笑意,陈皇后就楞了许久,半晌才缓缓舒眉。

原来,昭远侯府,是出的一位千金。

陈皇后兴匆匆同敬帝提起,颐之喜欢的少卿是女子。原本以为敬帝会龙颜大悦,不想敬帝却思量了许久。敬帝亲口许诺过邵阮两家的婚事,想要借以调和二人之间的矛盾。结果直至阮奕秋过世,都不曾娶妻生子。

对阮奕秋,敬帝心中一直有愧。

而后宁正领回阮少卿,敬帝不知有多欢喜。奕秋虽然不在了,朕和皇后定会好好少卿。

思及此处,陈皇后心中隐隐不安。

而后,敬帝果然处处将邵文槿同阮少卿二人凑到一处,陈皇后其实不悦,陛下明知颐之喜欢少卿。

敬帝却少有同她再作争辩,阮邵两家的婚事是朕亲口定的。

陈皇后心中也有担忧,宋颐之呆傻,阮少卿凭何不喜欢邵文槿,要去喜欢一个呆傻的宋颐之?

庆幸得是,强扭的瓜不甜。无论敬帝如何撮合,邵文槿同阮少卿二人就是处处看不对眼,矛盾愈演愈烈,也处处看不对眼,三两年下来,巴豆,洗脚水,蹴鞠撞飞,陈皇后都有耳闻。

将军夫人也姓陈,陈皇后便时常请她到宫中说话,问起邵文槿可有心仪女子,近来如何之类,就也有了陈皇后与邵文槿亲厚一说。

邵文槿对阮少卿的态度,陈皇后满意非常。而邵文槿懂事,又同煜王要好,陈皇后也赞许有佳。

她并不讨厌邵文槿,甚至喜欢这个后辈。

直至宋嫣儿出嫁前,鸾凤殿中,邵文槿唤的那声少卿,陈皇后才如梦初醒。而后宋嫣儿再讲何事,她都少有听进几分。

她也是过来人。

邵文槿同阮少卿出使长风,宋颐之就终日提不起精神来,母后,我想少卿,下次能不能让我也同少卿一道去。

宋颐之是傻子,傻子没有旁的心眼儿,想到是何就说何。赖在陈皇后怀中,就委屈道起,除了少卿,从未有旁人带我去玩过,母后,我同少卿一处很开心。

一句话,便似钢针扎进心中。

陈皇后寝食难安。

陈皇后同敬帝是少来夫妻,一直相伴,感情向来很好,敬帝也没有旁的妃嫔,事事都同陈皇后商议,很尊重陈皇后的意见。

敬平十四年二月,敬帝和陈皇后爆发严重争吵。

陈皇后也怄气,将近半月没有见敬帝。

三月里,阮少卿同邵文槿返京,陈皇后私下里约了西昌郡王入京,商议邵文槿同扶摇的婚事。

西昌郡王手握西昌重兵,便见过邵文槿,印象颇好,陈皇后突然开口,西昌郡王就以为是敬帝和陈皇后的意思。

西昌郡王同敬帝是发小,关系好到可以共守同一个秘密。闻得陈皇后相请,西昌郡王就不假思索携了女儿来了京中。朝中大臣也纷纷响应陈皇后,撮合邵文槿与扶摇两人。

敬帝却当众泼冷水,陈皇后恼得不行。

最后,竟然还是宋颐之险些轻薄了扶摇,陈皇后捉襟见肘。

临到九月里,济郡洪灾,牵涉甚广,煜王却三番四次置敬帝与两难境地。南顺临水而兴,洪灾不是小事。敬帝四次宣召煜王,都以水患不平无颜回京婉拒,敬帝勃然大怒。

水患越演越烈,敬帝思量久已,才让宋颐之同阮少卿前去济郡赈灾。

结果济郡一行,宋颐之不仅未出纰漏,还处理得当。

敬帝欣慰。

陛下,颐之才是我们的孩子!陈皇后趁势说服敬帝同意宋颐之和阮少卿的婚事,心中一块沉石落地,日子便一晃到了年初一。

敬帝要替邵文槿指婚,阮少卿也当众请婚,求娶西昌郡王的爱女扶摇郡主,陈皇后未及反应,敬帝却龙颜大悦,连商议都未同西昌郡王商议,便做主赐婚。

陈皇后伴随敬帝多年,自然知晓敬帝何等喜悦。

只是不知是他因何缘由。

等到宫宴结束,敬帝才私下同陈皇后道起,真正的阮少卿该是另有其人。否则,宁正和阮少卿怎敢贸然请婚?请的还是西昌郡王的爱女,扶摇郡主!

盛婉卿,阮少卿…那朕和皇后见到的,该是阮婉。

陈皇后惊愕不已。

有阮家的势力在朝中制衡陆家和邵家,敬帝高枕无忧。

原本要如何处理宋颐之与阮婉的婚事,一直是横在敬帝心头的难题。是要阮婉一直以昭远侯身份出入朝堂,还是换个新身份嫁入睿王府?

两者都有弊端,敬帝心意悬而未决。但若是阮少卿另有其人,敬帝心中的难题便迎刃而解,宫宴之上,敬帝才会应声允诺,饮得酣畅淋漓。

阮婉替阮少卿求的是加冠亲,那加冠后,就可安排颐之同阮婉大婚。一路筹谋,总算为颐之谋到心之所愿,陈皇后就也心中欢愉。

三月里,宋颐之一场重病,就让陈皇后想起早前许多事来。

而宋颐之醒后,连连噩梦,抓住她的衣袖在梦中挣扎着唤“阮叔叔”,陈皇后心中骇然。

颐之!颐之!陈皇后心急如焚。

宋颐之乍醒,额头惊出冷汗,就连背上都全然湿透,看到陈皇后就猛然扑入怀中,“母后…母后…阮叔叔让我跑…阮叔叔…阮叔叔让我跑…”

一晚上就如魔怔般只说这一句。

陈皇后就遣人去请敬帝,再严令宫婢将此事泄露出去。

翌日阮婉进宫,宋颐之就愣愣看她,竟比平日里还要木讷上几分!只是阮婉喂药,他就张口喝。

陈皇后心中不安。

接连三日夜里,宋颐之都连连噩梦,梦里唤的都是阮叔叔,缘由尚未弄清之前,陈皇后不敢冒险,就传出消息,说御医要宋颐之要静养,让阮婉不必进宫。

而宋颐之连做了几日噩梦,御医也束手无策。

临到第七日上头,才惶恐道起,“母后,我想起了从前的事…我同阮叔叔去西郊狩猎,遇到刺客…刺客要杀我…阮叔叔中箭…阮叔叔让我跑…我看到阮叔叔被人围攻,…母后…我调转马头,…阮叔叔让我走…我从马上摔下来…母后…我从马上摔下来…”

语无伦次,说得声泪俱下,“阮叔叔死了…母后,阮叔叔…”

再而后的哽咽,陈皇后也似心中揪起。

昭远侯过世,是西郊之事,身上伤痕累计,怕是仇恨之至,才会如此为之。

敬帝看后都恨得双目猩红!

彼时凶手一日未寻得,敬帝一日不作打草惊蛇。只昭了昭远侯心腹宁正商议,以昭远侯突发重病过世为由发丧。

宁正同敬帝,私下都是明了的。

后而宁正辞官,也都在敬帝应允范围之内。

敬帝待阮婉亲厚,也是时时念及昭远侯。

而昭远侯死于非命,敬帝寻了多年的凶手,却不了了之,陈皇后也不知后事如何。

宋颐之一席话,陈皇后心中就似砰然崩碎。

阮奕秋,是为了救宋颐之死的。

若非阮奕秋,四年前死的人便是宋颐之。

敬帝闻后,也兀自怔了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