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今日又会如何?

申时三刻是吉时,本就在永宁侯府中少了繁琐环节,时间充裕。商允是申时一刻来迎她的,鞭炮声和唢呐声震耳欲聋,卿予却心跳不止。

“夫人,侯爷来迎你了。”喜娘笑容款款。

卿予深呼吸,张相夫人便替她搭上大红盖头,说了些喜庆之语。不过是从南苑迎到正厅中,大红喜帕盖在头上,看不清四围,只知道商允迎她的时候手很暖:“一切有我。”一语落地,心中莫名安稳。

而后则是喜娘搀着她,不时细语提醒抬脚,转弯,或是其他。

到了正厅,便是拜天地。

人声鼎沸,卿予听听就知来的人足足有多少,想来这几日她是清闲得很,商允却是被折腾得不轻。正厅中的起哄声喧闹声不止,卿予头一个便能听出宋隐在其中吆喝,嘴角不禁挑起,先前的紧张消去多半。

申时三刻,吉时到,司仪方才开口,厅中众人配合着安静。

商允眼底笑意渐浓,两人各持喜带一端而立,拜过堂便是夫妻。如今,终于走到了这步,商允唇瓣含笑,冲司仪点头。

司仪便高声开口:“新人拜堂!”

四围起哄声又起,却在起哄声中听闻一丝清冽:“等等!”司仪微顿,打扰吉时这等事,他一辈子都没有见过。卿予身子一僵,继而将手中喜带死死攥紧。商允缓缓转身脸上笑意尽敛,大红喜袍却是俊逸不凡。

卓文兀觉扎眼,眉梢微挑口气甚是戏谑:“永宁侯这么着急做什么?明知殿上有圣旨与你,不等?”

圣旨?厅中众人从面面相觑到议论纷纷。

商允眸间一滞,几日前他刚抵达晋州就说有旨要宣,却迟迟不肯露面。眼下却偏偏挑这个时候,商允心中涌起不好预感,眸色遂又凛冽了几分。

公孙夜原本隐在热闹人群之后,此刻却是踱步上前,面色并不好看。卓文一声冷哼,小到唯有二人能听到的声音嗤笑,“公孙先生何苦在酒中下药?我到了时辰自然是要来的。”公孙夜攥紧右手:“卓文!”

他拂袖轻笑:“为了商允,就连你也算计我,甚是欣慰。”眼底的寒意让人不寒而栗。不再管他,甩袖径直走到新人面前,商允却是上前一步,拦在他与卿予之间。

“平远侯不是有旨要宣?”语气不冷不淡,少了几分的温文懦弱,多了几分大气沉稳,从容淡定。是与从前有了些许不同,那又如何?

目光越过他,落在身后一袭红色嫁衣霞帔上。依然熟悉的身影,无数个日夜他想象过的场景,大红盖头下该是如何一幅语笑嫣然,美目盼兮?明明手如柔荑,却将喜带死死捏紧,他莫名一笑,好似万箭穿心。

目光坦然不讳直视身后之人,轻佻挑衅至此。

商允眉间忽有厉色,转身握住卿予捏紧的手却是抬眸一笑:“平远侯宣旨吧,大喜日子,勿耽误了我们夫妻二人吉时。”

四两拨千斤。

先前看出些端倪的众人顿时明了,是新郎官着急了,原本有些尴尬的氛围瞬时缓解。许是商允手心的暖意,卿予手才渐渐舒开,卓文尽收眼底。唇瓣一抹讥笑,再凝眸看她一眼,缓缓展开刺眼的黄色卷轴,开口却是句句剜心蚀骨。

“…永宁侯商允,人物磊落,风姿华俊。有女卿予,温婉贤淑,实乃天造地设。为成人之美,本殿特赐婚道贺,一切礼仪,交由晋州府操办。择良辰完婚,百年好合。”

卿予眼中氤氲,倏然滑落,好似心中某处轰然崩塌,抑不住的痛。公孙夜猛然抬头,看向他时叹息抑在喉间。

卓文将圣旨重重塞进商允手中,字字缓声尖酸刻薄:“恭喜永宁侯得偿所愿!”商允跪下接旨,他伸手扶起时,脸上却又换了一副笑颜。他明明是笑,眼中却是压抑痛苦。

手中一放,卓文心中陡然一空,若不是平素的隐忍内敛,眼底的猩红又如何藏得住?

藏不住也要藏!

他亲手将她送出,就该有这种觉悟,脸上笑意便更浓。

商允示意司仪继续,司仪点头,宋隐却是撺掇众人起哄。平远侯待殿上宣旨,理应代殿上受新人一拜!一语既出,纷纷响应。

“如此,有劳平远侯了。”商允拱手恭请,嘴角一抹浓郁笑意。见他相请,就有人叫好。公孙夜眼眸更沉。卓文朗声大笑,她成亲,跪拜他!

甚好!

“永宁侯相请,本侯却之不恭!”风华绝代身姿下,心头滴血。

司仪高声继续。一拜天地,富贵荣华,天长地久;二拜殿上,皇恩浩荡,福泽绵长;夫妻交拜,多子多福,白首偕老。

礼成!新人送入洞房!叫好声和恭喜道贺声连绵不绝,卓文转身,公孙夜一袭青衫便映入眼帘。相顾无语,便有宋隐携了酒杯而来:“来来来,卓文兄。”

卓文轻笑接过,一饮而尽。

商允在诸侯中地位不高,他大婚当日权贵不多,平远侯卓文当属其中最盛。宋隐是商允至交,宋隐自然要帮忙招呼。除却卓文,还有定远侯世子容庆,汝阳侯世子宋隐,于情于理三人都要对饮几杯才不失了礼数。

公孙夜敛眸不语。

觥筹交错,卓文言笑甚欢。掩袖痛饮背后,心底澄澈,即使她嫁的不是自己,她嫁人的日子他如何能不在?

青青,可知我有多想看你凤冠霞帔下的面容?

“平远侯今日远道而来,定要痛饮三碗!”“好!”来者不拒,杯杯下肚好似酣畅淋漓,意气风发。宋隐带头叫好,容庆附和,三人痛饮成欢。就着当下热闹喜庆,酒气浮上,看不清晰的氤氲湿润了眼角。

新婚燕好。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还有一更,时间不定,尽量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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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洞房(加更)

第三十六章洞房

进了内屋,早先的喧嚣和起哄声才隐在而外,喜娘搀扶着在床榻落坐。床榻上铺了花生,莲子和桂圆。周围的红烛很盛,也依稀透过喜帕下围空隙处看到商允的身影。

也是大红色喜袍,她从未见过他穿过这般颜色。本就俊朗不凡,会不会相映益彰?思绪翻涌之时,喜帕已被裹着红绸的秤杆撩起,才伴有喜娘的声音:“新郎官掀起盖头,夫妻百年好合。”

毫无准备,抬眸便迎上那双清澈见底的眼睛,两人都是明显一顿。

卿予心中悸动。大红浓稠艳丽,惟有品貌非凡的男子才能衬上这般光亮华丽大红贡品柔缎。商允平日白袍素衣居多,更显温文尔雅身姿,一袭华贵喜袍之下却是气度翩翩,风华绝伦。

卿予一时看红了脸。

正欲垂眸低头,下颚却被他指尖缓缓挑起,好似方才一眼并未看够。眸间的清澈尚未隐去,却又浮上浓郁的暧昧和惊艳。见惯了她粉黛不施的清新之色,先前一瞥的明艳端庄是何等的摄人心魄?徐徐抬起她下颚,粉腮红润,秀眸惺忪中染了一丝羞赧,格外妩媚动人。

恍然想起喜帕的用意,试问天下间哪个男子愿意旁人见到娇妻这幅绝美容颜?

薄唇娇艳欲滴,好似透着诱人的馨香。

商允就俯身贴上,喜娘连忙拉住:“新郎官,心急不得,这些事情要晚些时候做!”商允一怔,脸便也红了,他并非不知晓只是莫名受了蛊惑一般。

喜娘们便笑出声来,卿予就也低眉浅笑。

趁着空隙,喜娘端上合卺酒,交杯而饮。遂又端上肴馔,两人挑生饺吃了一口。喜娘替她脱下霞帔,又摘下凤冠。

婚礼才算完。

喜娘和丫鬟们悉数退了出去,洞房内便只有二人。一时都没顾得上讲话,竟生出几分尴尬。倏忽间,“商允”“卿予”,却又灵犀般同时开口,继而不约而同缄口不言,愣愣望着对方。

怎么今日都像傻了似的?

商允轻咳两声,眸间诱色一敛,拉起她环进怀中就覆唇亲吻。炽热的掌心托着后颈,好似将她融进胸膛,拗开贝齿,舌尖挑逗耐人寻味。待得他肯松开之时,双眸染了一层绮丽迷蒙。

“夫人,你今日太美,为夫险些把持不住遭了人笑话。”他是有意打趣,唇角却由着方才的接吻沾上了胭脂。卿予拿丝帕给他擦,见他笑颜盈盈打量自己,心跳又快了几分,话锋一转:“大喜日子,该去应酬了。”

商允握住她拿丝帕的手,在嘴边轻擦:“难得我夫人如此识大体,江湖女子就是好。”

有意调侃,卿予剜他一眼,商允才又起身:“不舒服就趟一会儿,我快去快回。”正厅还有宾客要招呼,他再不舍也不能怠慢。

临行前,目光偶然落在黄色卷轴处。迟疑中翻开圣旨,瞳孔却是骤然一紧,…赐卿予于平远侯为侍妾。脑中“嗡”的一响,忽而想到先前卓文将圣旨重重塞进他手中,挑衅道了一句:“恭喜永宁侯得偿所愿!”

又是,抗旨不遵?

一而再再而三?!商允蹙眉,快步走回厅中,一头撞上喝得正欢的宋隐:“卓文呢?”

“走了。”宋隐揽上他肩膀就笑:“从前和他不熟,他人也不像传闻中那么冷峻可恶,还挺…”话音未落,商允业已追了出去,是在大门口追上的卓文。

翻身上马英姿飒爽,身旁有三两骑随行。卓文闻声回头,见到是他,眉间多了几分刺痛:“良辰美景,永宁侯既不陪夫人又不陪宾客,出门做什么?”四目相视,挑衅和敌视意味皆有。

商允掏出那枚黄色卷轴,意思不言而喻。“为什么?”

既然为了她连番抗旨都再所不惜,却要就此罢手?!

卓文戏谑一笑,他来问为什么?湛眸一紧,罕见的杀意便跃然脸上,“与你无关。”

商允眉间微蹙,袖间的双手死死攥紧。方才的杀意不是假的,他确实有一刻是想杀了自己。回神之时,那幅杀意已然敛气,换回素来的一脸倨傲:“你若是负她,我一定让你生不如死。记住今后也不要落在我手里,我素来不是雅量的人。”

策马扬鞭。

商允眉头蹙得更紧:“卓文!今日我欠你的,他日必定还你!”

一袭华衣锦袍勒马回身,冷笑慎人:“你?还得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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返回正厅,一一应酬了喝了不少酒有些上头。宾客众多又缠着不放,特别是这一桌王侯贵族不好怠慢,宋隐只得帮着圆场。“新娘子还在等着呢,你们这群人,闹什么闹!”

宋隐个性向来不羁,他开口比商允好许多,商允便感激看他。

就有人打趣:“呀呀,宋隐兄,你该不是喜欢新娘子吧,这么维护。”

“哈哈哈哈。”脑海中突然浮现出那张脸,他哭笑不得:“嫂夫人这般的,只怕商允兄这样的才有福消受。我日后的夫人不知道要多有温柔!”

众人便是连笑饮酒。宋隐就推手瞪他,意思是老子都舍弃自己来放你走了,你还不走?

商允就笑。

果不其然,引火烧身之后就有人继续:“宋隐兄不是和佳慧郡主…”旁人跟着哄笑。

“你敢娶,你去娶!我敬你!”宋隐举杯,哄笑声更大,四围注意力成功转到宋隐身上。他舍身取义,商允怎好拂了他的好意,就此悄然溜走。

洞房内红烛过半,卿予端坐着把玩床上的花生莲子桂圆,直至一袭身影映入眼帘,她没想到他回来这么快,有些惊喜。

喜娘闻讯进屋,撤去花生莲子等物,重新铺好床才退了出去。

那剩下的,便是洞房了,卿予耳根子一红上前替他宽衣。“听闻孩子日间又折腾你了?”话里满是温柔。

“你倒是耳目多。”卿予佯装不满嘟囔。

“我府上,自然都是我的耳目,这个不消停的家伙。”他伸手揽她坐在怀中,轻抚腹间似是苛责。

“是前日动了胎气,养养便好。”

“那今日早些睡,我陪你。”他吻上她脸颊,抱她起身安置好,又去扯被褥给她盖上,自己靠在身边给她揉手。

卿予微楞,见他没有旁的意思,憋了良久才尴尬开口:“洞房花烛夜。”这辈子再也没有说过比这句更恼人的话。

商允就笑:“可是埋怨我?”他不作声就当默认也罢,竟还有意打趣她。卿予也不看他,别过头去佯装入眠。商允只得侧身躺下,“夫人难道不知你夫君忍得多辛苦?”握着她的手,缓缓行至自己小腹处。

坚硬的滚烫灼热。

“你这几日动了胎气,安稳些好,我…自己想办法…先哄你入睡。”他吻上她耳后,又觉发间馨香太过诱人,不敢久待。她却趁他没留意,咬唇坐起身来。

“怎么了?”商允以为她哪里不舒服,她低头去亲他的唇瓣:“夫君,今日是我们洞房花烛夜…”

突如其来的一句“夫君”甚是软绵,唤得他心头荡漾,原本灼烧的欲/望被撩拨更甚。红烛帐暖,软香酥骨,只觉浑身燥热,喉结耸动后,抵死吮吸她的双唇。意/乱情/迷,只想将她痛快置身胯/下,让她好好感受他的爱意,却又顾忌她的身子。

快意在心思矛盾中愈演愈厉,伸手将两人衣衫退得干干净净。忽而脑海间一丝清明,觉察自己要把持不住,他兀得推开她起身,“你先睡。”低沉的声音有些压抑沙哑。

她搂上他的修颈,他躲不开:“卿予!”

她的吻便一路从他的脖子到胸膛,再到下腹,他舒服得闷哼。直至湿润双唇倾覆他身下的灼热,他浑身一颤:“卿予!”她亦没有搭理他,继续着唇间的动作。她的心意,他难以言喻。

有些笨拙的摩挲却让他欲/仙欲/死,没有技巧,只能依靠他的低吼声和身体的变化来判断他敏锐在何处。先前的挑拨就险些把持不住,眼下这般他已是抑制到了极致。

快意不断涌上脑海,想到平日里百般护他又有些刁横的她肯为他做这些事情,制止不住的快/感瞬间窜遍全身。他猛然起身,将她抵在床榻之间,胯/下的湿热喷洒在她白皙高耸的胸前,他眸间一滞。

满足抱着她,头蹭着她耳背呢喃:“卿予,你究竟想让我如何待你…”

商允,她被他斯磨得有些动情,声音便也软了几分。商允怔住,只得放开她:“洞房也洞了,早些睡。”替她盖好被子,不敢再多看她一眼,掩下再次高涨的欲/望。

折腾一日,她本就犯困,便乖乖倚在他怀中入睡。他忍得实在辛苦,唯有在她入眠后,吻上她的额头,起身自己去了净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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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早起敬香没有耽误。名正言顺的诸侯夫人,新婚第二日都要出行巡游。商允揽她坐在马车中,接受一路百姓祝福。“晋州并不富足,民风却是淳朴。若是励精图治,治理得更好些,便能安居乐业。”

卿予回头看他,唇瓣梨涡浅笑:“商允,你和从前有些不同。”

“那是好是坏?”他握上她的手送至嘴角一吻,也不待她回答又道:“夫人若觉得好便好。”如此就是不让她有说不好的余地,卿予瞪他一眼。他顺势埋首她发间,酣享满足。从今往后,这般馨香惟属他一人。

作者有话要说:我,怎么,写出来的。

第三十七章 复诊(加更)

第三十七章复诊

六月正值盛夏,四下绿草如茵,卿予五个月大的肚子总算凸显了出来。南方天气偏湿热,到了七八月间更是梅雨时节,卿予旧疾又有身孕,届时怕是出不了门的。

是以六月里虽是热了些,她也不愿在屋内呆久。

商允知晓她心思,大凡短途的巡视总是邀上她一道,卿予心情便很好。兴奋之余,撩开帘栊想下马车走走。商允就道好,不过要小心些。他向来温文尔雅,先下了马车扶她,恩爱相护。

乡间自有农户辛勤耕作,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见到永宁侯和夫人一行纷纷问候。起来吧,不必管我们,我只是陪夫人出来走走。既亲和又不失诸侯威严,倒是越来越有王侯贵族样子。

牵手漫步,一席话娓娓道来,好似运筹帷幄拿捏在手。“卿予,今年晋州风调雨顺,到了秋季想必是个好收成。按照公孙先生推行的农耕举措和赋税制度,不出两年晋州就该是一副新模样。丰衣足食,安居乐业…”

卿予就摸摸肚子,一边听一边莞尔。他自有兴致,便继续言及其它。卿予虽然听不全懂,但陪着他就好。

记忆恍然回到四海阁的时候,爹爹所说的武林门派弟子就要行侠仗义,兼济天下。她和逸之就在身后学他,卓文既要强忍笑意还要随声附和,委实辛苦得很。

早些时候听商允提起,卓文的夫人生了,母子平安,是个讨人喜欢的小千金。她下意识摸摸腹中,商允却是谨慎驻足:“又踢你了?”眉间甚是关切,担心她有不适。

“没有。”卿予忍俊不禁:“你这么介意孩子?”

商允点头,饶是认真:“谁让他欺负我夫人。”

卿予啼笑皆非,商允似是从来喜欢和孩子置气。念及此处,又随意问起:“商允,你喜欢儿子还是女儿?”

“都好。只要是我们的孩子我都喜欢。若是儿子,我们爷俩护你。若是女儿,我护你们母女。”缱绻的笑意好似湛蓝空中一抹浮云,骄阳下透着婉转的和煦。嘴角勾勒的幅度,该是在心中描绘了一幅心仪的画卷。

卿予便笑:“似是我护你的时候多一些。”

商允眉头微拢,掩袖轻咳两声:“夫人,要在孩子面前给他爹爹留些面子。”言罢俯身侧耳贴上她腹间,好似真的能听到孩子声音一般。“他也说是。”

卿予捧腹逗乐。

日子一晃就到八月,梅雨天气不断。卿予腹中疼痛,时而满头大汗隐隐喘不过气。商允稍有空隙便陪在身边,“卿予,苦了你了。”丝帕轻擦她额间汗水,亲吻她双唇。

左大夫近乎日日都来府中请脉,夫人除却旧疾其余都好。商允时有不忍,便问起能否开些镇痛的汤药,左大夫摇头,怕是对胎儿不好。卿予就也不肯,反是宽慰他,到九月就好,也没有几日了。

商允心情便也跟着跌入谷底。

八月中旬,零星子到了晋州府求见,说是要给病人复诊。

商允记得从前并未带卿予见过叫零星子的大夫,左大夫却是一惊,零星子?莫非真是神医零星子?“零星子的医术了得,脾气却是怪异得很,很少愿意给人问诊。如今若是他愿意上门,侯爷当他诊治过便是。”左大夫一语点醒。

商允亲自将人迎了进来。

零星子瞥他的时候眼神自是古怪,又透着一股说不清的厌恶和不耐烦。商允想起左大夫提过的他脾气怪异,也没有上心。到了内屋,他却是将门一甩,所有人都被轰了出去。“我要清净!”

商允语塞,直觉这位零星子不仅厌恶他,而且是很厌恶。见他如此顾言从旁提醒:“侯爷,这位零星子你见过。从前带卿予姑娘去求医时,吃过他的闭门羹。”

商允没有多少印象。

顾言有些尴尬:“你让砸了他家后院…”

商允恍然想起,那时他带着卿予四处求医。到了一处听闻有位神医,就是脾气古怪了些,也不肯轻易救人。商允相信金石所至金石,结果连吃了五日闭门羹。

那时卿予身子突然不好,他着急去求大夫,对方还是闭门不见。十五六岁年轻气盛,又正值焦头烂额,就让顾言和阿篮砸了人家后院。结果看见人家在后院好端端饮茶,顿时气极败坏。“有辱医德!”留了一句便转身离开,他倒是人都没看清。经顾言这么一提,商允才有些明白先前零星子见到他时那股厌恶和不耐烦。

零星子没有医治过卿予,那他何必撒谎?心中隐隐觉得不妥,便拂袖折回。

“我给你的药是不是从未吃过?”语气一听便是不悦。卿予有些莫名,还是礼貌问道:“你给我看过病?”

零星子瞥她一眼,从医药箱中掏出几枚银针在火上慢慢烤炙。“我看过的病人不多,但每一个都会复诊三年,你今年是第一年。”

第一年?心中微顿,一年前她在京城,平远侯府。

“想起来了?”零星子又示意她躺好,循着她腹中的几个穴位缓缓扎下:“我当时便给卓文说过,除你这身旧疾的方子就是孩子,如今看来这孩子似乎不是他的。”零星子素来脾气怪异,说话也不会顾及旁人感受。

卿予却是怔住,孩子?“青青,我想要个孩子。”心头却是骤然揪起,零星子的话犹在耳际,“我当时便给卓文说过,除你这身旧疾的方子就是孩子。”

所以,他才想要她的孩子?

零星子看了她一眼,继续施针:“那小子素来固执,舍不得人受苦又不愿意说。当时就见他脸色有异,以为你们闹别扭,结果最后果然没成。”平淡口吻,似是没有一丝情绪。“前月里莫名跑来提醒我复诊,才知你在晋州。”

缄默良久,皆是不语。

直至取针,零星子才又开口:“这瓶药剂你收着,疼痛难忍的时候服用。另外,若是临盆时候遇上雨天,沉住气。”交待完后,草草收拾了医药箱起身便走,旁人道谢他也不搭理,风风火火似是赶场一般。

商允进屋时,她气色好了许多不似前几日阴沉,却是望着手中青花瓷的药瓶发呆。商允觉得有些眼熟,却记不起在哪里见过。卿予却记得清楚是被她扔出马车的那个,随着一同扔掉的便是她对某人的执念。如今想来,他还有多少事不曾对她说起?

“大夫怎么说?”商允随手绾过她耳发亲昵斯磨,零星子一声不吭,他只得问她。卿予微顿,缓缓道:“给了药剂,让疼痛难忍的时候服用。”剩下的那句怕他担心就隐在喉间。

商允嘴角勉强扯出些许笑意:“那便好。”直至哄她入睡都再无表露半分诧异之色,出得屋外才是面色微沉,唤来顾言叮嘱道:“我方才在屋外的事,不要给夫人提起。”

顾言只得应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