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对誓言还是比较看重的,特别是这种毒誓。安姐见她说的这么斩钉截铁,就知道她应该没有说谎,她想了想眯了下眼:“那你可愿在父亲面前对质吗?”

王妈子打了个哆嗦:“姑娘,不是我不敢,只是就算说了又有何用?现在就算让郎中查,也查不出什么了啊。”

“算了,你先出去吧!”

安姐一怔:“姨娘?”

“让她出去,赶快出去,我一刻都不想看到她了!”

王妈子哪还敢再停留?立刻连滚带爬的出去了,而她一出门,杨氏就捂着脸哭了起来。安姐在旁边看了,也不好说什么。在现代也许觉得只要一个孩子就好了,甚至有那思想新潮的干脆不要,而在此时,还讲究多子多福,特别是杨氏,若是能有个儿子傍身,后半辈子才是真正有了依靠。

“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恨她!我恨她!”杨氏咬着牙,满脸狰狞,声音中都透着一种强烈的怨气,安姐心下恻然,却只能揽着她的肩,杨氏趴在她怀里嚎啕大哭。

这些年她同安姐在府里受冷待,张氏却只冷眼旁观,她对她却没半点怨恨,因为她知道张氏没这个义务帮她;从王妈子那里知道她早先设的计策,她虽有怨念,却也没太多的痛恨,更多的还是恨自己年少不懂事,被人设计;但这一次她真的恨张氏了,她想张氏可以不让她进门,可以让她去立规矩,甚至可以没事就折腾她,这是她做主母的权利,谁让她自甘堕落的做妾呢?谁让她早先不能像金氏那样的拿定主意呢?但她不能这么对她!

就算她是当家主母也不能!

这个下午杨氏把眼都哭肿了,绿儿那事也没有人再提,过了几日其他人发现了,又来找杨氏,杨氏先通知了高老太太又通知了高老爷,自然是一片欢喜,特别是高老爷,最小的舒姐都十岁了,他还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有孩子了,谁知竟又有了喜讯,当下就要把绿儿提成姨娘。杨氏是没什么意见的,反而是金氏道:“若是提成了姨娘,那这绿儿也不能再住鳞波轩了吧?”

第61章

因为绿儿的事,高家人难得的齐齐的聚在了高老太太的松鹤居,绿儿也被叫了过来。她穿了一件嫩绿色的大花褙子,小尖脸大眼睛,往那里一站就有几分楚楚可怜的意思,安姐看了不由得在旁边吐槽——高老爷的审美观还真是十多年没变化,这也许是另一种程度上的痴情?

高老爷兴奋,高老太太欢喜,金氏跟着凑趣,杨氏母女齐齐的把自己当成了背景,一个低着头在那里不言不语,一个在那边慢慢品茶。一直到金氏冒出那一句,母女俩才抬起头,不过很快又都垂了下来,而厅堂中,已经是一片沉默了。

给绿儿安排一个院子不算什么,现在家里还有几个小偏院,收拾收拾,让她带两个丫头一个妈子住进去也很便意。不过大家都知道她出来只是第一步,她都出来了,下面那几个丫头怎么说?

高老爷当下就皱了眉,他一个做大伯的不好对弟妹说什么,可心中已对她极有意见。他不说话,杨氏母女自然不会搭腔。金氏四处看看,见没人接自己的茬儿,来到绿儿身边:“我一见这个妹子就喜欢,看这小模样,看这小身段。咱现在有了身子,一定要有自己的院子,这个主二夫人给你做了!”

高老爷脸色难看的都能拧出水了,愤怒的目光直射向高二老爷,高二老爷也觉得自己媳妇说这话不妥,可他在金氏面前什么时候有发言权了?当下只做乌龟装不知道。

眼看金氏不知又要说些什么,高老太太连忙道:“按理,是应该挪出来了,大娘子你说呢?”

杨氏抬起头,先看了眼高老爷,只见高老爷面色阴沉,当下道:“这个还要看老爷的意思。”

高老太太不高兴了,她也是愿意绿儿挪出来的,虽然金氏说话有些不靠谱,可这正是一个机会,平时杨氏不上道也就罢了,现在她都把话说这么明了,她还来这一套!当下高老太太的脸就变了:“现在是你主持中馈,这本来就该是你做主的事情。爷们儿在外面已经有那么多事要操心了,家里的,还要再让他们费心吗?”

杨氏低头不语,高老太太盯着她,目光阴沉:“若你觉得自己当不了家,那就把这事交出来,自有能做主的人来。”

杨氏依然不语,高老太太拍了下桌子:“你是聋了还是哑了,还是觉得我说的话不用理会?”

“老夫人言重了,只是此事,依然需要老爷点头。”杨氏慢吞吞的开口,高老太太一拳打在棉花上,郁闷的简直要吐血,当下哼了声,“老大,你说句话吧!绿儿要提了姨娘不该有一间自己的院子吗?咱们家的姨娘,凡是有孩子的,哪个没有自己的院子?我知道,有那坏了良心的人家会把姨娘的孩子放在当家夫人的名下,咱们家可没这规矩!”

高老爷皱着眉:“母亲慎言。”

“怎么,我还说的不对了?凡是生养了孩子的,哪个不想养在自己身边?说什么跟在嫡母名下有好名声,那不过是自欺欺人人,该是妾生还是妾生,难道就因为抱在夫人身边就真成从正室肚子里爬出来的了?那不过是做正室的欺负下面的姨娘,让孩子和自己的亲娘不能一条心!若你们觉得这规矩可以改,那就从头开始改,安丫头以后就跟着我!绿儿也不必有自己的院子了。”

一听这话杨氏坐不住了,她这几天情绪本就有些激动,当下就要站起来,安姐连忙拉了她一下,自己站起了身,笑道:“老太太愿意接收我那是再好不过了,但我这边不仅人多,还有二公子送来的一对鸟,真过来了,老太太可不要嫌我吵。”

高老太太看了她一眼,冷哼道:“你也不用事事拿什么二公子来压我,待你真嫁了就知道厉害了。”

……

再次冷场,就连金氏都被高老夫人这言论震住了,心想要是外人也就罢了,这安姐可是高家的正经姑娘。这话要传出去,那乐子可就大了。安姐更是无语,心想这什么脑回路啊。她知道这两年高老太太不待见她,但也不至于有这么大的怨念吧。她不知道,高老太太这怨念是由来已久的。

自张氏进门她就想着把这个媳妇压下去,争争斗斗十几年,多少个回合往来,到最后也不过是个平手,这在高老太太眼里,已经是自己输了,做婆婆的压不住媳妇?这要在他们老家,她都丢死人了!可这还没刚摆脱张氏,又来了个杨氏。张氏吧,好歹还是侯爷家的姑娘,名门闺秀,进门的时候也带了大笔嫁妆,她输也就输了,可杨氏有什么?

不过是他们的一个老邻居,不过是一个商户人家的闺女,要不是看在过往的情分上,别说贵妾了,丫头都不见得有她做的。现在好了,就因为安姐不知怎么得了那个二公子的眼,竟也能爬到她头上了?虽然杨氏母女都没有欺压她的意思,但在高老太太的思维中,这家里不认真奉承她的,不好好巴结她的,不顺着她的话走的,都是欺负她。金氏她能当成她粗俗,不知礼——反正她从小就是这么个样子,但杨氏就是红果果的得势后不认人了!

高老爷本不想公开拂了高老太太的意,但眼见她越说越不像话,只有道:“不过是一间院子的事,母亲何苦说这么多,今天高兴就不谈这些了。大娘子,时候也不早了,你还不去厨房安排一下?”

杨氏知道这是高老爷有意把她支开,当下就站了起来。高老太太说完那一句也有些后悔,张张嘴也不做声了。金氏却不愿意了,她好不容易等到这个机会,哪会这么干脆放过?当下就道:“这谁到厨房都行,可我家绿儿妹妹的院子怎么说?她大伯,过去绿儿是个丫头,你们随意欺负都没问题,可现在,已经有我这个姐姐在后面撑腰了啊。”

高老爷皱了下眉,看向高二老爷,高二老爷这次躲不过去了,只有开口:“你就别多话了。”

“怎么叫我多话了?绿儿有了喜,这不是咱全家的高兴事吗?我看着她喜欢,就不能认她为妹妹吗?那她这个妹妹得了不公平的待遇我就不能出头吗?绿儿,别怕有我呢!”

绿儿怕死了。她并不是一个多么聪明的,有了身孕她也很是欢喜,也想有个自己的院子。虽说鳞波轩风光好可这么多人住在一起总是不便意,何况她现在有了身孕,万一被人使了坏,那可是哭都没地方。而有个自己的院子就不同了,门一关,自己在里面当家做主,不知多快活。因此刚听到金氏的话的时候,她也有些暗喜,但这一轮轮交锋下来,她也看出不对了,只想抽身,可被金氏拉着那是抽都抽不出来。无奈之下只有看向高老爷。

高老爷本就喜欢她这种楚楚可怜的样子,此时再见她含泪求助更是大生怜意,同时也就更觉得金氏可恶了,于是他继续看向高二老爷,但高二老爷已经不知道说什么了,只有无奈的看着他哥。

“大老爷,你倒是给句话啊,我这妹妹有了身孕难道连个院子都得不了吗?”

“这事以后再说。”

“就要今天说。”

“混账!”高老爷忍无可忍,也顾不上避讳了,“老二,你要是管不了你媳妇就把她带下去,爷们儿说话的地方哪有她一个婆娘插嘴的?”

这话一出,金氏立刻红了眼,高二老也涨红了一张脸:“大哥,你、你这话说的……”

高老爷冷哼了一声:“怎么,我这话不对吗?这些年你让这婆娘指挥着干的混账事还少?我过去是不与你计较,真要闹开来了,咱们就一件件算算。”

一听这话,高二老爷不免心虚,金氏的泪水立刻掉了下来,拉着绿儿的手:“妹妹,姐姐本想与你争个公平,现在看却是不成的了,这件事先别说了,以后有别的,你再来找我吧。”

说着,捂着脸跑了出去,她下面三个孩子也跟着出了门。高二老爷看了眼他大哥,也跑出去了。屋里只剩下高老爷一家和高老太太,高老太太看了他一眼:“你这官没怎么升,主意却是越来越大了,好好的高兴事让你们闹成这样。罢罢罢,你们也别在我面前碍眼了,都各自散了吧。”

高老爷差点吐出一口老血出来,他忍着气冲他娘行了礼,转身走了出来。一出松鹤居,他就把绿儿打发了出去,自己来到百合苑,对杨氏大发牢骚:“老太太实在太偏心了,我那院子是老二一家能住的?再怎么说我也是这江宁的知州,让人家知道我连个正经院子都没有,这脸往哪儿搁?”

丫鬟都打发了出去,杨氏亲自给他倒了茶,然后就坐在那里发愣,高老爷说了片刻,见她神情不对,就道:“你怎么了?”

“我在想绿儿。”

高老爷看了她一眼,来到她身边,拉着她的手:“是不是吃醋了?你啊,这时候吃哪门子的醋?不过说起来她那边是要你费些心了,我记得她现在只有一个小丫头,你再给她找个大丫头和一个有经验的妈子吧。”

杨氏摇摇头:“这事我不能做,万一有个什么,我就说不清了。”

高老爷失笑的摇头:“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

“知人知面不知心,我不定会做出什么事呢。”

高老爷皱起了眉:“今天这是怎么了,一个个的都给我找起别扭来了是不是?”

声音已经充满了不悦,杨氏抬起头看着他:“大郎。”

自进了门杨氏就再没这么,高老爷一怔,就听她又道:“你还记得咱们小时候你同街口的二蛋打架的事吗?”

“怎么不记得,有一次打恼了,把他的头皮都给打破了,他也急了,捡了块石头就要来拍我,幸亏绊了一脚,否则那次我也没好果子吃。”

“是我丢了一块石子。”

“什么?”

“我丢了一块石子,正好绊着他。”

这事她从没有说过,高老爷顿时怔住了,杨氏继续道:“我看你们打架,怕的要命,想喊大人,又怕你们挨吵。就捡了块石子躲在后面,想着你要是吃了亏就出来帮你。”

她慢慢的说着,回忆着当时的情景,她一直记得那是一个阴天,很冷。她还小,但已经能帮大人干一些活了,那一天她大舅舅来了,她娘同帮佣在厨房里忙活,就打发她到街口去切猪头肉。她提着肉回来就看到两个男孩在地上翻滚着扭打,那时候还没有什么少女心思,但她已经知道自己看那个高家大郎更欢喜。

她一直都是听话的、乖巧的,可那一天就是做了平时不会做的事。

“后来我看他要拿砖头砸你,就把手里的石子丢了出来,正好丢到他脚底下。”

她慢慢的说着,高老爷的表情越来越温和,他想到了那些天,在他饿的头晕眼花的时候,总是那个扎着包包头的小女孩往他怀里塞烧饼。后来他放学的时候总会习惯性的往她家的门上看,每次看到她就会很欢喜,哪怕没烧饼。再之后她就不怎么出来了,但却会让他们家的帮佣给他一些吃食、用品。

这个女子一直都是温和的乖巧的,从不惹麻烦的,她总是在背后默默的关心着他。张氏是下嫁,可那时候他已经是探花;吴氏过去总说一心为他,但那时候他已经是老爷。只有这个女人,在他什么都不是的时候,就满心满眼的都是他了,想到这里他再也忍不住的抱住她:“你放心,不管怎样我都会对你好的。”

杨氏把头靠在他肩上,眼中已是一片平静。她想,在她刚进门的时候他也说过这样的话,那时候她相信。可现在,她已经完全不信了,因为他的好,和她想的完全不是一回事,也不可能是一回事。今天她就是把张氏对她做过的事说出来,他恐怕也是不会信了吧。女人过的如何,说到底,还是要看自己。

杨氏到底也没有管绿儿的事,高老爷无奈,只有自己找个丫头并妈子。而杨氏这边,则开始积极的调理身体,对此安姐非常支持,别说能不能再有孩子,起码总要把这小日子给调理好吧?否则每个月都折腾一次真真受罪。与此同时,杨氏也开始支持安姐的生意,她过去虽也支持安姐搞创收,但想的还是安稳日子,而这一次,她也同意安姐冒险了:“你看那金氏,做的哪一件是妇人该做的?可人家就能把日子过舒坦了!”

第62章

在海路受挫后,安姐就动起了别的心思,那就是把查得兄弟和那两匹马弄到大同。和朱抵通了这么长时间的信,她已经知道大同是前线是兵营,可也是一个繁华热闹之地,大明已在那里屯兵二十万,这个数字在现代听来不算什么,可在此时,哪怕是京城,恐怕也不过百万人口。而大同的这二十万,不过只是当兵的,还有他们的家眷,还有为他们服务的人员,还有当地住户,所以大同起码要有四五十万人,这在此时,已经完全可以说是一个大城市了。

一个大城市,本身就代表着巨大的商机。按照朱抵的说法,大同也是能见到一些来自海外的稀罕物,可很少,而少,就代表着贵。一面嵌珐琅的梳妆镜在江宁是五十两,在京城是一百两,在大同就敢是三百两!

三百两,这是多少利润?

不过杨氏早先不太同意她这个想法:“你要做海贸也就罢了,还要往那么远的地方去,这路上要再出点意外可怎么是好?叫我说,就把那两匹马卖了,不是说很多人问吗?那就卖个好价钱,再加上那批货,差不多也就能回本了。”

安姐哭笑不得:“若只为回本,姨娘,咱们当初还不如把这钱拿出去买房子呢。”

“早就该买房子了,哪怕是买些地呢,总是有个产业。”

陈氏听了在旁边连连点头,安姐无奈,而现在杨氏改了主意,安姐也没有马上行动。这倒不是她胆小了,而是查得兄弟上路的确容易引来麻烦。本来嘛,千里贩运就有危险,他们还要带着两匹神骏不凡的纯血马,这可就不光是遭贼了。在江宁,还有高老爷震住,到了外面,谁认一个小小的知州啊?

她也想过把那两匹马乔装打扮一番,但这事放在小说里行,真正操作起来就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了,因为看马不仅要看皮毛,还要看蹄看牙口,真讲究的说不定还要再看看粪便,所以哪怕是一直牵着这两匹马走,不让它们奔跑呢,也不见得能瞒过懂行的。何况拜阉割的传统所赐,目前大明流传的大都是蒙古马或者蒙古马的混血,耐力是有,可那个头真不怎么样,和这纯血马一比简直就是大学生和小学生的差距。

“真不行,就把这两匹马在江宁出手。”安姐想来想去也没想到什么切实可行的办法,只有有些遗憾的打算。这种遗憾不止是金钱上的,事实上以江宁的富庶,这两匹马又是稀罕物,卖的价格不见得就低于大同。但在江宁,卖了也就卖了,可在大同,这两匹马就是敲门砖活广告,董卓早先怎么收买吕布的?曹操又是怎么收买关羽的?当然后者没有成功,前者也不是一匹马的事,但这好马的作用也可见一斑了。

这一天安姐正在逗鸟,外面就有说绣姐来了,她马上让人去请,可过了好一会儿才看到绣姐,而且是跟着颖姐一起来的。颖姐前不久说定了亲事,对方是上海卫指挥使梁东的次子。

卫指挥使是正四品,但本朝虽有太、祖规矩,行到现在也还是变成了以文制武,而且对方又是次子,颖姐倒也不算高攀。不过自她订了亲就很少外出了,都是安姐同绣姐去找她。所以安姐当下就愣了愣:“你可是稀客。”

颖姐横了她一眼:“连你也来埋汰我!”

“怎么是埋汰你了?这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早先不是你常对我说的吗?”

旁边的绣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颖姐上来呵她的痒:“你个坏丫头,我就知道你在这里等着呢,我让你再笑我,我让你再笑!”

安姐练了几年的拳,如果不是故意,怎么会让她近了身,扭了两下就躲开了:“好了好了,不闹了,说正经的,你们怎么一块儿来了?我刚直听人说绣姐姐来了。”

“怎么,你是不高兴看到我?”

“高兴,怎么不高兴了?你这么多天不出门,我还怕把你闷坏了。不过是觉得奇怪,我们家下人虽然说不上怎么好,这种错误大概还是不会犯的。”

她这么一说,颖姐倒不好意思了,红着脸拉着她的手:“安妹妹,你不要怪我,主要这段日子我经常被人打趣,就有些……我是后来的,绣姐比我先到。”

绣姐叹了口气:“我又被你家四妹缠住了,这次要不是颖姐过来,不定还要拖延到什么时候呢,你这个四妹妹同你可真不像。”

安姐无语。舒姐一直想跟着她出门,有时候她被高老爷或者高老太太压着,不得不带她出去,但十次里也只会带她一两次。这个数字舒姐是不满意的,就转而瞄着来客。凡是来找她的,她都能拦着人家说一番话,有时候还能跟着一起过来,她都怀疑她是不是长了一双雷达眼。

“这可巧了,你们俩今天怎么前后脚过来了?不是有什么事吧?”

颖姐和绣姐互看一眼,安姐一怔:“怎么还真有事?”

颖姐和绣姐也愣了,两人几乎异口同声:“你也有事?”

过后两人又都笑了,安姐道:“都说说吧。”

颖姐道:“那我就不客气了,我来,是因为你们家的那两匹马,我父亲见了非常喜欢,知道是秦举人打理的,就托我来问问。最好呢,是两匹都要,真不行,就匀出一匹给我们吧,价钱你开个数。咱俩交情是交情,我也不会让你吃亏的!”

“喂喂喂,别说的这么大方,我也是为那两匹马来的!”绣姐连忙道,“我大姐见了那马非常喜欢,昨天就让我来问了,不过正巧家中来了客,没能出门。安妹妹,你可不能把那两匹马都给颖姐,怎么也要给我一匹,否则我大姐非收拾我!”

颖姐倒也不是太在意:“好吧,咱俩一人一匹。”

“一人一匹倒无所谓,但要让我大姐先挑,你知道她那性子,要不让她先选了,周大人恐怕也要不得安生。”

苏家大姑娘的脾气和她的能力一样有口皆碑,颖姐本不太乐意,听了这话也只有无奈的叹口气:“好吧好吧,就让你好了。不过别的你可不许再同我抢了。”

安姐听她们片刻间就商量好了两匹马的归属,哭笑不得:“我说你们两个也太霸道了吧,我这个卖主还没发话呢。那两匹马,我是不想卖的。”

“怎么这样?”颖姐先跳了起来,绣姐眯了下眼,“我说安妹妹,你这就不厚道了吧,我说咱们这样的关系,你就别玩虚的了。”

“不是玩虚的,我也不瞒你们,这两匹马,是要到大同的。”

这话一出,颖姐和绣姐都不说话了,她们都知道朱抵在大同,这两匹马要是他定的,她们还真不好争。颖姐还好些,周大人只是让她来问问,还不是太急迫,绣姐当下就急了:“真不能匀出一匹?”

安姐做为难状,绣姐一看还能商量,立刻道:“那就匀给我大姐一匹吧。颖姐,你不要同我抢了,周大人是个文官,做轿子也挺好,我大姐,那却是最喜欢这种稀罕东西了,她这次要是得不到一匹,我们家都没安生日子过。”

颖姐看看安姐又看看绣姐,最后叹了口气:“早知道我就早些来了,回去后我娘一定要数落我的。”

绣姐立刻贴上去,好姐姐亲姐姐叫了一大堆好听的,又许诺把自己新得的新奇玩意送给她,颖姐到底被逗笑了。安姐叹了口气:“既如此,我却是要见你家大姐一次了。”

绣姐一怔:“可是有什么事?”

安姐点点头:“同这两匹马有关,我有件事要拜托你家大姐。”

“这事好说!”绣姐一口答应了下来,没过两天安姐就得到了消息,说莲姐约她在清凉门旁边的福来楼喝茶。安姐听了又是有些囧然,又是有些怀念。

如果不是在乞巧、元宵这样的节日里,姑娘们要见面一般都是在自己家中,真要约,也是约到寺庙里。而这莲姐偏偏约在酒楼里,这感觉,还真像在现代两个闺蜜要见面一样。安姐想了想,就点头应了。这一天她带着陈氏、叶娘子、冰琴出了门,先到订好的房间里换了男装,才到约定的包间,果然一进去就看到莲姐穿了身明棕色的褙子,束着银冠,一身男装的坐在那里。看到她,莲姐摇摇头:“你这小妮子,好端端的换什么衣服?”

“大姐这不是只许州官防火吗?”

莲姐一怔,笑了起来:“牙尖嘴利,看看要吃什么吧。”

安姐接过菜单,点了几样爱吃的,又加了两样,就让身边的随从去下单子了。莲姐道:“你要见我,有什么事?”

“不知苏家近期是否有到大同的商队?”

莲姐一怔,安姐又道:“或者大姐是否能联系到要去大同的商队?”

莲姐看了她一眼,然后哈的一声就指着安姐笑了起来,她笑了好一会儿才道:“那天绣姐回来好找我邀功呢,说多亏有她才硬生生的从你这里抢了匹马出来,这傻丫头却不知,要不是她过去,你这两匹马是都要出手的。”

安姐被她笑的有些脸红,一边叹服她的敏锐一边道:“让大姐发现了,要把那两匹马带到大同实在为难,还要大姐帮忙想想办法。”

“办法嘛,倒是有。”莲姐慢慢的转着茶杯,“不过你帮了我这个忙,你拿什么谢我?”

安姐头皮发麻,只有道:“大姐富可敌国,见识多广,我这里除了诚心,还真拿不出什么。”

莲姐噗嗤一声笑了:“你这滑头倒是有些我的风采,放心,不让你拿别的,就是下次同我见面别再换男装了。大姐我呢,没别的爱好,就是喜欢看看小美人。”

说着,还在她的脸上楷了一把,她手指带了些凉意,这么轻轻扫过安姐就觉得像鹅毛在自己脸上拂过,有一种说不出的酥麻。她的脸更红了,莲姐闻了下自己的手:“好香好香,软腻滑嫩,就这么说定了啊!”

……

苏家的生意做的是极大的,也有商队往北去,虽不直达大同,却还是能把查得兄弟送到。本来对去内陆,艾伯特是有些犹豫的,无论在上海还是江宁,他都能见到很多和自己相同的人,他也在这里生活过。但是内陆,那对他完全是一个陌生地,据他了解,那边像他这样的异乡人也很少。

但他性格里天生就有一种冒险,眼看在江宁是很难翻本了,他也愿意去赌一把。至于爱德华,虽然满腹牢骚,但他在这边两眼一抹黑,只有跟着这个堂哥走了,于是在两个月后,朱二公子就看到两个金发碧眼的人,拿着安姐的信出现在自己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