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是八百两。

两百两能做的事尚可说有限,可八百两可以做的事情就太多了。

如今这个世道,十两银子便可买一个年轻貌美的丫头,二十两,就可以让一个壮汉听命为奴。

八百两……

饶是拓跋祐也无法拒绝这诱惑。

他终于还是点了点头,“成交。”

薛琬早就知道这结果。

对于缺钱的人来说,钱就是最好的诱饵,两百两不行,就四百两,四百两还不行,就八百两。

她原本还打算要将数目加到一千六百两呢,没有想到,居然还省了一半。

目的达成,再留在这里也就没什么意思了。

她这便告辞,“明日我的人就来此处受训,还望祐老板倾力相授。”

夕阳西下,天色有些昏黄了。

但四月中旬的微风一点都没有凉意了,吹到人身上暖洋洋的。

薛琬心情大好,便趁着这段路没什么人烟,非要到前头与苏十一并驾齐驱。

她不知从何处摸出一壶酒来,自己对着喝了一口,然后举手交给了苏十一,“嗯,好酒,你也来一口。”

苏十一对薛琬,从来都是来者不拒的。

他接过,在她喝过的地方对口饮来下去,“真甜。”

薛琬笑得更开心了。

她眯着眼望着苏十一。

天边的彩霞绚丽妩媚,一如她看他时候的眼眸。

“苏十一,我们的征途才刚刚开始,未来也许是前程似锦,也许是万丈深渊,但不管怎么样,过程必定辛苦艰难,险象环生。你愿意和我一起走下去吗?”

她问得漫不经心。

像喝醉酒之后无意中说的醉话。

但他回答时,却坚如磐石,如同海誓山盟,“我愿意。”

他才不管未来是什么样的,就算没有什么未来,对他来说又算得了什么。

心底深处有一个隐秘而卑微的愿望,只不过是想与她风雨兼程,共同走过这一路罢了。

他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还有什么是无法承受的?

是的,他愿意。

小花可不懂外头这两人唧唧歪歪着什么,她只是心疼那八百两银子。

天哪,冒着被鬼吃掉的风险从乱葬岗坟墓里挖出来的金子,统共也就只换了五千两银票而已。

别看数目大,其实都已经花得差不多了。

三夫人的灯油、琛哥儿的束脩、又刚在南门巷子买了一座小宅子,再加上给苏十一招揽人手的、换成碎银平日里用来打赏的,所剩无几。

小姐居然……居然就这么给了那什么祐老板八百两!

那若是换成红烧肉,可不能将整个靖宁侯府填满吗?

真是心疼!心疼!

但偏偏小姐让她背的守则上就明确规定了,不能对小姐的任何决定质疑。

哎呀呀呀,真是气死她了!

骆真轻轻地扯动了气呼呼的小花姐姐的衣袖。

换来小花鼓着腮帮子的呵斥,“干嘛?”

骆真捂着嘴笑,“你想知道小姐和十一哥哥在说什么吗?”

“说什么?”

骆真笑得更开心了,“小姐说,小花现在肯定鼓着脸气呼呼地想不通,心疼那八百两肉钱呢。”

他睁着一双天真烂漫的眼眸深深地点着头,“嗯,小姐真的很了解小花姐姐哪!”

小花微微一愣,随即举起双手来作势要揍骆真,“你这个小鬼头,不要以为生了一双千里耳,就可以也学小姐欺负我了!”

但手掌终于还是舍不得落下去。

唉,这可怜孩子,挨够了打,她怎么能忍心再让他受伤害呢?

小花叹口气,“我最近真是觉得心累,你说一个人不过就是生了场重病,怎么能变化那么大呢?”

原来的小姐吧,虽然也不算什么贤良淑德的淑女,但总体来说还是温柔可亲的。

但这半年来,小姐的性子已经算是变得天翻地覆了!

要不是她日夜都和小姐在一起,绝对不可能是被人掉了包,她都要怀疑……

骆真幽幽叹道,“人都是会变的。”

他顿了顿,“或许小姐遇到了什么很难过的关卡,所以不得不改变呢?”

小花愣了愣,“难关?”

等等,她好像确实听到小姐说什么时间紧迫,好像要在短时间内办成什么事,否则就会迎来灭顶之灾。

可是到底是什么事呢?

车厢里小花千愁万绪,车前的薛琬目光里却闪动着莹华。

她当然知道八百两银子不是小数目,但她要拓跋祐的可不只是让他教授拳法啊。

一年之约。

天知道这一年对她来说有多么重要!

半年之后,她的父亲就会卷入襄阳王谋逆一案,不仅申冤无门,还被判了斩立决。

作为女儿,她当然无法阻止父亲和襄阳王的走动。

呵呵,事实上,她的父亲薛长安也并没有和襄阳王有什么过从甚密之举,只不过是有人故意栽赃陷害,想要将薛家拉下水罢了。

所以,父亲这边,她决定任由他发展,只踩准时机,在最紧要的关头将他从这件事中择出来便罢了。

她也害怕过早干涉这件事,而让事情往她不可预知的方向发展,到时候,她前世的那些经历可就做不得准了,那岂不是更难预防?

所以,薛琬才会在旁的地方多动脑筋。

组建自己的情报机构,是因为她太清楚有自己的消息来源可以让她多么地事半功倍了。

只要她的耳目越多,得到的消息越准确,她甚至可以毫不露面就左右这个国家的运势和发展。

尝过权利的人,很难再彻彻底底放下一切成为一个普通人。

特别是,她是一个尝到过权利滋味的女人。

让她退回到薛五小姐的位置,做一个平凡的大家小姐,嫁人生子度过漫漫人生,对不起,这日子她拒绝!

比起让别人左右她的命运,薛琬更愿意自己掌握自己的人生。

所以,她必须要尽快找到从前得意的部下,尽快地建立自己的消息网。

而找拓跋祐托镖,想要让苏十一和骆真学到点自保的本事是真的,但更重要的是,她需要利用拓跋祐龙虎拳馆的武力。

这是她目前为止,唯一可以找得到的力量了!

第26章 做法

薛琬知道,龙虎拳馆那边的事,苏十一会跟进。

所以,她便一门心思放在了永安伯府这边。

果然,三日之期尚未过,皇城便起了风言风语。

永远不要忽略传言的力量,也不要低估世道人心的可怕。

起初,罗仙姑只是授意手下在悦来茶坊传出永安伯府世子林君子得了怪病要在家中做法事。

当然不会直截了当说林君子到底是得了什么怪病,也不会明言这要做的法事是要和男鬼成亲,办一场冥婚。

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只不过透露出一点半点的零星意思,自然就会有人将整段故事串起来讲。

不到半日,甚至还有人将男鬼的出身来历是如何死的,又是如何与林君子撞上,两个大男人之间发生了多么缠绵悱恻之事完完全全给补充上了。

那故事说起来真是闻者伤心见者流泪,别提有多么凄美了。

若是将男鬼换成了女鬼,那简直就能成就一段流芳百世的爱情传奇,成为最热卖的话本小说男主。

更劲爆的是,这可是男男之恋,不被世俗允许。

人们对不可说之事,总是充满了热情和好奇。

越是无法实现,惊世骇俗,不能言诉的东西,往往就会引起越大的关注和反响。

所以,这消息以惊人的速度在整个皇城传播。

到了第二日,就成了上至达官贵人,下至贩夫走卒人人都知道的消息了。

街头巷尾,总有人用那种隐晦的,你懂我也懂的眼神彼此对视一眼,然后压低声音说,“唉,林君子真是可怜,你说他有什么错?不过只是他喜欢的人刚好是个男子罢了!”

“是啊,那位书生也是痴情,就算无法光明正大在一起,也可以遥遥相望做一辈子的朋友啊,怎么就那么想不开自尽了呢?”

“那你就是不懂了,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真是闻者伤心见者流泪,感人啊,感人!”

是的,刀子没有落到自己身上的时候,人们都是感性的。

尤其是听到苦命鸳鸯死了一个,那同情心就更占据上风,舆论之中,倒是有一多半的人是同情林君子的。

但林君子不需要这同情,永安伯府更是为此伤透了脑筋。

永安伯府林朝的卧房内,林夫人急得团团转,“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

她求助地望向罗仙姑,“仙姑,这做法的时辰是不是能改一下?如今正在风口浪尖,我怕若是真的行了此法,会被人抓到把柄,闹了上去,到底不雅。”

罗仙姑叹口气,“世子的病情如何伯夫人最清楚了,这事恐怕不能再往后拖。况且……”

她微微一顿,“做法的时辰早已经叫男鬼知晓,若是世子没有守约,恐怕一发不能收拾。”

林夫人又惊又惧。

她连忙转头去问来回踱步的永安伯林瑞,“伯爷,您看?”

永安伯原本对这种怪力乱神之事很是不屑,什么罗仙姑,在他看来,不过就是装神弄鬼骗钱的。

但前日,罗仙姑居然说对了他一桩陈年隐秘,而此事,这世间天知地知只有他自己知道,连他的同胞兄弟永昌伯也不晓得。

不仅如此,末了时,罗仙姑轻描淡写地问他,“伯爷最近是否在为南边的事忧心?”

这句话,永昌伯也是心头一震。

南疆有一小股势力作乱,虽然范围小,但造成的影响却很大。

陛下命他不日前往去平乱。

但南疆地处偏僻广袤的丛林,颇多蛇虫鼠蚁,沼泽间又各种沼气瘴气,非本地人不可轻易进入。

他已经派了先头部队前去,居然还未入境,就折损了一大半。

可见,那边的气候有多么恶劣,自然环境有多么糟糕。

然而,陛下的旨意已下,永安伯不得不亲自上阵去一趟南疆,他正为此事犯愁,偏偏宝贝儿子却在这个当口出了这种事!

简直……

眼看着夫人为了孩子的事日夜难眠,他自然不好再将不日就要前往南疆之事说出,徒扰夫人心神。

没想到,却被他向来都鄙夷的女骗子一口说出心事。

鬼使神差,永安伯居然开口问道,“仙姑知道南边的事该如何破解吗?”

罗仙姑笑着说,“这事简单,你进不去,就让他们出来好了。用火攻,烟熏密林,既伤不了人,又能逼那股叛乱分子出来,岂不是省事?”

永安伯正是因为得了这个妙法,才深觉罗仙姑神通之广大,这才会答应让儿子和个什么男鬼行婚礼的。

说不定,还真的能将儿子的病治好呢!

谁知道却……

永安伯对悦来茶坊恨得牙痒痒,到底不是个能沉得住气的人,还是吩咐属下要弄垮那个谣言传播之地。

如今,听了夫人这问,他看了一眼罗仙姑。

“仙姑是说,这日子不能改?”

罗仙姑点点头,“正是。世子已经惹恼了男鬼一次,若是再毁约,男鬼必定发怒,那时候就不只是不能行人事那么简单了,恐怕尚有性命之忧。”

她顿了顿,“外头的事,我也听说了。是想要世子病好,伯府有后,还是……伯爷和夫人自行斟酌吧。”

话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办了这冥婚,世子的病就会好了,以后也能快快乐乐结婚生子,继承家业。

若是不办,那就不是举不举得起来的问题啦,恐怕连小命都要丢。

林朝是永安伯嫡长子,也是林家这一辈最有才能的孩子,这就是林家的未来。

永安伯都不及细想,立刻回答,“自然是要世子痊愈。”

冥婚的日期不改,至于外头的风言风语,能压得住就先压着,压不住也先放着。

那些人也不过就是嘴上说个痛快,难道还能的有人会跑到他家里来看有没有办冥婚一说?

就算是有御史参他,他就咬定了没有,还真能罢他的官不成?

罗仙姑轻声道,“那我就去准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