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谨之心里“咯噔”一下,不由想到从前有位同僚不知道怎么就得罪了公主,结果公主就撩走他最得意的儿子……

虽然公主也没有对他儿子做什么,但瓜田李下,有些事是说不清楚的。

那孩子被同窗嘲笑,郁郁寡欢,连自幼定下的亲事都丢了,在皇城再也待不下去,不得已远走他乡,简直凄惨!

程谨之自己不算美男,还好也没有儿子,甚至连长相俊美的弟弟侄子都没有一个,入不了公主法眼。

但保不齐公主也来这么一招,假意掳了他进府,不消一夜,他的名声可就全毁了呀!

莫说他的前途!

左右陛下不会相信这些。

但他最近可是在积极地相亲中,这么一来,肯定是找不到媳妇儿了!

薛琬实在是看不惯程谨之这畏首畏尾的样子,亏她先前还觉得这货是个前途无量有才干的人,结果一个福林公主就让他现出了原形。

她皱了皱眉,但很快就有笑了起来。

开口是毫无攻击性的软糯,“长史大人,我们不提人,但能不能先让我们进去见见周魏?”

她顿了顿,接着说,“也只是问几句话,若杀人者并非他,我们就还悄无声息地走,没有必要非要惊动公主不是吗?”

长史一听不提人,那眉头也就展开了,“自然可以。”

薛琬瞥了一眼程谨之,“大人,别愣着了。”

程谨之恍惚觉得好像被人小瞧了,但仔细一看,那萧小弟眉眼间还是那等善良可爱。

他嘿嘿一笑,又恢复了平素的精明,吩咐左右,“等会儿拿住周魏后,你们几个先去搜他的房间,看看有没有可疑之物。”

薛琬接着说道,“尤其是要注意他身上有没有沾染泥土。”

周魏是悦来茶坊老主顾,自然是从前门进入。

但昨夜雨后后院地湿,难免也会有一不小心沾染了新泥的时候。

她早就注意过了,悦来茶坊的泥是红泥,公主府的却是青泥,这就是证据。

程谨之受此启发,又道,“对了,去查一下他昨夜今晨有没有出过门。不,接连查三天。还有,他的财务状况也给我一并了解一下!”

按照悦来茶坊的人所言,周魏在杨奇身上投入良多,手头几乎所有的钱都丢了进去,一旦发现杨奇的真面目,恐怕会有所震动。

银两,怕也能成为杀人动机。

周魏很快就提了过来。

与众人想的不同,他居然生得十分魁梧,是个彪悍的汉子,而身高又恰好能到不让人留意就刺到杨奇下巴的地步。

程谨之目光一亮,觉得有戏。

但搜查周魏房间的人却一无所获。

公主府的门子也证实,周魏虽然大清早就出去过,但不到辰时就回来了。

从悦来茶坊到公主府邸也有些距离,万不可能刚做完案就立刻能赶回,这里面差了至少有一刻钟的时间。

长史松了口气,“周魏只是个小管事,他若是出门,既请不动马车,也不能骑马。您看,这是不是就能排除他的嫌疑了?”

公主府上的人还是别出什么杀人犯好!

否则,公主若是知晓了,必定要怪他这个长史约束不力。

薛琬却笑着说,“长史稍安勿躁,等程大人问完了话,自然有计较。”

她指着周魏的脚说,“周管事能否抬起脚让我看看鞋底?”

周魏倒很是配合,二话不说,将脚举得高高的。

果然,他的鞋底干干净净的,什么都没有。

薛琬却对程谨之说,“大人,您可以细看周管事的鞋边。没错,他的鞋底干净光滑,但鞋边却留有不少污痕,可见这鞋底是新擦过的。”

她微微一笑,“我瞧周管事的屋子里还有好几双干净的鞋子,为什么不换下脏鞋呢?”

周魏一愣,好半天才回答,“擦一擦就能穿了,何必……何必要浪费一双新鞋?”

薛琬又问道,“不知道周管事早上出门,是去的哪里?啊,对了,周管事是何时出的门,何时归来,也记得一并说一下。”

她笑笑,“不要紧张,程大人只是找你聊聊天,你就按着事实轻松地说一遍就成。”

周魏确实显得有些紧张。

不过,他也还是回答了,“今儿是小的生辰,想去喝一碗城南的豆腐花,所以天蒙蒙亮就出门了,也不知道是什么时辰。喝完豆腐花,感慨一下人到中年,居然一事无成,就又回来了。”

城南的豆腐花?

薛琬问道,“是哪家?”

周魏想了半天,“是一位小娘子挑出来卖的。”

薛琬笑了,“周管事是走着去城南的?”

周魏点点头,“那是自然。我又没什么钱,也租不起大车,自然是走路过去。”

他指了指自己的鞋子,“昨夜下过雨,有些路面湿了,难免会沾到泥,但公主素爱干净,我怎么敢将外头的泥土带进来呢?所以,才会在门口先将鞋底擦干净的。”

说得倒是合情合理。

长史有些生气,“周管事都已经交代清楚了,这样也不行吗?”

薛琬指了指程谨之,“程大人说,恐怕不行。”

她咳了一声,“周管事,怕是非要跟我们走一趟不可了!”

程谨之早就收到了薛琬的暗示,心里虽然不满这家伙口口声声“程大人说”,“程大人问”,拿着鸡毛当令箭,但能找到真凶,他还是高兴的。

罢了,也就不和个小屁孩计较了。

他点了点头,“长史大人,既然我们已经有确凿的证据证明周管事就是杀人凶手,那这人我们就要必须要带走了!难道你要妨碍我们京兆府尹衙门办案吗?”

话音刚落,忽听外头传来一个娇滴滴的女声,“哟,程谨之,你现在可出息了,竟然胆敢到我的府上拿人,你就不怕我扣住了你?”

第39章 凶手

薛琬回过头去,看到福林公主笑生百媚地立在门口。

云鬓如画,美目盼兮,蜂腰肥臀,玉腕皓莹。

她心下暗叹,福林可真是个尤物啊!

但面对如此千娇百媚的美人,屋子里的人个个都表情诡异,有害怕的,有不屑的,有避之不及的,敢泰然自若地细细欣赏美人者,居然只有一个她。

她前世和福林几乎没有交集,她是隐在暗处的千机司人,就算后来当了掌门人,也一直都生活在黑暗中,很少显露于人前。

而福林,在陈王即位后,失去了纵容她的庇护伞,行事自然也低调许多,连皇家宴席都不出现了。

薛琬认真地想,她和福林唯一一次正面相遇,居然是在福林的尸体面前。

景泰三年的元月,福林公主被她收集的其中一名美男在行房时刺杀,凶器是她自己的簪子,在她婀娜妖娆的身子上连插了一百三十六下,千疮百孔,血流成河。

景泰是陈王登基之后的年号。

皇姑被杀,不是小事,又事关皇室秘辛,所以他命千机司彻查此事。

那是薛琬第一次认认真真地查看福林的身子。

她如此美丽,却又如此破碎。

没有想到,再见已经是隔世,不再是残破零碎的尸体,而是鲜活明媚的美人,嬉笑怒骂,娇嗔嘤语,皆是如此生动。

薛琬便轻轻笑了起来,“程谨之大人说,福林公主深明大义,秉公守法,是绝对不会包庇府中下人行凶杀人的。”

她一副天真正直的模样,“公主,我们找到了周魏杀人的证据呢!”

福林公主“咯咯”直笑,“小弟弟,还是你说话动听。”

虽然是对薛琬说的话,但她的眼神却不由自主地飘到了萧然身上,那恣意的目光上上下下在他身上扫荡着,像是能剥光了他的衣裳。

萧然只觉得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但好在,比起寻常的贵族公子,他从八岁起就在市井厮混,脸皮其实也厚得很。

不舒服自然是不舒服的,但他还忍得住,只当不知道,眼观鼻鼻观心,默默地忽视了火辣辣的目光。

福林饶有兴味地看了萧然两眼,倒也不曾再进一步。

她转身向程谨之挑了挑眉,“哟,我以为程大人心里讨厌我讨厌得要死,居然也会说出这样的好话,真是叫人意想不到啊!莫非……这么多年了,程大人对本公主还念念不忘?”

程谨之闻言惊了一跳,忍不住往后退了两步。

他一脸惶恐,“公主,这种话可随意说不得啊!”

真是冤枉!他什么时候对福林公主念念不忘了?他一直都是敬而远之好吗?

哎呀,这话可千万不能传出去,传出去他还怎么出门相亲?

再说,什么深明大义,秉公守法,那都是为了骗那两位萧小哥编的瞎话好吗?

福林公主似乎逗得很开心,摆了摆手说,“罢了,本公主不和你这样有贼心没贼胆的怂货计较。”

她向薛琬招了招手,“小弟弟,你过来,你说,你找到了周管事杀人的证据,倒是说来听听,若是你说的有道理,说不定我会考虑一下!”

将话说完,她居然又瞟了一眼萧然。

薛琬知道,这位公主是真好色。

但只要不将手伸到她的人身上,她其实还蛮欣赏这种真性情的。

这世道对女子束缚极多,男人却不同。

家中娶了三妻四妾,还得在外面养几个外室,青楼之中也要有几名谈得来的红颜知己,这叫风流。

但若是女人,若是和两三个男子关系略好一些,那就是淫贱了。

福林公主,显然打破了这种认知。

她恣意妄为,毫不掩饰自己喜好男色,享受奢华的本性。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是为女子权利争斗的一名斗士呢。

毕竟,高门大户的贵族小姐们,因为有了福林公主这个异类做对比,许多规矩也比从前要松了一些。

这两年来,小姐们也能跟着自家叔伯兄弟进围场狩猎,参与各种比赛。

也算是一种变相的进步吧!

薛琬是女人,自然希望女人的地位可以逐步提高,所以,她对福林并没有什么偏见。

可是,再怎么样也不能将眼神飘到萧然身上啊!

她隐约有些不快,决意要给福林一点小小的惩戒。

不过,在这之前,还是先将正事解决了。

她微微翘起唇角,“其实,我们刚才一直和周管事强调他的鞋子,只不过是吸引他的注意力罢了。当然啦,他的鞋子也有问题。”

薛琬指着周魏未被擦干净的鞋底侧面,“公主府中的泥土,是青泥。从此地一路往南城,一路上也都是青泥。但是公主请看,周管事的鞋子上沾染的可是红泥呢。”

她顿了顿,“案发现场悦来茶坊那,也是红泥。”

周魏面色一震,刚想辩解。

却被薛琬打断,“我知道周管事想说,那是前几日沾染上的。没关系,鞋子并不是我想指出的证据。”

她轻轻一笑,指了指周魏的裤管和袜筒,“真正的证据在这里呢。”

方才她让周魏抬脚,自然不是为了看他的鞋底,而是在抬脚时,方便观察他的袜子和裤管。

果然,她看到有些微的血迹。

周魏杀了人,必定是慌张的,又要在限定的时间内赶回公主府,必定十分匆忙。

按照长史的说法,他回来之后就立刻上工了,所以,他不是不想换干净的鞋袜,而是来不及换。

他甚至根本来不及回自己的屋子。

既然连鞋子都来不及换了,自然也不会有检查袜子和裤管的时间。

所以,他应该只是粗略地检查了一遍,匆忙之中,漏掉了零星半点的血迹。

程谨之对福林公主说道,“周魏身上有血迹,我们的仵作可以从血迹的颜色,喷射状态,凝固状态判断沾染上的时间和方式。另外,也有办法可以分辨是否是被害人的血。”

他顿了顿,“另外,我们刚才找到了门子,他说他判定周管事回到公主府的时间是辰时,是因为刚好看到府门对面卖书画的书生出摊。那书生每日辰时出现,但不巧,今日他家里孩子病了,先送了孩子去药馆,这才上的摊。”

所以,周魏虽然在杀人之后竭尽所能赶回来了,却还是超出了不少时间。

这时,程谨之的手下进来通禀,“回大人,找到了周魏雇佣的马车。车夫可以证实,周魏今晨是在悦来茶坊附近雇佣的他,我们也在马车的车厢里找到了一些零散的血迹。”

人证物证俱在,周魏再也无法抵赖。

他“噗咚”一声跪了下来,“确实是小人杀了杨奇,但……但小人是被人威胁利用了啊!”

第40章 侍郎

周魏想在大庭广众之下将所谓的“被威胁利用”说出,却被程谨之阻止了。

程谨之面色微沉,“周管事,既然你已经认罪,那就跟我们回京兆府尹衙门吧,其余的事,等到招供画押时再说。”

笑话!

罪犯一旦认罪,那接下来的口供就该是衙门的事,怎能容许他在别的地方大放厥词?

倘若真的有什么幕后之人,在公主府这么人多口杂的地方走漏了风声,还给不给他完美结案的机会啦?

福林公主倒也是个爽快人,既然这个姓周的下人已经认罪,她也不好再拦着程谨之。

不过,府邸之中发生了这种事,到底还是有些触霉头。

她心下略有些憋闷,抬眼便看到了英姿勃发的萧然。

嗯,这小哥哥气宇轩昂,满身的阳刚之气,隔着衣料就能感受到他的雄性之美,若是剥光了来看,想必是尊精雕细琢的名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