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心知肚明,这当然不是兄弟情深。

这些兔崽子若不是见他在这儿,那是不可能出现的,就算出现,也是为了看看陈王到底嗝屁了没有。

天家无兄弟。

他可不像别的君王那样明明是踩着兄弟的尸骨到这个位置的,偏偏还要幻想着自己的儿子们兄友弟恭。

太天真!

既然来了,那不管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思,总是要让人家进来的。

陛下大手一挥,“宣。”

龙生九子,各有不同。

再加上陛下的儿子们都不是同一个妈生的,所以几位王爷的相貌身形都不甚相同。

郑王虽然年纪大一些,但面目十分儒雅,气质也很温和,与陛下有六七分相似。

因此,虽既非长又非嫡,但陛下对他还算是比较重视的。

他率着三个弟弟进来,见了陛下,十分恭敬地行礼,“父皇,六弟怎么样了?”

陛下的目光从这几个儿子身上扫过,“甚是凶险。”

鲁王满脸担忧,“既然这个太医不行,那就再请其他的太医看看,天下那么大,总有妙手仁心的神医可以治好六弟的病。”

吴王和楚王连连点头,“正是。”

陛下有些好笑地看着这几个儿子,除了老二还算忠厚,主要也是因为年纪比这些弟弟都长平素不屑和陈王一块儿玩。

其他的几个哪个不是逮着机会就欺负陈王?

小时候结伙揍老六的是他们,将老六推进池塘的是他们,骂老六没妈疼的也是他们。

什么时候,居然这么关心老六的死活了?

呵呵。

陛下对这些事心知肚明,当时放任不管,只不过是因为国事繁忙,他身为一国之君,当然要将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国家的社稷中去,怎么能拘泥在小小家事上?

再说,他也是给老六一个奋发图强的机会嘛!

什么都由父皇解决了,老六怎么能从一颗小豆苗,茁壮成长,变成一棵参天大树?

老父亲一片苦心,都是为了锻炼孩子啊!

鲁王见陛下没有说话,心中暗喜,看来陈王的病情果然严重,离不治身亡就差点时间问题了。

不过面上他还是显得十分关心的,“父皇,能不能让我们几个去看看六弟?”

陛下摆了摆手,“去吧,睿儿就躺在里间,毫无意识,生死未卜。唉!”

他故意叹了一声,“也不知道是不是最后一面了,你们想见就进去吧!”

说话的时候,他眼角的余光在不停地注视着几个儿子,身为帝王的敏感,他确信,害了陈王的凶手就在这四个人之间。

嫌疑最大的当然是鲁王。

因为那日只有郑王和鲁王到了镇国公府,郑王不去提了,虽然也不能算是个老实人,但也确实没有和陈王过不去的必要。

鲁王的可能性大些。

鲁王是贤妃之子,大约年幼时陈王也叫过贤妃一段时间的母妃,所以自小就存了和陈王一较高下的心理。

这些儿子中,也就属鲁王欺负陈王最狠一些。

还有,镇国公手中那银色的蝙蝠扣子。

假若做实,那就是鲁王谋害亲弟的证据了。

虽然种种证据都毫不留情地指向了鲁王,但剩下两个没有到场的,也不代表毫无可能——栽赃嫁祸,那可是夺嫡必备的手段啊,他有经验。

陛下心想,若是他自己要害人,必定是不会去现场的,不会给任何一丝卷入此案中的机会。

除非是真的蠢死了,才会在自己没有办法择开的情况下,做这种害人的事,而且还被人捡到了蝙蝠银扣子。

鲁王……应该不至于真那么蠢吧?

但也难说,鲁王毕竟是贤妃的儿子……

龙生龙凤生凤,贤妃的儿子会打洞。

当年,他好心好意送了个儿子给贤妃,她也不晓得这是对她的宠爱,多一个儿子傍身,好好宠爱,将来老六就是鲁王的左膀右臂。

偏偏贤妃嫌弃老六长得好看,想法设法将孩子给送走了。

蠢,或许也是会遗传的呢!

陛下心中正在百转千回,也不知道是在疼惜陈王被兄弟所害半死不活,还是在扼腕叹息害人的儿子弄死兄弟太不利落。

正在此时,忽然听到里间郑王一声惊呼,“六弟,你醒了!”

陛下醒转过来,立刻进了里间。

镇国公也高呼太医。

不一会儿,太医听完了诊,有些后怕又有些奇怪地说道,“陈王殿下如今身子康健,烧也退得干干净净,竟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真是奇哉!”

刚才还是快要死的模样,身子烫得跟个火炉子一般,就没过一会儿,居然神清气爽,完全好了?

真是……见了鬼了。

陛下面上看起来很是高兴,“睿儿,你觉得怎么样?”

但心中却是怒不可遏的。

刚才潜渊的话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告诉了他,老六这是中了毒,这毒有解药,只要解药出现,就能恢复如常。

这几个儿子刚进去,老六就醒了。

显而易见,有人怕事情闹大,所以带了解药过来嘛!

陈王刚醒,还有些晕乎乎的,扶着脑袋说,“还行,就有些头晕。”

咦?他什么时候睡着的?

睡也就睡着了,怎么还惊动了父皇?连四位皇兄都来了!

他依稀记得,听了那薛姑娘的话后,他腋下夹着那什么铁球还觉得挺暖和挺舒服,然后很自然拿手地装着病,怎么就忽然睡着啦?

陛下说道,“既还晕着,就再睡一会儿。等到好一些了,叫镇国公送你回陈王府。”

他站起了身,对着另外四个儿子说道,“朕要回宫了,我看你们也回府去吧,莫要在此地打扰老六休息。”

说罢,陛下交代了镇国公几句,便就离开了。

郑王等人见陈王非但没死也就觉得意兴阑珊,纷纷跟在陛下后面离开了。

薛三老爷见状,便也打算告辞。

但薛琬却轻轻拉了拉他的手臂,“父亲,我还有些学问上的事,想请教一下侯三公子,不知道……”

薛三老爷立刻警惕地看了眼侯衍骏。

学问?呵呵,这侯三公子小时候跟他学了三天,就哭着喊着跪着求着要退学,就这样,也配谈学问上的事?

但在女儿的恳求面前,他实在也不好意思说不,只能勉强点头说,“那有话你们就在这里说,为父到门口等你。”

这客舍里有陈王,有众多侍女护卫,那么多双眼睛盯着,总不至于闹出什么幺蛾子吧?

第97章 催眠

薛琬有事情想对侯三公子说,侯三公子也急得不行,他有一肚子疑问想要问薛妹妹呢!

侯三公子对着下人们说道,“我和薛姑娘进去看望一下陈王,你们就在这里守着,任何人不许进来!”

他向来都是吊儿郎当笑嘻嘻傻乎乎的模样,还是头一次这么严肃,居然格外地有威严。

站在外头伺候的丫鬟护卫都战战兢兢地点头,“是。”

因为害怕,都没敢去猜测侯三公子和薛姑娘的关系——若是换了往常,这可是最热门轰动有话题的八卦啊!

客舍的里屋,陈王果然已经醒了,脸色恢复如常,气色精神都还不错。

只不过因为莫名其妙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有些怔忪,他懒洋洋地靠在垫子上盯着天花板发呆。

转脸抬眼看到薛琬进来,目光顿时一亮,他忙道,“薛姑娘,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彷佛错过了一出好戏,惆怅的是,身为主角他居然压根不知道演了什么!

薛琬笑眯眯地说,“殿下不知道自己高热不退昏迷了五日吗?”

陈王愣住,“啥?”

侯三公子一脸同情地点头,“是真的,殿下你睡了五日。”

他顿了顿,“这五日来,要不是我母亲亲自给你喂米汤喝水,恐怕你也熬不过来。”

逮着机会还是要给母亲大人表表功劳的,母亲真不容易,都六十高龄了,还要亲自伺候人!

陈王眼珠子瞪得更大,“啥?”

他指着自己,“我不过就是睡了一觉而已,居然有五日那么多?到底……到底发生了什么?那我刚才又怎么醒了呢?”

薛琬冲他笑笑,“想必是殿下吉人天相吧!”

她顿了顿,“我来是想告诉殿下,鲁王恐怕要倒霉了。接下来几日里,殿下就好好地待在家中养病,最好哪里也不要去,越安静越好。”

鲁王能倒霉,陈王还是很高兴的。

毕竟,鲁王兄是这些年来欺负他最狠的一个。

记得小时候,鲁王还将他五花大绑在树根下,在他身上脸上撒上蜂蜜,引得蚂蚁爬满了他的身子。

浑身被虫蚁爬满啃噬的那种感觉,他到现在想起来还觉得头皮发麻。

只可惜,鲁王是贤妃的儿子,母家甚是强大,根本就不是他一个毫无根基没有母妃的皇子可以撼动的。

所以他只能默默地吃亏,然后夜里在默默伤感流泪。

这下可好,鲁王居然要倒霉了,若是可以,他真想连放三日的炮仗快意一下!

不过,陈王抬头问道,“鲁王怎么要倒霉了?”

薛琬笑笑说,“我其实也不确定,只是见陛下出门的时候心情不太好,而且他又多看了鲁王几眼。我想,定然是鲁王犯了陛下的忌讳吧!”

她顿了顿,对着侯三公子问道,“侯三哥,我能这样叫你吗?”

侯三公子小脸一红,“虽然从来都没有人叫过我侯三哥,不过,我都叫你薛妹妹了,你叫我一声侯三哥也没什么。”

他撇过脸去,小手指晃了晃,“叫吧,叫吧!”

薛琬悄无声息地从怀中拿出一块金灿灿的链条,下面挂了个圆圆的东西。

她抬头,睁着一双无辜的眼眸,“侯三哥,我前几日得了一个好东西,据说是从西域来的机关,打开这个圆盒子,里面会自动出来乐曲,很是神奇呢!你要不要看看?”

侯三公子脸上的微红换成了另外一种浓烈的潮红。

他的目光都是亮的,“自动出来乐曲?来,我看看!让我看看!”

薛琬拎起金链,不停在侯三公子面前来回晃,一直晃。

突然,她打了一个响指,然后笑了起来,“侯三哥,这个东西我就送给你吧,你若是参透了这机关,以后可要记得给我做一个比这个还要好看的。”

侯三公子激动极了,“薛妹妹,你要把这东西送给我?太好了!”

他认真地表示,“我一定可以参透这机关,到时候给你送一个镶嵌了各种宝石的好看的乐盒!”

发明狂人遇到了新鲜有趣的玩意儿,便全身心投入进去了,只见侯三公子找了把椅子坐下,一门心思开始研究这新玩意的机关到底有什么奥秘,两耳不闻窗外事。

他依稀记得原本是有事要问薛妹妹的,但此刻已被抛到九霄云外。

真的有吗?没有吧!一定是他记错了!

陈王此刻已经从最初的混沌慢慢变得清明,他冷眼旁观着方才的一切,忽然开口,“你到底是什么人?”

薛琬冲他微微一笑,“殿下,我是国子监祭酒薛长安之女薛琬。”

陈王的目光猛然迸射出光芒,“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说道,“你会催眠术。你刚才对侯三公子使的就是催眠之术。你为什么要对他用催眠术?你到底是什么人?做这些事,到底是想要什么?”

薛琬的笑容愈发甜美了,她一步步地逼近陈王的床榻,笑意盈盈地说道,“殿下问了我那么多问题,我该先回答哪一个呢?”

她毫不客气在陈王的床沿上坐下,歪着头打量着这个眉目俊朗好看到像天上仙子的男子,忽然伸出手去,“那我就先回答你的最后一个问题吧。我想要什么?我当然是想要你……”

开心啊!

陈王如同白玉一般的下巴,突然被纤细修长又冰冷的女子的手托起,肌肤与肌肤之间奇妙的触感,让他整个身子都僵住了。

好半晌,他才结结巴巴说道,“现在的女人都这么大胆吗?你……你可别想着要对我胡来啊!”

电光火石间,陈王的呼吸好像突然停滞了一秒,他的脑袋一空,随即睁大了眼睛问道,“咦,薛姑娘你怎么这么快就要走了?”

薛琬立在他床前,笑容温暖,但说出来的话却很是冷淡,“我把淘弄来的小玩意给了侯三哥,当然要走啦!我爹爹还在等我呢!”

她转脸对侯三公子说道,“那我就等着你送给我的礼物咯!”

侯三公子点点头,脸上有一种士为知己者死的决然,“你放心,不弄出来我绝对不再见人!”

薛琬说完便就施礼告辞,跟着她父亲薛老三离开了镇国公府。

陈王怅然若失地坐在床榻上,心中不知道为什么有些空落落的。

但这惆怅不过只是片刻,他一想到鲁王要倒霉了,就立刻高兴地笑了起来,“哈哈哈,我要回陈王府,我要立刻去见长史,告诉他这个好消息!”

第98章 前情

回靖宁侯府的马车上,薛琬心情很好。

她一路哼着小曲,若不是对面老父亲的脸越来越黑,恐怕要高兴地放声大唱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