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琬道,“我总要保证你可以撑到将戏唱完吧?”

要不然唱了一半他倒是昏迷不醒了,她一个人在戏台上光打转没声响不是很傻吗?

她笑了笑,“是玉露丸。”

有一股暖流徐徐在丹田处升起,芳官儿看薛琬的目光又与刚才不同了。

若说之前,他对薛琬的身份只有七八成相信,这会儿,便是百分百信服了。

哪怕他的联络人淑大人此刻就站在他面前,他也能确认那是假的。

因为玉露丸,乃是千机司的疗伤圣品,除了掌门和护法之外的人,只听说过但没有人见过。

他之所以知道,也是当年刚入门时机缘凑巧,无意中得到了掌门人的赐药。

就是这种滋味,就是这种感觉,和当年一模一样。

那是真的玉露丸无疑,赐药的也自然是他新的联络人没错,这已经是不容置疑的事了。

芳官儿调整呼吸,只觉得自己的状态好了许多。

若不是胸口的伤实在太大,动一动就会滋出血来,他简直可以亲自上台唱完那出戏。

如此,薛琬李代桃僵,通过与芳官儿的协作,勉强完成了最后的压轴大戏。

她一边演一边观察台下众人,除了芳官儿的资深戏迷梅氏皱了几次眉头之外,别人都听得如痴如醉,连号称不爱听戏的魏玳瑁也沉迷其中。

呵呵,还说以后就是她的人了呢,居然连她不见了也没有发现。

曲终戏罢,薛琬悄然离开,后台已经换上了真正的芳官儿。

梅氏亲自来后台打赏,“芳官儿,你是不是身子有什么不爽利的地方?我瞧你今日有些不对劲。”

芳官儿的戏她可是看了不下几千场,稍微有点不足,就能够立刻看出来。

今日的芳官儿,可不只是身段不对,连声音也没有往常那样中气十足。

芳官儿心中一抖,但面上还是很镇定的,“回大夫人的话,正是身体抱恙,但今日这场是班主早就应下的,不得不上台。”

他深深作了一揖,“还望大夫人海涵,以后若再有这样的情况,必定不再勉强上台。”

像肃国公府大夫人这样的爱戏之人,能得到她的追捧是一种幸运,因为有钱有权,能很快就让他名声大噪。

但同时,要维持这种热度,也是很难的。

比如大夫人,就特别地挑剔。

若是有两次自己的戏没有让她满意,她甚至都不会给第三次机会,转而会另捧他人。

他垂下的头不由皱了皱眉,心想,到底是谁要对他不利……

那个人是单纯想对“芳官儿”不利,还是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

梅氏这才满意,“那你好好休息吧。”

戏台下,薛琬姗姗来迟。

魏玳瑁一眼就看到了她,“琬琬你去哪里了?我刚才找了你好久都不见人。”

她指了指人去台空的戏台,“那什么芳官儿唱得不错,可惜你都没有听到。”

薛琬冲她笑笑,“方才吃多了,肚子有点疼,我去蹲坑了……”

话音未落,身后突然蹦出来一句,“咦,你们女孩子说话都这样口无遮拦吗?什么蹲坑……那么粗俗……”

薛琬满脸黑线,这声音她太熟悉了,甚至不用回头,就知道是陈王。

她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王爷您能不能不要再躲在我们粗俗的女孩子后面偷听我们粗俗的女孩子说粗俗的话了?”

这么喜欢听壁角,怎么就没有长了骆真的千里耳?真替他可惜。

陈王未曾料到会遭到薛琬一阵抢白,“你!”

他英俊的小脸此刻红一阵白一阵,倒显得更娇羞可爱了。

魏玳瑁呵呵一笑,“殿下不是要当护花使者吗?怎么那么闲老是管我和琬琬的事?”

她挑了挑眉,“莫非,殿下是看上了我们其中一个?哎呀呀,那怎么好,李大小姐知道了可是要伤心的。”

陈王再遭抢白,这回连脾气都没有了。

魏玳瑁是谁?满皇城谁不知道这丫头是个刺儿头?她耍起横来天王老子都不怕,连李丞相都被她当面骂过。

可偏偏却谁都拿她没办法……

人家不过是个十四岁的小丫头,虽然尖牙利嘴,可到底还是个女孩子,谁还能当真和她过不去?

毕竟人家的爹妈都不管她。

薛琬瞥了他一眼,“殿下还不快点过去?您的李大小姐正找您呢!”

陈王转过头去,只见不远处李明珠笑意盈盈望着他,正在冲他招手。

他望了一眼薛琬,见人家对他丝毫都没有什么意思,甚至还有点嫌弃的样子,便觉没趣,想了想,还是乖乖地抬脚去了李明珠那里。

魏玳瑁挑了挑眉,忽然问道,“琬琬,你是不是喜欢那个陈王?”

薛琬一愣,“啥?”

魏玳瑁却又自顾自摇了摇头,“不对,应该是他喜欢你才对。”

她啧啧叹道,“陈王那样子,和我大哥从前追我大嫂时一模一样,就跟个刚启蒙的幼童一般,专门喜欢挑对方的刺。其实,那不过只是想要吸引对方注意罢了。唉!”

第175章 造访

薛琬一时怔忪,喜……欢?

她应该是喜欢陈王的。

至少上辈子是。

隐藏在黑暗之中,一开始可以说是为了生存和报仇,但后来羽翼丰满之后,也心甘情愿去做那些不能见光的事,若只是因为忠诚和知遇之恩,是不可能成立的。

当时,她已经抽丝剥茧,找到了他和薛家灭亡之间的联系。

却始终不愿意继续深入下去。

大概,也是害怕最后她喜欢的人成为了害死她全家的刽子手。

她真的曾真心实意喜欢过他,否则死去的时候也不会那样刻骨铭心地痛,无休无止的噩梦纠缠到今生还不能退散。

可陈王对她,就不一定了。

利用有,惜才有,用熟了习惯了或许也有,但唯独喜欢……

薛琬摇摇头,“不,你想岔了。”

她嘴角扬起一抹微笑,虽然苦涩,却仍旧明媚动人,“陈王有他的意中人,我自然也会有我的归宿,你以后可不许将我和他再说在一块去,对谁都不好。”

皇城女子的名声,如同明珠一般珍贵。

薛琬已经是退过一次婚的人了,虽然这不是她的错,但总有人拿这当小辫子紧紧抓住不放。

从前侯夫人还在的时候,就曾跟人内涵过,说薛琬和林朝从小就定下了婚约,彼此都知道未来必成夫妻,所以早就两小无猜有了首尾。

虽只是暗地里有这么个话头,但总不缺人相信。

这也是她退婚之后,刘正的婆娘周氏就盯上了她的缘由。因为,人们都很笃定,薛琬再也不可能嫁到门当户对的人家了。除了下嫁,她别无他法。

这一点,甚至连她的亲祖母刘太夫人也是这样认为的。

魏玳瑁虽然顽皮,但也总算了解世情。

她忙抿了抿嘴,“是我不对,以后再也不提这个了。”

是她想的不周,平白无故和陈王扯上关系,以后可很难再洗清了。

而且陈王,看样子,是会和李大小姐结亲的。

既然是李家的姻亲,那也就是她讨厌的人了,她怎么能将自己讨厌的人和自己最喜欢的朋友纠缠在一起?

正值五月,天气晴朗温暖,又还没有入夏,属于不冷不热最舒服的时节。

沈氏这园子好玩又好看,除了几位年长的老夫人先行回府了,年纪轻些的夫人和小姐们都留了下来。

三五成群扑蝶的扑蝶,闲聊的闲聊。

薛琬和魏玳瑁坐在女孩子堆里,虽然内心觉得自己和这些精致美好的女孩格格不入,但外表看起来倒还挺和谐的。

家里有尚未说亲子侄的夫人们也在一起悄声议论,“我瞧着这堆姑娘里,容貌最出挑还是靖宁侯的五小姐。”

“确实出挑,只可惜……”

只可惜,五小姐是庶出。而且,掌家的夫人不需要尤其出众的容貌,簪缨之家娶媳最在意的还是端庄的气质。

靖宁侯府的五小姐确实美貌,但美得有些过于妖娆了。

“倒是薛七小姐的气质最好。”

“确实好气度,只可惜……”

夫人们正在闲聊着,忽然有婆子前来回禀,“夫人,门口有位号称郴州萧氏的小姐求见,她说,她是咱们家七小姐的朋友。”

沈氏皱皱眉,“去请七小姐过来。”

虽然她过生日不曾发出帖子,但来的都是心里想要请的人。

像这样不请自来的人氏,又打着郴州萧氏的幌子,谁知道是真是假?

若是轻易放了进来,万一来了个西北货,岂不是叫人看了笑话?

薛琬听说萧秀秀来寻,也是有些吃惊。

当日她与萧秀秀打了一个照面,原本想要立刻将人送走,只可惜又遇到了侯夫人的事,耽搁了几日。

没想到,萧秀秀居然摸着上了二伯母的门。

这攀附的能力也让她大开眼界。

她想了想,对沈氏说道,“前些日子出门去收拾铺买簪子,确实遇到过一位小姐,她自称是郴州萧氏出身,想要与我结交个朋友。倒确实有这么一回事。只是……”

沈氏点点头,人确实是有那么一个人,但薛琬也不晓得对方是真的还是假的。

而且,今日也绝对不是薛琬邀请的。

她想了想说道,“既然真的见过,那还是请她进来吧。”

一个年轻轻的女子,就算上假的,也不过只是想要贴上来谋些利益,谅她也翻不出什么风浪来。

但若是闭门不开,就恐怕会让她到处散播传言,对薛琬很是不利。

薛琬福了一身,“叫二伯母为难了。”

她顿了顿,“等会儿我会看着她,找个机会就带她离开的。”

说罢,便跟着婆子出去迎人。

肃国公府的大夫人梅氏看到,笑着对沈氏点了点头,“果然是祭酒大人的千金,进退有度,行事有章法。”

她眯了眯眼,“什么时候得空,我做一局,让澈哥儿作陪,你带着你这位侄女儿一块儿来吧?”

沈氏笑了开来,“那当然好。”

这意思便是要让澈哥儿和薛琬相亲的意思。

肃国公府是皇城数一数二的名门贵族。

当年的连贵妃就是出自他家,这是平王殿下的外家。

连澈是肃国公府的嫡长孙,他父亲是世子,将来这国公的爵位迟早都会到他的身上。

这孩子又十分孝顺懂事,文才武略都很出色,举手投足又十分稳重得体,连陛下都对这孩子另眼相看。

这是比永安伯府还要好的亲事。

若不是着实怜惜薛琬,又觉得当年没有及时发现侯夫人对谋害,心中有愧于三弟妹,真心想要补偿,这样好的女婿,她真想自己留着。

看着沈氏略显激动地说好,梅氏瞥了她一眼,“唉,你这人……”

她点点头,“那我就等着看你这么捧在手心上的侄女儿到底有多好了。”

那边厢,薛琬跟着婆子出去到了二门,见到了来寻她的萧秀秀。

萧秀秀今日打扮得十分隆重,见了薛琬却很随意地说,“薛姐姐,我方才去你府上找你玩,你家里的人说,你到了你二伯母这里,我实在太想见你,所以就过来了。”

她顿了顿,“不……不打扰吧?”

薛琬笑笑,“今日是我二伯母的寿辰,倒也来了许多姐妹,本来就人多,也不算打扰。”

她眼眸微转,“你跟我进来吧!”

第176章 邀请

萧秀秀出身建宁侯府。

虽然家族远离皇城,但却也是金尊玉贵的侯府千金没错。

更何况,在她的大伯父死后,长房的堂兄也死了,她父亲萧百诺便顺理成章成了建宁侯世子。

她身为世子之女,她的爷爷是侯爷,她的父亲和兄长将来也会是侯爷。

一直以来,她都是自视甚高的,至少在郴州,就连府尹的女儿也只配给她提鞋。

这回跟着兄长一起来到皇城,这才收敛了一些她的傲气。

毕竟,皇城的名门世家太多了。

侯府算什么,这里光国公府就有五六家,跟别提各家王府公主府。

就算是侯,也有一等侯二等侯压在建宁侯府的上面。

她不知不觉,便将尾巴夹了起来,甚至急不可耐地想要融入皇城的主流贵族社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