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昭听她语带讥讽,便说道:“有时候命运多舛,凡人哪有法子。”

季淑说道:“你这话好似对我有几分不满。”

楚昭沉默,季淑说道:“怎么,不说话就是默认了?”楚昭微微转头,看着旁边一簇繁茂的花树,道:“我知道,奶奶对这些花草颇为怜悯。”

季淑随之看了一眼,说道:“不错,又如何?”

楚昭说道:“奶奶对花草能诸般怜惜,怎么对人反倒如此凉薄?”

季淑一怔,身后夏知说道:“喂,你好大的胆子,不过是个外仆罢了,竟敢如此置评大奶奶!”

楚昭说道:“仆下冒犯了。”

季淑说道:“无妨。”她微微一笑,说道,“只是我觉得,人不是花花草草,人可以自己选择。”

楚昭说道:“可是他不能,有些人生而不能。”

季淑说道:“为何不能?树挪死,人挪活,花草并没有选择自己栖身何处的权力,往往全凭人力而为,人不经意的一脚踩过去,手探过去,他们就可能性命之忧,因此我颇为怜悯他们。——可是身为万物之长的人类,为何不能努力让自己过的好些?你有手有脚,又有头脑,并非痴子,为何偏偏选择坐以待毙的方式?”

楚昭眼睛眨了会儿,才沉声说道:“大奶奶觉得,自己可以立刻就离开上官府吗?”

夏知皱了皱眉,却一时没明白楚昭的意思。

季淑却身子一震,双眸带了几分厉色看向楚昭,冷笑道:“你的胆子果然大了很多,敢讽刺起我来了。”

楚昭说道:“仆下不敢,仆下只是说,万物灵长,虽然有选择的权力,但有时候却往往是个‘身不由己’。”

季淑说道:“好个‘身不由己’,你以为你这招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很是高明么?”她冷冷一笑,说道,“你以为我同祈凤卿一样?不错,我们的处境的确有些相似,但你错看了我!”

楚昭道:“仆下知罪。”

季淑见他面上恭敬,实则却透露出很不以为然的气息,便气道:“你知道个屁!”

楚昭愕然,未曾想到季淑竟然“出口成脏”,季淑显然也并不想因此道歉,只哼了声,说道:“废话少说,我也要去见祈凤卿,你既然也知道他在何处,一起去吧。”

楚昭神色微变,却又带一丝欣慰,说道:“仆下遵命。”

季淑看他脸上掠过一丝喜色,便骂道:“瞧你这幅德性,我真的要怀疑你跟祈凤卿之间的关系是否只是挚友那么简单了。”

楚昭左顾右盼,只当没听到,装聋作哑的本事倒是见长。

马车骨碌碌前行,出了前门大街,拐进个胡同里头,慢慢地停在个不起眼的院落门前。

季淑下车,说道:“怎么是这个地方,好陌生。”

楚昭说道:“这是我昔日暂住过的地方。”

季淑闻言,便斜眼看楚昭,两人四目相对,楚昭便立刻知道季淑心中又在盘算什么,当下转开头去,说道:“雕花楼人多口杂,凤卿兄住着不惯,我这里左右也无人住,正好先供他安身。”

季淑说道:“我又没说你们搞玻璃,干吗欲盖弥彰地先解释?”

楚昭虽然不明白“玻璃”是何意思,却也猜到几分,当下重又转头看向一边,说道:“大奶奶留神脚下,此处逼仄,委屈了大奶奶了。”

季淑见他又装模作样,便道:“呸!”

当下楚昭引着季淑同三个丫鬟进到院落里头,小院子干净简朴,门前栽着棵石榴树,只因未到季节,便只挂着几枚翠色叶片。

几人进门时候,正当一个小童端着盆出来,一眼看到楚昭,便扑上来,泪汪汪道:“楚大哥,你可来了。”

楚昭说道:“怎么了,凤卿如何了?”小童正又看到楚昭旁边的季淑,被她美色所慑,一时说不出话来。

楚昭拉了小童一把,小童才定神,急忙垂头,说道:“先生他……吐了血了,怕真的是不长久了。”

楚昭低头,果然见铜盆里头浸着块帕子,上头染着血。不由一震,却仍旧做无事状,道:“不许胡说,快去把水倒了!”

那小童答应了声,用袖子擦擦泪,临去又看季淑一眼,才飞跑了。

楚昭便欲进屋子,脚步迈到门边,却又停下,只回头看季淑。季淑对上他的目光,便一声不响地走到门口,也不言语,迈步自顾自进去。

楚昭便也才跟着进去,原来里头除了个小小中堂,还有两个小套间,楚昭指了指右手的一间,又做了个“请”的手势。

季淑迟疑片刻,终究骑虎难下,便撩起帘子,迈步进去。

楚昭却不进去,只站在门边,夏知同两个小丫鬟本想进去,楚昭做了个手势,三人就也只站在外头。

季淑走到里头,迎面便闻到一股子浓烈的药气,扑面而来。

里头果然有一张床,垂着帐子,有人在里头低低说道:“昭弟,是你来了么?咳咳,方才我听到……”咳嗽了两声,引的帐子跟着动。

季淑不言语,心头却一阵微微酸楚。却听得里头又说道:“你来的正好儿,我看我是、不成了……嗯,能见到你,也算了了……心事。”

季淑听到此处,便说道:“你见了他,当真就了了心事了么?”

床内“啊”了声,而后再无声响,过了片刻,床帘后却抖抖地伸出一只手,手指纤长,极为美丽的,只可惜太过消瘦,将那帘子一拉,道:“是……你?”

祈凤卿扑在床边上,一头浓如瀑的青丝垂落下来,他看了一眼季淑,而后大力咳嗽起来,再抬头时候,原本素白的脸,泛起不正常的红晕。

“淑儿?”祈凤卿双眸潋滟,直直望着季淑。

季淑心中暗自震惊,他的双眼之中,燃着一股奇异的光芒,他生得本就极好,此刻双眸如星芒璀璨,脸颊素白,却又泛着胭脂般的红晕,简直美的不可方物。

只是这一切,却都让季淑想到一个不好的词:回光返照。

季淑张了张口,似有万语千言要说出来,却又停下,慢慢走到床边,只是静静地望着祈凤卿。

祈凤卿却扑过来,手握住她的手,说道:“淑儿你真的来看我了?太好了……我可以死得瞑目了。”

他的手上,有一种异样的热,季淑身子一抖,将祈凤卿的手挣开,冷冷说道:“死得瞑目?”

祈凤卿看着她,喃喃唤道:“淑儿?”

季淑冷笑,说道:“祈凤卿,你当真以为你可以死得瞑目了?”

祈凤卿伸手欲握她的手,唤道:“淑儿,你不要如此,念在我、命不久矣的份上,……你让我好生看一看你……”

季淑一巴掌挥过去,祈凤卿病弱之中,身子一歪,倒在床边,却仍缓缓爬起来,叫道:“淑儿,你为何……这样对我,我、我做错了什么?”

季淑浑身发抖,手握成拳,却兀自狠着心肠,狠狠望着祈凤卿。

此刻一口气冲到喉头,却仍压着,季淑只说道:“祈凤卿,你睁大眼睛看清楚,——我是谁?”

祈凤卿道:“淑儿,你是淑儿啊,怎么了?”

季淑定定地看着他,忽地一字一顿,说道:“美——人——哥——哥。”

祈凤卿一惊,茫然道:“淑儿,你说……说什么?”

季淑盯着祈凤卿,一眼不眨地盯着他的双眼,嘴角挑起,缓缓地露出一抹笑,极甜且娇。

祈凤卿很是惘然,不知她要如何,便道:“淑儿?”

季淑说道:“美人哥哥,我是老太太跟前最得宠的小丫鬟暮归,我说的话老太太一定会听的,班主不会责罚你。”她忽地变了声音,声里竟带一丝温柔。

祈凤卿眼睛瞪大,嘴也缓缓地张开,望着季淑,嘴角一扯,勉强地笑,道:“淑儿……淑儿你在玩什么?”

季淑说道:“这几句话,你在桃山上曾同我讲过,对么。”祈凤卿点头,道:“是……”季淑说道:“但还有一句,你是不是忘了说?”祈凤卿皱眉,季淑道:“不过没关系,我想起来了,我替你说。”

祈凤卿定定地望着季淑,季淑同样也看着他,清清楚楚,慢慢说道:“——这块芙蓉糕是我最爱的,我留在身边不舍的吃,现在送给你吃……”

祈凤卿身子一抖,几乎就撑不住。

季淑停了停,眼中的泪已经涌了上来,她望着祈凤卿,继续说道,“美人哥哥,你长的真好看,你叫什么?——不如我长大了后,嫁给你好不好?!”

季淑话音刚落,床头上,祈凤卿“噗”地,竟是一口血喷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先前因为晋江乱抽,打不开页面,气的我宣布不更了……幸好被编编发现这个状况,给我弄了下子,555,于是这时侯再更一章吧……精神可嘉有木有……内牛

听说有同学思念凤卿了,嗯嗯,他来了,么么啊,虽然有些惨……

(PS,大家若是补分的话,尽量不要留下相同的书评哦,比如说“撒花”“补分”之类,每一章相同的都会被系统毫不留情地删除,我的这些书合起来,被删除的书评也有千余条了,内牛……不过,谢谢辛苦的同学们了啊……另外我今天收到了长评,也算是在晋江抽风之余的欣慰啊……谢谢大家:)

56.牡丹:千娇万态破朝霞

56.牡丹:千娇万态破朝霞牡丹:千娇万态破朝霞

季淑自上回回相府,趴在花醒言书房案头浅睡,恍恍惚惚之中,便如看戏一般,梦见这一幕。

起初她还不解,只是慢慢地也悟了那梦里头,那个蹲着跟面前美貌少年聊天的女孩儿是谁。

就好像魂魄合在一起,她能看得清少年时候的祈凤卿是何等青葱水灵的模样,他躲在牌楼底下,哭的两眼通红,水汪汪的,宛如被遗弃的小狗小猫儿,煞是可怜。

冥冥之中她分明是个看戏人,一瞬间却好像成了他面前的女娃儿,真真切切地望着他俊秀的脸,泪眼滂沱很是伤心的样子,她也一阵阵心痛。

她感觉自己走了过去,慢慢蹲下。

他不理,只是擦泪。她歪头相看,越看越觉得美,也生了怜惜之心,便从怀中掏出锦帕,打开,安慰道:“你不要哭了,这是我最爱吃的芙蓉糕,只剩了最后一块儿,给你吃好么?”

他抬头,淡淡地看她一眼,她越发怦然心动,呐呐道:“你长的真好看,为什么要哭呢……”故而不管他有什么难为之处,她都愿意替他分担。

她说可以救他,他的目光带着犹疑,显然是不肯相信,她眼珠一转,心中想道:“他不信,我偏要给他一个惊喜试试看,若说我是花家的,也显不出我的能耐,不如……嘻嘻。”心念一动,便张口说道:“我是老太太跟前最得宠的小丫鬟,叫做暮归……”

从第一次见他开始,她便极喜欢他。

只可惜……无心之间的一个谎言,竟把所有都搅的天昏地暗。

花醒言将她唤醒之时,季淑正恍恍惚惚地将同祈凤卿相识的经过,在心底走了一遍。

因此当花醒言看她之时,才见她神思恍惚,双眸微红,只是花醒言自是不知她是为了什么。季淑也未曾言说。

要怎么说?现在冲过去质问祈凤卿?不用……早在她发现他为了暮归背叛“花季淑”的时候,她就当他是路人了。

谁曾想,这个傻子,他竟然……全然弄错了。

再去找他,也是于事无补,不如且让一切都沉埋了了事,何苦再提。

只是没有想到,此事不想提,却仍旧要提。

季淑说罢,祈凤卿一口血喷出,整个人倒在床头,身子都个不休,气喘吁吁,断断续续道:“你、你说什么?你……怎知……”

他只是太痴,并非是傻。祈凤卿心知肚明:就算季淑在桃花山上得知他跟暮归的关系,回去质问暮归,询问暮归同他之间渊源所起,也问不到这些细微之处。

何况,当时他跟暮归相认,屡屡说起当时之事,每当谈及,暮归总是一推三不知,只说自己早就忘得一干二净了。

而且是这些私密的话?就算是暮归恢复了往日的记忆,她也断然不会把“我要嫁给你”这种话也说给季淑知道。

唯一的可能,只有一个。

祈凤卿只是……一时不肯让自己相信,五脏六腑却似被一只手狠狠地揪在一起,痛的无法言说,浑身战栗。

季淑看了祈凤卿一眼,强转开头去,说道:“你说我怎会知道?”

她微微一笑,重新转头回来看着他,沉声说道,“祈凤卿,你有眼无珠,恩将仇报,如今你说,你究竟是会死得其所呢,还是死不瞑目?”

祈凤卿摇头,喃喃道:“不、不可能的……她明明说……”

季淑淡淡一笑,说道:“是,她那时候自宴席上偷跑出来,怕人捉她回去,四处躲藏,她看你不信她能在老太太跟前求下情来,就有意卖弄,反而报了个丫鬟的名来瞒天过海,她年幼无知,只当好玩儿,却不料一句戏言,却最终竟会害得自己把命也送上。”

祈凤卿伸手捂着胸口,一时大喘,眼前阵阵发黑,却仍撑着抬头看了季淑一眼,一瞬间,心痛之余,先前心中种种疑点也在此时豁然解开。

当时他并不相信“暮归”所说,一个小丫鬟,纵然老太太再宠信,也不至于为了她就去勒令戏班子的班主如何如何。但是她却偏偏做到了。

当时他年纪不大,眼界并未如现在这般开阔,只记得那女孩儿粉妆玉琢,长的十分之美,又穿金戴银,很是贵气……当时他还暗叹了声,大户人家的丫鬟都如此富贵。

她虽然年纪小,可是说话气度,却并没有一丝一毫束手束脚,反而落落大方,又兼天真可爱,竟还说出要嫁给他,他只觉得意外,可未曾细想:倘若是个小丫鬟,就算再得宠,也不至于被宠的如此不知高下。

多年之后他偶然见到花季淑带着暮归前来,听到花季淑唤暮归的名字,便按捺心中悸动前去相认,不料暮归却一片茫然,起初还百般躲避他,只说他认错了人,坚决不肯同他相见,他无奈,却也无法。然而却暗暗地想:为何她竟忘得一干二净。

一直到后来,她有求于他之时,才缓和了面色。

他当时还疑惑,为何昔日那个可爱活泼的女娃儿,竟变得如此不择手段……但是,既然是他的救命恩人,就算是叫他去死,他也甘愿。

谁能想到……这事情居然阴差阳错,离奇到如此荒诞的地步!他认错了人,报错了恩,这还罢了,偏偏他亲手所害的那个,才是他心心念念想要报答的救命恩人!

一瞬间,似万箭穿心,真真不如一死了之痛快。

唇边的血顺着嘴角流下,染得那红唇越发惊心动魄,祈凤卿的手死死地揪着自己的衣领,道:“是我错了,我有眼无珠,我狼心狗肺,淑儿……淑儿,对不住……”顷刻之间,肝肠寸断,撕心裂肺,只是悔不当初。

季淑说道:“一句对不住,就能将所有都一笔勾销么?”

祈凤卿双眸合上,泪滚滚而下,同嘴角边的血混合一起,坠在衣裳上头,染得一朵一朵,宛如血梅绽放。

祈凤卿缓缓地吸了口气,撑着身子说道:“淑儿,你……你要如何处置我都成,要我的命,我也毫无怨言,你……你杀了我罢……”

季淑说道:“杀了你?你现在跟个死人有什么差别?随时都会断气,我又为何要劳动自己来多此一举?”

这话说的越加刺心几分,祈凤卿只是垂泪,完完整整的字句却再也说不出一句,只道:“我……情知自己、万死莫赎……淑儿……”

他垂着头,泪扑簌簌落下,哽咽道:“这辈子,我欠你的……下辈子、还、还给……”

“住口!”季淑大喝一声,走到床边,抬手将祈凤卿的领口揪住,用力向上一扯,说道,“别花言巧语说些废话,说什么下辈子,下辈子谁知道你做猪做狗,躲到哪里去了,又跟我有何干系!你一句下辈子,就想轻而易举地把所有孽债都撇清了?那么倘若我杀了千千万万人,也说自己下辈子还,我是不是就无罪了?”

祈凤卿摇头,说道:“对不住……淑儿……”

季淑望着面前这个已经毫无一丝求生意志的人,冷笑说道:“你的确,很对不住我。”

祈凤卿万念俱灰,抬头看她,抬起手臂,想要抱她一抱,却又始终不敢,只是含泪看着。

季淑望着他,说道:“你可知,我在上官府过的是何日子?”

祈凤卿呆呆地望,季淑说道:“你大概以为,我享尽人间富贵,安闲度日吧?”她走开一步,说道,“这两天来,我险些被强-暴,被害死,人倒是没有死,却被泼了无尽的污水在身上,我爹不管我,所谓的夫君为了他禽兽弟弟,宁肯我被他欺负都不肯替我出头。”

祈凤卿眼睛缓缓睁大,说道:“淑、淑儿……”

季淑说道:“你本来可以带我走的,可惜,你不过是一片虚情假意,差点害死我不说,现在我沦落这个地步,你便是罪魁祸首。”

祈凤卿垂泪道:“淑儿,我对不住……你,当时我……为了报恩,便想带你离开,只是,你是相府之女,又是上官府的大奶奶,若是贸然同我离开,我还罢了,你却会身败名裂,千夫所指,被人唾弃,因此我……临时便改了主意,我真个不知道,你……你竟会出事。”

季淑说道:“原来你还有三分良心,只可惜,这良心发作的不是地方。”

祈凤卿伸手,试探着握住季淑的手,道:“淑儿,我该如何做才好?淑儿……我真的……”后悔,却无能为力。

季淑淡淡说道:“你现在将要死了,还说这些做什么?你自管闲散自在的去死,我还得在上官府苦熬,咱们阴阳相隔,你就化作鬼魂,在黄泉地府庇佑我吧。”

祈凤卿道:“我、我当真已经走投无路,只有一死谢罪。”

“冥顽不灵!”季淑大怒,本想给他一耳光,却又忍住,只说道,“你可知我最恨你说这丧气的话?你死不要紧,别拿这些当借口!你为何走投无路?莫非你过的比我在上官府还要惨?我拼死拼活,被□欺侮,都要一口口吞下,顶着骂名到现在,我一个弱女子还在撑着,都没有说自己走投无路,你又做了什么?”

祈凤卿怔住,道:“淑儿,我……”

季淑说道:“其实今日我本不想来,我不想为了一个什么都不能做的废物浪费时间,我花季淑所喜欢的从来都是个能屈能伸,顶天立地的大丈夫,我厌恶那些需要被女人保护,手不能提肩不能抗,镇日哭哭啼啼寻死觅活的男人,倘若你死了,我就能立刻忘了你,就好像我从来不曾认识过你!”

祈凤卿身子发抖,咬咬唇,叫道:“淑儿。”

季淑气道:“你这混蛋你给我听着,你有什么资格死?你报恩都能报错,还差点害死了自己真正的恩人,……倘若上次我真的死了,你一辈子也换不清,是我自己命大!祈凤卿,你欠我太多太多,我现下还在苦熬,你就别唧唧歪歪地说什么下辈子,那是懦夫所为!——如果你还有点良心,如果你曾真的喜欢过花季淑,那么就好好地活着,好好地留着这条烂命,像个真正的男人一样向我报完恩再死不迟!”

祈凤卿呆呆地望着季淑,半晌不能言语,季淑说道:“我言尽于此,我的忍耐也已经到达底线,祈凤卿,明白不明白,在你一念之间……有些事情,的确是无法挽回的,苦苦纠结也无济于事,人生苦短,又何必执泥以往,不如放眼往后……”

她说完之后,看了祈凤卿一眼,叹道:“我该走了。”

季淑转过身,迈步欲走,祈凤卿怔怔地望着她的背影,忽地叫道:“淑儿!”

季淑停下步子,说道:“如何?”

祈凤卿道:“淑儿,倘若……倘若我此番不死,或许……有朝一日,我、我能够保护你了,你……你肯不肯、原谅我昔日所为?”

季淑背对着祈凤卿,原本冷肃带怒的面上才缓缓地露出一丝笑意,却仍旧平静说道:“你可以试试看,只要还活着,谁也不知将来会发生何事,但你若死了,那便一毫机会都不再有。”

季淑迈步出了房间,房门口上,楚昭站的直直地,见季淑出来,便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打量她。

季淑淡淡哼了声,往外就走。

楚昭想了想,便跟了出来。

季淑说道:“你跟着我做什么,怎不赶紧进去看看他?”

楚昭微微一笑,说道:“我想向大奶奶道歉,方才在府里头,我所说的,还请奶奶不要放在心上。”

季淑转头,道:“为何出尔反尔,前倨后恭?”

楚昭说道:“我才明白大奶奶那句,‘跟凤卿不同’,是何意思。”

季淑问道:“哦?你怎么竟明白了,我自己都不明白。”

楚昭说道:“不管如何,我也要多谢大奶奶,这一招以毒攻毒,甚是高妙,我原本以为凤卿无救了,大奶奶这番言语,振聋发聩,令人深思,凤卿必不会再有寻短见的念头。”

季淑哼了声,说道:“你那是什么眼神?不用崇拜我,捧得越高,改日摔得越狠。”她说了这句,神色却又带几分黯然,道,“振聋发聩?那是什么东西,不用说的这么神奇,我不过是把我心里头想说的话同他说了,同是天涯沦落人,我不想他就这么白白地死了……只不过,懂或者不懂,能不能做到,还得看他自己,除非他自己想开,否则旁人是救不了他的。我只是不想自己有朝一日想起他来,会有见死不救的愧疚之意,如此尽了力,日后他要如何,我都无愧于心。”

楚昭说道:“谢谢大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