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淑道:“怎么?莫非你不信我?”楚昭说道:“我自然是信的。”季淑道:“那就说啊。”楚昭说道:“大奶奶可以护着别人,那可能好好地护着自个儿么?”

季淑一愣,几乎有些反应不过来,望着楚昭那双清亮眸子,才道:“你、你说的是……”

楚昭道:“是,我不放心之人,正是大奶奶你。”

季淑恍恍惚惚,却又用力笑了笑,道:“这话很傻,难道会有人欺负我不成?欺负我的人,都没有好下场,你又不是不知道。”

楚昭说道:“大奶奶。”他并没有多话,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季淑就知道,他不信。

季淑静了会儿,说道:“你放心,就算是吃些苦,那就吃些好了,反正又死不了人,这府里头算计我的自然还大有人在,但我未必就会给他们算计死了。我不是那种柔弱到什么都做不成的人,你也知道的,不必替我担心。”

楚昭不说话。季淑不愿说这个,便话锋一转,道:“好了,不用再多说了,你尽快地离开此地最好,万一官府追查起来的话……对了,我给你找一些金银首饰,你带在身上,变卖了好用。”

她说着,便低头,这才发觉自己的双手竟一直都被楚昭握在手里头。

他的手心滚烫,季淑这才觉得有些异样起来,就想将手抽回来。

楚昭见她垂头不语,却道:“我不要那些。”季淑有些不自在,便问道:“那你要什么?”楚昭说道:“我只要一个人。”他的声音很低,很轻,季淑却觉得自己在这一刻都窒息了,抬头看向楚昭,问道:“一个人?”

楚昭说道:“我费尽气力逃出来,本可一走了之,可是却放不下一个人,想进来看看她,……我本想就这么远走高飞,无牵无挂,可我却放不下一个人,大奶奶……”

季淑禁不住脸红耳赤,低低说道:“够了,别说了!”

楚昭却仍旧说道:“大奶奶,跟我一起走,离开上官府,好么?”

季淑只觉得大概是窒息之故,脑袋都有些微微发晕,却摇头,道:“别说了,楚昭,你……你快走吧。”

楚昭说道:“大奶奶,你为何还要留在此地?上回若不是我,你便被爷给……你又能如何了?何况这府里头充满了算计,你虽然聪明,可双拳难敌四手,身边又有哪个能相帮?若再有如上次一般情景,我也不在了,又如何是好?”

季淑哑口无言,却又道:“你……别说了,谁说我会在上官府里头呆一辈子的?我会出去,会很快出去……我爹爹……他、他答应我了的。”

楚昭道:“相爷?”

季淑点头,像是溺水之人握住一根救命稻草,道:“是,我爹爹答应我,会带我离开的,他一定会的。”

楚昭说道:“如果相爷真的可以护着大奶奶,为何上次你被人所害,相爷不能在身边儿?谁又敢担保,如此之事不会再生?”

季淑皱眉叫道:“我叫你别说了!”她所有的赌注都放在花醒言身上,她可以用尽心思算计所有,却始终都给自己留一条退路,她告诉自己能忍,同时也渴望着,渴望着花醒言能够伸手握住她的手,将她从上官家拉出去的那天。

可是……

想到昨儿为了救楚昭她回府求花醒言时候他的态度,想到自己当时的心碎以及同他隐隐地决裂,想到方才那个梦,梦里头他事不关己一般站在旁边……是不是,根本是她错了,是她奢望,是她要求过多?何必奢求一个只是面容跟花风南相似的人,也对自己掏心掏肺以百分之百的赤诚相对呢?

季淑这瞬间的恍惚迟疑,楚昭尽都看在眼里,楚昭伸手,将季淑缓缓抱过,手将她肩头轻轻按着,道:“大奶奶,跟我走好么?天高地远,何处不能去?”他的声音低沉和缓,中带坚定,于室内这昏暗光影之中,自有一种催动人心的力量。

这功夫,就好像时光流转,相似的命运又重新展开。

昔日,花季淑为了要离开上官家,约定跟祈凤卿私奔,结果落得个陈尸后院的下场。

如今,季淑四面楚歌,却又有个楚昭出声相邀,那么,究竟是答应还是不答应?答应了的后果,又会是如何?

就仿佛是冥冥之中地再一次考验。

季淑静静地靠在楚昭的肩上,双眸定定地望着黑暗里头的虚空,心里头却缓缓地浮出一句话:这一场命运的豪赌,我已经拍案下注,你敢不敢坐庄?

石榴:可怜此地无车马

楚昭所说,对季淑来讲无疑是颇具诱惑力的。季淑怎么隐忍坚强,到底是个现代人,闲散惯了,一辈子被锁在大宅门之内,钩心斗角,绝对非她心头所愿。一直到现在,上官府中种种,她也是被逼不过才出招应付。除去花醒言的牵绊,其实在季淑心里头,还是极为渴望自由的,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哪里不能去得?虽然换了时空,但骨子里的有些观念却并未改过。比如人人平等,所以先头对楚昭,她从来没低看过他一眼,就算楚昭因她被关,她也能毅然去探望,种种行径,跟高门大户中女子所为,均都大相径庭,而季淑又不想自己真个“入乡随俗”。

季淑本以为花醒言答应了她,她定然会很快离开上官家,可是因楚昭一事,她跟花醒言之间产生裂痕,如今她实在很难说服自己百分之百地相信花醒言。

而且在这样封建社会之中,她既然已经出嫁从夫,就好似注定了要留在上官家,同上官直厮缠,一直等花醒言出手,季淑并不是怕留在上官家里,只是……有些咽不下这口气。

他们大概……都笃定了她不能走也走不了。

此刻听了楚昭的话,季淑似觉得血液之中有什么东西隐隐地涌动,嘶叫,复活,渴望着离开这阴谋笼罩的地方,走到阳光普照,无忧无虑的地方去,过自由自在的生活。

那么一瞬间,脑中有个声音催促:“答应他,立刻就走,这种地方,一刻也不想要多留了,还有……”

楚昭见季淑不语,便轻声唤道:“大奶奶……”

季淑反应过来,慢慢地离开楚昭肩头,道:“嗯,我想好了。”

楚昭望着她,问道:“大奶奶,你……”

季淑说道:“楚昭,我……不能跟你走。”

这一瞬间,空气都好似被冰冻了,楚昭望着季淑,目光之中有不解,有意外,问道:“为何?”季淑说道:“总之是不能的,你……你快走吧。”

楚昭沉默,迟疑说道:“大奶奶是信不过我么?”

季淑将自己的手从楚昭手中抽出来,说道:“你我之间,虽没有什么过多相处,但到底也算共同经过些患难,我不敢就说我有十分的明白你,可若说上官家里头有个可以令我在关键时候倚靠信任的人,那便是你。”

楚昭静默不语,若有所思苦苦一笑。

季淑又道:“只是……我真的不能跟你走,我可以抛下什么劳什子的名声,也可以抛下什么子虚乌有的身份,可是……就如你先前所说的一般,你心里头放不下一个人,而我,也是同样。”

楚昭面色微变,说道:“大奶奶你……难道……”欲言又止。

季淑看着他的表情,便知道他是误会了,她本是要解释的,转念一想,却又罢了,道:“好了,总之,你不用以我为念,自去就是了,你武功高强,细心躲藏的话,那些官兵也自奈何你不得,对了,我给你收拾些东西。”

楚昭说道:“我不要别的。”声音淡淡地。

季淑道:“怎么了?不高兴了?哈……我知道,你是个好汉子,你对我青眼有加,说实话,我也挺高兴的,只可惜……我们注定不是一路的,放心吧,像你这样的英雄,出去之后,定会有许多女子青睐……”

楚昭突然说道:“大奶奶这是在替我操心么?”

季淑对上他烁烁的眸子,不知为何有些无法面对,便一笑起身,走到梳妆台前,便去开自己的梳妆盒,一边说道:“我也不过是随口说说,大家一别之后,你有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山水不相逢,要说也说不着你了不是?所以此刻多说两句,你别见怪。”

她将首饰取出来,从怀中掏出帕子,一样一样放在上头,忽地想起一事,便问道:“对了,我一直没有得空儿问你,凤卿他……”

刚说道这里,就听得外头“咚”地一声。

季淑手势一停,紧张道:“这是什么声儿?”她匆匆看楚昭一眼,停了话头,便往外走,想看个究竟,没想到刚走了两步,就见暗影里头依稀站着个人,季淑一惊,倒退两步,却撞上身后跟随而来的楚昭身上。

季淑看看那人,又看看楚昭,心惊急道:“是……他,你快走!”

楚昭却道:“大奶奶不必怕。”

季淑说道:“你说什么?”刚要推他走,却忽地觉得有一丝异样。

原来这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屋子之中、季淑面前站着的那人,的确是上官直,可上官直却只是直直地站在那里,自始至终,毫无动静。

季淑一惊,刚要上前看个究竟,手却被人拉住,季淑想回头,却忽地觉得后颈间一阵酥麻,刹那间,她眼前发昏,站不住脚,向后倒下瞬间,听到有个声音在耳畔低低说道:“对不住了,我也……”

楚昭将季淑身子一揽,轻而易举抱住,这才走上前,手指在面前上官直身上一点,上官直嘴唇一动,终于能出声了,便急地说道:“楚昭你想做什么?放下淑儿!”

楚昭望着上官直,道:“怎么,大爷你担心什么?”

上官直说道:“你想如何,冲着我来,休要对淑儿……”

楚昭冷笑道:“哦,我还以为大公子是个冷心冷血的,谁知竟还有几分真情意,你这时侯不担心自己,反想着大奶奶,……难道你是听了方才的话,以为她拒绝了我,想要为了你留下,故而得意起来?”

上官直咬牙恨道:“混账!你究竟是何人,想做什么!我警告你,你千万不要对淑儿如何,否则,我怎样也放不过你!”

楚昭说道:“这个就先不劳你操心了,我还要劳烦大爷你,相送我们出城呢。”

上官直瞪大眼睛,说道:“你在说笑是么?简直痴人说梦!要我送你出城?除非我死!”

楚昭道:“爷看我的样子,像说笑么?”

上官直望着楚昭,却见他气宇轩昂,淡淡的烛光之下,仿佛宝剑出鞘,锐芒隐隐叫人无法直视,这才知道此人昔日果然是在韬光隐晦。光是以这份气度,此人绝非是池中物,更绝对不会是居人篱下的仆役之辈,只是……这种人,为何竟屈尊降贵跑到上官府来甘当一员被人呼来喝去的奴仆?

上官直对上楚昭一双眸子,再看看被他抱在怀中的季淑,刹那间一股寒意从脚底飞快地爬上心头。

季淑只觉得身子不停地颠簸,慢慢地便也醒了过来,双眸睁开,却见面前一袭黑衣,季淑的目光仓皇上移,就见到某人突出的喉结,而后往上,却是他熟悉又陌生的脸。

“楚昭?”季淑忍不住惊呼出声,同时耳畔一阵嘈杂声响突然冲来,“得得得”,竟是马蹄声踏地急奔的声音。

季淑大惊,蓦地转头去看,却见自己竟是人在马背上,两边景物,被飞驰的骏马甩往身后,季淑大吃一惊,回过头来,却对上楚昭的双眸。

楚昭双眸微垂看向她,道:“大奶奶醒了?”唇角带着一丝浅浅笑意。

季淑看看楚昭,又低头望向他放在她腰间紧紧搂着她的那只手,问道:“你这是……这是在做什么?这又是何处?你究竟……做了什么?”说到最后一句时候,人便回想起来在昏迷之前的最后一幕场景:她似乎看到了上官直在她屋内突然出现,她以为上官直是为楚昭而来,便急着推他走,不料……

楚昭又是一笑,道:“大奶奶不愿意跟我走,我就只好相助大奶奶一把,请大奶奶恕罪。”

季淑听了这话,心头一凉,算是彻底地印证了方才那个碰也不敢多碰的想法,季淑望着楚昭,说道:“你说什么?你……你是说你私自带我出上官府?”她问着,人便往周遭看,却见周围绿树葱葱,这条路显然是很陌生看不出什么来,只有楚昭骑着马匹,飞奔向前。

楚昭说道:“正是。”

季淑皱眉,怒气顿时涌了出来,人用力一挣,便动了起来。

楚昭将她的腰揽了一把,道:“请大奶奶息怒,此刻已经离开上京百里,我选的这条路人迹罕至,纵有追兵,也难追到。”

季淑气的心火上升,腾出手来,向着楚昭脸上打去,怒地喝道:“你好大的胆子,你竟然罔顾我的意愿擅自做主!”

楚昭吃了一记,却只面不改色地说道:“请息怒。”

季淑喝道:“你快点停下放我下去,我要回去!”

楚昭道:“大奶奶回去做什么?可记得先前你见到上官直在你屋里头么?若不是我赶到,他便摸到你的床上去了。”

季淑愣了愣,咬牙道:“不管如何,你先停下!我要回去。”

楚昭说道:“大奶奶就这么放不下他?”

季淑也不解释,手用力地捶向他胸口,道:“你聋了吗,我叫你停下!”

季淑厉声大叫,楚昭却仍旧不为所动,策马奔的更快,季淑捶打了一会儿无果,咬咬牙,伸手便摸向自己头上,一摸之下,却又失望起来,不知为何,头上的钗子都消失无踪,一头青丝逶迤散落。

楚昭垂眸看了她动作,道:“大奶奶想找钗子么?”

季淑本来是想摸钗子来威胁他一番的,如今见他竟看破自己心意,便咬牙道:“楚昭,你现在放我下去还来得及,没有人可以强迫我做我不愿意的事!”

楚昭说道:“可是我不舍得放,那就只好委屈大奶奶了。”

季淑见他竟然如此惫懒,恨地又去打他,道:“你疯了么,你为何要这么做,我都拒绝你了,你为何还要这样强人所难!”

楚昭看了季淑一眼,又淡淡看向前方,道:“我心里头放不下大奶奶,你却非要我放下,岂不是也同样在强人所难?”

季淑怒道:“干我屁事!”楚昭哈哈一笑,丝毫不恼。

季淑见楚昭如此面不改色地,且自己又挣扎不开,便镇定了一下心神,道:“楚昭,你该明白我的为人,你这样擅自做主,以后……”

楚昭说道:“我知道大奶奶的手段,可越是这样,就越是……”他微微一笑,道:“心爱。”

季淑见他脸皮竟然如此之厚,又意外又恼怒,偏无计可施,楚昭飞奔了阵儿,道:“是不是累了?靠我近些,颠簸的少些。”

季淑心底里乱乱地,本是想劝他回心转意,可心里头也知道,楚昭此人,不是自己三言两语就能劝服的,于是便先偃旗息鼓,也不愿搭腔。

楚昭见季淑不语却只是沉思之状,便将她往怀中抱的紧了些,唇边笑意淡淡地。

如此又行了一段时候,楚昭竟将马速放慢,季淑蓦地警觉起来,便探头来看,却听得前头树林里头一声呼啸,与此同时楚昭脸上也露出淡淡笑意。

季淑诧异,扭头往前看,却见前头林子里,冲出了六匹马,一律都是黑色骏马,看起来精神异常,马上骑士六人,一溜儿整齐排成一队,立在林子边上。

这边楚昭马速放慢,到了林子边儿,那六人策马过来迎了几步,不等楚昭的马到跟前,他们就纷纷翻身下马,笔挺站在马边儿上,等楚昭的马靠近了,便都上前一步,单膝跪地,低头行礼,口称:“天枢!”

楚昭抬起手臂,手一挥,道:“众位兄弟别多礼,时候不能耽搁,快快上马罢。”

那六人服饰各异,长相各异,楚昭说罢后,却都齐齐地答应一声,不约而同起了身,纵身上马,动作极其利落整齐,就如练成的默契一般。

季淑在楚昭怀中看着,心头惊疑不定。

楚昭纵马上前,其他六人就跟在身边儿,其中一个策马上前,跟楚昭相差半头距离,楚昭说道:“大家等了多久?”那人道:“得了信儿来后,出来等了三天。”楚昭道:“多有辛苦!”那人道:“天枢说哪里话,先前听闻你有事,兄弟们都想冲进上京里去。”

楚昭一笑。那人说罢,便扫了一眼楚昭怀中的季淑,季淑却也正在打量他,那人见季淑一双眼睛盯着自己,不错眼珠儿地看,便皱了皱眉。

楚昭察觉,便将罩在季淑身上的长衣一拢,遮了她看那男子的视线,同时微微躬身低头,在季淑耳畔轻轻道:“大奶奶,留神风吹了眼睛。”季淑皱眉看他,却见他的脸近在咫尺,那熟悉地面上,笑仍旧淡淡地,莫测高深。

石榴:颠倒青苔落绛英

正文石榴:颠倒青苔落绛英晌午头众人就在树林里歇息,歇脚放马。跟随楚昭的这几个人,均都席地而坐,拿出随身带的干粮水囊来用,另有一人消失不见,不知是去做什么。

楚昭抱了季淑下马,季淑在马上颠簸了大半天,浑身都似要散架了,落地时候,便忍不住踉跄了下,楚昭将她拦腰一抱,道:“留神。”季淑抬头看他,却见他笑吟吟地,便哼了声,将头转开。

楚昭带着季淑到了众人中间腾出的地方上,脱了外衣下来在地上一铺,便叫她坐,季淑飞起一脚,将楚昭的衣裳踢开,自己坐在地上,旁边几人在,见状便都侧目。

季淑便一一狠狠地回看过去,那几个男人见她瞪大眼睛看自己,各都惊愕,却不便同季淑对视,就自看向别处去。

楚昭笑了笑,竟也神态自若地在季淑旁坐了,旁边一个长胡子的中年汉子坐在楚昭身畔一人远,探身递过一块干粮来,楚昭捏了捏,就递给季淑,道:“肚饥了么?将就些。”

季淑碰也不碰,转头看向别处。

楚昭见她不吃,便自己吃了半块饼,才起了身,自到一边儿去。

楚昭起身瞬间,那中年汉子跟旁边一个白面文士打扮之人便也跟着起了,两人走到一边儿,便低低地开始说话。

季淑转头看过去,见那汉子说了几句,楚昭便点点头,也回了几句什么,隔得远,他们说话又低声,却听不清。

季淑看了会儿,便收回视线,此刻原地只剩下两人,年纪却都不大,一个身着白衣,是个江湖少侠打扮,神情漠然,透着些冷清出尘,另一个一身锦衣,几分俊俏风流。

季淑回头瞬间,却见那面相俊俏的男子正打量自己,季淑一怔,便也望他,见这人不过是二十几岁,生的周正,季淑便问道:“你们是何人?”

那男子没想到季淑会出声问自己,便愣了愣,旁边那白衣青年听了,只冷冷一笑,却仍默不做声,先头那男子便道:“嗯……那边儿说话、有胡子的是天璇,旁边的文士模样的是天玑。”说着又下巴一抬,示意旁边的白衣男子,道:“他是天权,”,然后说自己道:“我叫开阳,放马去的小兄弟叫摇光。”

季淑点头,思索说道:“这些名字听起来有几分熟悉,哪听过。”

开阳道:“是北斗七星之称。”

季淑恍然大悟,道:“原来是大熊星座里的北斗星啊。”开阳奇道:“大熊星座,那是何物?”季淑笑道:“你说的北斗七星,其实是大熊星座里的,你仔细看天空,就会看出那几颗星星组成一头大熊的模样。”

开阳很是惊奇,旁边面色冷漠的那白衣青年天权也忍不住看向季淑。

开阳便问道:“这说法新奇的很,大熊星座……难道,还有小熊星座?”季淑说道:“那当然了。”

开阳正要再问,季淑却又说道:“你们是哪里人?连这个都不知道,我们上京人都知道。”

开阳呆了呆,道:“上京人都知道?我怎地没听说……”季淑点点头,问道:“所以你们是外邦的。”

开阳迟疑说道:“是。”却不说自己是哪里的。

季淑不以为意,却又问道:“你们这是要去哪里?”开阳说道:“到了你便知道。”季淑说道:“你们说话口音同当地人不同,你既然不说是哪里的,不如让我猜猜看,莫非……嗯,你们是北疆之人?”

开阳神色一变,同天权面面相觑。

季淑见状,便知道自己猜中了,便说道:“楚昭是你们的首领,他也是北疆人,他到上京做什么?”

开阳道:“你怎么知道我们是北疆人?”旁边天权将他一拉,道:“休要多说了。”开阳双眉微皱,季淑正要再引他说话,却听得旁边有人说道:“你想知道,为何不来问我?”

季淑转头,却见楚昭站在自己身边儿,他旁边那彪形大汉天璇对开阳跟天权使了个眼色,三人便躲开这边。

楚昭挨着季淑坐了,问道:“怎不回答?”季淑说道:“我问你,你肯说吗?”楚昭说道:“你不问,又怎知道我不会说?或许你不必费心就可以让我吐露实情。”季淑说道:“谢了,不过我觉得你不是那么简单就会对我说实话的人。”

楚昭道:“为何?”季淑说道:“恐怕此刻你心里头正在笑我也不一定,对么?”楚昭挑了挑眉,道:“我怎么敢笑大奶奶。”季淑定定看他,却不言语,眸子里透出几分愤然厉色。

楚昭对上她的眸子,面上笑容微微敛了,说道:“你别恼,我这话是真的。”

季淑看了楚昭片刻,将头扭开一边,说道:“你是北疆人,却潜伏在上官家,你是何居心?”楚昭说道:“此刻我不便就说,还请宽恕。”

季淑说道:“那好,或许那个同我无关,我不问也罢,那么,你如今把我掳出来,又是为何?”楚昭道:“我舍不得留你在上官家。”

季淑冷笑说道:“你想让我相信你是个会为女色所动之人?”

楚昭沉默片刻,慢吞吞说道:“你自然可以不信。”

这话说了等于没说,季淑深吸一口气,不再开口。楚昭却道:“你不吃用些东西,怕受不住,等会儿赶起路来可停不下。”季淑只是别过头不语,也再未曾看过楚昭一眼。楚昭也不来相劝。

众人坐了会儿后,便又重新上路,楚昭依旧抱了季淑上马,这一回果然走了很久,一直到了入夜,马匹还在飞奔,季淑起初还看清楚路,后来便觉得眼前一片漆黑。

黑暗之中听到楚昭说道:“若是困倦了,便闭一会儿眼罢。”

夜风吹拂,空气之中是陌生的气息,此刻不知人在何处,倘若楚昭别有异心,在此处杀了她,那么便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可季淑心中却并无惧怕之意,只是……有一股隐痛。

上京对她来说,并不是什么值得眷恋的好地方,可是,一想到花醒言的容貌,便有种悲凉唏嘘之感,离开他了,最不想离开之人,竟也朕的离开了,再见还不知何年何月,或许到时候物是人非?又有谁知道,她这一离开,花醒言是何反应?高兴?平淡?焦急?

季淑闭了闭眼,大概是风吹的眼睛疼,有些泪涌了出来。

马匹跑的渐渐地慢了下来,季淑觉得自己的身体也倾斜起来,竟止不住地往楚昭怀中靠,起初她还挣着要离开他,到最后却赫然发现,马匹是在上山,故而她的身子一直下滑靠过来。

楚昭伸手将她护住,道:“别动,小心跌下去,这里黑漆漆地,若是掉下去,我怕找不到你。”季淑心头一动,楚昭却又道:“这里荒山野岭,或许还有虎狼出没,你要是掉下去,安然无事还好,若是虎狼早我一步将你叼了去,却又如何是好?”

季淑听着冷笑,便道;“你不用恐吓我,我没有这么傻就会乱跑。”

楚昭微笑,轻声道:“能明白我这番话的意思,又怎会傻呢?”

又行了一阵,山势越发陡峭,楚昭便喝令马停了,他翻身下来,仍旧抱着季淑,旁边一人上前将马牵了,渐渐地,前头竟见了灯光。